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落酒卮还对这个拥有好看的眼睛和低沉有磁性的声线的贺若延英抱有半分好感,直到被他从县衙问都不问一声强行绑走,又花了他这许多钱,又被调戏一番,顿时心里只剩下厌恶。
他刮了一眼贺若延英,扔了树枝,缓缓的站起身来,往树下退了好几步,靠着树干闭上眼睛。
发情的狗东西!嫁你麻痹!
贺若延英也不恼,一个人坐在火堆边,侧过身捡起落酒卮扔了的树枝,有意没意的戳起火堆玩,几个火星在火焰里蹦蹦跳跳。
晴朗夏季的夜晚,月亮挂在天边,天上的星星星罗棋布。贺若延英带着面具,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从眼神里能感觉到,他心情还不错。
落酒卮觉得很奇怪,自从家中三人出事以来,他好久好久没有睡一个整觉,下午的小憩是最近唯一的睡眠时光。现下毫无睡意的他斜眼瞅瞅身边这个素昧平生之人,还是个浑身充满疑惑的人。
想必又是个不眠夜了。
落酒卮这么想着,竟不出半刻就已经沉沉睡去,连贺若延英将他抱上马车都不知道。
好久没有感受过一觉睡到大天亮的落酒卮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醒来,身上的制服被剥了,只穿着柔软舒适的里衣,盖着薄被。
他惊慌的掀开被子,回魂了好一会儿,确认什么都没发生,这才放下心来。
赶车的贺若延英带着斗笠,听着马车内的响动,将速度缓下来,侧着脸说:“阿落,醒啦?前面有个茶棚,咱们休息下吃点东西。”
落酒卮未置可否,在马车里翻找了一会儿,嚎叫:“龟儿子,老子的衣服呢!”
贺若延英嘴角笑意弥漫,连赶车都越发的愉悦。
马车停在茶棚边上,贺若延英从马车后的行李箱子里掏出一套便服,从马车的帘子下递进去。
“阿落,此番不宜穿官服,还是换上便装吧。”
马车并不大,但对于一个成年男子换衣服来说确实有些拥挤,落酒卮骂骂咧咧的在里头换好了衣服,跳下车来。
“大人。”
一声‘大人’叫的毫无尊重,贺若延英看着他,走上起来,伸出手将他的衣襟理一理,眼里尽是宠溺:说:“这么大个人了,连个衣服都不会好好穿!活该你就该做我夫人,天天丫鬟婆子伺候着!”
落酒卮心里只想着:劳资不跟财大气粗的傻逼计较!
没防备的他被贺若延英当众整理衣服还调戏,落酒卮哪儿能忍下这口气,只是眼前这人总是有意无意间让他想起一个人来,他心里有些烦躁,说:“大人厚爱,在下已心有所属。”
贺若延英却不惊讶,问:“那人在何处?”
落酒卮不加理会,自顾自的走到马车前掏出一个水壶喝水。
贺若延英含醋泼酸的说:“家里出了这些事他都没有陪在你身边,必定不是什么良人!”
他陪着的,一直陪着,是我不敢让他陪着。
落酒卮在心里为阅微反驳,却不言语了。
贺若延英觉得无趣,打趣说:“阿落,你可真能睡,还这么不设防!把你抱上马车脱了衣服都不知道!要是昨晚遇到的不是我这样的正人君子,换个人把你吃干抹净了看你怎么办!”
“!”落酒卮这才回过神来,刚刚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好的怎么就只穿着里衣了?
放在以前这样的事落酒卮是全完不放在心上的,毕竟他经常赤身裸体的何方英一起澧水里洗澡。但那一夜之后,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他甚至抵触来自方英的碰触,厌恶美人的调戏。
他怒火冲天,控诉的看着贺若延英,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收拾眼前这个龟儿子。
“你别生气啊阿落……”贺若延英抬起手就要揽着落酒卮的肩膀,被落酒卮一记眼刀,打消了念头。
“咱们阿落是温室里面的花儿,合衣睡是要受风寒的,我贺若可是名门之后,自不会做那卑鄙无耻之事。”
贺若延英指着茶棚说:“你一觉把早餐都免了,这会儿想必饿了,吃点东西吧?”
落酒卮靠在树干上,吞了吞口水,却说:“不去。”
贺若延英回过头来,笑道:“挂我帐!”
话音刚落,落酒卮大步往前走,坐在茶棚下,豪气干云:“小二,有什么能吃的,都上上来!”
贺若延英无奈的摇摇头,从马车后提了东西往茶棚走过去,递给小二,又交代了几句,这才坐到落酒卮身旁的位置。
“你还敢去东篱县?那东篱县今年可有好多怪事,有事都不敢去,你没事还跑去作甚?送人头吗?”
“什么事就这么吓人?”
“阿落,说你们家事呢?”贺若延英瞅了瞅隔壁桌绘声绘色描述鬼故事的人,用手肘戳了戳落酒卮。
落酒卮没来由的竖起耳朵听起了墙角。
“先是东郊的余家村,一夜之间化为灰烬。再有那城南富绅沈氏一家一夜被灭门,官府查不出凶手,便说是什么上古凶兽青衣蛊雕所为,你说离奇不离奇?”
