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尘又一次住进了何家的别墅。是于公作秀给外人看也好也好,还是于私纪尘自己想挨着何汜夜也罢,总之大概是要在这长住一段时间。
八月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帝都虽然地处暖温带,热起来也同样要人命,热的人根本不愿意出门走动。于是这几天暂时没有工作的纪尘就在何家的别墅里偷凉,白天何汜夜上班,他就在别墅里,偶尔看着正在放暑假的何最写作业。
何最这小孩估计不是读书学习的料,成绩一般,家教补课班流水样的钱花出去也不见起色,写起作业来抓耳挠腮。纪尘一度以为这小孩上的什么私立学校,学的内容都是贵族学校专门的高级课程,结果某天他无意中看见何最的暑假作业本,发现合着都是九年义务制教育的基础款。
怪不得何汜夜这么操心,搁他他也操心,生怕这小孩连个高中都考不上。
“何最,不是我说你啊,时代不同了。现在的高中可不是花钱就能上的了,你要是自己考不上,你爸再有钱也不可能给你送进市实验啊。考不上市实验……”
“那我就去工地搬砖!!不是,我说纪先生,你真拿自己个儿当我后爹了是吧?比我爸还能叨叨!”
何最正写在写初三数学,本来就因为算不出最终结果着急,又听着搬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的纪尘叨叨个不停,更加气急攻心,一拍桌子站起来大喊了一声,给纪尘吓了一跳。
纪尘咳了一声,试图转移一下话题,他抻着脖子看了一眼何最的作业。就一道算数填空题,给何最难得够呛。纪尘放缓了语气,指着题目道。
“这一元二次方程,你也不能这么干算啊,用求根公式好吧。别跟我说你没记住啊,2a分之负b加减根号下b方减4ac,一套一代不就求出来了吗。这公式你得刻在DNA里,将来上了高中上了大学都还能用得上的。”
何最翻了个白眼,本来不愿意搭理纪尘,不过一听纪尘居然连求根公式都能张嘴就来,心里头对这位年轻貌美的后爹预备军多少还是有了点崇敬。他从善如流地试了一试,发现果然解决了他的问题。他语气好了点,不情不愿地跟人说了声谢谢。
纪尘又得意起来。抱着手接受了何最的道谢。他虽然上学时也成绩一般,但好歹也是顺利考上公立高中和戏剧学院了的,以他的文化程度糊弄一个初中生绰绰有余。
何最看着纪尘得意地样子,又有点不满。他一边用同样的方式算下一道题目,一边揶揄道。
“你应该庆幸不用跟我爸生个二胎,哼,要不然看孩子写作业这种痛你还得再经历一次。”
纪尘沉默了。他跟何汜夜真正的关系,何最还不清楚。结不结的了婚都两说呢,要孩子属实是扯得有点太远了。他张了张嘴,没吱声。
结果他的沉默反而让何最误会了。何最误以为纪尘真有这种想法,于是这小子撂下笔,又嚷嚷起来。
“你干嘛,你不会真的想给我爸再弄个孩子出来吧。我告诉你,第一你俩生物学上不可能,第二,代孕违法,第三,领养我不同意。”
纪尘哭笑不得。这小孩你说他成绩不好吧也是事实,但学校教的东西他好像还真都听进去了。生物、道法上的内容全都给你搬出来叨咕一通,还挺全才。
纪尘本来想跟他好好解释一番,捏在手里的手机却忽然进了个电话。他站起来,拍了拍何最的肩膀。
“没有的事。想什么呢你。我去接个电话,等会给你拿瓶可乐上来。”
纪尘退出何最的房门,走到楼梯口才接了电话。
原来是之前《山中的小屋》那个综艺的导演,蒋沈。
蒋沈是风云娱乐综艺部的主任,年纪轻轻,实绩斐然,手底下无数大爆综艺。他这次给纪尘打电话,竟是来给他抛橄榄枝的。
他说,上次《山中的小屋》节目效果反响很不错,里面的嘉宾冯河对他印象也很好。下个季度,风云娱乐有一个演技竞技类的综艺,想问纪尘有没有时间来参加。
