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 不知名的童谣响着,可惜他听不见也看不见。

  第一次遇见魏子缭的时候,第一次了解魏子缭是秦朝人的时候。常怀想这大概是缘分, 一个从秦墓中生活过的人, 遇见了一个秦朝人。

  当然, 他给不了魏子缭权利, 给不了他的抱负, 给不了他的成仁之梦。

  他只能给他几顿热腾腾的饭, 还有干净带着薰衣草香气的衣服,温暖的被窝, 和晒好的暖暖的被子。

  只能给他一次机会,一次重新活过的机会……

  黑夜吞噬了最后一丝光芒,独自躺在老旧木床上的常怀静静的看着,看着不存在的景象。

  那好像是阳光下的青葱树林, 他和魏子缭依偎在河边树荫下, 无忧安好。

  “轰隆——”冰冷的湖水遇上暴躁的火焰,冲天的白雾是谁也不忿谁的冷呵。

  渠开了, 湖空了,火海熄灭了。

  大阵阵眼露了出来。

  一个被八根铜钉钉在地上的“夜来”一身焦黑的躺在那里。

  炼狱灼伤着他,墓中的阵囚禁着又供养着他。

  火焰让他痛苦,却不能杀死他。

  魏子缭抿了抿唇, 虽然他也效忠着他的帝国, 为了保护他的帝国用尽一切手段。但是, 这种泯灭人性的方法,他打心底厌恶。

  魏子缭拔不出铜钉, 只能杀死“夜来”,不过好在这个“夜来”并没有心智。

  这让魏子缭好受了不少。

  “不, 不对!”大阵的光华褪去,众人还没来得及高兴,族长就惊叫了起来。

  “诅咒没有消失!”族长的胳膊已经腐烂掉了,诅咒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厉害了。

  “怎么会?”魏子缭强制自己冷静下来,不去想常怀怎么样了。

  “魏先生,救救我们,你一定要救救我们!”族长知道魏子缭有办法,因为他一定会救常怀的,所以哪怕是捎带的,也要魏子缭救救他。

  “闭嘴!”魏子缭冷喝。

  “听我的指挥。”魏子缭冷眼望着远方。

  既然墓破也没办法的话,那只有找夜来问问了。当然,他可不信夜来会心平气和的和他谈,如此他也不介意用暴力手段。

  “艹!”正盯着满眼放光,守着宝山东摸摸西摸摸的冰河出神的夜来突然爆了粗口。

  冰河一转身,就看到夜来跪在地上,豆大的汗珠从他狰狞青白的脸上滑落。

  “额……”夜来的指尖死死的扣入地面,力道大的连指甲劈裂翻起都没有注意到。

  他现在浑身灼痛的要命,像被投入了炼狱,重回十八层地狱的火海中打滚一样。

  马德,魏子缭那个疯子。他居然点了那些人眼葡萄树!连着树下的一堆夜来一起点了!

  冰河的脸上顷刻布上了滔天的怒火,还有杀意。

  夜来还来不及出声,冰河就没影了。

  “唔……”夜来痉挛着蜷起身子,苦中作乐的想。

  有老婆包养,万岁~老婆是大佬,万岁岁~

  “魏先生,这样有用么?”族长的半个身子都快烂光了,他现在正被族人扶着站在魏子缭身边。

  魏子缭没有回答他。他正在考虑,毁掉那个阵法是否正确。

  阵法还在的时候,他们并不会腐烂的这么快。

  突然,这么想着的魏子缭心中一悸,冷汗刷刷的下。

  他猛的转向一个方向。就是那里,有东西,不能靠近,不然会死的。

  魏子缭掏出一个瓶子,从里面放出来很多的小飞虫,虫子的个体非常小。

  那些虫子飞到楼兰族人的身上,没入了他们的血肉中。当然,不疼的,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也就只有离魏子缭近的那些人反应了过来。

  族长嘴动了动,最终还是满脸纠结和郁色的闭上了。

  算了,不靠魏子缭他们都得死,现在只能全听魏子缭的了。

  “散开,听我指挥。”魏子缭将自己的兵法发挥到了极致。

  那些虫子是他的“眼睛和耳朵”,族人经过的地方,那里的情况那些虫子都会反馈给他。

  魏子缭安排完了族人,自己先回了村子,他要去找常怀,带着他藏起来。

  “魏子缭呢!”冰河一脚踹飞一个族人,冰冷的声音冻的人骨头生疼。

  “不,不知道啊……”那个族人已经吓傻了。

  明明是一副神仙的面庞,却像恶鬼一样浑身杀意和戾气。

  还有他身后的那一群怪物!

  九头的赤色大鸟,带着翅膀的蛇,无头的怪物,小山一样的猛虎……都是怪物!

  冰河转身就走,他要找到魏子缭,然后拧下他的头。

  什么人他都敢动,怕是想死!

  “啊啊啊!”惨叫声从他的身后响起,“咔嚓”的骨裂声伴着血肉撕裂的声音响起。

  那是怪物在进食,冰河放出了怪物,将这里变成了地狱。

  虫子和那个族人一起死了,画面到这里也就断了。魏子缭阴沉着脸,他真没想到那个人居然也在。

  他不怕夜来,因为有人有誓约约束着夜来,让他不能杀他们这十二个人。

  就算夜来想办法整他,他也不怕他会杀了自己。

  可是那个人不一样。当初猫与女鬼的战争中,他吞了女鬼的身体。

  因为老女人好死不死的抢走了夜来的猎物,当然也只是无心的。可是那个人生生给她魂体分离了。

  “该死!”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人也在!

