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艾伦·琼斯就已经开始称呼司马承空为“老师”了,态度也与二人刚见面时有很大的不同。
何宴不清楚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改变,但直觉告诉他,这一切应该与司马承空挑破艾伦身份后的“私人谈话”有很大关系。
方遒同意他的观点,甚至觉得司马承空和艾伦可能达成了什么交易。
“交易内容大概与琼斯家族和山野道有关。”
方遒坐在猫耳屋的窗沿上,右腿屈起脚踩窗框,左腿在空中轻轻摆动,右手手肘放在右膝上,手掌托着腮,眼皮微微耷拉,神情有些惫懒。
“琼斯家族在艾伦失踪后发生了某些变故,而司马承空和笼岛绿子是山野道的人,他们许诺艾伦如果能够顺利回到原来的世界,会设法帮助琼斯家族渡过难关,条件是艾伦得与他们结盟,也为他们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何宴站在方遒右侧,倚靠着墙,神色有些不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也只是推测而已,拿不出决定性的证据——”方遒微微一哂,“西方的琼斯家族和东方的山野道是末世前的两大黑势力,虽然末世来临后就很少有人提起了,但我还算幸运听说过它们。”
“我也知道它们,但并不是很了解,没想到艾伦会是那个家族的人。”何宴说。
“通过他们的谈话内容,我们可知艾伦是老琼斯的幼子,而司马承空是有资格参加老琼斯生日宴的人。从艾伦的表现来看,司马承空不会是老琼斯的下属,是西方其他势力的人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加之司马承空本身就是东方血统,来自东方势力的可能性极大,而东方能与琼斯家族平起平坐的势力只有山野道。”
“所以你说司马承空和笼岛绿子是山野道的人——”何宴话锋一转,“可是怎么判断出司马承空的身份够格和艾伦做交易呢?”
“琼斯家族与山野道属于面和心不和的两大势力,老琼斯举办生日宴不可能邀请很多山野道的人,那么能拿到邀请函的人在山野道的身份一定不一般。艾伦虽然叫出了司马承空的名字,但是明显并不认识他,而司马承空对此也很意外,说明他在山野道的地位很微妙——什么样的人才会在有着特殊地位的同时又被人忽视?”
何宴眨了下眼睛就反应过来:“山野道家主不宠爱的孩子。”
没等方遒再开口,他便接着往下道:“我明白了。结合笼岛绿子没说完的话和艾伦后来的脸色,司马承空应该是告诉了艾伦一个关于琼斯家族的坏消息,顺势许诺会为艾伦提供帮助,反过来他的要求应该也是让艾伦帮助他。”
方遒点了点头,而后缓缓道:“我甚至觉得‘山野集团’就是‘山野道’演变而来,如果真是这样……”
“末世前的两大黑势力在末世后……合为了一体?!”何宴瞳孔猛缩。
“不止如此,”方遒顿了顿,眸色渐深,“如果‘末世’,就是他们带来的呢?”
“!”
“解药也完成了。”屋内的笼岛绿子对司马承空道。
司马承空点了点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我们真的还能出去吗?”笼岛绿子的语气有些飘忽。
司马承空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只要我们不死,就总能等到那一天。”
笼岛绿子垂下眼睑,晃动着手上一瓶银色的溶液:“依照你的吩咐,我将‘狼’单拎了出来,没有同其他十一种混合,解药也是单独配制的。”
“嗯,做得好。”
司马承空沉吟了一会儿,又道:“到时候先将混合型的广泛传播,随机影响,之后再作草肉的区分,我们内部一律用‘狼’。”
“好。”
何宴沉默了很久,才对方遒说了一句:“我想,你是对的。”
方遒的双拳捏得“喀喀”响,盯着司马承空和笼岛绿子的目光有如刀枪剑戟,哪怕一双眸子是无比灿烂的金色,也遮掩不住他情绪里的阴霾。
就在这时,何宴一把拉过他,掌着他的后脑勺,将他那颗白茸茸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我们要,往前看……不能被,仇恨,蒙住眼睛。”
何宴的怀抱是香的,像一棵从山涧里长出的草会散发的清香;同时也是暖的,像盛夏在如盖绿荫下感受细碎的阳光。
方遒紧紧回抱住他,头脑却像被高山上一阵夹着雪片的风吹过,逐渐冷静下来了。
“我想让他们付出代价。”方遒咬牙切齿地说。
何宴忽然想起了现实里此时尚且生死未卜的艾伦,声音很低地道:“或许……他们已经付出了我们不知道的代价。”
所幸此时又迎来了一次跳接,没有了揭露过去真相的画面的直接冲击,方遒克制着自己,渐渐恢复了常态。
眼前是一道忽然从天上降下来的光柱,粗如需七八人合抱的树干。
“就是这个!”艾伦眼里忽然有了光,“我虽然从未见过‘出口’,但是现在有一种强烈得无法抑制的感觉,我们应该走进这道光柱,它会带我们离开这里!”
