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离离>第48章

  庭阶寂寂,万籁有声,神鸟时来啄食,院子的墙上爬满了鸢萝,大红色五角星的花朵挂在墙上,风吹细细,桂影斑驳。

  天朗气清,鱼鳞状的白云在蓝天上星星点点,院子里的藤椅上,仰躺了一名银发的美人。

  他肌肤若冰雪,发丝在阳光下泛起琉璃色,银发垂眸,半只云贝的眼罩遮挡在下,正闭目养神。

  随即笑笑,却并未起身,只迎风问道:“又捡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浅紫白衣的黑发公子现身在庭院中,挥了挥广袖,将一尾干瘦的湘妃竹种在鸢萝旁边。

  这是绰约如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的云中君。

  他站在湘妃竹旁,仔细打量,并未理会身后的人。

  好一会儿得不到回应,冰夷睁开那只完好的眼睛,将睡凌乱的头发理了理,起身走过来。

  单手托着下巴,蹲在竹子跟前,用指头戳了戳,嘴角有些抽搐,心道:又捡些没人要的东西回来!

  他指着羸弱的竹子,扭头问:“你这乱捡东西回家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云中君不理他。

  他又说:“这竹子一看就福薄命短,怎么能受得住天界的福泽?”

  云中君噘嘴,认真的观察好一会儿,说:“确实有些羸弱,不过既然捡回来了,也算是它的造化!”

  明明是一尾竹子,看起来却比攀爬的鸢萝还可怜兮兮,要死不活的模样把整个院子都拉低档次了!

  冰夷挑挑眉,戳戳竹子,嘀咕:“赶明儿拔了!”

  “你要敢,首先扔了你!”

  云中君撂下话就不见了。

  冰夷还蹲在原处,自言自语:“又去哪儿?”

  “找文旂去!”

  “又去挖人家的肥料!”

  冰夷瘪嘴说:“你这破竹子有福气咯!”

  …………………………

  长安城的朱雀大街红灯红帐红绸,大红的花娟挂满树梢,盛夏的绿叶之间,红红火火一片的娟帛,喷着花香,笼罩了整个长安城。

  路边新种下的石榴花红红火火,正可谓是榴花红似火,夏日情如炎。

  除了年初不用宵禁的元宵节,长安城从来没有这样热闹非凡过,就像是天子寿辰,万国来朝一般。

  正午的吉时,一座十六人大轿威严壮观,被大红的轻纱半遮掩着,轿子里端坐着一人,凤冠霞帔,龙凤头盖。

  娇子前的贺若延英一身大红的喜服,骑上高头大马,带着铁面具,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笑意,志得意满的走在前方。

  娇子右边跟着两个人,绫罗绸缎,系着大红色的腰带。仔细一看,原来是未南和化作人形的耳鼠,二人皆做小厮装束,满脸喜气洋洋。

  二人似乎不是很熟,一前一后的跟在婚轿旁边。

  朱雀大街很宽很长,只因这是当朝神策将军五姓七望世家贵族贺若延英的大婚之日,皇上亲赐十里红妆,特许贺若延英经明德门从朱雀大街过皇城,将新娘迎回。

  这是本朝从未有过的莫大殊荣,朱雀大街上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他们都对新娘子充满了好奇。

  到底是怎么曼妙的人,草能俘获铁面将军贺若延英的芳心,得到皇帝陛下钦赐送嫁銮仪!

  只可惜贺若延英将人藏的实在是结实,一路走来,新娘子都只乖乖的端坐在婚轿上,被龙凤呈祥的盖头遮挡着面容。

  微风轻轻吹起,扬起一角盖头,只能瞅见新娘子勾起微微的唇角。

  路边都是看热闹的百姓,甚至有那些唯恐天下不乱者,趁机蜂拥而上,想着摘掉新娘子的盖头。

  负责送嫁的神策军头疼不已,面对一般百姓,又不能用强,只能强忍着怒火,将百姓抵挡在外。

  人流拥挤,耳鼠跟着新娘子常居深闺,甚少出门,自然胆子略小,此刻双手握拳在胸前,有且怯懦。

  未南跟着贺若延英南征北战多年,见惯了刀枪剑戟的血腥场面,面对这种人潮涌动,只觉得不值一提。

  却见身旁夫人陪嫁的小厮,瑟瑟发抖,清秀的模样我见犹怜。

  未南心中涌现出保护欲,问:“你是叫耳鼠?”

