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好笑。
以前祁烬在娱乐圈摸爬滚打的时候,那些表里不一的人总夸他做事机灵、脑子聪明,可现在他都被关在牢里整整七天了,却依旧没能找出问题的答案。
“世风日下啊……”
布局极致奢华的牢房里,祁烬正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悠悠然地出声感慨。
“如今就连雄虫也得被迫参军,体验人…虫生疾苦了。”
这牢里鲜花美酒样样有,浴缸抱枕也管够,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帝国没收了他的通讯光环,杜绝他与外界沟通。
失去了监控和操纵舆论的工具,祁烬只能在脑内调出系统界面,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那本已大跳水的声望值,一夜之间,咻地蹿回【9999】。
得,白干了。
比起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挫败,祁烬更多地感到无奈。
这功劳也让了,骂名也担了,牢也坐了,他自认为天衣无缝的三部曲都走到头了,怎么还是屁用没有呢?
要不,再把剧情复习一遍?
小说进程还未到半,要言放弃还为时过早。祁烬心想自己无所事事躺了七天,吃饱睡好,也该认真琢磨琢磨下一步棋该怎么走了。
依照原剧情的发展来看,他这时不该被关在牢里混吃等死,而该跪在花海之中,双手合十,虔诚地替黎刃祷告,祈求神明保佑对方平安归来。
但祈求,最终只灵验了一半。
战争迫在眉睫,成败在此一举。祁烬坐直身子,打算潜心复习剧情,为‘重返地球村’的大计拟定新一步方案。
“——祁烬!”
可有位不速之客,踏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步伐前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门外,站着一位长相艳美的雌虫。
他身穿雍容华贵的服饰,五官却因恼怒扭作一团,龇牙咧嘴地朝祁烬吼道:“还有不到半个小时,黎刃那家伙就会带着你去战场送死了!”
“这七天,我哪天没来看你?黎刃呢?他管过你死活没有?!”
拉踩完毕,对方的语调又柔了下来。
“祁烬……你就跟我服个软……求我帮你跟父王求个情不行吗?这对你来说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难道你连这都做不到?”
祁烬斜了来者一眼,随后风轻云淡地回了句:“是啊,我做不到。”
“你——!”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名成天到晚以祁烬‘未婚雌君’自居的帝国大皇子洛菲,也忍不住原形毕露,用鼻腔哼笑一声。
“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就算你运气再好,从战场上侥幸活了下来……但只要再过两个月,超过适婚年龄期限的你,还有什么选择权?”
阴恻恻的话音传透牢门,往祁烬耳里钻去。
“到时候……你只能老老实实成为我的雄君,辅佐我,依赖我,一辈子都跟我绑定在一起!”
吵死了。
叽叽喳喳的,怎么比那几只打扰他睡觉的鸟还烦?
祁烬一把扯过被子,蒙头就睡,用瓮声瓮气的嗓音赶客道:“我的事就不劳烦皇子殿下挂记了,您请回吧。”
谁知洛菲竟越挫越勇,和祁烬唱起反调。
“你想我走?我偏不走。”他非但不走,还要滥用职权,朝负责看守的士兵命令道,“你,把门给我打开。”
紧接着,祁烬听见那名士兵唯唯诺诺地应了声“是”,依言打开了门。
“……”
堂堂士兵,不带这么怂的吧。
“反正,你迟早会成为我的东西。”洛菲一步步地向床沿逼近,片刻,他俯身凑于薄被上方,在祁烬耳边轻声说道,“那我提前向你收取点利息,不过分吧?”
瞳孔骤缩,祁烬攥紧拳头正要发作:“你耳朵是不是——”
恰时,另一道低沉的话语声由远及近。
“身为帝国皇子,未经许可擅入牢房,可是知法犯法。”
不愧是主角。
总能恰到好处地出现。
“哟,这不是黎将军么?稀客啊。”洛菲转过头来,面上挂笑,内心却暗骂对方破坏了自己的好事。
他愤愤回呛道:“看来如今黎将军的官威……已经大到能够见了皇子,也不行礼了?”
黎刃微微扬唇,不徐不疾回了声“不敢”,却仍是挺直腰杆,毫无朝帝国皇子低头弯腰的意思。
见状,洛菲额角青筋暴起,正欲破口大骂,可目光忽而意味深长地扫过对方背脊,话锋一转,冷言威胁道:“看在黎将军待会还要为国冲锋陷阵的份上,本皇子暂且饶你一命。”
随即,他拾起一缕置于枕畔的白金发丝。
“但你若是敢让我未来的雄君,在战场上伤了哪怕一根头发……我也会罢你军衔,废你双翼!”
“请皇子殿下放心。”
嘴角的弧度渐冷,黎刃的话音也浸凉几分:“我绝对,不会让您的顾虑成真。”
未来的雄君?