“我看没什么离奇的,不过是官府不作为,只会赖上神神鬼鬼之事。”
“好歹先不说,之后又有好几十个少年书生无辜就一睡不起了,请医看大夫都说怎么好好的一个人也没个征兆就睡去了?身体又看不出什么毛病来。”
“这事儿我知道,听说是九尾妖狐乱世,当晚将县令主簿还有一干人等都杀害了,至今都没找到尸首呢!”
“当真?”
“这还有假!”
“还听说有个水灵灵的姑娘,好端端的在澧水边玩耍,就这么生生的被人分尸了,死状极其凄惨!”
“喂喂喂!还让不让人吃东西了?”
贺若延英明显感觉落酒卮气氛不对,忙抓过头去,满身的杀气将隔壁那桌正要反驳的人吓唬的噤若寒蝉,一声不吭。
小二将贺若延英提来的东西热了,端了过来放在桌上,满满当当都是落酒卮喜欢的菜色。
“民以食为天,阿落,先吃东西!”
贺若延英递上碗筷,落酒卮皱着眉头看着饭菜,问:“你哪儿变出来的饭菜?”
贺若延英手里一顿,眼里有些吃惊,不过转瞬,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落酒卮瞬间闭嘴,心道:当我没问。
方才那些人的话让落酒卮突然冷下来,贺若延英不喜欢这么沉默寡言的落酒卮,喝了一口汤,说:“温室的花儿,听了吓人的故事就怕的吃不下饭了?”
落酒卮理都不想理他,连个白眼都不想翻。
他的脑海里全是可人凄惨的死状,还有阅微拼命拦着不让他去检查的关切心疼模样。
可惜你的关心只是对‘阿落’,不是对我。可惜这些天的不离不弃,都只是同情和怜悯。
落酒卮陷入沉思,贺若延英连续叫了他好几次才反应过来。
贺若延英已经吃好,放下碗筷,正优雅的擦着嘴巴:“我还当你被那几个俗人勾去魂儿了!”
阅微也喜欢用手帕擦嘴,而且还是一次性的!
落酒卮有些恍惚了。
贺若延英抬起手在落酒卮眼前来回晃动,问:“阿落,想什么呢?”
落酒卮放下筷子,打量着贺若延英,沉吟片刻,眉花眼笑的问:“在想面具之下到底是什么样。”
贺若延英眸子沉了一半,他单手抚摸在面具上,有些可怜的说:“面具之下确有些狰狞,不过阿落要是想看,也无不可。”
落酒卮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像是揭开了别人深藏已久的伤疤一般。
“毕竟,夫妻之间贵在坦诚!”
贺若延英说着就要摘下面具。
落酒卮急忙竖起手掌作暂停状,他扶着额头道:“大可不必!”
强忍下想要冲上去杀了眼前这个深藏套路不要脸的混账,让他把他刚才的歉意还给他!
贺若延英顺手拉起落酒卮的手,被落酒卮一个惊悚,快速抽回去。
他只得收回手,指尖放在眼前摩挲,好像在回忆刚才的触感。
“好了,阿落,说正经的。”
落酒卮在心里怒号:你特么正经过吗?
贺若延英官位高,是五姓七望的贵族,再加上这人财大气粗,估摸着这一路上的开销还真得挂他账上。
想到这些,贺若延英在落酒卮眼中就变成了一个行走的白花花的银子,看着居然开始有点顺眼了。
落酒卮逢迎的笑问:“大人有何指教?”
贺若延英语气有些不悦,说:“首先,昨晚我就说过,不想笑就别笑,我见不得你这幅装模作样的模样。”
“…………”
干你屁事,而且和你半个铜板关系,要你管?
落酒卮扯扯嘴角,正欲开口,贺若延英却说:“阿落你又在心里骂我!”
“…………”
落酒卮在心里竖起大拇指,不得不佩服:这冤大头有几把刷子!
贺若延英又说:“其次,别唤我大人,你我是有婚约的,你可以唤我相公!”
落酒卮放在桌上的拳头紧握,青筋毕现,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想了想方英,想了想株连九族,忍住了第n次想上前掐死贺若延英的冲动。
眼见落酒卮处于崩溃边缘,贺若延英十分体贴的说:“但我家阿落面皮儿薄,还未成婚就改口肯定不好意思。还是随阿落怎么叫吧,反正不管阿落怎么称呼,为!夫!的!都!喜!欢!”
贺若延英将最后几个字特别重音,落酒卮实在是忍不了了,什么株连九族什么武荫之族什么高门大姓都是屁话!
落酒卮一拳头捶在桌上,声量陡然提升,吓的旁边收拾桌子的小二一个激灵。
“你个狗杂种,老子从不骂人就只骂你,信不信今晚老子带上你那几千狗兄弟把你的墓碑给掰弯了?你爹娘当初浪费一晚上就出来你这么个廉价又百搭的东西!”
“阿落你说归说,捶什么桌子?一会儿把桌子捶坏了还得赔钱。你自己付,我可不管!”
贺若延英满眼的关心,看着的确实落酒卮拳头下的木桌,然后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撒金花的折扇,扇扇落酒卮,对周围的人说:“天气炎热,惹的内人暴躁,失礼失礼!”
落酒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的环境不是县衙,周围的人指指点点,让他顿时羞红了脸,不愿与贺若延英继续待在这里丢人现眼,只能愤恨的站起身来,走到树下生闷气去了。
看着戴着面具,摇着扇子,一身潇洒倜傥走过来的贺若延英,心道:
这特么是个什么品种的奇葩贵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