正常来讲,节目邀约应该和经纪人进行。不过纪尘那边的经纪约还在星空娱乐手里,陈星现在又有点破罐子破摔白吃饭不干活的意思,于是就只能导演亲自过来和演员交接。
反正两人早先也认识,直接说也比经好几个人传话来的方便。
纪尘当然欣然接受。有这种工作邀约一方面能赚点钱,另一方面也是在为他自己向大众、向业内同行打开专业口碑。他摩拳擦掌,蓄势待发,认为参加这样的综艺简直前途无量。
电话那头的蒋沈听见他对节目的认可,也笑了笑,对于纪尘演技上的能力,他也是认可的。于是他话锋一转,忽然道。
“其实以你的能力在星娱,我是觉得有点屈才了。星娱公司成立到现在,还不到十年,资源、人脉毕竟都有限。我在这说句不厚道的话,”蒋沈不大好意思一样笑了一声,继续道,“如果你愿意,可以跳槽来我们风云娱乐。我相信以风云娱乐的实力,绝对能把你再捧上一个新的高度。”
蒋沈这话说得倒是诚恳,纪尘实打实的动心了。如果按他原本的计划,他要是能成功离开星娱,或许之后他会单打独斗,成立自己的工作室继续在娱乐圈中活动。那时虽然自由,但一定比现在辛苦许多。然而现在,风云娱乐这棵大树竟然向他抛来了橄榄枝。
要知道,风云娱乐可以说是业内顶级的造星工厂,他们甚至有自己的上星卫视。一年被他们捧红的艺人,数不胜数。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进风云娱乐都进不去。
对纪尘来讲,他想压过骆尧的风头,还真需要这样一个跳板。
然而他又有几分为难。星娱那边的八百万他还没有眉目。
“感谢蒋导的认可,但我现在可能……”
这话纪尘都觉得说不出口。没想到蒋沈好像意识到了他的难处,说道。
“如果是解约方面的问题,你也可以不用担心。我知道,像星空娱乐这种小作坊,为了防止艺人动不动就跑路,应该会把解约门槛设得很高。我们这边可以先替你支付违约金,到时候你赚到了钱再慢慢还就可以了。而且你放心,风云娱乐不会像星娱那样和艺人签这种霸王条款。我们这里来去自由,办好手续就好。”
纪尘还有点担忧,八百万到底不是小数目。见蒋沈这么真诚相邀,他也干脆不再隐瞒,将自己与星娱的恩怨和盘托出。
没想到蒋沈听了八百万的事之后,不仅没觉得亏,反而笑道。
“八百万而已。你知道我们风云娱乐的老板是谁吗?是影帝韩杨,八百万用他自己的零花钱都够掏的了。好了小纪,所以,你怎么想呢?”
蒋沈循循善诱,甚至给纪尘分析了一通利弊。这话说得实在是太诱人了,纪尘握着手机拧眉,最终还是拍了板。
“好,我决定加入风云娱乐。谢谢您,蒋导。”
电话那头的蒋沈轻笑一声,听得出他也心情不错。“客气什么,以后也算同事了。一会儿我让公司账务把八百万打到你户头上,你就赶紧和星空娱乐谈解约吧。到时候公司会给你配备专门的经纪人,你有什么商务邀约,经纪人都会帮你处理。”
蒋沈说完就挂了电话。
纪尘站在一楼厨房的冰箱前,冰箱门开着,冷气熏了他好一会才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
他刚刚,好像得到了风云娱乐的青睐。这到底是什么天降的好运气,让他苦恼了这么多天的事情居然就这么得到了解决。
而且他的人生也终于迎来了真正的转折点。
纪尘站在厨房里,忍不住地嘴角微勾。
何最突然出现在厨房门口,把他傻乐的样子尽收眼底。少年不大乐意,喊了他一嗓子。
“嘛呢,打什么电话打这么久啊。我作业都写完了,也没见你把可乐给我拿上来。信不信我回头告诉我爸,说你在我们家跟别人打电话打了一个多小时!”
何最语气冷嘲热讽的,纪尘也不生气。他现在心情超级好,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冰可乐直塞进何最怀里,然后便回了二楼。
他站在楼梯上,对着呆在原地的何最喊。
“喝!今天可乐你喝个够!我等下要出门一趟,你自己在家好好写作业啊!”
