金琰眼睛睁开, 眼珠子转了转，发现自己还像个垃圾一样被扔在屋子角落。
他浑身上下是火烧火燎的疼，电击留下的损伤余韵还啃噬着他的身体, 让他想再指着金革鼻子骂两句。
想到这儿, 他的嘴角反而勾起了一个笑——因为他在昏迷之前骂了个爽。
屋里烟味很重, 金革正站在窗边，眺望着自己还没从混乱中恢复的星盗王国，眼神阴翳。
“醒了？”他头也没回。
金琰撑着地, 靠上了墙, 低声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从很久之前就看不明白这个男人, 没有一个情人也没有一个朋友，除了下属几乎没有任何亲密关系, 就算是自己之前这个名义上的儿子也跟他不算亲近。
没人知道他的喜好, 所有人对他的印象就是不知道何时翻脸的阴晴不定、永远不停歇的对外扩张和孑然一身的孤冷。
没人敢问，他也不会说。
就连金琰此刻问出的这个问题, 对金革来说都是久违了。自从鎏火死了，就再也没人和他交心过。
但金革同样有个疑问。他转过身来，静静看着他的“儿子”, 暗沉的眸子里捕捉不到任何情绪：“那你想要什么？”
“我对你不够好吗？”
平心而论, 金革给了金琰自己小时候想拥有的一切：不限额的金钱、同龄人中金字塔尖的地位、吃喝玩乐的自由……
他甚至一度想像个真正的父亲那样去爱金琰, 只不过还没成功, 金琰就已经背叛了他。
曾经的自己还是卧底，都能因为鎏火的手段反叛；而金琰明明从小养在身边，到头来居然帮着外人背刺自己。
金革并没有“讨个说法”之类可笑的闲心，他只是想弄明白, 为什么自己是这个结局。
这不太公平，不是吗？
金琰看着他, 心里居然荒谬地浮现了一个想法：这人有点儿可怜。
这抹情绪被金革捕捉到，压低眉扫了他一眼：“你这是什么眼神？”
“你到底为了什么而活？”金琰靠墙向上挺直了腰板，让自己坐起来。
他们这对伪父子到现在谁也没给谁一个答案，反而是相互抛出了三个问题。
“我小时候曾经以你为傲，走哪儿都不忘把你挂在嘴上。”金琰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因为你的庇护，那些穷凶极恶的星盗要向一个小孩儿低头，也是因为你，我连玩游戏都有人争着过来做演员。”
金革：“这不好吗。”
金琰：“听上去很好，但这样活着没什么意思。所以你让我去中央学院的时候，我高兴得就差蹦起来了——因为那是你第一次向我提出要求。”
那时候的金琰还什么都不知道，他登上舰船之前还在想，我要专心卧底，努力达成金革的期望，让父亲对自己刮目相看……
“我这学期回来的时候，你是不是问过我在学校最大的收获是什么？”金琰看着金革，其实他们一点儿都不像，连发色都是金琰刻意去染的，就为了跟金革看上去更亲近一点儿，“当时我说是知识，我骗了你。”
“真正最大的收获，是明辨是非的能力。”
当金琰身处中央学院的环境，没人是谁的附庸，所有人都在学习、变强。
金琰看见两个学生在模拟擂台上打得你死我活，倒计时结束之后却一起笑着互相扶起；
金琰看见有学生在图书馆不吃不喝窝了三天三夜，被容院长带人架走；
金琰看见季珩耳后带着属于星盗的爆炸芯片，却站在了首席的授勋台上……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要做一个恃强凌弱的星盗，从此欺压迫害别人，还是做一个平凡的联盟学子，从此保护别人？
金琰问过自己很多遍，到了今天，他终于能坚定地做出选择：他要选后者。
明辨是非。曾经身为中央学院学子的金革也还能明辨是非。
原来是这样啊，金革想，鎏火用他装出来的呵护夺走了自己明辨是非的能力，自己入了套。
因为自己没享受过长辈保驾护航的安心，鎏火看出了这一点，只是稍加手段，自己就被骗了。
鎏火把金革扯向了“非”，但他已经走不回去了。
金琰看着金革的表情，站起来，跟金革遥遥对峙：“我也通过计算院长的记忆知道了我不是你亲生的孩子，但我做的这些跟血缘没什么关系，就算站在我面前的是上一任团长，我也还是会这样说。”
“停手吧，爸爸。”
“但这些跟你金琰也没什么关系，”金革的声音轻飘，“因为我是为了当初的信念而活。”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把鎏火星盗团发展成了最大最强的星盗团，是为了报恩。
如果鎏火星盗团折在自己手里，那这债，就要欠到地下去了。
金革不想欠谁的，他希望能把这个星盗团完完整整交给金琰，然后随便找个地方死去。
他本来把一切都计划好了，但确实忽略了一件事：金琰他并不想要。
一个把人心当玩物的大星盗，居然生出了一个正义感这么强的儿子，只让人觉得啼笑皆非。
