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组的赛艇比赛, 因为考虑到小孩的体力和熟练度都不太行,选择在了较为安全的浅水区,距离也不是很长, 很快就结束了。

  塞西尔舍阿尼亚的这一组, 因为有达米安费心费力地指挥,最后竟然也冲入决赛拿到了第二名。而第一名, 被航天局局长雅查姆家的继承人那一组获得。

  虽然有些遗憾, 但是勉勉强强在家人面前还算拿得出手, 达米安带着小伙伴站上了领奖台,忍不住回头看向人群,却失落地发现母亲果然已经离开了。

  应该是去看哥哥的比赛了吧。最终的结果,应该会是学生组和家长组成绩综合算分的吧?所以, 哥哥那边, 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达米安有些失落地垂下脑袋。

  ——如果是那样完美的德米特里厄斯,想必一定可以成功赢得比赛吧?

  由于家长组赛道的长度是学生组的倍,所以德米特里厄斯这边, 比赛才刚刚进入到决赛阶段。

  德米特里厄斯主动担任了领桨手, 而伊芙则被他安排在了桨叶力量感受最轻的一号位,也就是位于船头的位置。

  这个位置对体力的消耗相对较低, 但同时也需要注意控制船身的平衡。一开始, 组内的其他人还有些担心,不过在经过了两轮之后,伊芙对于船身平衡精妙绝伦的控制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期待, 他们也渐渐安下心来。

  “你在学校期间担任的是舵手?”

  休息时间,组里埃尔曼(跟班之一)的叔叔在接过金发少女递过来的水之后,忍不住抬起头问道。

  一般校际赛艇对抗都是八人有舵手比赛,而舵手就是负责掌控方向和节奏的存在。

  “稍微玩过一些, 不过我不太喜欢吼得很大声。” 伊芙笑着回应,顿了顿又道:“放心,决赛的时候,我不会拖塞西尔舍后腿的。”

  埃尔曼笑着喘着粗气,没有说话,只是拿自己的水跟伊芙的水瓶轻轻碰了一下以示鼓励。

  决赛在塞西尔舍和克莱因舍的一号位都确认准备就绪之后开始。周围岸边的观赛人员也因为学生组比赛的结束,陆陆续续地朝着这边涌来。

  经过两轮磨合之后,伊芙已经摸清楚了船队的桨频,她姿势标准地坐在船头,被汗水沾湿的金发黏在她的脸颊两侧。随着哨音落下,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前两轮一直懒洋洋的少女手中的浆叶以丝毫不逊色与队友的速度飞快地入水,轻轻松松地跟上了队友的节奏!

  这让观察了两轮,原本以为伊芙只是个累赘的克莱因舍始料未及。他们匆忙想要调整加速,然而刚开始本来就是大家统一频率的重要阶段,这一下突然加速显然有些人没有及时跟上,节奏一乱,眨眼间,塞西尔舍的桨频已经冲上了30,直接与克莱因舍拉开了半个船身并且占据了水流速度较快的河中道!

  伊芙可以感觉到身后,大声呼喊着口号和节奏的队友声音一下子兴奋了起来。

  尽管克莱因舍的队伍很快调整了节奏,不过差距已经拉开,优势也被塞西尔舍的队伍占尽。伊芙认真控制着呼吸,七分钟……根据她对于船速、水流速以及距离的计算,只需要坚持差不多七分钟就可以到达终点。

  汗水沿着少女的额头缓缓流下,滑落到领口之前,就已然被湖面上寒冷的风吹得冰凉。伊芙白皙的皮肤微微一颤,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试图缓解剧烈跳动的心脏和因为急促吸入冷空气开始撕裂一般疼痛的肺部。

  桨频继续提升,上升到35。克莱因舍试图抢道,发生打桨,被裁判吹哨制止。

  基本上不会输了,只需要再坚持十秒。

  伊芙抬起头,视线落在了不远处对手的赛艇上——因为是背向竞速运动,当她超过她的对手时,自然就可以看到对方的身影了,尤其是伊芙所在的位置还是船头。

  二十秒。

  先前在岸边嘲讽福杰家的那个男人显然已经有些气急败坏,他大声嚷嚷着要冲刺提速,可是却因为他一人的动作带歪了船身,因为方向的差错朝着塞西尔舍的船尾撞去!

  “避让!避让!克莱因舍犯规——”

  裁判大声吹着哨子,坐在船尾的德米特里厄斯硬生生抗住了这一撞,伊芙配合着他在保持速度的同时调整着船体的方向。

  十秒。

  岸边众人的加油声越来越近,五、四……二……一。

  裁判的哨音响起,胜负已分。

  在一片如同海潮般涌来的欢呼声中,刚刚代表塞西尔舍赢得了比赛的家长们纷纷击掌拥抱,互相庆祝,他们放下船桨踏上岸,将自己蹦蹦跳跳的孩子抱入怀中——学生组第二,家长组第一,取得了学生组第一的队伍在之前已经被淘汰,综合下来,塞西尔舍获得了这个项目的最终胜利。

  伊芙落在了最后一个。

  赛艇比赛结束,然而她肺部和胸口的疼痛却并未结束。强行剧烈运动对她的身体负担过大,而她因此只能先坐在赛艇上缓解一下呼吸,正当她站起身,脚步微微有些虚浮地想要上岸时,一阵剧烈的震颤从她脚下传来!

