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花园协议>第21章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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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忻和祁卫被一前一后带入会客厅,祁如晦坐在主位上,手里仍然捏了佛珠,看着两人紧紧交握的手,不悦皱眉。

  “五年不回家,规矩都忘了?”

  祁卫上前一步,挡住他看钟忻的视线:“你如果要动手,就让他先下去。”

  “让他看着你挨打,说不定还会心疼你。”祁如晦接过属下给的戒尺,“滚过来。”

  “祁卫!”钟忻在Enigma身后拉住他,“你别去。”

  祁卫小声说:“别怕,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他坦荡地走到祁如晦身前,没有半分畏惧,甚至比他的父亲更加生气。祁如晦扬起戒尺要打,祁卫单手抓过那道三十公分的条形木棍,狠狠砸向一旁。

  “砰!”

  戒尺被硬生生摔断,钟忻感到房内的木质香气瞬间变得更重。祁如晦与祁卫沉默对抗着信息素,谁都不肯服输,咬牙看着彼此。

  “祁卫,我看你是忘了自己姓什么,骨头长反了!”祁如晦音量很大,“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很早之前就没有了,你现在才知道?”

  “就算你再想否认,你现在做的事情,和我以前有什么区别?”祁如晦嘲笑他,“强迫一个Alpha怀孕,开心吗?满足吗?”

  钟忻呼吸一滞,祁卫知道他怀孕了?

  向来温和优雅的祁卫在父亲面前丢掉全部伪装,现出自己最阴狠狡诈的一面,露出獠牙:“我比你强太多了,祁如晦。至少我不会把他绑在家里禁足,也不会当着孩子的面……”

  “给我闭嘴!”

  祁如晦气得手抖,端起桌上的茶杯砸向祁卫。钟忻万万没想到,这个老疯头对着亲生儿子也能下得了手。眼看茶水要泼到祁卫脸上,他来不及叫祁卫躲开,身体下意识地跑起来,推开祁卫,自己却被高温热茶烫得闷哼,沾湿的衣袖衬衫透出通红的手臂肌肤。

  “嘶……”

  祁如晦没料到钟忻会冲上来护着祁卫,手中捻着佛珠,嘴角向下压着。祁卫意识到钟忻不仅是自己的妻子,身旁这位年轻人,拥有大多数Alpha具备的坚毅与果敢——

  可祁卫不需要钟忻替他出头,因此当钟忻毫不犹豫冲上来挡住他的时候,Enigma脸都吓白了,搂着钟忻浑身发抖,眼中的恨意快要聚成实体,如刀剑般剐在祁如晦身上。

  “先别动。”

  Enigma强迫自己冷静,他拿起水果刀,慢慢划开衬衫,裁掉半截袖管。钟忻强忍着没叫疼,瞪了祁如晦一眼,跟着祁卫去处理。

  祁卫很少有如此慌乱的时刻,牵着钟忻一路小跑,最后干脆将他抱进洗手间,用大量清水冲洗烫伤的皮肤。还好茶水的温度没有太高,没有造成严重烫伤。

  绵密的针刺感从手臂传来,钟忻被祁卫按着腰,不敢看他的眼睛:“祁先生,你都知道……我……”

  “嗯。”

  镜中的祁卫没有多么开心,仔细端详着钟忻的手臂,确定没有发脓,才关了水龙头,将Alpha翻了个面。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钟忻细软的头发,还有鸦羽似的浓睫,紧张地颤抖,等待着丈夫的下一句话。

  祁卫很想扯出一个笑容,可他只能生硬地抽动嘴角,手臂揽过钟忻的肩。

  他小声道歉:“对不起。”

  钟忻的身体抖了抖,什么意思?祁卫不是很想要、很需要这个孩子吗?为什么说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祁先生……不喜欢孩子吗。”

  良久后,钟忻头顶传来一声叹息:“我很喜欢,只是……觉得你很辛苦。”

  钟忻安抚地拍了拍丈夫的肩膀:“没关系。”

