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折风向翼>第84章 捌拾肆·参商

“别!别吻那里……”


“好啊,我不吻。”


段冷撑着手肘起身,那双作祟的薄唇挑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如刀一样挂在他轮廓锋利的下颚。他再次俯下身来,将一个更坚硬的东西抵上他的颈间。


“不吻,只磨。”


段冷突出的喉结碾磨着那点可怜的殷红,痛与痒一并袭来,惹得谢玉台不住浑身战栗。


他的喉结本不算明显,但在那人无微不至的“照料”下,却也如山脉般高高隆起。顶峰绯红一片,像是披着最绚烂的晚霞。


两处山峰如江海般交汇,段冷狠狠地撞、细细地磨,痛苦与快乐如海浪般交迭着接踵而至,激起谢玉台一层一层由内而外的痉挛。


他终于承受不住,再次开口。“这样也不行……段冷,饶了我吧……”


他企图用双手将那人推开,换来的却是对方更紧的拥抱。泪眼迷蒙中,谢玉台听到段冷说。


“不行吗?”那人的声音带着一点委屈,“我的命门,可是在说爱你呢。”


蛇有七寸,位在小颈,段冷的喉结确实是他化为人身时的命门所在。而从另一个意义上讲,这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也是段冷的死穴与命脉。


此刻谢玉台身上仅有的纱衣已经被汗水打湿。段冷再一次撑起身体,化作一片阴影笼罩在谢玉台上方。


“玉台,你看看它。它为了你变红、为了你变得蓬勃,它还在……跳动呢。”


段冷一根一根掰开谢玉台紧紧抓着床单的手指,让他的手伸向自己的脖颈,搭上自己的喉结。他压着谢玉台的指腹,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抚过那条硬朗的曲线。谢玉台想要抽离,换来的却是那人在别处更凶狠的对待。


“它终年不见天日。唯有在你面前、在这张床上能够得到片刻自由,可你却不肯好好爱它。玉台,你好狠的心啊。”


段冷总有那么一些堪称“顽劣”的时刻。他的本性暴露无遗,痞气、腹黑、坏心十足,明明是自己折磨得对方死去活来,却要反过来痛斥谢玉台不懂怜惜。


只是谢玉台如今神智有限,实在做不到与段冷争辩是非,只喃喃道。


“银佩……你的银佩在哪里,我要给你戴上……”


“银佩?”段冷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它已经被女君拿走了。”


梦境戛然而止。


谢玉台惊醒过来。


他躺在沉香榭的暖榻上,心跳如擂鼓。


偌大的床铺中只放着他一个人的玉枕,梦里的淫靡与混乱已与他相隔九霄。水叶和镜花都不在身边,雨茶也因羞于面对谢玉台而逃离了青丘,整个沉香榭里静悄悄的,只闻窗外微风过廊,鸟鸣迤逦。


谢玉台掀袍下榻,跑出暖阁,一边跑一边呼喊。


“段冷!段冷!”


他跑到了那人最常待的那棵桃树下。临近春三月,树枝已经抽出新芽,点点嫩绿缀在细枝间,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他却好像看见段冷坐在石凳上,于深沉的月色中抬起头颅,迎着飘然洒落的桃瓣。


谢玉台湿了眼眶。


他其实心如明镜,段冷不可能在这里。苏醒之后的记忆桩桩件件袭入他的脑海,让他没法再做一个自欺欺人者。


半晌,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向后院的柴房奔去。


在轩廊的转角,他和一个柔软的身躯撞在一起。


“啊,公子!”


镜花揉着肩角跌落在地,手里攥着的东西也掉落在地上。她来不及去捡,就被谢玉台攥住了肩膀。


“段冷呢!”谢玉台急切道,“他在哪里?!”


“夫人他,他……”


镜花说不下去,通红的眼眶不知道第多少次蓄满晶莹的泪水,声音也渐渐转成抽泣。


“你快说啊!”


谢玉台看着支支吾吾的镜花,一直紧绷的情绪终于失控,他剧烈摇晃着她的肩膀,大喊道。


“你是哑巴了吗?告诉我他在哪里!!”


