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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一开始从花洒里喷出来的水有些烫,过了一阵,水温才慢慢变得合适。林亦章冲洗着身体,草木香调的浴液泛起浓厚泡沫。
离开酒吧的时候,陆启华说,想要隐藏住一件事,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忘掉它,当你自己都不记得它存在的时候,它也就无法再存在了。
这算是自欺欺人吗?或许也有些道理。
林亦章正想着,突然水又变得烫了起来,调节了一下开关,水温终于回到正常,可不一会儿又开始不断变冷。
可恶。他索性关掉开关,重新打开,可分明该放出热水的花洒却一直喷着冰凉的冷水,这让本就心事重重的林亦章感到更加不快。
“陆启华?”林亦章看向旁边,浴帘之后似乎站着一个人影。
“有什么事吗?”他又问,“方便的话,帮我看看热水器吧,好像是出问题了。”
没有人回答,冷水依然在不断放出。
林亦章看着浴帘,缓缓伸出手,倏地拉开,却发现那之后什么人也没有。
一瞬间——就好像从梦境回到现实一般,突然回升的水温甚至让他觉得有些发烫,浴室里也立刻充满了温热的蒸气。
“怎么回事……”
冲干净泡沫后,林亦章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到镜子前面。镜面上蒙着一层水雾,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伸出手,轻轻擦拭着映出自己模糊身影的部分。
乱糟糟的栗色头发贴在额头和脸上,表情紧张得有些可笑,然而林亦章还来不及自嘲,脸上的血色便瞬时退去大半。
镜中自己的旁边,似乎还站着什么人,那个人有着长长的黑发,在干净的镜面中露出了一部分。
他犹豫的伸出手,擦干净了旁边的玻璃。
不……不可能……
他完全说不出话来,令人窒息的恐惧使他霎时堕入了地狱。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二十五
这间屋子里,还有着别的什么。
抱着如此诡异的想法,林亦章辗转难眠。
他关紧门窗,拉紧窗帘,裹紧被子,可风声和鸟鸣依然能传进耳朵,每一声都让他后背沁出冷汗。
浴室里那张几乎被长发完全遮住的阴鸷面孔虽然像幻影一般转瞬即逝,但那时的恐惧却深深根植在了记忆之中。
“你怎么了,脸色难看得像见了鬼一样。”记得走出浴室时,陆启华还在和自己开玩笑。
见鬼……也许自己真的见鬼了吧。可如果说出来,陆启华大概只会笑着丢下一句“怎么可能”。
“没什么……洗的太久,有点缺氧了。”总之,先搪塞过去。
林亦章还不想被人当做疯子——鬼神之事,本就是人编出来吓人的故事,也只有疯子才会真的相信这些吧。
所以,只要好好睡上一觉,一切都会过去。
他闭上眼,努力抛开恐惧,可一旦快要入眠,那种失重一般的错觉就仿佛是真真正正堕进了地狱。
尽量压低了脚步,林亦章来到陆启华的卧室门前。
现在是凌晨两点,透过门缝,他发现对方房中还亮着灯光。
抬起手想要敲门,可犹豫之后又放了下来。
这个时间,他还在干什么呢?
加班吗,不可能。陆启华很少把工作留到下班之后,这点林亦章再清楚不过。
失神之际,门突然开了。
“你怎么还没睡?”陆启华靠在门边,歪着头问。
“……起来上厕所。”林亦章找了个自认为合适的理由,看了眼陆启华房内,放在书桌上的笔电还开着,“你呢?”
“在加班,东西明天一早就要交上去。”陆启华露出苦笑。
这个男人撒谎了。
“你还是早点休息吧,别把身体累垮了。”可林亦章还是笑着说,伸手要去拍陆启华的肩。
可他的手还没碰到人,就被陆启华牢牢抓住。
“亦章,你是来找我的吧?”男人带着笑意的眼神有些说不出的锐利。
“我……”林亦章侧过脸,不再说话,算是默认了。
陆启华突然笑了起来,他将林亦章轻轻拥住,“没关系,不论什么时候你都可以来打扰我。”
温暖的怀抱,温柔的话语,不真实得几乎要让林亦章迷失在其中。
可是回过神来,噩梦还在延续——
那是一双冰凉的手,沿着自己的腰际攀爬到了肩膀,湿冷的发丝低垂在自己颈旁,似乎还带着泥土的腥腐臭味。
而那沙哑怪异的低笑声正在自己脸旁咯咯响着。
林亦章不敢回头。
二十六
一夜无梦。
林亦章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很紧张,意识恢复的第一个瞬间,他便睁大了眼睛寻找陆启华的踪影。
直到看见那个男人正沉沉睡在自己身旁,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床头柜上的闹钟显是清晨六点,天色还有些蒙蒙亮,林亦章起了床,刚想离开卧室,回头看到陆启华的睡脸,又忍不住回到床边,蹲了下去。
这个男人,究竟有多少张假面呢。是否只有熟睡时的面孔,才是最为真实的?
可不论如何,自己都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而他似乎也爱着自己——即使没有爱,也有着共同的秘密,就像一条无形的锁链,将两人牢牢缚在了一起。
因此,林亦章似乎又能心安理得地将陆启华据为己有了。
真好啊。
可是这样还远远不够。
转过头,林亦章看着书桌上的笔电,微微蹙眉。
要怎么样才能使他永远不离开自己呢?
轻轻在对方额上落下一个吻,林亦章失神地微笑起来。
而陆启华温热的呼吸就在耳畔,很近,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