  祁卫将头靠在他肩上,鼻息喷洒在Alpha肩颈。他嗅到清冽的佛手柑香气,觉得好闻,忍不住再咬了钟忻后颈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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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手间外有人等着,是个穿碎花裙的女性Beta,面容慈祥。祁卫见了她,有些意外:“红姨。”

  “二少,澜哥想看看你。”

  红姨是叶澜身边的人,祁如晦没再来找他们,应该也是被叶澜挡住了。祁卫向钟忻解释,问他想不想见叶澜。

  “你肯定很想见你的爸爸吧?”钟忻体贴地说,“我陪你一起。”

  “好。”

  祁卫牵着他,走进宅院深处,穿过一道隐蔽的小门。

  “我爸基本不会到外面来,他身体很差,需要静养。”

  钟忻情绪有点低落:“我听说了他的事情,可他是你爸爸……”

  祁卫:“别可怜他,他会生气的。”

  他们很快来到叶澜休息的地方,Alpha还没睡,坐在桌边洗笔,似乎刚刚完成一幅国画。

  “爸爸。”祁卫叫了声,“这是小忻。”

  钟忻看着叶澜抬头,捏紧了祁卫的手指。姬渊说的没错,祁卫果然和叶澜长得很相似,两人简直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祁如晦的面相非常凶煞,叶澜却是标准的温润美人,双眼灵动含情,鼻梁高挺圆润。

  祁卫笑起来与他更像,一样的令人如沐春风,只是Enigma多了些沉淀的压迫气场,并不过分柔美。

  叶澜推着轮椅来到钟忻身前,仔细打量他。祁卫赶紧拿了把椅子让Alpha坐着,听到叶澜柔声说:“你好,我是叶澜。”

  “……爸。”

  钟忻头脑一热,直接改了称呼,叶澜忍不住笑了。

  “小卫,你跟红姨下去洗澡吧,我有话要和小忻说。”

  祁卫没有任何反抗余地,只好贴着钟忻耳朵说:“乖乖,我在房间等你。”

  叶澜闻言微怔,目送他离开,收起笑容:“孩子,你和小卫是怎么认识的?要是受了委屈可以告诉我,我替你收拾他。”

  钟忻对眼前善良的Alpha很有好感,没有太多隐瞒,将他和祁卫之间的事情交代了个遍。叶澜静静地听,不时皱眉。

  “……没有人像他对我这样好,过去没有,将来也不会再有了。”钟忻诚挚地说,“我想和他走完这一生。”

  “孩子,不是这样的。”叶澜摇头,“难道你和他都没发现一个问题?什么样的人才会结为合法伴侣,什么样的人才能做你的丈夫?”

  钟忻不明白:“祁先生就是我的丈夫。”

  “不,你错了。”叶澜指出他与祁卫一直忽略的、足以从根基推翻这段关键的问题,“你们相爱吗?”

  爱?

  钟忻下意识捂着小腹,他们都已经做了种种亲密的事情,互相拥抱亲吻,甚至共同孕育了这个生命,难道……这都不是爱吗?

  不对,他从来没想过这段关系会被冠上爱之名。最初的契机的确另有目的,可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真的没有动过一点别的想法,贪婪地、异想天开地索取爱意吗?

  钟忻很茫然,他虽然谈过恋爱,但那段关系太过畸形,没有教会他什么是爱。和祁卫在一起,他会幸福,会欢愉,会惊恐,会痛苦……一切因为祁卫造成的酸甜苦辣,都能归结为爱吗?

  他可以爱上祁卫吗?

  叶澜看着钟忻呆滞的双眼:“你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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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岁的祁卫刚刚进入儿童叛逆期,就瞒着父亲们做了三件大事。

  第一,偷偷辞退家教老师,拿着这笔钱带祁楷出门,混进歌舞厅里打桌游,兑换了许多游戏币,并通过老虎机赚得盆满钵满;

  第二,每天上床后假装睡着,半夜偷偷溜到祁如晦的书房,想办法撬开他所有的密码锁;

  第三,养了一只狗。

  前两件事很快暴露,祁如晦把他抓进行刑堂一顿毒打,连带着趟浑水的祁楷和不主动检举的祁辛都挨了骂。他哭着鼻子去找叶澜,Alpha会调制黑乎乎的中药泥,敷在他青紫的后背和腿部,这样第二天就又能生龙活虎,继续作恶多端。

  “呜呜呜,父亲真的好凶……”

  叶澜替他抹掉眼泪:“小卫的确做了错事,父亲教训你是应该的。歌舞厅那么乱,你要是被人知道了身份,很快就会被坏人抓走,爸爸会急坏的。再说了,我们给你的零花钱不够吗?怎么还要去书房撬保险箱?”

