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畸形弥合>第122章 不清不楚

  许四季还跪在牌位前没有起身,被季君昱这句话问得皱起了眉头,下意识说道:“唐前辈的家境,应该还可以——”

  猛得,她抬起了头,对上了季君昱若有所思的目光。她的脸色变得惨白,几乎是同时明白了季君昱这句话的意思,她摇着头,小声呢喃着:“不可能,你怎么能这么猜他。”

  季君昱暗骂自己这话问的唐突,明知道许四季对于这家人有着怎样非同寻常的情感,而且,唐懿清无论如何也是许四季的恩人,是他们的前辈,肯定不可以这么冒事地随意猜测。

  他的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答案,但仍旧蹲下了身子,解释道:“四季,你也知道我就是办案心切,一时随便猜测没了边际,你别怪我,可以吗?”

  说罢,他跪端正地跪在许四季身旁的水泥地上,恭恭敬敬朝着唐懿清的牌位拜了一拜,“前辈,君昱说话嘴上没个轻重,您别往心里去。”

  他这话却都是说给许四季听的,他悄悄看向了身旁的人,打量着她的反应。

  许四季看着他的眼神,她知道季君昱是什么样的人,虽然有时候看着不靠谱,但是所猜测事情十有八九都是倚着十足证据的,他开口询问唐懿清了,这便不是空穴来风。

  她忍不住顺着季君昱的思路去想,万一唐懿清真的是呢?是那个残害同胞、背叛手足的叛徒呢?不,她心里还是相信,那个愿意挡在刀子前,将坏人绳之以法的高大男人,同样怀揣着一颗赤子之心。

  季君昱拍了拍她的肩膀,看着女孩懵懂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晰而坚定,她说道:“你是我最相信的人,我怎么会怪你呢。”

  不管结果如何,她愿意相信眼前这个同生共死的兄弟。

  可季君昱依旧嗅到了弥漫在许四季身上的浓重的哀伤,她看着墓碑,成年累月的思念叠放在上面,让她无法同常人一般轻易释怀。

  季君昱轻轻抿了抿唇,想把许四季的心思短暂地转移过去。他晃了晃许四季的肩膀,轻声说道:“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呢,交代给你的任务完成的怎么样了?”

  他们每个人都拿到了自己要研究的“课题”,东奔西走,许四季则成了留守儿童,守住了后方阵营,负责汇总梳理他们每天上报的各种线索,事无巨细,以求完整、详明、逻辑清晰。

  许四季知道季君昱现在提起这个不轻不重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不想让季君昱担心,便配合着摆出了一副自豪的样子,“你不看看本小姐是谁,越公大高材生,整理案件的能力可是一流的。”

  她给自己树了个大拇指,压下了心里泛起了种种的波澜。狂啸的海浪快要将崖岸拍碎了,掀起了巨大的浪花不断冲击着石块,将之摧残粉碎。可偏偏许四季面上还是阳光普照,她好像也学会了罗晏的看家本领,把一身的郁闷和压抑都死死憋在心里,不再想个大喇叭一样全部抖落出来。

  “行行行,高材生,腿跪麻了没有?咱们该走了。”

  许四季虽然跪在牌位前的软垫上,可是那垫子又小又薄,短暂地跪一下还好,像许四季这种自罚式下跪的,膝盖根本承受不住。

  果然,等到许四季在季君昱搀扶之下哆哆嗦嗦站稳了之后,她把长裤撩了起来,膝盖早就被硌得通红,她一身的细皮嫩肉,当即都快哭出来了。

  季君昱一边嘲笑着她,一边把她搀着抬着往停车场那边去。

  忽然,许四季侧过头来看向周围,细细打量着周边的灌木丛,却只看见了窸窸窣窣的叶片,像是被风吹拂着。季君昱看见她这副疑神疑鬼的模样,问到:“怎么了?是发现了什么吗?”

  “好像有人在跟踪我们,但是我不确定。”许四季皱了皱眉头,瞬间把膝盖上的疼痛扔到了脑后,让季君昱松开搀扶自己的胳膊,朝着刚刚自己怀疑的地方走去。

  依然没有人。

  那种强烈的目光注视,当时就死死盯在许四季的背后,一定不会有错,只不过现在打草惊蛇,也拿不准究竟是哪一群人在默默监视着他们。

  他们先前的那一番话,又究竟有没有被听见。

  季君昱心中更期盼是巫渊派来的人,暗中盯梢、小心保护,就算真的是闻子晋的人,那也至少说明他们如今的方向没错,他们已经开始沉不住气了。

  “走吧,有我在,没事的。”季君昱将自己的胳膊抬了起来,搀扶许四季的样子活像宫里的大太监。

  可是许四季没敢说出口,她怕季君昱当场翻脸把她按在地上凑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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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哥,今天又是你来接我呀。”陈星然看着朝着自己走来的林运,一阵垂头丧气。

  他踮着脚尖站在门口半天,攒了满肚子的话想和罗晏说,又思索着等会一定得拉着罗晏去吃楼下路边摊的大排档,要喝两瓶汽水才好。谁知道他等了又等,最后等来的却是一脸兴高采烈的林运。

  林运听着这小子带着明显嫌弃意味的话,“哎呦”一声,直接把巴掌扣在了他的脑袋瓜子上,“他们一圈大忙人,就你林哥有时间来接你,你还敢不满意?”