“这人疯了吧?”何最抱着两瓶可乐一脸懵逼,“难道他给我可乐里下药了?”何最抱着瓶子左看右看,发现没开过封,也没针眼,才放心打开嘬了一口。
风云娱乐动作很快,半个小时之内钱款就已经到了纪尘的账面上。纪尘稍一收拾,直接打车去了星娱。
他今日穿的正式,一身米色休闲套西,项链戒指手表全副武装,还抓了抓发型,又带上了墨镜。出现在星空娱乐的写字楼里,跟走秀似的。
他本就长得漂亮,这么一通打扮下来,更显得气质也高贵了不少。
堪称人间富贵花。
纪尘轻车熟路,前几天才走过的路此刻又走一遍,且十分的趾高气昂起来。他走到陈星的工位上,也没低头看陈星,直接拿出手机把八百万转了过去。然后把被他卷成筒、已经签好字的合同扔到了陈星面前。
一句废话不多说,流程办完,转身就走。
估计是因为纪尘彻底和星空娱乐断了关系,陈星难得出言讽刺了两句。
“哟,我当是哪儿来的大明星呢,原来是纪尘啊。有钱了就是不一样,看你今天这样子,真是一朝龙在天,凡土脚下泥啊。怎么,这么快找好下家了?”
纪尘心里有数,知道陈星话说的肯定不好听。这话里话外的都在暗指纪尘这钱来的不清不楚,说不定就是靠讨好何汜夜换来的。她看不上纪尘这种低俗行径。
但这些毕竟是陈星自己的臆想,纪尘心里头清楚,也不稀罕跟她多计较。
纪尘停下脚步,转过身朝着陈星的工位走过来。墨镜下的脸似笑非笑,但因为挡住了眼睛使得他的表情看来有一丝邪魅。
他没正面回答陈星的问题,最后关头,不至于真的撕破脸。他比较喜欢以德报怨。
“星娱毕竟是我的老东家,栽培之恩,永世难忘。至于别的事情,我们可以微博见。先走一步了,再见。”
纪尘口齿清晰,一字一句说完,转身就离开了星空娱乐的办公楼。
他觉得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终于出了一口气。
回别墅的时候,纪尘心情大好,跑去开封菜买了几个全家桶,准备请认真写作业的何最吃顿好的。
何最果然买账。俩人吃的宾客尽欢。
何汜夜这几天又加班,到家的时候,这俩人已经吃饱喝足,正窝在沙发里打电动。
两个人看起来都心情不错的样子。何汜夜进家门,硬是一个眼神都没得。
俩人都忙着盯着屏幕,手上也不闲着,手柄按的飞快。
没过一会儿,何最最终不敌纪尘,败下阵来。他哀嚎一声,然后整个人从沙发上滑坐到了地上,像泄了气一样歪在一边。
他看见门口的何汜夜,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
纪尘也看见了何汜夜,他刚赢了何最,显得兴奋很多。他站起来跑过去,自然而然地接过何汜夜手里的外套,无比高兴道。
“我今天跟星娱解约了。上次那个综艺的导演给我打电话,还邀请我去他们的公司,风云娱乐。风云娱乐你知道吗?有自己的上星卫视,风云台的那个!”
纪尘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他几乎从没有过这么高兴的时候。然而何汜夜竟然不为所动,只是嗯了一声,显得高冷的很。
他看起来很疲惫,松了松自己的领带,转身就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何最歪着脑袋,见状直咋舌,跟着呦呦呦的起哄。
“哟哟哟,怎么样,豪门夫人不好当吧?怎么着,昨晚没伺候好给我爸惹生气了?”
