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畸形弥合>第11章 青皮臭脸大倭瓜

  “下班吧,明天早点到,四季和我一起去开家长会。”罗晏整理了一下手头快堆成山的文件,宣布就地解散。

  “对了,”罗晏赶忙叫住季君昱,“明天我给你一份所有人在密室逃脱店里的时间线,你记得先来市局取一下。”

  “好,你真是天生的操心命。”季君昱笑着应下。

  就在他俩说话的功夫,大家都伸着懒腰收拾着个人物品,当属许四季跑得最快,拽上车钥匙就来个五十米冲刺,脚下踩的压根不是一个高跟的小皮鞋,而是哪吒的风火轮,一路冒着火焰,生怕热情度太低没办法把市局给烧了。

  往常的积极分子季君昱今天倒是有些磨叽,在自己办公桌前面摆置笔筒五六分钟,眼睛往瞟了好几眼,但是这屁股就像是生了根,挪来挪去就是没法离开。

  连罗晏都带好了帽子,盘算着明早给自家小少爷带点什么补品,一边琢磨着,一边脚已经踏出了门槛;季君昱却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颇有点心神不宁。

  他看了眼手机,巫渊的微信还是安静如鸡,聊天界面停留在一句下午他发的那句骚话。

  但是现在已经这么晚了,外面又起了风,冻得人哆哆嗦嗦,不知道巫渊会不会在外面。季君昱被自己莫名的期待吓了一跳,下意识把这划分到“对某嫌疑人的警觉”之中,然后佯装不在意地往门口走去。

  说是不在意吧,他心里偏又在不断安慰自己:就算巫渊这小子今天没来,自己不也有辆车子,足够回家了。

  只是以后不再搭理他罢了。谁知道这人存着什么心思,还是躲得远远的才好。

  经过门口的时候,几个前辈还在和罗晏说些什么,他打了个招呼就打算离开,恰巧听见了罗晏轻快的语调:“这不是还得回家带孩子,明年就高考了,挺紧张的。”

  然后就是前辈的一阵笑,“君昱那小子还一股莽劲停在高考呢,你就跟养了个高三的儿子一样。”

  这话一说,季君昱心想着怎么什么都能扯到无辜的自己,心情却也跟着这笑轻松了些。

  笑着穿过市局的走廊,昏黄的灯光之下,半青半黄的梧桐叶子悠悠然地往下落,砸得遍地都是。穿过这条走廊,再走过一个开阔的院子,就到了大门口。

  门卫室紧闭的窗户里白炽灯照着一碗热腾腾的泡面,小品和观众哄笑的声音隔着窗户有些闷,飘荡在空气里,好像带上了点红烧牛肉面的味道。

  季君昱的车子明明就放在市局大院里,可这人忍不住先往门口走,他总觉得那里有人在等着自己。

  那个人站在路灯下面,柔和的灯光洒在他剪短的头发上,泛着淡淡的光泽,熨帖的驼色大衣把他紧紧裹住,周遭是在灯光下萦绕着他的细小灰尘,小心翼翼地浮动着。

  他就像是一尊雕像,静静靠在车门边上,不言不语不动。或者说,像是一尊精致到有些假的艺术品,被抽干了活力和生命力,精心雕刻的眉目诉说着死气沉沉的温柔。

  忽然,这尊雕像看到了什么。

  远处的人像是对着他施了魔法,让他在那一瞬间鲜活了起来。

  他朝着保安厅旁边的那人用力地挥挥手,看着那人从一片黑暗中走近,面目逐渐清晰。

  “小昱,等到你了。”

  巫渊已经不知道在市局的大铁门外站了多久,朝着季君昱走去的时候,腿脚都是僵硬的。他的鼻子被冻得略有些红,眼角也泛着水汽,颇有点我见犹怜的感觉。

  季君昱迈着大步走来,却丝毫没怜香惜玉之感,还有点想要躲避这人从一开始就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明明没那么炽热,却让人不敢面对。

  “什么时候就来了?冷吗?”虽说带着一脸嫌弃,他的声音却忍不住放软了下来。

  “从我跟你说我想你了的时候。”这人说话很奇怪,有时候弯弯绕绕让人听不明白,有时候却直接得让人接不上话。

  他好像就这样直愣愣地把心给掏出来了,还装作一副茫然的模样。

  “行了,走吧。”季君昱压下嘴角的笑。

  灯光之下,嘴唇被鼻子处的阴影遮挡着,巫渊未能捕捉到那个一闪而过的短暂微笑,却仍然觉得心窝里甜的不得了,脆生生应了声“诶!”

