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子钰收起剑,确认周围再无危险,说:“是傀儡。”
金乌挂在崔子钰身后,不解的问:“洞庭圣洁,怎会有妖兽的傀儡?”
阅微抿了抿嘴,说:“看来和九尾狐不无关系,连洞庭的洁净都护不住,这湘夫人真是消极懈怠!”
顺着背后的视线,对上落酒卮惊恐万状的眼神,阅微有些错愕。
更加出乎人意的场景阿落都见过,何以见了几个傀儡便吓成这样?
他走上前去,蹲在落酒卮身边,单手扶着他,和风细雨的说:“不过是几个傀儡,怎么吓成这样?”
落酒卮还沉浸在梦中的血腥画面中,看到阅微只觉得惊悚。
满脑子的碎尸,活生生刮下来的面皮,一颗一颗拔下来的指甲,被菟丝子绞碎凹凸不平的伤口,鲜血四溅、染红了山毛榉和栎树…腹中已是翻滚不已。
一阵心慌袭来,他赶紧推开阅微,冲到湘水边,不住地干呕起来。
阅微完全不明情况,紧锁眉头扶着吐的站不稳的落酒卮,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落酒卮太过脱力,周身冷汗淋漓,背心冰凉,四肢发麻。
不,那不是梦!
他在心里确认。
桃花的死法和可人如出一辙!刚刚的傀儡也是!
难道真的是他?为何?
一个极小的声音在心底冒出:不是的,那是梦!杀害桃花的是假青衣,你明明知道不是他!
可脑子里爆炸的呐喊却将那些极小的声音淹没了:是他,就是他,一切都是他做的!他是杀人不眨眼的青衣,他是佯装人畜无害的山鬼,一切都是他做的,他就是罪魁祸首!
他的手紧紧的捏着自己的衣角,手心满是汗水。
他泪眼迷离的看着浩浩汤汤的湘水,泪流满面,甚至不能分辩这是因为剧烈呕吐造成的条件反射,还是为可人之惨死,还是为自己所托非人…
阅微担忧不已。
崔子钰扛着金乌也走过来,他虽然面无表情,却在心中十分挂心。
金乌打趣道:“夫人吐成这样,该不会有了小大人了?”
阅微一计眼刀扫射过来,金乌识趣的闭嘴。
阅微拉着落酒卮得手给他借力,顺手查探了他的脉象。
惊悸过度,并无大碍!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带了一点点的失望。
落酒卮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整理了表情,抬起头,心中繁复,却佯装无事,笑靥如花:“什么小大人?金乌你别欺负我这个凡人,打什么哑谜!”
金乌看落酒卮并无大碍,有恃无恐道:“自然是夫人有孕,怀了一个小大人呀!”
落酒卮:“………”
他泪痕婆娑的转头看着阅微,阅微不置可否,说:“那傀儡来的蹊跷,针对崔木头而来。你睡得安稳,也没打扰你!”
他把手覆在落酒卮额头试了试,问:“可好些了?”
落酒卮看着他,点点头。
“怎么吐成这样?”阅微手指在落酒卮脖子处摸摸,不悦的蹙眉,“流了好些汗。”
说着,便将为他换了一身衣服,衣服过境,十分温暖,就像被温泉包裹一样,带走了疲惫与周身的赤寒。
换下衣服,周身通泰。
崔子钰早就自顾自的个金乌去收集傀儡留下的蛛丝马迹。
落酒卮就这么傻愣愣目不转睛的看着阅微。
阅微以为他还在吃惊金乌的话,拉着他的手,说:“我是天神,所以…。”
他记得,他确实说过,他是天神,只要情之所至,是可以水到渠成的。
听着一如往常的柔声细语,落酒卮觉得有些扎耳,他努力的回忆曾经的相处模式,拉出一个嗔怒:“你怎么不为我生一个?”
阅微稍怔,笑道:“你要愿意,我也可以。”
在落酒卮吃惊的反应中,又说:“天神本就没有性别,你看那观音不也是男身女相?大家不过选择自己最舒适的模样现身罢了。”
他想了想,说:“若你喜欢,我换个姑娘模样也可以。”
落酒卮脑子里竟然真的出现一个比自己还高的大老爷们儿的阅微身着女装的模样。
辣眼睛!
