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畸形弥合>第19章 番外 关于季冬愿曾经的故事

  夜幕已渐沉。

  归鸦立在枝头,枯枝狰狞着向前伸展,窥探着边界。老梧桐已失去了昨日生机,只堪堪勾住了老人对旧世界的一点念想。

  天上零星飘下几片雪。

  哪家的小孩子大喊了一声:“妈!下雪了!”

  像是一颗惊雷被引爆,歪歪扭扭又拥挤十分的小巷子里不断有小孩子探出头,欢呼着,饭香搅和着土腥味,一缕缕白烟遮住了雪花。

  那一年季君昱五岁。

  第一场雪,在喧闹中到来。

  季君昱蹲在家门口。家,是在小巷尾,圈出了几十平米的地,盖了一栋破破烂烂的房子,勉强能遮风挡雨。

  门口堆放着二几十个酒瓶子,和三四盆已经枯死的花。他的父亲在没喝醉的时候,总是会说,等天晴了就把酒瓶子给换成钱,给他和妈妈买好吃的。而大半个月后,父亲摇摇晃晃提着空酒瓶走,总是会摇摇晃晃带来些装满的酒,和一身的酒气。

  那些花……枯死的花枝蜷缩成破败的灰色团状,像是冻死的长虫曾在抱团取暖,仍保不住一丝温热。季君昱蹲在那里,看着雪越下越大,逐渐盖住了花,只留下花盆红红绿绿的破旧的边沿。

  妈妈在春天种下了它们,郁郁葱葱、开花结果,风光了两季,最终死在了天还没寒的秋季,被埋葬在冰天雪地。

  远处一个笨拙的身影缓缓向他靠近。

  “妈!”季君昱丢下手中捏成粉的枯叶,迈着步子就往前跑。

  绵软的雪刚铺到地面上就化成了水,鞋子把水踩得溅得到处都是,水渍沾到了裤腿和鞋缝,劣质的鞋子隔天就会开胶。

  杨园看着自家孩子跑过来,连忙放快了些步伐,可是怀里抱着的,更需要小心翼翼。

  季君昱不知道妈妈是做什么的,只知道她每天早早离开,很晚才回来。劣质的妆容让她原本精致的脸有些脏,带上了些许廉价的美感。这条巷子里的女人们总会三五成群,指着在门口玩耍的季君昱一遍遍地碎嘴子,“那个脏女人的小杂种。”

  而这之后,是母亲无力的哀叹和父亲狰狞的面容。

  他长大了之后才懂得,那句话意味着什么。穷人间用以取乐的工具,成了一个孩子半辈子的伤痛。

  “妈妈,下雪了。”季君昱拉着杨园的衣角,尽量躲着水坑走。

  杨园将怀里的小东西裹得更紧了些。

  季君昱这才注意,女人怀里还窝着一团鼓鼓的东西。他踮着脚尖,努着身子往上探,“妈妈,那是什么?”

  “是弟弟。”杨园笑着,蹲下了身子,季君昱这才看见,一个小破棉被里,裹着一个面容青紫的小孩子,满脸的褶皱和黑泥,脖子上有些皮肤已经溃烂,生出了大片的疮,像只奄奄一息的猴子。

  “妈妈,弟弟死了吗?”

  那是季君昱对季冬愿最初的记忆。

  在季君昱的记忆里,弟弟被亲生父母扔进了垃圾箱里,饥饿的野猫抓伤了他的脖子,他不断啼哭,垃圾盖了满脸,细菌滋生将伤口感染。

  雪花落到他的眼睛里,嘴巴里,啼哭声渐渐隐去,浑身冻得青紫的他抽搐了几下,便再没了动静。

  冬愿,是冬雪带来的缘分,也是来自冬天的祝愿。

  可是冬愿的到来,并没有让这个家庭变得更好。

  父亲的酗酒成性,母亲的懦弱无能,弟弟的身患残疾。

  季冬愿的左脚只有一根骨头,几个肉瘤坠在上面,整只脚向上勾着,像一串恶心的葡萄。他的小腿也因为受冻,永久性萎缩成了一根缠满了黑色疮迹的棍子。他不能走路,除非做价格高昂的手术,否则就是一辈子的残疾。

  这样的孩子,就被亲生父母随意地丢弃在垃圾桶里等死。或许是怀孕期间的酗酒和抽烟,或许是省事省钱不去孕检,或许是未婚生子,或许是……他实实在在被丢弃在了冰天雪地之中。

  父亲不愿意让他加入这个家庭,打骂成了酗酒之外的另一大乐趣。最开始是母亲,后来是弟弟,再后来是季君昱。

  懦弱的母亲不敢反抗,因为反抗必然会带来下一次更加猛烈的拳脚相向。弟弟懂事得早,爬着扑着也要和季君昱一起,挡在妈妈的身前,哭着喊着试图拦住一些巴掌和打骂。

  那一天母亲没在家,父亲的心情好极了,哼着歌给季君昱削着捡便宜买来的烂苹果。季君昱却觉得心脏跳的难受,像是被人活活扼住了喉咙,呼吸不得,窒息感让他快要昏过去。

  “爸,弟弟呢?”他已经一天没见到弟弟了。

  父亲嗤之以鼻,“你哪有什么弟弟,我们老季家就你一个男丁,一个独苗苗。”

  他瞬间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凰逃不淘』

  他丢下那削好的半个苹果,疯了一样往门外跑去,在街道上跑着喊着“冬愿!冬愿!”