  天气预报今天有大降温,白天倒是看不出来,依旧有着暖融融的阳光。刚一日落就带上了点冷气,现在更甚,裹着南下冷空气的气流往季君昱的骨头缝里钻,冻得他想把自己原地发送回家,套上个秋裤再回来。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巫渊,得,这小年轻还穿着破洞裤,俩膝盖明晃晃漏在外面,堪称当代气人事件top10。

  “裤子穿这么薄,等老了就知道膝盖被冻坏的感受了。”他又管不住自己的嘴,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跟巫渊说着。

  巫渊倒是听话点点头,“季叔叔这么清楚,想必是感受过了。”

  他下意识退后了一点,侧身将膝盖处挡住了。季君昱没有看出来,巫渊的破洞裤里面还穿着一件肤色的打底裤,在不是很明亮的地方看不大清楚。

  他的脚踝被保护得很好,被厚厚的深色袜子挡住,看不出什么纰漏。巫渊再三确定季君昱以为自己是光着膝盖穿裤子的时候,才缓了一口气。

  季君昱看着这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一阵郁闷。这人是怎么用这么纯良乖巧的语气,说出这么欠揍的话来的。

  还没等他想出什么话来膈应巫渊,小崽子就自顾自凑了过来,趁他一个不留神,往他手里塞了一个暖融融的东西。

  这次巫渊的手很温暖,和第一次他们手指触碰时要温暖得多,那时候冰冷的手指触碰到他,连心脏都忍不住颤抖了一瞬。昏暗路灯下的巫渊,也比那天那个固执又让人来气的小年轻柔和了许多,唯一没变的是看向他时认真专注的眼神。

  季君昱第一次被巫渊拉到手的时候吓了一跳,这次也不能幸免,第一反应还是往后缩。但是巫渊却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手腕发力一推,就将袖子里藏着的东西安安稳稳交到了季君昱手里。

  是一只已经不太烫手的烤红薯,暴露在了凉飕飕的空气中,还是散发了些热气,雾蒙蒙的看起来很可口。它相比季君昱冻得有些发紫的指尖,依然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暖意。

  季君昱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究竟是巫渊在用烤红薯暖手,还是在暖着这个无法逆转地变凉的烤红薯。

  “进车里,暖和。”巫渊避开了季君昱看向他的眼神,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季君昱顺势坐在了车子里,温暖瞬间将他包围起来。他一直等到巫渊绕了一圈,坐到了副驾驶,才开口问道:“为什么想着买红薯,就这么不想请我吃顿好的?”

  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调侃意味,巫渊却回答地认真:“我见你上次买了那么多烤红薯,还以为这是你爱吃的。”

  这人说话气人,总是会在尾音染上点委屈意味,叫人下不去嘴否定他。

  季君昱只好轻声应了句”是”,其实那日不过是给罗晏和许四季捎些吃,论最爱吃红薯的,还得是许四季这个大饭桶。

  可他今日就是懒得辩驳,随便这人误会去了。

  “你怎么还不吃,烤红薯待会该凉了。”他瞥了一眼季君昱手里紧攥着的烤红薯,转而去看倒车镜,将车子慢慢倒出,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我其实也没等你多久,也就几关植物大战僵尸。”

  “嗤,”季君昱一脸嘲笑,“你还玩这个?”

