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一次?”
“嗯……”姜荻趴在游艇甲板上, 挤出一声破碎的呜咽,“哥, 你轻点!还有, 潜水就潜水,别说叫人想入非非的话。再口头占我便宜,我就, 呃嗯。”
“你在想什么?”顾延轻哂。
掌心抹上防晒油, 虎口使的力道不轻不重,一寸寸按过姜荻裸.呈的脊背。
少年的肌肤不像绸缎, 倒似植物雪白中通的内芯,脆生生的,旺盛的生机汩汩流淌, 触手生温。
姜荻扭头瞪他一眼,盐粒粘黏在脚踝和膝窝, 星星点点的勾出小腿肌肉好看的线条。
什么嘛!
姜荻两只拳头相叠杵着下巴, 脸颊堆出一点稚气的肉, 呼地吹口气,吹开鼻尖湿淋淋的金发。
要是早知道顾延谈起恋爱来那么会, 天赋异禀手段百出, 他就不该答应顾延追求自己。
才两天不到,他就要顶不住了, 再这样下去……
四五点的阳光明媚但不酷热,他们再次下水浮潜。
顾延握着姜荻的手浮到一丛珊瑚礁上方,按住姜荻肩膀,让他在原地悬浮, 随后剑鱼一般下沉, 绕过绵密的珊瑚, 似乎在寻找什么宝贝。
姜荻耐心等着,与顾延隔着粼粼的鱼群对视。那一刻,他们什么都不想,只是静静看着对方。
少顷,顾延穿过鱼群上浮到姜荻身边,光斑在他颀长的身体上明灭。双手合拢,凑到姜荻面前,张开手,一金一黑的两条半透明的小鱼从指缝游出。
顾延似乎不在意费劲捉来的鱼轻易跑了,勾起嘴角,以口型发问。
“喜欢吗?”
心跳剧烈,姜荻呼吸急促,一串串气泡涌入大海,几乎能听到血液轰鸣的声音。
再问一次,再多问一次,他就要答应了。
“嗯。”
姜荻倏然别过脸,下眼睑绯红,搡一把顾延,避开他的目光。
答应交往,不过一个点头的事。
姜荻心里清楚,顾延只会对他比现在更好,好一百倍,但在那之后呢?如果顾延知道他的身份来历,所有美好欢欣的一切,都会化作泡影。
心脏像捅了一把开过血槽的匕首,他心里的天平越倒向顾延,就越是鲜血淋漓的绞痛。
顾延深深看姜荻一眼,扭身往海面游去。姜荻叹口气,跟着他拨开的水波上浮。
突然间,姜荻踝骨一紧,身子一沉,来不及反应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拖拽着往海底扯去。
氧气管被水流冲开,咸腥的海水涌入鼻腔,姜荻试图张口,却喝了一肚子的水,眼睛酸涩,看不清顾延的背影。
他无声地下沉,直到失去意识。
*
咚,嗡——
姜荻双眼紧闭,薄薄的眼皮下眼球微动,头顶传来的敲钵声,嗡鸣一圈圈撞击耳膜,头痛欲裂。
他嗅到馥郁的线香,眯着眼睛偷看,一时间心神大乱。
这是一间拱形的佛堂,花梨木、檀木、金玉、螺钿应有尽有,雕漆嵌玉,富丽堂皇,斑斓的色彩像碎裂的万花筒,直喇喇闯入眼底,不大像国内的寺庙风格。
所以,这他妈是哪儿?!
对于阴庙、佛堂一类的地方,姜荻都被抓出经验了。
见手脚没被捆住,身体还有气力,就屏住呼吸团身一滚,像一颗风滚草,悄无声息躲到供桌和墙壁之间的死角,扒开帷幔,从缝隙中小心观察。
佛堂正中央是一座四面佛金身,四面八手,鎏金抹额上分别写着慈、悲、喜、舍四字,四双手各持有宝瓶、金钵、禅杖等法器,宝相庄严。
姜荻咕咚咽口水,心突突直跳。
四面佛周身环绕一层恢宏煊赫的佛光,这是经年累月受人供奉,吃足香火的强大气场。
佛堂平静安宁,没有阴惨惨的气息。
姜荻奓着胆子爬出供桌,心想,系统说,素察是四面佛在人间的遗腹子,那如今这情形,是爸爸给儿子找场子?
那找他作甚?他可一根汗毛都没伤到素察,四面佛该去找顾延算账才对!
线香扑簌落下香灰,半炷香的时间里,姜荻摸遍了这座不过十平米佛堂每一块砖,愣是什么都没发现。
不应该啊?他一个大活人,又不是泥鳅,能被逮到这儿来,一定有出入口。
除非,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象……
“嘶,艹!”
姜荻收回掐大腿的手,龇牙咧嘴。
姜荻盘腿坐蒲团上,手肘支着膝盖,杵着下巴思索。
既然不是幻象,又是哪位高人神仙有能耐从顾延身边绑架他?
