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尤得知消息时, 正提着水壶从外边走进来。

  岳爸岳妈都在病房,两人脸上洋溢着充满希望的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后, 又有些忐忑不安。

  “这笔钱太多了,我收着总觉得不安,本想着当借对方的, 以后再慢慢还,但怎么问对方都不肯透露姓名和联系方式。”岳妈妈柳倩虚心求教道:“许尤, 你懂得多, 知不知道怎么查对方身份?毕竟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们不能这么平白无故收下来。”

  许尤心里隐隐有个猜测:“我能看看你们的聊天记录吗?”

  柳倩连忙将手机递过来。

  她口中的好心人微信一看就是刚注册的, 头像一片漆黑,昵称也是简单的几个数字, 朋友圈更是空空如也, 没有半点信息透露出来。

  许尤退出个人主页, 接着看起柳倩和那人的聊天记录。

  对方惜字如金,回的消息并不多,但言语虽简洁,意思却表达得十分清晰。

  许尤往上翻着,熟悉的感觉立时扑面而来。如果说之前只是有个猜测,现在则是完全确认下来了。

  他心中有了数,将手机还给柳倩:“对方没留下任何信息, 根本查不到他的身份, 而且我建议你们也不要去查。他既然不说,肯定是不希望你们找过去。这世上好心人很多, 也许他是觉得跟你们投缘, 就顺手帮了。你们要是去查、去找, 反而会给对方增添麻烦。”

  柳倩听得一脸紧张:“是、是这样吗?”

  许尤郑重点头:“这笔钱既然是给你们的,你们安心收着就是,别想太多。要是实在过意不去,以后你们有能力了,也可以尽自己所能帮助其他人,算是将爱心传递下去了。”

  柳倩闻言连忙点头,觉得许尤说得很有道理,表示自己不会再去纠结那位好心人的身份。

  她不知道的是,那位神秘的好心人没多久就来到了病房,且表现得没有半点异样,仿佛捐赠资金的不是他一样。

  陆浔是来医院看望牧欢的,此时他输完化疗药物已经有四天了,身体依然极度虚弱,且随时会出现严重的副作用。

  和之前一样,陆浔这几天晚上都在医院陪床,白天有时间也会尽量过来。

  这段时间是最难熬的,虽然可以请护工,但有陆浔在,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许尤不得不承认,有陆浔在,他安心了很多。那种感觉就好像突然有了什么倚靠,身后不再空空荡荡、没有寄托。

  这天牧欢身体好了很多,主动提出想下楼走走。

  许尤见他身体情况允许,外边天气也暖和,便一口答应下来。

  牧欢闻言很高兴,他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身体都有些僵了。

  他跟着爸爸和陆爸爸一块下楼,还邀请了隔壁床的好朋友岳萌。

  岳萌爸爸在送外卖,妈妈一个人照顾她,她对许尤二人很放心,闻言叫岳萌一块跟着去玩,还嘱咐她多照顾弟弟。

  住院楼底下修有一座小花园,里面栽种着绿植花朵,还修了座凉亭,旁边长长的藤蔓绕着凉亭柱子往上攀爬,形成一道好看的风景线。

  两个小孩很投缘,下了楼看什么都新鲜,很快自顾自玩起来。只是两个人身体都没完全恢复,不敢做什么大动作,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许尤和陆浔没打扰两个孩子,只近距离跟在旁边,有什么事好及时做出反应。

  这些天两人忙着牧欢的事,都顾不上别的。

  此时牧欢身体好一点,许尤总算有精力琢磨别的,于是闲聊似地问起陆浔相亲一事的后续。

  陆浔听见“相亲”两个字就直皱眉,脸上明晃晃写着厌恶:“我没去相亲了,也不打算再相亲。”

  许尤好奇问:“为什么?”

  没等陆浔回答,他又调侃道:“难不成你是发现,自己对我还是有想法的,才突然改变了主意?”

  陆浔本来在看牧欢,听见这话立刻转过头,他没立刻回答,而是目不转睛盯着许尤看了好一会,才低沉应了声:“是啊。”

  他声音刻意压低后磁性十足,许尤眨了眨眼,因为这回答呼吸微微一窒。

  还没等反应过来,又听见陆浔含着点笑意问:“——你是不是希望我这么回答?”

  许尤:“……”

  他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深呼吸平复情绪后,冲陆浔咧出个大大的笑脸:“当然不是。你当初信誓旦旦说过的话,我可记得清清楚楚,陆大总裁金口玉言,最好不要自己打脸。”

  陆浔认真审视着许尤,没能从他脸上看见诸如懊恼之类的情绪,眉宇微微下压,眸底不自觉涌上层暗色。

  话题就此打住,两人内心都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许尤才问:“岳萌妈妈收到的那二十万块钱,是你捐的吧?”