  耳鼠懵懂的点点头。

  “很少出门?”

  耳鼠无辜的看着他,也点点头。

  “别怕……诶,小心!”

  不知何人推挤,差点连同耳鼠一起推搡出去,幸好未南眼疾手快,拦腰将耳鼠拉回来护在怀里。

  周围沸反盈天,二人四目相对,静谧安宁,仿佛这个世界只有他们二人一般。

  “咳咳!没事了吧?”

  未南有些不自在的清清嗓子,连忙放开耳鼠。

  耳鼠双手合在身前,满脸通红,低头看着脚尖,点点头。

  “那咱们赶紧跟上!”

  未南走在前面,时不时的回头偷瞄他。

  刚才那种感觉,好像记忆深处,也是在这样的闹市,有一个慈祥看不清楚面容的人也是紧紧的抓住他的手,说:‘小子,小心跟上,走丢了我可不管你!’!

  相似的场景不同的感觉,但都是由内而生的怜惜疼爱的保护欲,那柔软的腰肢和温暖的身体,那惶恐不安,腼腆害羞的脸红模样……

  终有一天,我也碰到让我想要保护的人了!

  是怦然心动!

  耳鼠知道他在看他,他不敢抬头,垂着头看着未南的脚后跟,一阵安心沉在波涛汹涌的心尖。

  贺若延英的婚礼堪称是本朝第一的婚礼,不仅皇帝陛下钦赐红妆,更亲自到场主婚!大摆宴席之后的神策将军府中,遍地都是凌乱的笏板。

  若是此时有野心家有所图谋,将这神策将军府一锅端了,基本就可以将当朝从上到下集体大换血!

  这是后话!

  入夜了,屋内红烛高照,喝的醉醺醺的贺若延英打发了嚷着要闹洞房的好事者,对身旁的未南使了个眼色,便闪进了房里。

  帮他挡了无数酒的未南其实早已经是强弩之末,此刻却也没办法,硬着头皮继续拦着门口的人,叫嚷着要喝到天明。

  耳鼠躲在廊下,看着未南明明已经醉的东西南北都有些不分了却还在强撑,心中不免有些松动,自顾自的去找去后厨准备解酒茶了。

  贺若延英一进屋,便没有了那一份醉的癫狂,他摘掉铁面。将一身喜服褪下,放下青丝,扣上玉冠,穿上那身落酒卮喜欢的浅灰绿松花绿长袍的衣服。

  他有些忐忑的走到床边,紧张的指尖发凉,伸出手却停在红盖头那里,不敢继续下去。

  新娘子迟迟等不到下文,伸出手覆盖在他的手上,拉着红盖头,掀开!

  落酒卮笑靥如花,在烛火的微光中喜气满面的仰望着他。

  “娘子,你的手出汗了!”

  阅微反手拉着落酒卮的手腕,说:“恍如梦中!”

  落酒卮往旁边挪了半个位置,拉着阅微坐在自己身边,说:“就算是梦,也是永远不想醒来的美梦!”

  阅微就这么看着落酒卮,一眨不眨,生怕眨眼之间他就会消失一样。

  是的,就算是梦,也是一场不愿意醒来的梦!

  红绡帐暖,微黄闪烁的烛火,气氛真是刚刚好。

  落酒卮伸出手,想那晚一样,一层一层的开始剥笋子。

  阅微抬起手抓住肩膀上的手,说:“洞房花烛,怎能劳苦阿落?”

  春宵夜短,尽是为爱鼓掌的欢愉之音!