何最这小子口无遮拦,早熟这劲儿不知道哪儿学的。
纪尘拿着西装外套,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看向瘫成一摊烂泥的何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臭小孩胡说什么。何最,我下午不在家的时候,你不会真的跟你爸说了什么吧。”
何最一骨碌弹起来辩解。
“怎么可能。我爸工作的时候从不接私人电话。再说我才不干那么没品的事,背后说人坏话。”
“行。”纪尘叹了口气,“过几天我也要去工作了。到时候你自己在家,好好写作业知道吗。”
“知道知道。你说你,知道你是我爸的男朋友,所以在我们家住着,不知道的还以为给我找的保姆呢,管东管西的。”
何最撅着嘴,在纪尘的巴掌马上就要落在他脑袋上的时候,一闪身又进了电梯。
小孩好哄,俩人已经混熟了,如今是开得起玩笑的关系。
纪尘懒得管他,他望着楼上何汜夜房间的方向,若有所思。
几天之后,纪尘就要去风云娱乐进行新综艺的预录制。顺便办理一下签约的事。
这节目名叫《王牌演员》,是首次录制,据说节目班底都是凑的新人。正式开播前要预录一些物料,以便后面宣传。
纪尘早先有所听闻风云娱乐的盛况,于是当天可谓盛装出席,丝毫不敢怠慢,但到了风云娱乐的公司楼下,还是被这三十几层的建筑给震惊到了。
要说像何氏集团那样的公司,涉猎的领域比较多,一家公司占一整座楼他还能理解。但风云娱乐这样一家娱乐公司,竟然能占这样一整座大楼,属实是让他有些意想不到。
一楼大堂里,一个个子很高的女生站在前台,正在和前台小姐聊天。见纪尘过来,立马踩着高跟鞋走了过来。
女生一脑袋嫩粉色长卷发,身穿一件白色工装连衣短裙,又踩着一双将近七八厘米的高跟鞋,身高竟然直逼一米八四的纪尘。
她这一身价格不菲,看得出,风云娱乐待遇不错。
她长相也是美艳那一挂的,又画了很浓的妆,涂着大红色的眼影也没显出突兀来,看着像kpop的女明星。她打量了一眼纪尘,笑容十分阳光。
“你就是纪尘吧。我的天,想不到你这么不上镜。真人比镜头好看多了!我看过你的节目还有剧,算是你的粉丝。”
她朝着纪尘打了个响哨,一副自来熟的模样。见纪尘一头雾水,她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自我介绍。
“啊,对了,忘了自我介绍了。你好,我叫池恋,是蒋沈蒋部长的助理,也是《王牌演员》的执行导演。”
纪尘和人打了声招呼,礼貌的朝人伸出了手。
池恋帮他刷了门禁,然后带着人进了电梯。电梯里,池恋介绍道。
“我们风云娱乐的大楼一共有32层,15层以下是娱乐公司,16层以上是上星卫视。因为《王牌》这个节目是上星综艺,所以要在17楼的演播厅录制。等录完节目,你去14层找人事签合同就行。不过你找不到也无所谓,反正到时候有人带你过去。昨天沈哥跟我们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开玩笑的呢,没想到他真把你签过来了……”
池恋这人热情奔放,一点不认生,在电梯里跟着纪尘可谓滔滔不绝。纪尘对自己能来风云娱乐这件事也有诸多疑问,于是想着要不趁机打听一下。
“我听说蒋部长是综艺部的人,怎么会来签我呢?”
“哦这个啊。具体我也不知道,不过昨天我们老板接了个电话,和人聊了一会之后就来找沈哥说了你的事,说想挖你过来。可能因为你们认识吧?”
“你们老板?你们老板是影帝韩杨?”
“对呀。你没看过我们前年那个恋综《我们的美好结局》吗?我们老板和沈哥是两口子……”
池恋说的这事他知道。他脑子里想的是别的事。纪尘忽然有了个猜测。也许,是何汜夜暗中联系了韩杨,然后韩杨才找到蒋沈说要签他。那八百万,说不定也是何汜夜给的。
他还以为真的是自己时来运转。不过想想也是,什么公司这么大方,挖人跳槽还带替人付违约金的。
其实这么一想也就说得通了,怪不得前几天他跟何汜夜提这件事的时候,对方毫无反应。原来是人家何总在背后一手促成了这件事。
他嘴上说着要与纪尘保持距离,结果私下里又这么帮他。
纪尘心不在焉,又听池恋继续道。
“你有没有助理啊?你要是没有助理的话,我们这边也可以帮你安排一个,一个够吗,不够两个也行。”
“谢谢,我有助理。”
“那你叫他过来呗。你一个人在这多不方便啊。”
池恋这么一说纪尘才想起来宋博来,他已经有日子没和宋博见过面了,平时有什么事如非必要,他一般都在微信上跟人交代。现在他要正式开始工作,是该让宋博也出来跟着他屡行一下义务了。
纪尘给宋博打了个电话,要他过来风云娱乐这边。
宋博到的时候,纪尘正在拍单人物料。他以前做过平面模特,又因为这张脸拍过不少广告,熟知拍摄流程。因而进展十分顺利。
宋博站在拍摄现场的门口,差点叫纪尘没认出来。
他好好收拾了一番自己。脱掉了地摊货的格子衫牛仔裤,换了一身路易威登的牛仔工装短袖短裤套装,刺绣坎肩打底,背着一个浅蓝色系的双肩牛仔包,还摘掉了眼镜。
整个人脱胎换骨,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不过性子还是挺腼腆。宋博站在人堆里稍显局促,见纪尘收工了,立马小跑了过来。
池恋刚路过,看着这俩人,打趣了一句。
“这你助理啊?和你长得还有点像呢。说不定以后能给你当文替了。”
纪尘对着池恋还挺客气,他没生气,只是解释道,“能自己上的戏我都自己上,不麻烦替身老师。”
宋博这身新造型着实是把纪尘给震惊到了。因为池恋那么一说,他也突然发现这人长得还挺清秀。五官各个都挺出色,皮肤也不错,估计是不怎么爱出门,所以很白。
纪尘看着他一身崭新的名牌,皱起了眉头。
“怎么穿成这样就过来了?”