那更是痴心妄想。
“……行,你最好说到做到!”撂下句脆而不坚的狠话,洛菲阔步离开牢房。
交谈声止,房内的空气顿时由焦灼转为凝滞。
黎刃踱至床边,朝那裹成蝉蛹的羽被柔声问候:“殿下,该动身了。”
话音刚落,祁烬‘唰’地掀开羽被,忽略掉那只递向他的手,利落地翻身下床:“哦,行,出发呗。”
不得不说,两虫的交谈令他茅塞顿开。
俗话说得好:时间可以冲淡一切爱恨情仇。没有什么事情是‘死遁’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多死几次。
如果他死了,所有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
思此,一心只想将理论付诸于实践的祁烬并没能看到,雌虫将领的嘴唇彻底绷成了一条直线。
“请您等等。”黎刃虚握住祁烬左腕,赶在其反应过来之前,将一个白金手环‘咔哒’铐了上去。
“……你干嘛?”
祁烬堪堪回神,心说囚犯不愧是囚犯,上了战场也依旧是个阶下囚。
“您别误会。”黎刃徐徐抬起右腕,露出腕上的同款手环。
“这个手环能让我实时感应您的方位,监听到您的心跳。若遇突发情况,您也能通过它向我呼救。”
“届时,我会第一时间赶往您的身边。”
对方吧啦吧啦地说了半天,祁烬却是一点儿没听。
“……你从哪搞来这玩意儿?”他摆弄了会儿手环,发现竟拆卸不掉,语气立马蔫了下来,“戴着不舒服,给我拆了。”
“抱歉,关于这点,属下恕难从命。”
黎刃低垂着头,一五一十地解释道:“除了上述用法外,这对手环还有个独一无二的功能。”
“什么功能?”祁烬憋着口气问。
“如您所见,我佩戴的手环闪着红光,而您佩戴的手环,闪着蓝光。”黎刃指了指手环上的光点,“倘若您遭遇不测,被光环判定为失去生命特征,那么我就会当场毙命,随您而去。”
毙命?祁烬眼皮一跳。
“谁逼你戴的?洛菲?还是军队那些屁点本事没有的虾兵蟹将?”祁烬一边疾步向外走去,一边沉着嗓子道,“你去告诉他们,这仗你不打了,出事我来兜着。”
“……殿下!”
祁烬正要跨出门槛,却被追上前来的黎刃拦下:“这件事……是我心甘情愿而为,不存在任何威逼利诱。”
“哈?”祁烬蹙起眉头,“你发什么疯?”
主角要是因为救他而死,那这小说还能进行下去吗?!
“我没疯。”黎刃摇了摇头,语调变得极其温顺,“从您救起我那天,我就对神明起誓。将来定要因您而活,为您而死。”
祁烬的死遁大业,中道崩殂。
主角在他的谆谆教诲下长得根正苗红是好……但也不用这么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吧?
“……那我真是谢、谢、你了。”祁烬咬牙切齿地问,“那过去七天,你干什么去了?”
不是都没来看他一眼吗?况且他都说了那样的话,还惦记着他干什么?
“属下……排兵布阵去了。”
黎刃连眨好几下眼,诚挚地向他致歉:“没能抽出时间来看望您,我很抱歉。”
还真是不经夸啊,祁烬没好气地扯出个笑。
刚刚还义正言辞地说‘你跳我也跳’呢,现在就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有本事……你看着我的眼睛,把这话再说一遍?”祁烬瞧着对方的双肩蓦地一怔,连声逼问道,“说吧,到底干什么去了?”
分秒流逝,气氛僵持不下。
那些事,叫他怎么说得出口?黎刃庆幸军服足够厚重,得以较好地掩盖由他脊背散发的血腥味。
自判决结果宣布至今,他不眠不休、滴水未进,千方百计地想要揪出那个试图把祁烬推去险境的幕后主使,从而替对方向法官及皇室求情。
可随着调查层层深入,他竟意外发现——
洛菲,就是那个操刀手。
拿着集来的罪证,他闯进皇宫,向国王告发其皇子。
不料,那父子俩本就是一丘之貉,不仅拿君令向他施压,还将他关起来施以皮肉之苦。若不是今日需命他带兵出征,恐怕此时,他还被囚禁在幽暗逼仄的地牢里。
但这对手环,确实是他主动向军队讨来的。
一词一句,不掺半点虚假。
“犯得着那么紧张吗?我又不会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就范,不想说就不说呗。”
祁烬看着雌虫愈发苍白的面色,无法,只好揉了把对方的头,信誓旦旦地承诺道:“放心,有我在,这场仗指定能大获全胜,别慌,啊。”
黎刃对这番盲目乐观的俏皮话不置一词,低头任其胡闹,沉默了会儿才轻声回了句:“那就……借殿下吉言了。”
至于雄虫古怪言行背后的缘由,对方不说,他便不问。
原因无它。
只因他相信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