  贺若延英父母早逝,新妇也就自然而然的不用早起拜舅姑,这也正合了落酒卮懒虫的性格,二人相拥而眠,快到午时,落酒卮才悠悠醒来。

  他缓缓睁开眼,看着陌生的大红色喜帐,回忆爬上心头。

  对了,昨日是他与阅微的大喜日子。

  细细想着,笑的蜜里调糖一般。

  阅微侧身看着他,被子里,单手搂在他的腰间,问:“一个人在哪儿乐什么呢?”

  落酒卮有些诧异,问:“你怎么还没走?”

  阅微反问:“阿落要我去哪儿?”

  落酒卮条件反射的说:“你不是应该又不在这里吗?”

  ‘又’?自己为什么要说‘又’?

  落酒卮有些迷离,阅微却并未追问。

  他站起身来,里衣的衣襟有些开了,他拉了拉床边的细绳,然后说:“起来吃午餐了小懒虫!”

  身体并无异样,想来应该被阅微清洗过了。

  又被吃了一顿嫩豆腐,他腹诽道。

  衣襟大开的落酒卮盘腿坐在床上,有些出神的看着阅微,笑道:“娘子,给我画眉!”

  床边的细线连接着屋外的铃铛,主人在里面拉一拉绳子,外面伺候的人便能知道。此刻,未南和耳鼠拿着洗漱的东西敲了门,进来了。

  阅微看了二人进来,上前将落酒卮凌乱衣襟拉拢,遮挡点点红晕,笑问:“你何时有化妆的习惯的?”

  落酒卮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胸前,心道:每次都定要留下些痕迹,就像是只狗一样喜欢啃来啃去!

  却又皱起眉:每次?

  一闪而过的诡异想法并不能打扰落酒卮的好兴致,他拉着阅微下床来,仍由耳鼠为他穿上衣服。

  “书上也说‘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我今日也要附庸风雅一回!”

  阅微洗了脸,在落酒卮的鼻梁上刮了过去,笑道:“这是人家问前程的诗句,惯会混用!”

  落酒卮吐吐舌头道:“昨夜一枝梨花压海棠,今宵问花问酒问娘子,谁管钱?”

  “你管,都是你的!小财迷!”

  阅微心情甚好,难得的没有穿青色衣服,而是换上了白色交领披上藏青色的薄纱长袍,窄窄的腰封与细长的大带衬的腰身纤细而轻盈,缥缈悠然,仙风道骨。

  转身看着与自己衣着同款,着白色薄纱长袍的落酒卮,心中悸动:阅尽千帆,只落白首!

  他笑道:“区区风姿绰约,阿落作何将我比作那不知廉耻糟蹋海棠的白发张老头?”

  落酒卮油嘴滑舌道:“岂不闻有人白首如新,你我二人却倾盖如故!”

  落酒卮满脸坏笑:“娘子既然介意,不若你簪海棠我簪梨花,咱们换上一换?”

  “试试?”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打情骂俏,阅微已经拉着落酒卮坐在妆奁旁,果真就手拿螺子黛挑起落酒卮的下巴,画起眉毛来了。

  屋内洗漱的东西已经撤下去,又有丫鬟将床铺整理好。屋内只留下未南和耳鼠在一旁待命。

  未南用手肘碰了一下耳鼠,小声道:“昨晚,谢谢!”

  耳鼠微微一笑,脸颊微红。

  “好久没喝那么多酒了,以前在军营喝醉了总是喜欢逮着个人就搂着睡。若是昨晚……”

  未南回头一看,耳鼠羞的都快煮熟了。

  连忙搜罗大脑,手忙脚乱的想要转移话题,却见耳鼠的后颈露出一个三角形,他手贱的伸出手,逮着三角形往外拉,打趣:“小鼠,你衣服都没穿好!”

  未南尴尬的手拿着一张贴身的小背心的一角,嘴角僵硬了笑容。

  耳鼠定睛一看,羞愧不已,夺门而出!

  未南看着两个指头拎着的东西,心道:没看错的话,这个,好像是我的衣服?怪道今早上找好久都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