宋博穿成这样太招摇,风云娱乐什么人都有,他也怕宋博落人口实。而且他担心刚毕业的年轻人这么花钱,恐怕就要在别的花销上头节衣缩食。这样受了奢侈品的蛊惑,本末倒置,以后只会越陷越深。
但宋博好像误会了,他表情僵硬了一瞬,辩解道。
“没,别,别人送我的。我想着好久没跟您见面了,就穿的……正式一点。对了,您需要我做什么吗?”
宋博很客气,估计是之前跟着骆尧的时候被训怕了,弯腰屈膝的样儿很没自信。纪尘心里叹了口气,心说这骆尧真是害人不浅。
他拍了拍宋博的肩膀,要人站直,才开口道。
“这边风云娱乐大概会给我派新的经纪人,到时候你别忘了和那边对接一下。还有,我过几天要在这儿录综艺,麻烦你跟着,就跟你以前照顾骆尧差不多就行。”纪尘想了想,又道,“对了,我给你涨点工资吧,之前你在骆尧那儿拿多少,我给你加一倍。”
宋博从包里掏出个小本,刷刷刷记了几行字,下意识的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后来才想起来,自己今天带的是隐形眼镜。一听说自己涨了工资,他也挺高兴。把他的双肩包抱在胸前,连连跟纪尘道谢。
纪尘因为何汜夜暗中帮他的事,整个人兴致不是很高,他点头嗯了一声,今天算是到此收了工。
何汜夜大概是今天比较有空,居然出现在了风云娱乐的楼下,来亲自接纪尘回家。
风云娱乐的员工有不少都是喜欢追星的粉丝,认识纪尘的人不在少数。又正值下班时间,一楼大堂外面聚集了不少人,偷偷摸摸地看着纪尘上了一辆黑色的宾利。
有几个人高呼“嗑到了”,也有几个不屑一顾的。
不过无一不在夸赞,纪尘这张脸,真是堪称人间美神。
纪尘上车的时候,何汜夜还在办公。他最近好像忙的飞起,坐在车上还在翻阅合同或者是企划书之类的东西。见纪尘上来,状似无意道。
“下班了?”