他笑道:“免了,娘子还是这样好看!”
又说:“而且,你也喜欢你现在这样对吧?”
如果说选择自己喜欢并且舒适的模样现身,那么一直以现在这样出现的娘子,便是他喜欢的模样。
落酒卮这样想到,他看着阅微,心道:那青衣,那个心狠手辣屠村屠城的暴虐青衣,也是你舒适的模样吗?
落酒卮缓了好一会儿,才找回四肢发感觉,他抬起脚往崔子钰那边查探。
阅微却一把把他拉回来,问:“阿落可愿意为我添一个小小阿落?”
落酒卮娇羞的笑笑,不搭腔,低着头转而往前走去。
阅微心情大好,在他身后说:“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落酒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次整理了心情,往金乌那边小跑去,责怪道:“我想了想,肯定是你昨晚的法术有问题!”
金乌一脸懵逼:“啊?”
“不然我怎么吐成那样?昨天还好好的,就因为吃了用你法术烤过的蜜瓜酥!”
落酒卮摆明了找茬,身后还有个阅微撑腰,金乌有口难言。
心道:那可是圣洁的太阳光啊!
二人一人一句的辩,就像小孩子掐架,你说我一句坏人,我说一句反弹。
阅微问向崔子钰:“如何?”
崔子钰摇头,说:“毫无痕迹!”
阅微了然于胸:“看来对方手脚甚是干净!”
‘咿呀……咿呀……咿呀……’
凄惨的婴儿声从湘水的上游传来,吸引了四人的注意力。
落酒卮蹙眉问:“九尾狐的叫声?可是不像啊!”
“不是!”金乌依旧挂在崔子钰身上,摇头否认说,“九尾狐的叫声不这样,要更加尖锐些。”
四人面面相觑,真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落酒卮说:“你们天界的事我不懂,此刻该当如何?”
他看着阅微。
阅微一向都是能动手不动口的,便说:“该当如何?直接去一探究竟便是!”
落酒卮笑笑,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你,简单粗暴!”
崔子钰反对说:“敌暗我明,正面迎敌实非上策。”
阅微轻松的反问:“打不过不成?”
噎的崔子钰闭口不言,心道:成。
阅微拿出姑瑶山的果子递给落酒卮,说:“这是姑瑶山的果子,虽然比不上瑶草,但也能延年益寿,你吃吃,暖暖肚子。”
落酒卮点点头,一口咬下去,新鲜的汁液充斥口腔,神清气爽,心道:不愧是仙果!
他们照顾被限制法力的崔子钰,只能徒步沿着湘水逆流而上。
落酒卮心有所思,问:“娘子,从昨日起我觉得仙境一般的洞庭不太对。起初我以为是你们天界都这样,可细想来还是觉得不对。”
阅微点头,说:“说来听听。”
“你有没有觉得。”落酒卮神色复杂的想着措辞,有些为难的说,“觉得洞庭也太安静了?”
崔子钰终于是忍不住了,也附和说:“昨日我就想说,洞庭是不是太安静了,连鸟兽虫鱼都几无。”
阅微没好气的怼:“拾人牙慧,你怎么不问?偏生等我家阿落问了才亦步亦趋起来?”
崔子钰心道:我以为你们天界就这样!都是你这种嘴贱的,所以大家都不串门!
阅微又说:“鹦鹉学舌!”
落酒卮想起当日自己也是这么说贺若延英的,心中好笑。
倒也十分义气的帮崔子钰解围:“这不是第一次嘛?不熟,不熟!”
阅微听着,挑逗的在落酒卮的腰肢一捏,以作回应。
落酒卮扭曲的扭动腰肢闪躲,连连认怂!
金乌也一边回忆一边纳闷的说:“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的洞庭可热闹了,大家其乐融融,每个仙灵都是熟悉的面孔。时不时的还有仙侣举办相契会,大家都凑在一起玩乐。”
“可是也不知何时开始,洞庭就变得寂静了,大家都是各扫自家门前雪,没事都待在洞府里不出来。除了以前的朋友,新来能化形的仙灵我都不认识!”
落酒卮总结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金乌反驳:“可没有妖物能进入洞庭来!”