  他的鞋子不合脚,长大了的脚早就容纳不进那个破破烂烂的小鞋子里。这么一跑,半只大拇指戳破了烂布,大咧咧地漏在了外面。

  他跑着,早春的风像是在扇他的巴掌。

  细细的哭声和若有若无的啜泣声吸引了季君昱的注意,他循着声音找去,垃圾桶旁边蜷缩着的季冬愿,抱着半个变了色的发霉的馒头,抑制着自己的哭声。

  他扑上去抱着弟弟,哭着打着,巴掌一下下落在那个瘦弱的孩子身上,“他把你扔了你就不反抗吗?啊!你为什么不喊我!你为什么躲着!”

  “我是多余的,我是个灾星。”

  蚊子哼唧般的声音一下下扎着他的心脏,他大声吼着:“你是福星!你敢再说你是灾星我就打死你。”

  早春的雪还没有消融尽,半融化的冰雪早成了黑乎乎的,黏在地上和角落里,成了污垢的好去处。半大的季君昱背着小小的人,一步一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再敢把你扔了,你就喊我,大不了他把咱俩一起扔了。”

  “我就是你亲哥,一辈子都是你亲人。”

  “回家我给你煮姜水喝,咱们给咱妈告状,说他是个坏东西。”

  满眼的血,还未来得及吹灭蜡烛的生日蛋糕上也被洒上滚烫的鲜血。

  酒瓶的碎玻璃透过烂胶鞋底,扎在季君昱的脚心,血止不住地顺着鞋子的破洞往外流,洗的惨白的布早就被血染红。母亲的呜咽,弟弟的嚎啕大哭,季君昱的一言不发。

  “为什么要花这么多钱!买什么破蛋糕!花老子的钱你这个婊/子!你把包给我,你藏的什么东西你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他/妈把包给我”

  酒瓶的破碎声震动着他的耳膜,他紧紧抱着弟弟的头,捂着弟弟的耳朵。他想要让弟弟别再颤抖,但是他的手也在不受控制地抖动着。

  母亲终于不再呜咽,不再反抗,甚至不再呼吸。

  满地的血,触目惊心的红。父亲疯狂地翻着母亲藏起来的包,从包里掉下来了一束花。

  鲜红的玫瑰。

  枝叶破碎。

  “园园……”父亲的手颤抖着,缓缓瘫倒在地上。

  红玫瑰呀,是他当年送给母亲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礼物。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但是杨园一直深刻在心里。

  母亲变成了一个方盒子,而父亲却能侥幸入土为安。

  他无时无刻不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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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我想去赶集。”季冬愿扯着哥哥的手,不停地晃着。

  季君昱咧着嘴笑着,连声说好。弟弟一直因为腿脚的原因,不愿意去人多的地方玩耍,孤僻内向,只愿意和自己说话,今天是第一次,他主动和自己要求出去。

  外面的世界,对于小孩子来讲有着无穷大的诱惑。

  人山人海,拥挤的人潮叫嚷着,熟练的讨价还价,叫卖声和着嬉闹声,鞋子摩擦地面的声音都足以将两人埋没。小年轻骑着八杠自行车,被挤得不得不推着停在一旁。他们看着,背着冰糖葫芦的老爷爷,烤红薯的老奶奶,不远处还有一个吹糖人的。

  他紧紧拉着弟弟的手。

  “小娃娃,买个糖葫芦吧?”

  他想了想,松开弟弟的手,递给了老爷爷一枚硬币。他捧着有些融化的糖葫芦,眼角弯弯,迫不及待想要季冬愿先吃第一口。

  刚一转身,无边的人潮中,再也看不见那个小小的身影。

  他像疯了一样扔掉糖葫芦,喊着“冬愿!冬愿!”春风将泪痕吹得皴裂红肿,他片刻未停。直到集会散去,留下空荡荡的街道,和遍地垃圾。

  他以为他可以像那次弟弟被扔了一样,在某个角落里找到他,然后背着他一起回家。

  但是没有。

  那是他对弟弟最后的记忆。

  冬天的愿景,却在春天消散了。

  那个阳光和煦的,带着花香的暖春。

  那一年,他不过才十二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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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当前发生的主线故事没有太大关系,但是我们冬愿和老季太苦了呜呜呜,要发出来被心疼心疼。

  季君昱比弟弟大了五岁,当前时间轴上的年龄是28岁马上29岁。争取让他30岁之前抱得“美人”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