然而镜花无论如何不肯再说,谢玉台终于注意到了那只滚落地面的圆筒,一把捞起,打开了它。


他以为里面放着女君的御令,关于段冷的审判与裁决。但出乎他的意料,这是一封来自洞庭的家书。


“吾女段冷,亲启:


前些时日我与你提到的风绝一事,已有些许眉目。有密探来报,此人已至青丘之境,携冥渊、箴言等数种妖器毒物,去势汹汹。为母思量许久,觉得他此行意不在你,而在于与你联姻之人。故书此信,以警戒之,你二人皆处危险之中,万事都需小心提防。


另,吾与你父亲已至烟行山,此地风光秀朗、山色空濛,实为一方休养生息之良地。你不必挂念吾二人,照料好自己即可。


为母亲笔。”


风绝……联姻之人……毒物……


读完这一封信,谢玉台如梦初醒。他的记忆如走马灯一样倒退,段冷许多令他不解的举动和言语,至此都有了一个清晰的答案。


上元佳节,那人在暖阁门口拦住自己,原来是怕他以身涉险,在人多眼杂的闹宴上出事;


演舞之后,他穷尽一切办法把自己锁在沉香榭里,无法离开他的掌控分毫,亦是为了保护自己;


而自己将雨茶带回后,他守在桃树下,也是因为放心不下自己的安危,宁可一夜夜地看着他与雨茶相拥而眠的剪影,也要在黑暗中执着守护。


“段冷啊段冷,你怎么这么笨呢……连爱一个人都不会。”


他狠狠闭上双眼,已是泣不成声。半晌,他又睁开眼睛,跪在镜花身前哀求道。


“镜花,你行行好,告诉我段冷他在哪里,求你了……”


而镜花只是咬着下唇,在谢玉台身前长拜不起,无论谢玉台说什么都只是哭泣。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温柔而清丽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他在绝魄谷。”


水叶出现在轩廊的尽头,一只手背在身后,“女君不让我们告诉你,说违令者斩、杀无赦。”


她轻笑着,“但水叶不在乎。我在公子的荫庇下活了数百年,对于一只蜉蝣朝暮的箬叶妖来说,已经足够了。”


她难得地没有穿宫婢的侍裙,而是一身雪白束身衣,衬得她的身姿分外颀长秀逸。


“夫人是男子这件事情,我们都知晓了。今晨女君在华胥洞判了他魂灭之刑,眼下押运的车马刚过连荆门。公子若是现在去追,或许还能见他最后一面。”


魂灭之刑。


这青丘律法中最惨烈的刑罚,它要受刑者在妄断之阵中被生剥元神,将其魂魄剿成千万缕的细丝散于世间,涤过杀生水,便再难进入六道轮回。


“魂灭之刑,呵呵,女君向来如此狠决,我早该知道的……”


谢玉台摇摇晃晃地站起,像是喝了上百坛青丘最烈的酒,完全没办法稳住身形。他只能扶着轩廊上的雕花围栏,一步远一步近地向前踉跄。


路过水叶身边时,水叶却忽然展臂一挡,拦下了他。


“公子,你可知此这一路上,有多少死劫?”她凝眉问道。


“就算整个青丘,不,整个妖界的兵将都挡在我面前,我也要去。”谢玉台掌心红光一闪,竟将兵器架上的玄冰直接吸到了自己手里,“此去前路,神挡杀神,魔挡杀魔。”


他将玄冰抽剑出鞘,双眼中似有红莲业火在燃烧。


“好。水叶助你。”


面前之人的声音平静而坚决,她抽出了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那里赫然握着一柄细刃弯刀。


“我能帮公子出沉香榭,至于如何离开王宫,就要靠公子自己了。”


“可是……”


“不要拒绝我的好意。”水叶止住了谢玉台的话,“就当是水叶给您赔罪了。”


“赔罪?什么罪?”