“嗯。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找人问了下你什么时候收工。”
何汜夜这么一说,纪尘想起来这人人脉很广,估计是在风云娱乐里有自己的“眼线”。几点收工这种小事,随便一打听就能打听出来。纪尘又想起来那八百万的事,决定直白一点,干脆直说。
“那八百万……”
“不是。”
何汜夜没等纪尘问出口,就给果断回绝了。
他这句话说的难辨真假,让纪尘觉得自己现在越发难以琢磨何汜夜的心思。他说不是那就不是吧,反正这钱他也不是白拿的,早晚要还给人,那就还谁都一样了。
纪尘往何汜夜那边看了一会,估计是今天太忙,没吃好,没多大一会就觉得有点晕车。车里因为开着空调又没开车窗,让人觉得闷得很。
一直看着纸质文件的何汜夜倒是无动于衷,一点没受影响,翻页时慢条斯理,有条不紊的。
纪尘挨不住,车开了一半,整个人都昏睡了过去。
何汜夜忽然抬手,在纪尘歪向一边,差点撞上车窗玻璃的时候,一把护住了纪尘的脑袋。
何汜夜合上手里的文件,叫老王关了空调,把车窗打开了一点。
纪尘醒的时候还在车里。但车里没人,也没停进何家别墅的车库。
车窗还开着,开了个小缝,晚风丝丝缕缕的吹进来,刚好足够通风,又不至于吹得人感冒。
外面有点黑了,没什么光亮。纪尘趴在车窗边上,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那人大概是在抽烟,身前有一颗若隐若现的红色光点。
烟雾也丝丝缕缕地绕在人身边。
纪尘打开车门,下了车。他走到那人身边,低头就着人的手,抽了一口他手里的烟。
何汜夜愣了一瞬,大概没想到纪尘会突然醒来。
他们正在何家别墅的花园里,没开任何的灯,只能看见远处景色的轮廓。
黑暗里,借着幽暗的月光,纪尘望着前方一望无际的黑暗,并没有看身边的何汜夜。
那一口烟在他嘴里转了一圈才被吐出来,不知道是什么牌子,这烟味,苦得很。
“怎么想起来抽烟了。”纪尘问道。
“突然想起来,就买了一盒。你以前抽过的牌子。”
何汜夜抬手,手里有一个崭新的烟盒。的确是纪尘之前常抽的那一款。
他第一次在何家过夜的那天早上,在何汜夜的卧室里,他就抽了这么一支。
他其实烟瘾并不重,只是那段时间生活困苦,急需某样东西来麻痹神经,于是买了烟草来聊以慰藉。
在那之后,他就几乎再也没抽过了。
没想到已经过了这么久,久到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常抽的烟是个什么味道。
纪尘从何汜夜手里拿过烟盒,拿出一只新的点上,狠狠吸了一口。他抽烟不过肺,动不动就会把自己呛到。
这次也是。
他咳了几声,何汜夜迟疑了一下,替他顺了顺背。他少有的笑了一声。
“那次看你抽烟,还以为你是老烟民呢。合着也是小孩学大人,乱抽一通是吧?”
何汜夜拿起自己那半支烟,抽了一口。借着烟头一点微弱的光,纪尘终于看清了何汜夜的脸。他发现,原来何汜夜才是真的会抽烟的那个人。
抽烟跟喝酒一样,借酒能浇愁,抽烟大概也是排遣的一种方式。
纪尘如梦初醒一般,掐灭了自己手里剩下一半的烟头,还把何汜夜的那根也夺了过来。他把烟摁灭在烟盒里,直接毁了一整盒。
“抽烟不好,别抽了。我不抽了,你也别抽。”他说。
何汜夜看着他,在黑暗中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应了一声好。
纪尘被他这样子搞得心烦意乱。他自己控制不好自己的感情也就算了,怎么连虚长他十一岁的何汜夜也这样?
心情好了就朝人伸手,心情不好就又把人推远。
纪尘决定不要再顺着何汜夜,他应该顺着自己。
他小心地靠了过去,把头放在了何汜夜的肩膀上。
他固执地朝人靠近,不容拒绝的那种。
何汜夜也没推开他,只是叹了一口气,偏偏又被纪尘听了个一清二楚。
纪尘没说话。他想,如果能一直这样,只要两个人挨在一起,他也满足了。
两个人回到别墅的时候,何最估计已经睡了。他们在楼下的花园里待的有点久,一直到夜深。
何汜夜要回自己的房间,纪尘亦步亦趋的跟着,一直跟到何汜夜进了书房。
何汜夜大概不想让他进去,于是两个人站在走廊上,互相博弈一样。
何汜夜问,“有事?”
纪尘点头,非要进去何汜夜房间。
“有事。进去再说。”
何汜夜还是心软,放了纪尘进去。其实进不进这间房,对纪尘来讲并不那么重要。进了之后,纪尘也没深入,只是站在门口。他看着何汜夜,眼里多了一丝倔强。
他命令何汜夜。
“你不要再躲我了。”
“我没躲你。”
“那你是怕我?”
