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畸形弥合>第69章 很多感情

  那辆车一直朝着前面开去,路逐渐变得更加狭窄,眼前的干枯树木越来越多,彻底沉入了山地的太阳露出最后一丝天光,在昏沉的夕阳之下,巫渊停下了颠簸的车子。

  他看向季君昱,吞下一口口水,似乎有些拘谨,说了句:“车子没办法再往里开了,我们下车再走一小段路就到了。”

  季君昱点点头,顺手捞起后座上许四季的包,走下了车子。

  他曾在巫渊说着“去看看我妈”的时候想过,为什么在所有公开媒体上从来都没有见过巫渊母亲的样子,甚至没有一个小道消息是关于他的妈妈的。当时他还以为因为巫渊真的是私生子,或者是从贫穷家庭里领养来的孩子,所以他的母亲不能出现在公众面前。

  至少,巫渊不该是一个孤儿。因为他用这种含满了爱意的眼神喊出过“妈妈”两个字。

  可是现在,当季君昱跟在巫渊的身后,从枯枝败叶铺成的路上踩下,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前面走去。在黄昏的朦胧映照之下,季君昱看着巫渊的后脑勺,有一些酸涩浮现了出来。

  终于,他们走到了一个相对开阔了一些的地方。他听见巫渊的声音从前面传来,那人说:“到了。”

  可是四周一片荒芜,连光秃的灌木都消失了似的,留下一地干裂的土地和从远处吹来的落叶。

  没有光亮,没有房屋,没有人烟。

  季君昱往前走了一步,终于看见了在巫渊的身前,那个小小的墓碑。那块土地之上甚至没有坟堆,只有一个比正常大小再小一些的墓碑,孤零零立在那里,好像融入了那一片荒凉之中。

  可是墓碑却被擦拭得很干净,周围的土地也被打扫地十分干净,在越城最容易挂起北风的冬季,墓碑上居然好像没能沾染上一点灰尘。

  季君昱有些惊愕,他抬起了眼睛,一点点看向巫渊。原来,巫渊一直心心念念的母亲,也早已经葬入了土地之下。

  他向前走近了些,仔细观察着那个墓碑,很奇怪,整个墓碑十分光洁,可是却只刻下了一句“永垂千古”,其余都是空白。没有名字、没有照片、没有生卒日,只留下了一个“永垂千古。”

  而这四个字笔力颇深,每一笔都狠狠向下刻去,似乎快要穿破了厚厚的石碑。

  巫渊的身子稍微侧过了一些,蹲了下来,用袖子再次擦了擦墓碑的边角,然后把自己包里带来的几包小零食撕开来,尽数倒在了墓碑前面。季君昱认出了那些零食,和巫渊从国外带给自己的一样。

  “妈。”巫渊拆完最后一包零食的时候,直直盯着墓碑,轻声喊出了那个藏在心底的称呼。

  他忽得站了起来,和季君昱对视了一眼。他的眼中染上了点点笑意,亮晶晶的,季君昱恍惚之间还以为看见了满天的萤火虫,就在他眼中的那个世界纷飞起舞。

  巫渊拉了拉季君昱的衣服,让他站在那个墓碑的正前面,紧紧握住了他的手,然后弯下身子朝着墓碑鞠了一躬。

  季君昱感觉到巫渊的手在不断渗出汗液,紧紧相扣的手指似乎在颤抖着。他紧紧回握巫渊的手,似乎在说着“我在。”他学着巫渊的模样,在这个没有名字的墓碑前面,献上最诚挚的问候。

  “妈,我把季君昱,带来了。”巫渊的头依然没抬起来,磕磕绊绊地说完整了这句话。

  季君昱分明看见,巫渊的脸憋的通红,一滴又一滴泪珠狠狠砸向了地面,被那些干旱地裂开了口子的土地尽数吸收了去,留下一个个圆圆的深色印子。

  他忍住哽咽,语气中连一句颤抖都不曾有。

  季君昱不知道,巫渊在心中一遍一遍地说着:“妈,我把哥哥带来了。”