  丝毫不知道他自己一个玩水果消消乐的哪里来的底气,开启嘲讽技能。

  车子终于驶上了大路上。越城的夜晚很热闹,今天或许是天太冷了些,路上的行人居然罕见地少了许多,趁着绵延着着的霓虹灯,生出了一种冷落萧条之感。

  季君昱轻轻咬了一口烤红薯,小时候他妈妈也喜欢在冬天买来一个大大的烤红薯,走到街头的时候,守在门口的小季君昱就能闻到雪堆里飘香的味道,喊一声门里面坐着的季冬愿,就一路狂奔去拿红薯去了。

  一个大红薯,有时候是两个小红薯,四个人分总是太少,杨园时常说着自己不喜欢吃,早早躲到了厨房里。他那时候贪吃,自己那一份吃得干干净净,却能看到季冬愿只轻轻咬了一小口就不再动了。他好奇剩下的大半部分去了哪里,跟着小不点一看,那些红薯总是被季冬愿用各种方法骗到杨园嘴里。

  现在买得起了,他倒是再也吃不出当年那种幸福了。

  人一旦陷入回忆里,通常会忽略掉外界的一些声响,比如,巫渊刚才说的不是太大声的话。

  “对不起,你说什么?”季君昱连忙把嘴里嚼了又嚼的红薯咽了下去。

  “我说,当然,我还喜欢里面那个青皮臭脸大窝瓜。”巫渊笑着看了一眼季君昱,这个之前还对着自己厉害得很的人,现在就窝在暖融融的座位上,像只小仓鼠捧着食物在吃,显得好欺负极了。

  “为什么啊?我倒是挺喜欢那个扔包菜的,攻击力大。”小仓鼠全然没意识到一个坑早就在自己面前挖好了。

  “因为……”巫渊忍不住咳了一声,“因为它像你。”

  季君昱差点被红薯噎死。青皮、臭脸、大窝瓜,这三点他倒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点像了。可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只能暗骂一声“臭小子”,然后恶狠狠啃了一口红薯泄愤。

  巫渊倒是笑得很开心,眼角都弯了起来,嘴角也压不住地往天上飞,一副小人得逞的欠揍样子。他看了几眼季君昱,“喂,没有生气吧。”那语气倒是轻快得很,听不出半点担心。

  “君子大度。”季君昱瞪了他一眼,看着这人心不在焉地开车样子,生怕到时候撞个树玩玩,或者直接来个一车两命。他一边拽进了自己的安全带,一边装出很凶的语气:“好好开你的车,赶明儿就把你驾照吊销了。”

  季君昱看着巫渊,总觉得这个人鲜活了起来,飞扬起来的神情让他像是活在这个世界的人,而不是干巴巴的、生硬的、像是随时都会飞走的幽魂。

  巫渊笑得更开心了,整个人都在颤。等他好不容易止住了点笑意,问道:“君子想吃什么?平吉路上一家法国菜吃起来不错,嗯……白川大道和游乐场路口有一家日料也好吃,要不然去……”

  还没等这个人形美食库把周围饭店都点评一遍,就被季君昱叫停。他指着前面的小路口,“前面右转,我就爱吃中国菜,今天哥带你去吃个正宗中国菜——大排档。”

  巫渊嘴上嘟囔着烛光晚餐,却在前面路口乖乖拐了过去。小路的尽头就是好几家大排档和火锅店,天一冷,外面的露天地方的桌子都移了进去,停车的地方倒挺充裕。

  季君昱忽地想起了这小子的身世,就算是放弃了泽昇集团的继承位子,依然是个标准的富二代。想着想着觉得自己好像是损失了一次宰这冤大头的机会,还有点可惜。

  他们队里有聚餐就爱来这里吃饭,一群人喝着啤酒、撸着串,再来几个吹着牛逼,才是真正接地气的解压方式,就不能惯着奢侈腐败的风气。

  这车刚稳住,季君昱就跳下了车子,朝着那片亮晶晶的地方走去。巫渊在车里却愣了片刻,他左腿膝盖处的肉色秋裤,不知在何时被划开了一个小口子,而里面的“皮肤”却泛着金属质地的光,有些扎眼。

  他将手掌轻轻覆在那处小小的破损处,嘲讽似的勾了勾嘴角,手掌所触及的地方,根本丝毫没有知觉。

  坚硬又冰冷的假肢似乎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巫渊,在他的耳边奏响着魔音,将他从那个不愿醒来的温柔乡拽出来。

  他将车里的抽屉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创口贴,将那处细微的破损贴了起来,正常的社交距离之下,基本上不会有人注意得到。

  仿佛这样就能除了自己,无人知晓。

  他抚摸着那个僵硬冰冷的肢体,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