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言已死,三重结界却依旧还在,说明这些结界根本不是载言做的,凶手另有其人!
落酒卮看着阅微手心里的结界,百感交集。
阅微手心收拢,在落酒卮的注视下,对着掌心的结界念道:“草木无心,万物归零,破!”
掌心的结界瞬间成了碎片,烟消云散。
四周也开始变幻,从青翠的苍山,变成皑皑白雪覆盖。天空阴沉沉的,飘着小雪,好像是在哀悼凡间的惨事。
透骨的寒冷侵袭而来,落酒卮本能的抱着手臂摩擦。
阅微不着痕迹的侧目往身后的洞里扫了一眼,从手中变出一张灰白色滚毛边的披风,和结界里的那件一模一样,为落酒卮披在肩头。
落酒卮不自觉的往崔子钰身旁躲闪了半步,阅微有些愣,双手拿着披风停在原处。
不过是最习以为常的行为,落酒卮摸摸鼻头,有些尴尬,脑子里混乱的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借口。
只能又挪动半步,回到原处,让阅微替他披上披风,哭笑不得的说:“天冷,都冻糊涂了!”
阅微没有说话。
三人之间气氛有些微妙,落酒卮心中有些事不愿意说,阅微知道他心中有事也不勉强他说,崔子钰本来就是个木头,没啥话。
就这么在干冷的空气中扛着未南,下山了,山下恢复了原貌,桃花村除了山脚下时常被载言打扫的屋子之外,其他地方不堪一提。
不仅被厚厚的白雪覆盖,雪下狼藉凌乱,还有森森红色的血痕,已经透入了土壤之中。
他们三人勉强借住在载言他们家。
阅微生了一堆火,落酒卮将未南安置在火堆旁边,他还在昏迷之中。
“也不知多久能醒来!哈……好冷!”
落酒卮挨着未南坐在一边烤火,双手揉搓,阅微也与他并排,问:“饿了吗?”
落酒卮肚子很争气的‘咕……’一声,算是回应阅微的问题了。
阅微笑笑,说:“我收拾收拾,你去叫那木头也进来吃饭!在凡间好歹也要有凡间的样子!”
落酒卮点头,他正好找不到机会与崔子钰独处,此时正是瞎猫碰见了死耗子,让阅微成全了。
看着落酒卮出去的背影,阅微若有所思,笑的有些苦涩。
阿落,你终是不信我。
崔子钰坐在门口,单手托腮看着白雪落在地上。
落酒卮披着披风出来,坐在崔子钰身旁。
“大人,凡间的雪和泰山上的雪可相似?”
崔子钰双眼注视前方,说:“泰山的雪更加洁净,不染尘埃。”
落酒卮没有搭话,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红色的方形彩纸,像是用来包裹点心的那种彩纸,他递给崔子钰,说:“这是我从那团黑雾包裹的人身上顺手牵羊来的。”
崔子钰看着那彩纸,红底撒金花的纸上,用黑色的墨写着‘文道花开’四个字。
崔子钰疑惑的看着落酒卮,想了想,以为他说的是天狐,便说:“她守在山上,再没下过山。”
落酒卮答非所问的摇摇头,嘴角勾起微微笑意,他看着有些昏暗的天空,说:“上面有丝丝清幽的草木香。”
崔子钰扫了一脸酸涩的落酒卮,却一言不发。
心道:清幽的草木香?那是什么玩意儿?
好一会儿,落酒卮又从怀里拿出一物来,那是本应被抢夺的蓝黑色石头,他递给崔子钰,问:“大人可知这是何物?”
崔子钰又是一阵困惑,满脸写着:这不是被那青衣之人夺了?
落酒卮笑道:“区区时常与江湖混混儿为伍,倒是学了不少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言下之意便是:这也是顺来的!
崔子钰仔细打量那石头,摇摇头,说:“本官才疏学浅,不能为你解惑。你不如……”
他将石头还给落酒卮,又往屋内看看,示意他将东西拿给阅微。
落酒卮不置可否,将东西塞入怀里,又将文道花开的彩纸折叠好,也放在怀中。
他双腿伸直,双手撑在身后,问:“大人可知未南,就是那小道士何时能醒来?”
“他吃了耳鼠化作的御毒珠,等同于将周身的骨头捏碎了重新长出新的,大抵需要不少时间才能恢复。”
“那一定非常疼吧!”
“嗯。”
落酒卮看着雪景:但是比起爱人孩子都不在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耳鼠还能回来吗?”
“大抵不行。”
“东篱县沉睡的百姓有救吗?”
“九尾解咒便可。”
“九尾狐去哪儿了?”
“洞庭湖。”
“大人何以在此?”
“追九尾狐。”
“为何不去洞庭湖?”
“他去不了!”
阅微的声音不怒自威,却带着看好戏的戏谑。
落酒卮站起身来,换上平日的顽皮表情,说:“大人,外间冷,进屋喝杯热茶吧!娘子说既然来了凡间,就要有凡间的样子!”
崔子钰依旧是个木头脸的站起身,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的没有给阅微,便进了屋子。
落酒卮也好笑的跟着进去了。
阅微空对着皑皑白雪,叹了口气,心道:阿落,这些事你大可问我,何必绕远路?你明知我就在门边……
三人围坐在桌边,一边进食一边各怀心事。
落酒卮发问:“为何崔大人去不了?”
阅微幸灾乐祸的为落酒卮夹菜,说:“洞庭乃是八百水系之源,连接天界与凡间,那里仙气弥漫、钟灵毓秀,但凡在洞庭出生的生物,皆生二具有仙缘。修炼飞升也比其他地方快!”
落酒卮打趣道:“仙界原来也有裙带关系!”
