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择周六陪玩了一下午,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阴间作息。
向梦落地后,甚至连时差都没倒,硬是到了深夜还拉着俩儿子去蹦迪。
陈择没来过这种地方,只觉得吵得他脑仁子疼。
“这就是你妈的娱乐活动?”陈择隔着人群冲向野大喊。
“对!”
陈择实在被人群晃得头晕,借口上厕所离开了卡座。
可惜他走到卫生间,里面更是烟熏雾燎,难受得很。
偶尔还有醉汉从隔间里走出来,一个趔趄差点摔到陈择身上,好在向野及时赶了过来,硬是把人甩到了门外。
两人偷偷从里面跑了出来。
“你以前也来这里玩过?”陈择镜框后的眼睛射出一道锐利的光。
“对天发誓没有。”向野自然跟他妈玩不到一块儿去,不然也不会被丢在国内自生自灭了。
“你妈太牛了。这哪像五十,这说是二十五我也信。”
门外面是一条城市内河,陈择半靠在栏杆上,伸了个懒腰。
“她就这样。”
“不过,她是从哪儿知道我这么多事?”
“我可没说啊。”向野举起手自证,“她有她的道儿,你这么厉害,估计一打听就知道了。”
竟然不是向野告诉她的。看来向梦确实有点神通在身上。
“你白天跟她说的什么香草?”
陈择笑了:“什么香草,是灰色香根草。”
“你都不告诉我你是什么味道的。”
“你也没问啊。”
“不行,以后都得告诉我。不然显得我像个白痴。”
“你这对自己的定位挺准的。”
向野被气得一把拦腰把他抱了起来。陈择连忙狠狠拍了两下他的手臂。
“你疯啦,后面就是河。”
“没事儿,我会游泳。”
陈择蹬腿就想下来,向野还是不松手。
结果两人正在纠缠,陈择衣服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接电话。”
向野这才把他放了下来。
陈择刚把手机掏出来,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脸色就沉了下来。
他按下接听键后,往旁边走了几步。
向野只见陈择脸色并不太好,点了两下头,然后似乎是有点着急,询问着对方什么。
电话持续了整整两分钟,陈择的脸色看起来越来越差。
他把电话挂了,走了回来。
“怎么了?”
陈择眉头紧锁,却没说话。
“又不想告诉我?再让我误会好几天吗?”向野扶住他的肩膀,低头看向他的眼睛。
“没有,我只是在想怎么跟你说这件事。”
“直说啊。你把我当外人?”
陈择攥了攥手心,抬起眼睛看着他:“我得回平城一趟。”
“出什么事了?”向野知道陈择很少回老家。他提出这个肯定是因为家里出了大问题。
“我爸的身体,可能出了点状况。现在还不知道原因,但我得回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
陈择犹豫了:“向野,我家的关系,不像你家这样……”
他没跟向野提过自己家里的任何事。向野自然不知道他跟陈海升之间有多剑拔弩张。
“能怎么样?还能把我吃了吗?”
陈择叹了口气,也不是没可能。
“你记得我这里受过伤吗?”他指了指自己右侧的眉骨。
向野点了点头。
“他砸的。”陈择的声音很轻。
“他?”
“我爸。”
“那我更得陪你去了。”
陈择抬起眼睛,有些疑惑。
“万一他再打你怎么办?我得帮你啊。”
“愣着干嘛?走,订票啊。”向野搂住陈择的肩膀。
“你妈……”
“她嗨着呢,我给她发个信息,一会儿送她回去就行。”
向梦一听说陈择家里出了事,立刻从舞池了蹦了出来。也不用他们送了,拿走了向野的家门钥匙,自己就准备叫车走了。
向梦都快上出租了,又想起了什么,转身跟陈择说:“小陈,阿姨也给不了你什么。这你拿着。”
陈择眼瞅着向梦打开自己的小羊皮手提包,从里面数出了一沓现金,塞到了自己手里。
“?!不是,阿姨,这真不用。”陈择吓得连忙推了回去。
“给你就收着!”向梦硬是把钱塞进了陈择的风衣口袋里,甩过来一个眼刀。
陈择连动都不敢动了,就这么揣着鼓鼓囊囊一口袋现金,开车在黑夜里疾驰。
两人回陈择家收拾了些衣服和洗漱用品,订了最早一班的飞机。
赶到机场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陈择再次坐到了那个熟悉的候机大厅,只是上次是他自己,这次带上了另一个人。
距离登机还有一个多小时,陈择站了起来,走到了巨大的玻璃墙前面。
玻璃外面只有两三架刚刚落地的飞机,整个停机坪偶尔传来地勤的声音。除此之外,一切寂静。
他脑子里一直在回想刚刚陈朗说的话。
“老爷子回医院复查,医生说肝好像有问题。”
“上次住院可能也跟这个有关系。右上腹痛,老爷子误以为是胸痛。这回医生让拍个片子,才发现有问题……”
他知道陈海升的肝有些老毛病,早年肝功能指标就不太好,但是医生一直让随访观察,也没出什么大问题。他没想到,现在居然恶化成了这样。
陈海升一直没有戒烟戒酒,累及的不止是那颗快跳不动的老心脏。
他问陈朗:“是他让我回去吗?”
陈朗却支支吾吾没回答。
陈择只觉得心里更闷得难受。他知道,即便他以所谓亲生儿子的身份回去,进了病房,也只会得到一双冷眼。
一直以来,陈择都觉得,他在北市的一切快乐、顺遂,都是他自己捏造的空中楼阁。
只要陈朗的电话一来,他的生活又会被打回原形。
更可怕的是,这么多年过去,陈择也不得不承认,他身上时不时出现的古板、多疑,几乎完全脱胎于陈海升。
他对爱的不信任,对自我价值的强烈渴求,无一不来自于陈海升日复一日的灌输。
这些东西像是软绵绵的针扎进他的身体,改造他的人格,塑造他的行为模式。让他退无可退,逃无可逃。
“能跟我讲讲你家里的事么?”陈择身后突然多了一个声音。
“你想听什么?”陈择没回头。
“都行,你愿意讲什么就讲什么。”
陈择叹了口气,他看着玻璃窗外寡淡的夜景,像是喃喃自语一样,跟向野说了很多。
讲他出柜那天在外流浪了一晚上,讲他的眉骨是如何受的伤,讲他是如何一次次被冷嘲热讽,如何成为平城亲戚间的笑柄。
讲到最后,陈择不愿意再说下去,这些琐碎的细节在任何人听来都不是一个好故事。
“算了。”最后陈择的喉结动了动,眼神又停留在远处的停机坪上。
比起自己,陈择觉得,在陈海升的心里,陈朗更像是他的亲生儿子。
当然陈海升这种想法也正常。毕竟自己出柜以后,一直以来陪在他身边的,是陈朗。
自己不过是平城亲戚口中离经叛道、一手好牌打烂的反面典型。
陈海升的选择,他无从置喙。
“但是你还是愿意回去看他。”向野在他身后低声说了句。
“对。”陈择的语气里带着少见的自嘲和自暴自弃,“可能是我贱。”
“我以为他会因为我赚了钱对我改观,会因为我的独立给我自由。但是没有,都没有。”
“不怪他。是我自以为是,以为什么事都会绕着自己转。”向野听到“转”字的尾音,有些微微的颤抖。
“你哭了?”他轻声问了句。
陈择的声音顿了顿,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才回答:“没有。”
“好,没有就没有。”向野从他身后揽住他的肩膀,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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