徐紫台走上前,仰着头观察这道光柱。
艾伦偏过头,炽热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徐老师,你敢不敢进去?”
徐紫台哼笑一声:“有什么不敢?”
“有极大的可能,我们会死。”艾伦的眼神透露出几分疯狂。
他话音未落,司马承空已经与他擦肩而过,直直地往光柱里走去!
就在司马承空即将接触到光柱的一瞬间,笼岛绿子忽然从后面扯住了他:“等等!”
司马承空回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语气隐约有点儿不耐烦:“怎么?”
“你第一个进去?!你不怕……”
司马承空打断她:“难道你想一辈子待在这儿?”
艾伦的脸上的笑容看上去越来越疯狂,他伸出双手:“不如这样,我们四个人拉着手同时走进去,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如果去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至少我们四个人还在一起。”
徐紫台当即道:“好主意。”
下一秒,司马承空便向徐紫台伸出了手,徐紫台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也伸出手,与司马承空交握。
笼岛绿子的目光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停留了半秒,才伸手去拉司马承空的另一只手,与此同时,艾伦笑嘻嘻地凑过来,拉住了她的另一只手。
笼岛绿子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对所有人道:“我数三个数,我们一起进。”
“三。”
“二。”
“一。”
话音一落,何宴和方遒眼前一花,然后发现周围的环境变得像是流动的星河,而后徐紫台的象和隼又出现了,和他们一样漂浮在半空中,但和之前相比,它们此时的影像变得极淡,让人担心风一吹,它们就会化作尘埃散在这满眼星河里。
象鼻慢慢地卷动着,隼翅轻轻地扇动着,不知不觉间星河加快了流转的速度,与此同时,一些缥缈的声音从那些星星里传出来。
“抓紧——”
“不要!”
“天啊,那是什么——”
“躲开!”
“徐紫台——”
“不要松手!”
“你不会以为这是爱情吧?”
“我不知道。”
“难道就因为他救过你一次……”
“不是一次,是两次。进神域的时候,出神域的时候,如果没有他,我早就死了。”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我第一次知道你居然是这种人。”
“不,不只是这样。”
“你掉进了吊桥效应的陷阱。”
“不,你不懂,他和我见过的人都不一样……他和我们不是一类人。”
“哈?那你难道不该远离他?我确实不懂。你疯了。”
“我一定要让他醒过来,不惜一切代价!”
“如你所愿,他醒了。不过他知道我们已经回到原来的世界后,说要去找他的爱人。”
“爱人?”
“是的。”
“……”
“他人呢?”
“我不知道,明明刚才还在……放心,走不远。”
“找!——你给他注射了吗?”
“注射了……不过……”
“嗯?”
“我不小心弄错了,注射的肉食混合,所以他很大可能不会是……”
“无所谓,就算不是狼也可以留下。”
“……”
“找回来了!”
“慢着,你这是什么解药?”
“肉食混合的。”
“这不够,他去过外面,说不定还染上了草食的。”
“……好,那我用全混合的。”
一段长时间的停顿。流转的星河仿佛卡住了。
何宴期期艾艾道:“这些声音……是司马承空和笼岛绿子他们……可是只有声音……”
“看来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方遒垂眼看着何宴,握住他的手,“徐将军的残念要支撑不住了。”
这时,星河终于再次流转起来,但速度比刚才慢了许多。
象背上的隼消失了。
星星也变暗了。
象鼻继续卷动,缥缈的声音再次从四面八方的星星里传出来。
“这些是神域里的东西,你们居然把它们也带出来了!这就是你们一直在做的实验?”是徐紫台的声音,听上去带着不敢相信和愠怒。
“我只是觉得它们还有研究价值。另外,你没有来这里的权限。”笼岛绿子的声音很淡定。
“不,不……我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你要去哪里?司马不会见你。”
“你管不了我。”
“如果你擅离职守,会以叛逃罪论处。”
“笼岛小姐,你在威胁我?我感觉到了你冷静面孔下的慌张,难道我真的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