  “妈,以后我会和哥哥好好生活的。”

  巫渊慢慢直起了身子,朝着季君昱看去,他挂着满脸的泪痕,却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季君昱就站在朦胧的泪意之中,将巫渊揽入怀里,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巫渊的脊梁骨都在颤抖,可是他在季君昱耳边哽咽着说出的话却是:“我好幸福。”

  他无数次去想象这一天的样子,一遍一遍在梦中推理预演,他陷入了一个名为季冬愿的美梦里,沉沉不愿醒来,在那段苦涩又美好的时光中不断徘徊。

  “没事了,以后有我,我会一直在。”季君昱第一次见到巫渊哭成这副稀里哗啦的样子,像只受伤的小狗,又像是一只八爪鱼,紧紧附着在了季君昱的身上,恨不得胳膊腿将他完全困住。

  直到巫渊一点点冷静了下来,他才笑着擦干净了这人被抹成了小花猫的脸蛋,扶着巫渊一起坐在了墓碑前干净的地方。

  今夜无月,满天星辰杂乱无序地散落在天际,汇成了一片海,像是巫渊心心念念的萤火虫们飞去了夜空。

  “妈,”季君昱看着那个墓碑,轻轻摇了摇头,“我应该也可以叫您妈妈吧?我妈……在我很早的时候就不在了,留下我跟我弟相依为命。您要是在天上看见她了,麻烦和她交代一声,让她别担心了,我们现在都很好。”

  他喊出“妈”的时候,忽然自己也有点想流泪。杨园笑着哄他玩的样子没防备地撞进了他的脑海里,让他忍不住去设想,这个生活原本可以有的另外一个模样。

  可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居然走到了今天这步田地。

  巫渊吸了吸鼻子,眼巴巴地看向季君昱。

  季君昱却接着说了下去,“以后巫渊和我在一起,您也可以放心了,我会陪着他一辈子的。虽然不知道我们俩究竟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好像也……缘分是很奇妙的,感情也是很不讲理的,但是既然我选择迈出这一步,就没理由离开了。”

  巫渊却在一旁戳了戳他的胳膊,让他不得不转过头看看这个眼泪汪汪的人。

  “你骗人。”巫渊毫不讲理地指责他,然后不等这人反驳,就接着问到:“那你说,要是你弟弟回来了,说不让你和我在一起,你怎么办?”

  季君昱被这话气得想笑,但是看见了巫渊一脸的认真和紧张,也只能耐着性子,回答这人的问题:“我弟又不是什么恶婆婆,你别乱给自己加戏。要是我真找到了这小子,他敢不让他哥和你在一起,那我就先关他一顿禁闭,不给他饭吃,然后带着你去吃烧烤,直到他同意了——这你看行吗?”

  巫渊好像是想了半天,这才勉为其难点点头,好像认可了这一做法。

  季君昱看着地上那些被小蚂蚁盯上的零食,心中一阵烦闷。他其实撒了一个谎,他没法陪着巫渊走一辈子,他这一辈子注定被撕扯成了两半,一半他愿意献给巫渊,可另一半早被季冬愿给早早占去了一半。

  他愿意陪季冬愿去死,也愿意陪着巫渊好好活下来。

  可谁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

  “巫渊,”季君昱伸出手揉了揉这人毛茸茸的脑袋,问到:“为什么没有给咱妈刻上名字?连个照片也没有。”

  巫渊捡起地上的小饼干,捏成碎末再次撒在地上,看着忙着囤积食物的小蚂蚁匆忙搬运的身影,久久没有回答。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整个空气中都静悄悄的,他才开口说道:“因为我觉得我不配,妈妈的死,跟我脱不开干系。”

  季君昱惊愕,他从来没想过会得到这样的答复。

  他迟迟不愿给杨园立碑,其实在内心深处,也是觉得有愧吧,或许又是不愿意承认那个人早就离开了自己,他连自己都觉得一阵恍惚。

  他想不出什么苍白无力的话语去安慰巫渊,只能伸出了胳膊,将这人虚虚揽在怀里,一起看着天上的繁星,各自心怀鬼胎。

  “你听见了吗?”巫渊忽然转过了头,看向了季君昱。

  季君昱看着这人红色褪去之后的眼睛,好像还带了点肿胀,轻轻摇了摇头,疑惑地问到:“听见什么?”