  祁卫才不管他爹讲的道理,嘎嘎乱嚎:“那,那也不能打我,不让我养小狗!”

  “小狗?”叶澜轻轻弹了他的脑门,“什么小狗?”

  祁卫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暴露了,嗫嚅着说:“没有……”

  最后还是承认了,学校外面有一只流浪哈巴狗,祁卫经常趁着中午吃饭的时间去看它,还给它买了许多好吃的。

  “爸爸,那只小狗好可怜,但是它很乖,从来也不叫,只是安静地舔我手指。”祁卫眨巴眼睛,“我能带回来养在你的院子里吗?我保证照顾好它,上学了它还可以陪着你玩!”

  叶澜经不住孩子求情,同意他将狗养在院子里。祁卫振臂高呼,忘记了刚被打的疼痛,高兴地转圈圈:“耶!我有自己的小狗狗啦!”

  这件事逐渐成为祁家上下公开的秘密,祁辛与祁楷相继加入养狗大军,将原本孱弱的哈巴狗养得膘肥体壮,精神抖擞。周末他们有半天的时间可以待在叶澜这里,三个孩子便满屋闹腾,牵着小狗打翻墨水,将叶澜未完成的山水画踩得乱七八糟,叶澜也不恼,放任他们尽情玩耍,总是微微笑着。

  变故发生在某天夜里,祁如晦带着满身酒气闯进叶澜房间,他被弄得昏昏欲睡,没来得及收拾完房里的东西。第二天醒来,祁如晦意外地没有早早出门办事,而是坐在沉木台面边,手里捏着几卷画纸。

  叶澜心里咯噔一声,叫祁如晦过来扶自己起床。昨晚刚刚与道上仇家厮杀过的祁如晦面无表情,冷笑着问:“这是什么?”

  他铺开宣纸,一副缭乱的、布满某种动物爪印的山水画赫然出现在叶澜眼前。床上的Alpha抖了抖,故作沉静:“我在练新画法。”

  “用什么练,猫爪?”祁如晦仔细又看了遍,“这是狗的爪子,你养狗了?”

  “……是。”

  祁如晦点燃蜡烛,那些被叶澜特意珍藏的、记录了他与孩子们嬉戏玩闹的珍贵画作被付之一炬。他来到床边,手指轻轻抚摸叶澜的耳廓,锁住他纤细的脖颈,恶狠狠地说:“你从来没说过喜欢狗,突然转性了,还是想包庇谁?”

  “没有……唔!”

  叶澜被折腾得半死不活,直到红姨在门外跪着求情,说叶澜是替祁卫养着的,祁如晦才放过奄奄一息的Alpha,拿着刀走进他的后院。叶澜伏在床边干呕,让红姨这几天别放孩子们进来。

  一旦祁如晦动手打他,他就会避着孩子们好几天,等伤口好了,再去找他们。

  “你还想娇惯他们吗?他们是祁家未来的继承人,你要让他们培养这些无用的爱好?”祁如晦提着沾血的刀回来了,“好好看清楚,纵容小孩的代价是什么。”

  那天祁卫很早就被接回家,府内上下所有人都对他使眼色,红姨更是哭哭啼啼地把他抱进餐厅。他绕过雕花楠木屏风,嘴角还挂着孩童的纯粹笑容:“爸爸,我今天……”

  陡然撞见祁如晦,他生理性地害怕,却还是乖乖叫了父亲。叶澜也在,他坐在祁如晦腿上发抖,脖子上有清晰的掐痕,手指更是死死拧着身后的Alpha。

  好奇怪,爸爸眼窝怎么乌青的,被人打过了吗?父亲脸色怎么这么差,他又犯了什么错?