“婢子,其实是女君派来监视您的卧底。”水叶眉目微敛,握着弯刀的手紧了紧,“十二年前,公子的知己宋白就是为我所杀。如此,还够不上向您赔罪吗?”


谢玉台闭了闭眼,说道,“我不怪你,我只恨女君。”


“有公子此言,水叶死不足惜。”她笑得洒脱释然,“走罢,再晚就追不上了。”


语毕,飞花过叶,她在一廊尘烟中倾身而动。谢玉台心下悲恸,却也不得不紧随其后。


刀光剑雨遍布在沉香榭的屋脊之上,这方谢玉台的栖息之地,女君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誓要将他牢牢套死在这里。


无穷无尽的火簇向二人射来,它们有一些打在水叶抡起的刀风上,还有一些,钉在她的身体里。


又一道血线洋洋洒洒地划过谢玉台的眼帘,水叶右臂中箭,细刃弯刀当啷一声掉在檐瓦。


“水叶!”谢玉台喊道,“你站到我后面!”


“公子,你别管我,快走!”


水叶一直在前方为谢玉台开路,身上已是伤痕累累,洁白无瑕的素衣上血迹斑驳,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她用弯刀撑着自己不倒,望着十丈外的石门萧蔷,勾起一个虚弱的笑。


“还有一道门,公子就能出去了。”


她重新拾起弯刀,左足点过青瓦,踩下一处被布置好的机关。一声惊天的彻响后,铺天盖地的巨石阵腾空而起,追着半空中闪身的人影砸去。


“唔……噗!”


水叶被两块巨石前后一夹,重重喷出一口浊血。方才的火簇上淬有蛊毒,此刻毒力已经蔓延到了她的肺腑,每一次的呼吸,都像在烈火中灼烧。


她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对准嵌在狻猊雕像中最后一处机关,掷出手中已经断掉的弯刀。弯刀斜插入暗缝,一支以妖魂凝成的无形长剑从狻猊的口中射出,直直插入水叶的心口。


“水叶——!!!”


水叶终于脱力倒下,她的白衣被血色尽染,身形却如花叶一般轻盈。


在她的余光中,沉香榭的正门近在咫尺,只要她的手臂再长一寸就能摸到。


“公子,水叶……做到了。”


“一个两个,都是傻子!”谢玉台冲过去,抱住奄奄一息的水叶,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喷涌而出。“水叶,我求求你,你不要死好不好……”


他看着水叶的眉心升起一道碧翠色的烟气,那是她的元神之力在命门处消散。


“水叶不傻,水叶,在今天做了最正确的决定,也是……这一生最不后悔的决定。”水叶艰难而语,唇边不断溢出黑红的血液,吞噬了谢玉台膝上的墨竹袍纹,“只是在这世上,水叶还有一个遗憾,没能完成。”


谢玉台感受着怀里的水叶逐渐轻盈,哽咽道。


“你说,我谢玉台就算拼上所有,也要为你圆了夙愿。”


“镜花,她一直想回到自己的故乡……”水叶的声音断续着,“她是只寒玉梅花妖,生于北境无香岭,一百年前女君为了搜寻秘宝,将整个谷岭夷为平地,唯独留下镜花一人。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没人告诉她故乡在何方。”


她顿了许久,才攒够说下一句话的力气,“公子若有机会,就带她回家看看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水叶的身体已经接近透明,话音刚落,她便化为了一片纤细的箬叶,无比轻盈地落在谢玉台的掌心。


“好,我会……带她回家。”谢玉台脸上清泪缓流,喃喃道,“也会带你回家。”


他很想紧紧攥住这片箬叶,可是它看上去那么脆弱,好像自己一用力就会生出褶皱。最终,谢玉台只将它弯成一团,珍重地收于衣襟。


他擦拭掉玄冰上的血迹,抹去泪光,向前迈开脚步。


已经到了这里,付出了失去一位朋友与故人的惨痛代价,就算前路九死一生,他也要走下去。


走下去,不论黄泉彼岸、刀山火海,都要与那个人身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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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很喜欢喉结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