  巫渊咧开了嘴,傻乎乎说了句:“听见咱妈说,同意了这门亲事。”

  .

  下课铃声响了几遍,陈星然抱着书包,蹲在学校门口注视着往来的车辆,迟迟没有看见熟悉的车子。他从地上站了起来,跺了跺有些酸麻的脚,把书包扔在了一旁,却仍在不停张望着。

  天色浓稠,城市中看不见星空,树上缠绕的霓虹灯不断闪烁着,给越城一中冰冷的大门上增添了些许光彩。

  学生几乎已经走完了,他身后的学校陷入了一阵沉寂之中,再听不见喜悦的喧嚣。他坐在了地上,静静地将书包抱在怀里,把下巴搁在了帆布包的顶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罗晏从来没有忘记过接陈星然,甚至没有迟到十分钟以上过,每次总会带着温柔的笑意站在门口,等着陈星然背着书包扑上来,在欢声笑语里回去。

  今天是怎么了?

  “陈星然!”

  陈星然缓缓抬起了头,带了点疑惑看着眼前高高的男人。

  这人顶着一头浅黄色的头发,眼旁的伤疤在路灯下显得有些狰狞,嘴角上带了点新鲜的擦伤,像是刚和谁打过架。他往前走了一步,吓得陈星然抱紧了书包,警惕地上下打量着他。

  林运这才知道自己把这位好孩子吓到了,连忙挤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尴尬地挠了挠头,解释道:“我是你四季姐的朋友,我叫林运。罗警官去相亲了,让我来接你。我……我刚有点事情,抱歉耽误了。”

  他把陈星然从地上拉起来,拿来这人的书包背在自己的肩膀上,自顾自往车子旁边走去。

  陈星然呆滞地拍了拍身上的灰,不确定地问到:“我叔干嘛去了?”

  他的声音有点低,走在前面的林运没有听清楚,连忙回过了头,竖起了耳朵,问到:“你说什么?”

  陈星然捏着衣角,冷笑了一声,抬起眼眸,提高了音量:“罗晏干嘛去了?”

  林运正好和他的眼神碰撞在了一起,愤怒和冰冷交杂着的情感直直冲着林运击来,让林运忍不住皱眉,确定这人一定听见了自己说什么。

  可他还是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去相亲了。”

  “在哪儿?”陈星然深呼吸了一次,却不等林运回答,自欺欺人似的笑着摇摇头,声音再度变得柔和起来:“算了,林哥,你送我回家吧。”

  他的表情似乎在一瞬间恢复了正常,嘴角弯弯,说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白皙的皮肤让他看起来更加乖巧柔和,低垂着脑袋,没有一点棱角。

  如果不是他的指甲还紧紧掐着手掌心,如果不是那一闪而过的冰冷眼神,林运一定就信了许四季说的“星然宝贝又乖又甜,是个纯真可爱的好学生。”

  ----

  陈星然:巫老师你说,我小叔为了相亲把我丢在学校门口吹冷风,我该怎么做呢?

  巫渊:嘿嘿嘿,我带我哥去见我妈了。

  陈星然:……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其实我也不知道杨园会不会同意她的小养子把她大儿子拐走,但是既然巫渊说她同意了,那就是同意了!

  (杨妈妈要是真不同意就晚上给我托个梦,我在梦里再劝劝她:-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