尼古拉?姜荻摇摇头,不对,尼古拉那家伙得靠飞头降才敢跟顾延对打,他没那本事。
怀疑的目光再度落回佛像上,姜荻凝神细看,恍惚间有种错觉——四面佛那八只手摆的pose,好像跟刚才不一样了。
姜荻悚然一惊,大腿根现出黑色枪带,他拔.出夜鹰代理人,双手持枪就地一滚,背靠墙面,和四面佛拉开距离。
这不靠墙不要紧,一贴住冰凉的红金色墙砖,姜荻手心的冷汗就多了一层。
哗,哗啦。海浪如同念不完的经卷,在墙外汹涌。
这是一座海边的寺庙?姜荻自我安慰。
但没过多久,他抵住墙,枪指着四面佛绕行一圈后就不得不承认,这座形制诡异的佛堂似乎深埋在海底。
“汝为何人?”
威严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
姜荻仍穿着脚蹼,全身上下就一条黑色子弹泳裤,乍一听到动静,被吓得左脚打右脚,像只冰面上打滑的小鸭子,噗通跪在地上。
“您是,四面佛?”姜荻睁大双眼,勉力蹬掉脚蹼,喏喏道,“您老继续歇着,我就一游客,诶嘿,路过路过,打扰了。”
佛像正对他的一面突然睁开眼,眼白和瞳仁俱是金色,摄人心魄。
“汝有何所愿?吾将有求必应。”
姜荻愣住,心道,这四面佛肯定过不了图灵测试,答非所问的功力一流。
会说话的佛像,姜荻不是第一次见。黄四娘娘的雕像也能说话呢,在梦魇游戏里,这类口吐人言的偶像意味着不祥。
他握住枪把,悄悄往另一头挪,可四面佛的第二张面孔也睁开眼,眼珠子一动不动紧盯住他。
无论走到佛堂的哪一边,四面佛始终有一张脸正对着他。
姜荻逃无可逃。
若是以往,按姜荻的性子四面佛都这么问了,他肯定想都不想就让四面佛送他出去,有什么后果到时候再说。
反正天塌了有顾延顶着,总能否极泰来平安无事。
可是,这回不同。
四面佛有求必应不假,但是,须要还愿。
姜荻听说过一个八卦,有位郁郁不得志的港圈女星为走红曾去泰国求四面佛,不久之后果然一炮而红。然而,她没及时回泰国还愿,便接连不断遭遇血光之灾。该女星求助高人,在泰国最大的四面佛像前围上帷幔跳艳舞,才求得四面佛平息怒火。
如果离开此地等于逃出生天,那他欠四面佛的就是救命之恩,到时候,该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偿还?
素察一介四面佛之子,顾延都难以对其造成伤害,四面佛本尊只会更难对付。
他不能总让顾延挡在自己前头。
姜荻咬紧牙关,掷出“赌狗的十四面骰”,心说,让现在的他去打四面佛,四舍五入等于一级单挑大龙,是生是死在此一搏了!
运气好,他就能逃出去,运气不好,他也得在死之前给顾延留下线索。
骰子绽放出黑金交织的光屑,骨碌碌滚落,朝上的一面漆黑无亮——壹。
十四面骰的数字零到十三,一共十四档,意味着极差到极好的不同运势。
“壹”是什么概念?姜荻打个寒噤,必死无疑?还是九死一生?
他愿意相信后者。
砰砰砰!
一梭子弹不要钱似的朝拱形佛堂的最高点打去,刹那间,粉色烟尘弥漫。
姜荻手上最低级的子弹对鬼怪有烧灼作用,物理上的威力约等于BB弹,想把佛堂穹顶打出缝,还要抵抗拱墙外海水的压力,乃是天方夜谭。
但他不在乎,顾延给他的500积分,他拿其中490分去换了烧灼弹……
子弹数为,四十九万。
蚁多咬死象,姜荻就不信那么多子弹打上去,这佛堂能完好无损。
姜荻边打边闪转腾挪,拿佛像当掩体躲避从穹顶反弹回来的跳弹。
四面佛:“……”
半小时过去,香炉里的线香即将燃到尽头。
穹顶装饰用的彩宝已四分五裂,金漆剥落,外围青色的石砖显现。
姜荻手腕酸痛,小臂疼到举不起来,夜鹰的枪.管滚烫,滋滋冒出白烟。
他眼中迸出火星,牙根咬出血腥气,再一次举起枪。
“汝想离开佛堂,离开帕黛岛……离开万千梦魇,回到家人身边。”四面佛悠然道,“向吾许愿,吾会帮你得偿所愿。”
姜荻整个人僵住,冰雕似的,难用言语形容他此刻的惊恐。
比妖魔鬼怪,漫天神佛更可怕的是,有人知道他的来历。
“听不懂,说人话。”
姜荻板着脸射击,子弹砰砰砰飞向穹顶,又啪嗒嗒砸向佛像,落下一道道弹痕。
“汝母在病床前日夜哭泣,你汝父两鬓斑白,医院床头柜的鲜花一日日枯萎。所有人都在等汝归去。”四面佛语重心长,“梦魇并非汝久留之地,许下心愿,吾将有求必应——”
“闭嘴!”姜荻心神震荡,回过神来已是泪流满面。
他不是特别爱哭的人,这些日子,只在顾延面前哭过几次。可他一想到四面佛说的话,就憋不住泪水。
是的,他想回家,但凡有一丝丝回去的可能,他都不愿留下。
这里不是他的世界,他总有一天要回去,既如此,为什么不能是现在?
作者有话说:
小顾,再不来老婆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