  陈星然捂着自己的后脑勺,委委屈屈地跟在林运身后,看着这人粗暴地拎着自己的书包,寻思着许四季的眼光怎么会这么“独到”。林运不笑的时候长着一脸凶相,特别是在刚才假意凶陈星然的时候,眉毛一抬,就让陈星然不自觉打了个冷战,活像是电视剧里小混混要打人时候的样子。

  他赶紧跟紧了林运的大步流星,解释道:“我没有不满意你来接我,我是想着快高考了,别耽误你成绩。”

  林运报名了今年的成人高考,也就意味着到时候会和陈星然一起上考场。林运自知自己没有陈星然学习好,接受的教育也远远不如当代应届的考生,只能自己下了死力气学。他的钱都是实实在在的“血汗钱”,没有人供他读书上学,从请老师的费用到以后可能的学费再到各种事无巨细的日常开销,全都是他一个子一个子挣来的。

  许四季借给过他钱,说以后等他有钱了再还。可他没办法说服自己拿下那几万块钱,虽然对于许四季来说只是一笔小钱,可是对他来说,那就是施舍和怜爱,让他寸步难行。他想靠着自己这双手创造财富,靠着自己的能力努力进步,给许四季未来一个好生活。

  而不是拿着她的钱,依靠着她的力量,苟且偷生。

  许四季被他这种固执又古板的思维方式气得直抹眼泪,林运就轻轻地女孩揽进怀里,亲吻着她的发丝,说道:“你能在身边陪着我,就是我最大的财富了。”

  他从前向来不屑于说这种俗套的情话,油嘴滑舌那一套也是学来蒙混别人的,可自打许四季再度闯入他的世界里,他就好像控制不住了自己一样,什么肉麻的话都能往外面抖落。

  直到陈星然坐在副驾驶上,大声地喊了句:“林哥,开车了!”林运才猛得从刚才的回忆里醒过来,尴尬地挑了挑眉。

  他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想起了今天许四季交代的正事,问道:“小子,你真打算去拉萨那么远的地方读书?我可听你四季姐说了,她舍不得你走。”

  许四季让他暗中打探情报,没想到这位情报员刚一开口,就把上司的名字给抖落出去了。

  “上大学就是为了增长见识、学习知识,走得远以后……”

  “停,”林运果断打断了这人的那套官腔,“你在我这儿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我就是想问你,你舍得罗晏吗?”

  陈星然摸了摸鼻子,他是真没想到林运能这么直接,直接把他的太极拳招式全给推回去了。这样一来,陈星然要是还说那些搪塞应付的话,就显得太不真诚了。

  他故作神秘地说道:“我这是自有深意的做法,不像你,只会莽追,也就我四季姐这种攻略难度半颗星的人能被你拿下。”

  林运“哎”了一声,他从前没发现这小子说话这么欠啊,他看着眼前的路,恨不得现在就停车给陈星然一榔头。

  陈星然也知道林运是什么脾气,也不敢再故意招惹他了,赶紧解释到:“我这是有技巧的追人,我小叔是什么人,是一个只要你不逼他一把,他能自己纠结到猴年马月的。人都有逃避和畏难的心理,罗晏的逃避心理要比你想象的更加严重。”

  毕竟这个男人就敢这么回避隐忍自己的感情,一逃就是十几年。就算之前自己那样步步相逼,他依然选择当一只鸵鸟,把头埋进了沙坑里,将陈星然那一腔孤勇的爱尘封在了沙土之下。

  “他以前躲,现在躲,要是我真的在越大读书,他还会一直躲下去的,也就永远想不清楚,他对我,究竟是怎样的感情。”陈星然看着窗外不断闪烁而过的景物,心里居然莫名有些感伤,“我这是给他一个截止日期,把他从避难所里拉了出来,逼着他挽留我。要不然他会逃一辈子,我和他就只能这么不清不楚,无名无分。”

  他给罗晏设定了一个时间,将他无期限的逃避压缩到了这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中,让他重新审视这段畸形扭曲的爱。是让陈星然带着双向奔赴的爱和永不褪色的承诺开启大学之旅,还是就任由他带着这些不确定,走向一个新的人生阶段。

  林运沉默了,他看着少年流畅的下颌骨,一耸一耸的鼻梁,发觉陈星然虽然比自己小上两岁,思维却不知道缜密多少,小脑壳里装的小心思也比自己要多上好几倍。

  他好像真的开始庆幸自己遇到的是许四季,是一个会朝着自己飞奔而来的女孩。

  “那万一他……我只是说万一啊,万一他到你报考那天都没有想清楚呢?那你怎么办?”林运看着罗晏不像是这种拖泥带水的人,他办案快刀斩乱麻,抓起人来也帅得不行,怎么面对起自己的感情就这么糊涂了呢?

  他没有家人了,不懂得那种感觉:被兄长、被恩人养父母委以重任,去教导这个陈家最后的孩子,最终自己却生出了龌龊心思,让这个本该向阳而生、带着无数希望的好孩子,最终脱离了“正常普通人”的轨道,朝着一条荆棘丛生的小刀驰骋而去。

  罗晏是背负着罪的,那些罪恶压得他无法抬头、无法呼吸、无法给这个渴望着爱的孩子回应。

  陈星然听着林运的疑问,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轻声说道:“那我愿意陪着他这么不清不楚一辈子。”

  他还记得那天陈漫漫偷偷跑进学校里看他,给他捎了一大袋子蝴蝶酥和蛋挞,两个人就趁着午休的时间蹲在墙角窃窃私语。陈漫漫握着他的手,一字一句说到:“星然,我知道你很喜欢他,其实他也挺在乎你的,只是可能需要你逼他一把,你别放弃他。”

  其实就算是稀里糊涂地过着日子,不清不楚一辈子,陈星然也是心甘情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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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愿意和你这么不清不楚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