阅微点头,很没有礼貌的用筷子指着崔子钰,说:“他是地府鬼差,不能上天界,也无法踏足圣光普照的洞庭。”
“所以,山上那个水池真的连接着洞庭?”
落酒卮惊讶,原来那根野草没有骗载言?
崔子钰点头,玄而又雅的说:“九尾是在洞庭修炼而成的仙狐,他能自由出入洞庭,可本官不行。”
“所以大人您就当个鱼干挂在那里等着九尾出来?”
崔子钰诚挚的点头。
落酒卮瞬间真的觉得阅微说的没错,这人就是个木头!万一九尾从另一个出口出来,他去哪儿找去?还守在洞口当鱼干?
落酒卮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对上阅微‘看吧,就是个木头’的表情,耸耸肩。
然后问:“您进不去,那我一介凡人也进不去了?”
阅微面带微笑:“非也非也!”
落酒卮反问:“有办法?”
崔子钰看向阅微,欲言又止。
阅微挑衅的站起身来,双臂抱胸,睥睨道:“你跪下求本君,本君便赐你眷属,让你进入洞庭!”
落酒卮挑挑眉梢,拉拉阅微的衣袖,小声说:“娘子……”
崔子钰不为所动,依旧端着碗,冷冷道:“本官自去蹲守!”
“无趣!”阅微拂了拂衣袖,坐在凳子上,看起来一脸不悦,却时不时的多看了几眼崔子钰。
他动动手指,一片白光笼罩在崔子钰的身上,将他整个人包裹住。
他吃惊的看着阅微。
阅微满不在乎的说:“不用看本君,谢阿落便是。”
落酒卮反手指着自己,心道:我做什么了?
‘自来难有不负黎民百姓者……身居高位,便身不由己……首当其冲便是本心。’
落酒卮明了,原来阅微是有些欣赏木头一样的崔子钰一面不负黎民百姓,一面用尽一切办法维持着自己的本心。
他抱拳笑道:“还请崔大人神通,剑气精光直贯斗牛,将那九尾擒获,救我东篱百姓!”
崔子钰放下碗筷,腰背笔直,严肃道:“自当如此!”
阅微手中出现一个晶莹剔透的物件,是个拇指大小的耳鼠,那耳鼠蜷缩着,怀里抱着一颗珠子。
他将耳鼠放到桌上,说:“你将这菟丝子拈成的绳子捆在耳鼠的脖子处,挂在未南身上。等他醒了,告诉他让他戴着去迷雾山,看看还能不能救得回来。”
迷雾山?文旂君是想让少司命出手?
崔子钰挑起眼皮看着阅微。
文旂君从不参与凡间事,对所有事都不理不睬不上心。平日里谁有事求助于他,都要被他挂在仙府之前晾晒着,此刻倒还上赶着操这份闲心。倒是稀奇!
落酒卮手里拿着绳子和耳鼠,感激的看着阅微,惹得阅微极其不悦!
我并不需要你的感谢!
阅微压抑着自己,他伸出手想要触碰落酒卮,却在半路停下了,他面色如旧的继续说:“至于桃花……”
“他们一家三口皆死在三重结界之内,即便是我,也无能为力!”
他有些脱力,从掌心拿出几根纤细的毛发,用一个圆圈困在里面。
那毛发极其纤细,看起来透亮,却有些泛着青蓝色的光亮。
落酒卮着迷的伸出手,同时被崔子钰和阅微挡开。
“阿落小心!”
“小心!”
阅微与崔子钰对视一眼。
崔子钰说:“落捕头,这是梼杌的毛发,看起来柔软纤细,其实锋利无比,且带有剧毒!今日洞穴中出现的便是此物,幸而这孽畜的目标是你,并未无差别攻击,不然那小道士早已经殒命了!”
落酒卮嘴角抽搐,心道:我可真是多谢梼杌盛情!
阅微将毛发收起,说:“便是这东西将我引出去,只是他深知自己不是我的对手,藏头露尾只露出个尾巴来。我追出去好长一段路,才惊觉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崔子钰心里真是乐开花了,面部却依旧是冷若冰霜:文旂君这是在干啥?向一介凡人解释自己的去处?哈哈,笑死我了,文旂君你个居然也有今日!怂逼!
落酒卮双手捧脸惊呼:“我一心为民,连出门都是头一遭,怎么会惹上上古凶兽梼杌?”
阅微面色柔情似水的看着落酒卮,顺着他的脖子看下去,视线停留在了他的腰间。
落酒卮心中冷笑,面上却装的瞠目结舌,他将腰间那颗蓝黑色的石头拿出来,有些惊讶的说:“我都快忘了我顺手牵羊了玩意儿了。”
他将东西放在桌上,好奇宝宝的问:“这是何物?”
阅微捡起那东西,食指与拇指之间本来黯淡的石头泛起了微微的蓝光,一闪一闪,熠熠生辉。
崔子钰与落酒卮皆是一惊!
这玩意儿刚刚在崔子钰手上可是挺尸不成?
阅微把石头还给落酒卮,说:“看不出来源,但是应该与洞庭渊源很深。”
“对!”落酒卮左手摊开掌心朝上,右手我成拳头打在左手上,恍然大悟道,“这是不是就是那根野草所说的道士戴着的石头,可助载言找到‘一捧雪’那个?”
阅微点头:“应该是。”
落酒卮问:“真有‘一捧雪’?”
他之前才将‘一捧雪’否定的干干净净,但是眼见着载言的趋之若鹜,眼见着野草所说的蓝黑色石头,他心中打起了小九九。
崔子钰说:“或许是真的。”
“管他呢!”落酒卮完全不感兴趣,他将石头塞回腰间,说,“我只管捉住那祸害九尾狐,救我东篱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