  是克莱因舍的赛艇,在比赛结束之后,不知为何就在伊芙想要上岸的那一刻狠狠撞了上来!

  船身荡开,伊芙脚下顿时踩空,一瞬间天旋地转,重心不稳的少女身体一歪,整个人朝着湖中坠去!

  “克莱因舍!比赛结束之后竟然用撞船表达不满,这是何等得不优雅——”

  亨德森老师气歪了胡子般的大喊声传来,伊芙在水面上挣扎着想要浮起,但却四肢酸麻,再加上河水冰寒,一下子就抽走了她身上大部分的温度和力气——不过。

  伊芙被湖水冻得通红的手,看似慌乱地抓住了克莱因舍的赛艇边缘。

  她努力抬起头,透过额前冰冷滴落的河水,她看到了站在赛艇上居高临下,拿着船桨男人不怀好意的笑容。下一秒,少女咬紧牙关,指尖狠狠用力——

  克莱因舍的家长们顿时变了脸色,船身的剧烈晃动让他们站立不稳。

  “你!你这个庶民女人要干什么——”

  “干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湖水过于冰冷反而产生了阵痛的效果,总之伊芙现在觉得自己的手臂大概是因为生气反而被赋予了新的力量,她一把抓住了男人慌乱中朝她打来的船桨,只是一个轻轻松松的借力,就将他狠狠拽了下来!

  她这个人从不记仇,因为有仇的话,她基本上都是当场就报的!

  ……

  岸边,达米安脸上的表情,在伊芙拼命摇晃船将克莱因舍的家长们一个个全部薅到水里变成了落汤鸡之后,由先前的担忧转变成了目瞪口呆。

  “……你们福杰家的女人,都是这么虎的吗?”

  这有仇当场就报的剧情何其熟悉,简直是阿尼亚开学时给他照脸一拳的完美复刻加强版。

  不,说反了。达米安合理怀疑阿尼亚遗传了姑姑的脾气,就是不知道他老哥德米特里厄斯受不受得住了。

  达米安用同情的视线看着湖中,德米特里厄斯几乎是在伊芙掉到湖里的那一瞬间就跳入了水中想要将金发少女救上岸。谁知刚刚还没精打采的少女竟然因为愤怒一下子来了力气,德米特里厄斯拉都拉不住,最终,平日里彬彬有礼的贵公子只能摸了一把脸上的水,转而帮助她一起把克莱因舍的船彻底掀翻,这才将她哄上了岸。

  达米安觉得自己基本已经看到了老哥如果娶了伊芙小姐,家庭地位会是什么模样了——如果父亲和母亲能够同意他们在一起的话。

  达米安想到这里,忍不住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阿尼亚。

  但是阿尼亚的话,如果她能够以“帝王生”的身份从伊甸学园毕业,而且他也只是次子不需要继承家业,说不定……

  达米安悚然一惊,随即迅速地摇起了头,试图将那些想法从脑海中晃走。

  啊啊啊他到底在想什么啊!难道他真的对这个小矮子……不可能!

  该死!明明比赛已经结束了那么久了,为什么岸边的欢呼声还是那么吵啊?!这些人看见伊芙小姐把克莱因舍的人都弄下水就这么高兴吗?!

  另一边。

  “解气了吗?”

  因为运动衬衫比较轻薄,再沾上水几乎是贴在了少女的身上,德米特里厄斯不得不在上岸的过程中脱下了上衣给她挡在胸前。

  此时此刻,光裸着上身的德斯蒙大少爷正拿着保镖递过来的毛巾,一边擦拭着头顶的潮湿微乱的黑发,一边用那双浸了水之后越发明亮的金眸关切而无奈地注视着伊芙。

  “还行吧。”

  裹着毛巾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伊芙用微微带着颤音的声音说道,随即立刻打了个不轻不重的喷嚏。

  远远看见那个克莱因舍故意将她撞下船、还试图用船桨打她的男人狼狈不堪地朝他偷来愤怒的眼神,伊芙冲着他露出了一个甜蜜蜜的笑容。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的身后,德米特里厄斯有意无意地走了过来,站在她的身后,冷冷地给了那个男人一个威胁的眼神。

  男人登时一个哆嗦,眼神迅速转开。

  狐假虎威而不自知的伊芙趁机扬起下巴,笑容越发得意——看着少女可爱的模样,德米特里厄斯忍不住微微抿住唇,露出了一个宠溺意味十足的笑容。

  他的指尖,在擦拭身上湖水的时候,莫名触碰到了锁骨下方那道淡淡的疤痕。

  ——未婚夫吗……那又如何?

  德斯蒙家主的位置,党魁的席位,总统的身份……这些东西,哪一个在父亲得到之前不是早有归属?又有哪一个不是父亲凭借自己的本领,硬生生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

  如果因为所求之物已有归属就黯然放弃,那就不是德斯蒙家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