崔子钰解释说:“嗯……他的意思是洞庭有异常必然事出有因。”
“哦!”
气氛有些尴尬。
他们结结实实的走了一天,却还在湘水岸边,连君山的影子都没瞅见。
落酒卮累哭,他瘫软在地上呈大字型,看着黑暗的星空,连一颗星星都没有找到。
“金乌啊,你是不是记错路了,不是说不远嘛?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到啊……连个影子都没瞅见……累死爷了。”
金乌也觉得奇怪,他漂浮到落酒卮身边,戳戳他的脸,看着岸边依旧流淌的湘水,说:“不应该啊,这里离君山真的很近,飞的话转眼就到了。就算是为了照顾他的脚程,也不至于走了两日还没进入君山灵脉吧!”
落酒卮囫囵的坐起身来,说:“就是你走错了路!你看你张开翅膀,可以径直的飞过去,那里用沿着河岸走?”
他指着湘水上游,说:“我们沿着河岸,那得绕多大一个圈?”
金乌想想,好像蛮有道理的,便也没有反驳。
“啊……累死爷了……”
落酒卮哭丧了脸又呈大字型躺在地上,看着夜幕:“也不知道还要走多少天……到了仙界还要用走的,也真是不容易,以后跟别人吹牛都没人信!”
阅微走过来,对地上摊着挺尸的人说:“起来吃东西了!”
落酒卮歪着脑袋看着他,伸出手,说:“拉一把。”
阅微宠溺的笑笑,伸出手拉他。
落酒卮却打定坏主意,使劲的将阅微往地上拽!
阅微非常配合的被他拽到地上,然后他飞快地爬起来,去吃东西了。
阅微坐在地上,看着他欢快的背影也只笑笑,不说话。
金乌直觉辣眼睛,也飘过去挂在崔子钰身上,顺便享受一下阅微为落酒卮准备的晚餐。
落酒卮仰头看着夜幕,说:“都说夜里没有月亮星光,第二日大约就是阴雨天。你们看今日的夜空,一片漆黑,连半颗星星都找不到!”
金乌却不以为意:“可能今日都赴宴去了!”
落酒卮是个实实在在的好学宝宝,但凡涉及自己的知识盲区,完全也不怕别人取笑,什么笨蛋的问题都能问出来:“赴宴?”
其实崔子钰也不明白,只是这人一向面无表情,木头一样,所以即便不懂,也闷不做声。
“嗯!”金乌看看天空,说,“比如王母娘娘召开蟠桃会,二十八星宿都会去参加,此时天上没有星官都不在家,星星自然就不亮了。”
落酒卮反问:“值班的也没有?”
“值班的仙官总是浑水摸鱼,而且那样的大日子,就算失手忘了点亮星星也不会收到指摘!”
金乌接着说:“再说了,对于凡间来说,也没人日日盯着天空看有几颗星星不亮。即便是地上的研究星象的术士,也不会为了一日两日不亮的星星就上报天界,那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落酒卮瘪瘪嘴,心道:这倒是!民不与官斗!看来上天下地都是如此!
“等等!”
金乌正面对着崔子钰身后的竹林,那里漆黑一片,只在金乌的余光之下能勉强辨认出几尾碧绿的斑竹。
金乌本能的说:“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们?”
他将自己身上的光收敛了,周围又黯淡了起来,此时,便一目了然了。
林子里果然有东西,斑竹下,又一些火光,摇摇晃晃,时高时低。
崔子钰顺手从金乌身上扯下一块衣角,扔了过去。
日光照射下,火光微弱不见。
原来是一只老鼠,双耳如翅膀一般张开,身披紫黑色的光滑的皮毛,皮毛上勾画着火红色的火焰形状;尾巴尖还能看见一点火星,两颗长牙凸出在嘴巴前。
它蹲在那里,短小的前爪收缩在身前,一动不动的盯着四人。
离开了金乌的衣角很快失去了光亮。
周围又回到了黑暗之中,只有那一团火光,还停留在原处。
落酒卮问:“它,是在等我们过去?”
阅微拉住落酒卮的手腕,看不清神色,但从他紧握的手指来看,想来并不轻松。
崔子钰也挡在落酒卮身前,说:“是火光兽!”
然后看着阅微,问:“洞庭中怎会有妖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