金琰还想再说些什么，一直禁闭的房门突然传来一声“验证通过”的机械音。
舱门缓缓打开，门口的人苍白挺拔，一身中央学院制服，手上端着能量枪，凌厉如锋的蓝眼睛往里一扫，能量枪就直直地指过来——
“扫黑除恶，举起手来！”
金琰崩溃道：“喂！你指着我干嘛！！！”
季珩眨了眨眼，直接扣下扳机。金琰猛地闭上眼睛，心里狂骂，等着能量穿透而过的剧痛。
但他没等到疼痛，反而是腰带上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再张开眼睛时已经被拎在了季珩手上。
那枪是多功能枪，刚刚切换成了缆索芯。
“金革，你最好束手就擒，”季珩拿枪比着金琰的太阳穴，神情非常严肃，“否则小心你儿子的命。”
喂！这种绑匪要挟的场景是什么情况啊！季珩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你不是反派啊！！！
金琰心里疯狂吐槽，嘴角抽搐，不得不提醒季珩：“金革已经知道了我知道不是他亲儿子的事了，你这样威胁他没用！”
季珩看了他一眼，手一松，金琰直接掉在了地上。
金琰看着季珩满脸的“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只感觉脑仁气得胀痛。
季珩回首一掏，又换了个人上来，连台词都没怎么变：“金革，你最好束手就擒，否则小心你助手的命。”
金革：“……”
吴赫叹了口气，他抽过来季珩的能量枪，表情无比冷静地指上金革的头：“boss，投降吧。外面已经有很多仿生人去拆除自爆人形了，打到这里也就是时间问题。”
金革：“你也背叛我了？”
吴赫：“之前我没的选，但现在我想当个好人。”
“真是看走眼了，”金革看了一眼季珩，芯片的信号在他身上根本没有回应，“也许最开始派你去中央学院就是个错误。”
“我承认我输了，但事情没有输赢那么简单。就算我死了，也会有下一个星盗头领，千千万万个新星盗仍在诞生。所以，我打算摧毁所有的……”
“金革！”吴赫扬声打断了他，“如果我说鎏火他是自己愿意被你杀死的，你根本就不欠他的呢！”
金革仿佛一瞬间变成了一座僵硬的雕塑。
他脖子一点一点地转向吴赫的方向，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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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自己起码能酣畅淋漓地打一架的季珩正面无表情地发呆。
吴赫带金革去了他们星盗团的资料库，花了很长时间，破解了n多道密码和权限，又哭又笑地说些什么“我也是之前才想起来”，什么“他对你是真心的”，什么“鎏火是故意把命和星盗团都给你的”……
快乐都是他们的，季珩只觉得吵闹。
金革疯了一样地翻资料，一边的金琰跟吴赫低声讨论联盟法、减刑和星际监狱条件的问题，顺便问了问父亲坐牢自己还能不能做学者，答案是能。
这里除了季珩，没人想打架了。
季珩把他们反锁在资料库里，确保他们跑不了以后，索性又乘升降梯上去，想看看基地里有什么可以回收的，搬到小火苗飞船上去。
当他回到地面，刚刚在绝密资料库里被隔绝的声音和信号猛地回归，侧壁显示屏上映出了基地周围的景象。
表情冰冷的路息野带着秀实号居高临下，舱内关之奕、西奥多、徐麾等人正轮番抢麦，威逼利诱金革赶紧放人；
银亮的仿生机械人武器对准这边，遍布基地周围，肩膀上插着一支支小旗，上面有的写的是仿生人语“幼崽”，有的写的是“季珩”，有的印了张季珩的照片，无声施压；
而所有人后侧正有一艘小飞船鬼鬼祟祟地飞出来，似乎是想绕后偷袭，轨迹轻盈，速度极快，侧面赫然印着小火苗的标志……
路息野皱起眉。季珩已经到核心基地马上要满48小时了，但没有任何信号联系他们，能抓到的星盗嘴里也根本问不出什么，金革和季珩都仿佛消失了一样。
距离48小时还有三、二、一……
“所有人，登陆！”时间一到，路息野立刻传达命令，“地毯式搜索，目标只有一个。”
“找到季珩！”
数不清的飞船和仿生人降落在了鎏火基地，内部的量子反应堆一下子接收了太多能量，接二连三地爆炸，震动波连绵不绝。
季珩还没来得及联系路息野，就看见自己身前的一座玻璃柜骤然裂开，里面扑腾出一只色彩绚丽的蝴蝶……
她说：“我［哔——］［哔——］［哔——］的，你蝶终于出来了！！！”
那只蝴蝶抬眼看见季珩，突然顿住了。
她轻轻问：“是……宝宝吗？”
季珩笑了笑，张开了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