  “阿远,我们走。”一把推开门,魏子缭风风火火的闯了进去。

  “阿远?”然而屋里并没有人,明明烂的连路也没法走的人此刻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阿远?阿远你在哪!”魏子缭心急火燎的四处寻找。

  外面已经乱成了一团。

  楼兰的族人倒也不是一无是处,从古传承下来的武艺还有那些天才参透了的数术都派上用场。

  古兽群的推进并不是势不可挡,蚂蚁多了能吞象,人多了可以杀怪物。

  楼兰的人和冰河手下的兽群混战成一团。

  而冰河也被一群人给围住了,为首的那个人手里拿着一尊佛像。

  冰河的身体是一只猫的尸体,那佛像多少掣肘着他。

  冰河心中怒火冲天,既然他找不到魏子缭,那就让魏子缭来找他好了。

  冰河手中白雾一散,一个人就被他拎在了手里。

  那人正是魏子缭找的发疯的常怀。

  魏子缭透过虫子的反馈,目眦尽裂的看着被冰河像拎死狗一样拎在手里的常怀。

  这回他也不躲了,直奔着冰河那去了。

  冰河若有所感,他冷笑的甩了甩手中那个假的常怀。

  他魏子缭还知道心疼他的爱人,他怎么就不想想别人也疼自己的爱人呢?

  冰河拿出承影。他一定要在魏子缭面前,让他亲眼看着他把这个能以假乱真的常怀给大卸八块。

  魏子缭是骑鼠来的,毘沙门天的神鼠。

  那鼠自带着降魔破邪的力量,一入兽群中倒是势不可挡。

  冰河手下的兽类到底不是真正的山海古兽,只能是节节败退。

  顷刻间这局面就翻了一翻,冰河处在了下风。

  “把阿远还给我。”魏子缭手持毘沙门天的伞,将冰河罩住。

  楼兰族人手中的佛像跟毘沙门天的神兵比起来简直就是废品,冰河一下子被压制住了。

  “想让我还给你?”冰河揪着“常怀”的后衣领提了提他,一脸讥讽。

  “凭什么?”

  “就凭你想活下来的话,就得听我的。”魏子缭将毘沙门天的伞下压,佛光大盛。

  佛光灼烧着冰河皮肤,他的身上已经冒起了青烟。只是,他好像没有感觉似得。

  魏子缭皱眉,他不想跟这个人交恶。所以他又说道。

  “你的那些兽群不可能来解救你的。”所以,你还是识相点儿。

  “是吗?”冰河突然勾起唇,本来是一个谪仙一般的人,绝美的笑容,但是却给魏子缭带来了极大的惊恐。

  “吼——”狂兽震怒,杂乱无章的兽群突然有条不紊的围攻起了神鼠。

  冰河的猫身承受不了太大的灵气,所以冰河召唤的古兽有限。

  百十来只古兽如今只剩下了二十来只,这二十来只就是加起来也不是神鼠的对手。

  可是,魏子缭分明感觉到有人在指挥那些古兽。

  不知是否是错觉,还是他太过敏感,他居然觉得那些古兽会兵法。

  什么声东击西,李代桃僵都出来了。

  开玩笑的吧?

  有时候战场上的胜负就像墙头的纤草,左右摇摆中最后猛的折断,垂在一面再也无法改变方向。

  “吱吼!”随着神鼠的惨叫,它化作一道金光没入了伞中。

  神鼠居然被伤到不得不到伞中躲避保命!

  “百世兵家之师,不知和你这个大秦兵家比起来,如何?”冰河冷笑。

  随着他的话一落,一个粗布衣的老者出现在了兽群中央。

  当初那人拿九圣骨封印他,没想到有一天九圣会为他所用吧。

  冰河那一句话一出,魏子缭就绝望了。

  兵家至圣,孙武,有他在,有兽群在,这仗翻不起盘。

  他输了。

  而就在魏子缭和冰河打的正欢的空档里,一个人彘爬到了祭台上。

  真的是人彘。

  嘴巴和双眼都烂掉了,而烂的只剩下骨头的四肢因为支撑不了躯体的重量都折断了。

  剩下的骨头茬也因为在不平的路面上爬,有磕断和磨下去了。

  他的身后是歪歪曲曲的痕迹,零零碎碎还散落着骨头和血肉。

  常怀第一次庆幸这诅咒连带着痛感一起给他磨灭了,不然他不被烂死也得疼死。

  他是祭品,即便没有了双眼也没人比他更清楚祭台的位置。

  常怀艰难的翻身上祭台,烂肉和脓血流在了祭台上。

  一阵阵红色的光芒闪过,常怀的胸腔早在爬的时候就被磨开了,透过那个洞,甚至可以看到那颗跳动的心脏。

  常怀嗤笑着想,自己的心脏一定很大。不然,都烂成了这样,他还没疯。

  红光越来越盛,一根石针忽然从祭台下深处,刺破常怀的背脊,贯穿他的心脏。

  不痛啊。

  常怀这样想着。

  可惜不能再陪陪子缭了,希望他好好活着。

  好好活在他给他的这个重新来过的机会里。

  “哧——”紧接着密密麻麻的石针伸出,常怀被撕裂分成了碎肉块。

  鲜血留入祭台,被贪婪的吸收着,墓中山河动荡渐渐平息,大火也熄灭。

  夜来身上的疼痛被安抚了下去。

  “真是,没那金刚钻还非得揽那瓷器活。”夜来喘息了好一会儿,才阴沉着脸爬起,他讨厌欠什么人的。

  几千年了,他从来没让任何人为了他而献祭。

  之前献祭的,为的是他爹。是被他爹引诱的,但是这个叫常怀的讨厌鬼,啧!烦人!

  月光下,一道剑影快速的划向魏子缭的脖颈。

  冰河是真的想宰了他。

  “别!”而就在这紧要的时刻,有人出声阻止了冰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