  祁卫怯生生地坐在祁如晦对面,按照父亲教给他的死板礼仪用餐。桌上菜肴丰盛,围在中间的铁质大锅里煮着浓稠的汤,香气扑鼻,和他从前闻过的都不一样。

  “爸爸,我想喝汤。”祁卫用期许的眼神看着叶澜。

  叶澜颤抖着说:“吃饭喝汤……对身体不好,小卫吃完了再喝,行不行?”

  “好。”

  祁卫乖乖听话,祁如晦却反常地盛了一碗递给他。叶澜欲言又止,祁如晦稍稍在他耳边念了声,他又不敢说话了。

  祁卫没有注意到对面的暗流涌动,美滋滋地喝汤,还吃了一口肉,肉质口感很特殊,厨师在里面加了许多香料才勉强压下那股腥味。祁卫觉得不好吃,立刻吐了出来,骄矜地要倒掉。

  “不好喝吗?”祁如晦问。

  “不好喝。”祁卫说,“我想吃小番茄,父亲。”

  祁如晦放声大笑,祁卫一愣一愣的,半天不敢说话,害怕又惹到他。叶澜绝望地闭上双眼,伏在桌上啜泣。

  他以为自己是保护祁卫的最后一道屏障,可他真的没有办法了。

  “小卫,把汤全部喝掉,乖。”

  祁如晦从来都叫他老二,只有特别开心的时候才会说小卫。祁卫一听,立刻端碗继续喝,迫切地想要讨得父亲的温柔。大半锅汤被灌下肚,祁卫喝到反胃,才勉强放下汤匙,抬头发现叶澜哭了。

  “爸爸……爸爸为什么要哭……”

  “因为爸爸太高兴了,你做了很棒的事情。”祁如晦依旧笑着,如同恶魔低语,“小卫是不是瞒着我偷偷养了一条狗?”

  祁卫脸色唰白,急匆匆跑进叶澜住的小院。他们三兄弟精心搭建的狗窝已经被彻底捣烂,地上只剩大片血迹,还有少许毛发。祁卫吓得大哭,一路狂奔回到餐厅,声嘶力竭地喊:“父亲,父亲,不要杀它……不要杀它,求你!”

  可餐厅也沦为了地狱,祁如晦当着他的面强暴叶澜,从身后捂住叶澜的嘴,信息素将父子二人压得喘不过气。祁卫哭着求情,让祁如晦放了叶澜,放了他的狗。

  叶澜宛如破碎的玩偶,双目失去最后的神采。

  “你很想救下狗狗?”祁如晦看着祁卫,“可明明是你害了他呀,小卫。刚刚的汤,你一滴不漏地全部喝进去了,好喝吗?”

  祁卫跪在地上,瘦小的手臂撑着上身,摇摇欲坠,好半天才反应过祁如晦的意思。他面色铁青,强烈的恶心感顺着喉管灼烧,让他狂吐不止。

  他把自己最心爱的小狗害死了。

  还吃了它的肉,喝了它的汤。

  爸爸也被牵连了。

  祁卫终于明白自己干了一件多么愚蠢的、多么可笑的傻事。他哭得昏天暗地,嗓子眼像是堵了腥臭的水泥,抱着雕花屏风沙哑大喊大喊,充满了绝望与恨意。

  以及年幼孩童人生第一次直面生死的巨大怨愤。

  “乖乖,我的乖乖!!啊啊啊!!”

  祁卫晕了过去,高烧整整三天,不停说胡话。期间祁如晦来看了一次,要让纹身师在他尾椎的地方纹家纹,叶澜二话不说扇了他一耳光,把人赶出房间。

  叶澜昼夜颠倒地守着祁卫,喂了不知多少中药,才勉强让孩子降温,睁开通红的、布满血丝的眼。

  “小卫。”

  叶澜心疼愧疚,抱着祁卫默默流泪。年幼的Alpha躺在他怀中,像是被吓傻了,只知道重复着:

  “乖乖……”

  “乖乖……”

  “我的乖乖……”

  **我的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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