  陆浔没否认,也没否认的必要:“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你之前要过链接,又没发朋友圈。你不会无缘无故要着玩,那就必然有其他打算,而且我看过聊天记录,对方不少聊天习惯根本和你一模一样。”

  陆浔不解:“聊天习惯?”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聊天时有什么习惯。

  许尤一一道来:“你说话很简洁,不爱多废话。说完长句会在末尾加个句号,短句则不会。惯用的表情是微笑和挥手。对语法要求很严谨,的地得用法都不允许出错……总之我看完聊天记录,就已经确定是你了。”

  陆浔哑然,许尤每多说一句,他心跳就不受控制地加快几分。

  他没想到这些自己都没察觉的细节,许尤竟观察得这么仔细。

  他心里忽然涌起强烈的冲动,想问许尤是只关注自己,还是对每个人都这么关注。

  但想起对方前不久说的话,这股冲动又像被一盆凉水当头浇下,瞬间平息下来。

  “你说了这么多,我好像没办法再否认。”

  “嗯。”许尤言简意赅问:“为什么突然给他们捐钱?”

  陆浔目光落在前面不远的岳萌身上,小女孩本是该上学的年纪,却因为疾病被困在医院,可即使满身病痛、头发也掉光了,她仍然很积极乐观,每次见了他都会热情打招呼,笑容灿烂得像是明媚阳光一般。

  “不知道。也许因为看到她就会想起牧欢,不忍她受太多苦。也许因为他们一家人很和睦友爱……”

  他说着微微顿了顿,才又苦笑道:“自己没得到过的东西,总会格外珍惜,看到时……也会情不自禁想守护。”

  许尤闻言一下想起陆瑧来。那件事之后,陆浔说过会给他个说法,但具体做了什么,许尤没问,陆浔也没提。

  想来也不会是什么愉快的事。

  在别墅暂住那段时间,陆浔时不时会去老宅陪爷爷吃饭,每次回来心情也都很好。

  但出了陆瑧的事后,许尤没再见他去过老宅,也没听他提起过陆爷爷。

  他不用想,也知道两人肯定因为陆瑧的事有了嫌隙。

  许尤想着这些,心底忽然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弥漫开来。

  他目光专注看着陆浔,极认真地道:“以前没得到过的,不代表今后也得不到。我相信,你以后一定能遇到彼此喜欢的爱人,有个温馨甜蜜的家庭。”

  陆浔没忍住笑道:“你难道还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成?”

  “我就是能未卜先知,关键看你信还是不信。”

  “你都这么说了,我能不信吗。”陆浔开玩笑道:“不过这事有售后吗?万一说得不准,你包赔不?”

  许尤听出他在开玩笑,也附和道:“包赔啊。要说得不准,我只能把自己和牧欢赔给你了,就看你要不要。”

  没等陆浔回答,在旁边玩的牧欢听见这句话,先开口问:“爸爸,为什么我们要把自己赔给陆爸爸?”

  这要怎么解释?许尤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陆浔也没替他解释的意思,只站在一旁摆出看好戏的姿势。

  最后许尤随便编个理由说服了牧欢,眼见太阳被乌云一点点遮盖,风也渐渐大起来,怕两个小孩吹感冒,几人连忙回了病房。

  *

  随着时间推移,化疗给身体带来的副作用越来越小,虽然和正常人比起来差距很大,但至少不再时不时呕吐、浑身发软。

  牧欢身体情况平稳下来后,医生又开了几项检查,结果显然都很好,便叫他们可以先出院养养。

  等下次入院,如果检查身体体征符合标准的话,就要进行清髓化疗了。

  清髓完成,紧接着是入仓进行骨髓移植。

  许尤提前了解过,骨髓移植并不复杂,关键是移植后会不会出现排异、排异的强度又是如何。

  这些都关系着牧欢能不能完全治愈。

  在骨髓移植后出现强烈的排异反应,导致生命体征急速下降乃至没能保住性命的,也不在少数。

  对此许尤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但眼下首要的是先养好牧欢的身体,他也只能按捺下焦虑,无论情况如何,先把当下的事做好。

  牧欢出院这天,陆浔从外地出差正准备回来。

  他让宋修鸣订了下午两点的飞机,等跟合作商开完会立刻往机场赶,时间刚好来得及。

  这样等飞到A市,也才下午四点。他提前问过许尤,因为出院前还要输液、办出院手续等等,也要四点过才能收拾完。

  陆浔打算一下飞机就给许尤打电话,然后直接去医院接他们出院。

  他原计划是这样的,哪知道当天飞行时狂风暴雨,天气非常糟糕,飞机被迫在天上盘旋好几圈,才迫降在另一个机场。

  因为气候恶劣,机场内信号也很不好,期间陆浔试图联系许尤,手机却一直显示无信号。

  这一通耽搁下,飞机在A市落地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多。

  他第一时间给许尤打电话,想解释下飞机延误的事,号码拨过去,却一直提示对方手机已关机。

  是手机没电了,还是出了什么事?

  陆浔让司机开车去医院的途中,内心一阵莫名的恐慌和不安忽地笼罩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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