“我也不怕你。”
“那为什么你总是三番五次的帮我却不告诉我?记者会上是这样,我和星娱解约也是这样。你大可以晾着我不管我!可是你没有!你在乎我,你爱我。对不对。”
纪尘步步紧逼,竟然把何汜夜逼到了门口。何汜夜深吸一口气,推开靠近他的纪尘。
“不早了,你先回去……”
“何汜夜,对不起你的是骆家人,不是我。就算骆吉正真的是我爷爷,他和骆舒犯的错,也不该我来偿还。”
按照中国人的习惯,父债子偿似乎天经地义。不仅如此,若一族之中有谁犯了错,同姓之人便都要跟着避嫌。骆家的事,纪尘本不配开这个口。可他实在忍不住了,要把这道理都摆在明面上。
骆舒的手沾满了何家人的鲜血,可他纪尘,却的的确确是干净的。
事实的确如此,何汜夜再恨,也没法否认这件事。
纪尘以为何汜夜会与他翻脸,二人或许会就此爆发一场激烈的争吵,从此以后一拍两散。
可是何汜夜没有。他叹了一口气,坐在了书房办公桌后的椅子上。
他这样子却更叫人害怕。纪尘宁愿他与他大吵一架,把连日来两人积攒的所有情绪统统宣泄出来,都好过今日这样继续憋在心里,任由他发酵,酿成更恶劣的苦果。
“你说得对。你和何最这样没有经历这些事却又不得不被无端卷入的人才最无辜。我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除了让骆家人付出代价,我想不出任何办法能让今天的我好过一点。”
何汜夜低声诉诉,纪尘恍然间才意识到原来何汜夜独自背负的东西比他想象中更多。忍辱负重将近二十年,仇人明明就在眼前,却只能继续忍耐。而纪尘,原来从未真正理解过何汜夜。甚至一直拿自己的感情,继续向何汜夜施压。
何汜夜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可以痛苦,也可以为我日后犯下的错付出代价。但是何最他才十几岁。他从出生就失去了亲生父母,这虽然痛苦,但比起让他像我一样也生活在仇恨中,或许现在才是最好的结局。至于你,纪尘,我真的抱歉。如果我不是何汜夜,不论你是谁,我都会为你义无反顾。”
他望着门口的纪尘,眼里似有水汽。纪尘张了张嘴,安慰的话已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了。答案很明显,他得到了何汜夜的爱,可是造化弄人。
纪尘走到何汜夜的桌边,蹲下,脑袋靠着何汜夜的身体,又伸手摩挲着何汜夜放在红木桌子上的手背。
他是个演员,有着极强的共情能力。在何汜夜倾诉完,他已经能够全然理解了何汜夜的处境。
他收敛了所有了锋芒,靠着何汜夜,用自己的体温去感染对方。
过去总是何汜夜温暖着他,现在,轮到他了。
“对不起,原来是我从来都没有为你想一想。以我们现在的关系,我想我们至少也会是盟友。让我来帮你,你知道的,我别无所求。”
爱一个人总归会受一些锥心刻骨的苦痛。纪尘心里明白,所以为了何汜夜,要他付出一些代价也他也心甘情愿。他像一只乖巧的鸟儿,伏在何汜夜的手边。何汜夜终于被他感动,他把纪尘揽进怀里,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二人之间少有地平静了下来。纪尘想了想,问道。
“何最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我从没瞒过他,姐姐姐夫的遗物也都给他留做了念想。不过我没告诉他,姐姐姐夫是怎么死的,他应该不知道。我不想他背负着这些长大。”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纪尘了解何汜夜的良苦用心,也知道在天上的何澜梦大约也是这么想的。
纪尘仰头看着何汜夜,又问道。
“那你对骆家,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我最近正在暗中收购骆家的股份。不过还差一点,我想或许可以从骆尧和白燕宜那儿下手。”
那母子俩摇摆不定,的确远远没有骆舒有筹谋。从这两人入手,的确更好操控。
“还有,你尽早准备DNA检测的样本。我想,是时候送骆家一份大礼了。”
何汜夜坐在桌前,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台灯。和纪尘说完,他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纪尘嗯了一声,这才发现何汜夜一脸疲色,他应该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得到过足够的休息了。他站起来,拖着何汜夜的手,试图把人从书房里拽到卧室去。
他知道何汜夜太累了,就算报仇心切,也总该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行。
何汜夜也顺着纪尘的意,被人拖到卧室换了衣服,直接塞进了被窝。
纪尘今日如愿以偿,爬上了何汜夜的床,霸道的抢走了他的另一个枕头。
他关了灯,强迫何汜夜闭上眼。
何汜夜对他幼稚的行径无可奈何,只能顺着。
他感觉到,纪尘趁着夜色,吻上了他的脸颊。然后在他耳边,轻轻道了一声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