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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之夜,万籁俱寂。从婚礼上回来的两个人却很奇异地没有共处一室。
昏暗的书房,贺庭坐在椅子上,远远地冷冷地盯着收藏柜。收藏柜被打开了。水银色的正子脑被安放在一个敞开的水晶盒子里。
这是PB03-0514正子脑,已冻结。
它是贺庭最珍爱的藏品,无论他留宿哪一处宅邸,0514必定要一同前去。
时间似乎停止了流动,他凝视着毫无声息的正子脑,像在看一段悠久的往事。他还记得这颗死去的正子脑的解构图,0514在它的服役生涯中,竟然也发展出了些许红色斑块,只不过,随着正子脑的冻结,那些红斑也已然凝固。
如果也能同样调取数据做相关性分析,它们将和什么高度相关呢?
是和它的主人相处的每一个日子,还是他的不定期到访?
答案应该不言而喻吧。前人口研究院伦理部副部——在人口研究院掌握着小小的权力,但也不过是上等人中的劣等人口罢了。其形容之猥琐,大脑之愚蠢,其实远配不上这个位置,只不过借着体制的漏洞和另外一些蠹虫的贪念,用上见不得光的下作手段,才有了风光的职务。
0514那么聪明,会做出正确选择。
……
可是,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为什么还要崩坏?他要把你送给我,这不应该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么?
贺庭从座椅上站起,一步一步走向正子脑。他微微弯腰,和正子脑平视,好似在那光滑的表面有一双眼睛,纵使机器人用任何关于法则的谎言掩饰,那双眼睛也会给出最诚实的答案。
贺庭就这么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等待了很久,但正子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会说。
他直起身子,眸中那些许的期待一点点溶解——
“红斑”究竟是什么还没有定论呢。机研院的蠢材们尚未交出一份合理的答卷。总之和“爱”不会有任何关系。
“红斑”究竟是什么?
他们一定很期待有另一份样本可供研究,但0514如此单纯如此天真,为什么要让它在死去之后,被那么多人观看、揣度?这该是他独享的秘密。
他曾唯独把探究这个秘密的权利慷慨交给了杭景,但可惜,狂妄而愚蠢的年轻人毫不珍惜,甚至背叛。
……
无论是你,还是他,似乎都对我的爱如此不屑一顾。
可最终,你们还是变成了我的所有物。
……
首席漆黑的双眸中只剩下了冰冷。他漠然地注视着正子脑0514,然后伸手,提起绒布,把那正子脑重新遮盖,关上柜门——水晶打造的收藏盒,很适合你。
就像暗藏着壁凹的婚房,很适合杭景。
贺庭一手解着领带,一手提着水晶盒,走向门口,午夜的钟声敲响,是时候前往他的婚房。
父亲是上一任首席,亚研院的首席并非世袭制,但他从小便已此为目标。无论是学业还是事业,无论是体魄还是精神,他都让自己成为了最完美的标准,笼络人心或者树立威信,政治博弈或是科研实绩,他从来都俯视众人。
每一步都走在最正确的道路上,他从没有幻想过自己的终身伴侣——婚姻匹配系统会做出最理性的决定。
但他没有想到,他完美的人生中出现了两道裂缝,他不要这两道裂缝愈合,所以他主动地对婚姻匹配系统提出了要求。
他要他未来的伴侣无条件接受PB03-0514和他们一同生活,不得对0514表现出任何轻贱和厌恶之举。
机器人PB03-0514是那完美的黏土人身上的第一道裂缝,从中总是会生长出一些可爱的小花小草来,尽管微不足道,却足以让他愉悦一整天。
但0514冻结了,他的裂缝愈合了。
他不认为那段时间是他人生的低谷,但那个叫杭景的小朋友和PB04-1030的出现,确实让他体会到了一丝“太阳重新升起”的感觉。
——
杭楚泽邀请他来欣赏PB04-1030正子脑,名为感受这件伟大的造物,实则展示他那引以为傲的儿子。
他年轻的儿子,有着一副绝佳的皮囊。那皮囊说惊为天人也不为过。
他年轻的儿子,也有着一个可怕的大脑。这智力上的优越将会影响到太多方面:
他会成为机研院突破瓶颈的利刃,也将是“上帝计划”的核心力量,他还能够提供更智慧的后代基因。
这些都是诱惑。
但杭楚泽也未免太小看了他,皮囊的外物属性,在“永生”面前不值一提,并非只有杭楚泽他一个人了解“永生”的意义。
至于天才么,他见过了那么多的人,那么多天才,深知天才总会出现,没有杭景,也会有另外的人。就连他自己,稍有不慎也会被取代。
他看穿了杭楚泽有意“联姻”的暗示,并对此心中暗讽。
可他似乎的确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自己。他高估了自己的理智,低估了自己的欲念。
随着了解的深入,他看到杭景在机器人学上的天分与潜力——说不定有朝一日,这个人可以让冻结的正子脑起死回生,再不济,他也可以替他看看0514的回忆,看看他对0514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他也看到04代正子脑是如何超越了03代——如果0514能够早一些更新至04代,那么它也许会克服更多的冲突,而不至于崩坏停摆。
这些都是毫无价值的泛泛空想,竟让只存在于杭楚泽描述中和正子脑存储数据中的杭景,成了他人生的第二道裂缝。
至今已经过去了太久,那些念头似乎有迹可循,可又好像出现得太过突然。他也无法解释自己还没有见到本尊,就开始想要占有。
也许是杭楚泽的暗示起了效果。也许是他本就觊觎着杭景可以为0514带来的无限可能。也许是他的确被那个少年的漂亮与天赋所吸引。
总之,他的第二道裂缝逐渐扩大。
这个事实上在他看来并不完美的少年,成为了他要的结婚人选。
不完美就不完美吧,谁叫他喜欢呢。
领带被随意丢在了门口,婚房的反锁在他的最高权限下无从抵抗。
他把水晶盒放在窗边,那是一个视野绝佳的位置,可以遍览整个婚房。光线如此微弱,但他依旧可以看到他的新婚妻子正在努力克制着颤抖。
他解开上衣,脱下,赤着半身,松了松皮带,走近床边,一把掀开了被子。
被子下的人立马翻身下床,“如果你要睡在这里,那我去另外的卧室。”
杭景强作镇定地说道。
他扣住了他的手腕。
看,基因上的缺陷,体能上的差异,不跟随婚姻系统的指引,其劣势便显现出来了,他只凭一只手就能让这个纤细的青年无法再前行一步,长臂再一甩,杭景便被他重新甩回婚床,他把青年的双手压到背后,倾身覆上,高大的身躯压制住他的挣扎,哗啦一声扯碎他的衣衫。
可怜的小东西,连睡衣都没敢换。
他一手掐住杭景的脖子,一手往衣衫内里探去——余光里,水晶盒似乎投射出来两道困惑又伤心的视线;手掌下,柔软滑腻的皮肤被激起阵阵鸡皮疙瘩,止不住的颤栗在表达着巨大的惊恐与无助。
这一切,都令人兴奋。
他笑了笑:“你不会以为我娶你,就只为了把你当个吉祥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