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章与小福两人一出了家门,便都像脱了缰。

  正是初夏,山花烂漫的时候,沿着官道往前策马,含章头一回在青山绿树中飞驰。

  马儿跑的累了,他便与小福牵着马绳,找一处青草浓翠的地方,叫马吃草,自己则悠悠闲闲的到处看。

  含章很快意,他见什么都新鲜,或是地上忽然飞起来的绿尾巴鸟,或是草丛中一排忙忙碌碌搬家的蚂蚁,或是树根地下几朵五颜六色的鲜艳蘑菇……

  小福正拴完马,转头就见他家公子早就不在原地了,而是蹲在一个枯树根底下,正撅着屁股好像在研究什么东西一样。

  小福赶紧过去一瞅,就叹气,他家公子拿着个小棍,戳蚂蚁玩呢。

  “少爷!袍摆子落地上了,小心粘了脏土。”

  含章却笑眯眯的回头,“不要紧,小福你快来看,这个蚂蚁要吃蘑菇,可蘑菇好像有毒的样子啊,它不会吃死吧。”

  说着,含章又举着小棍去挡大蚂蚁的道,以免它误食毒蘑菇。

  小福不再管含章了,而是回身从包袱里拿出水和酱肉,要递给含章吃。

  “少爷你还能认出毒蘑菇呐?真厉害。”

  含章终于把那只大蚂蚁干服了,看着蚂蚁绕道他才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去接过酱肉,掰下一小块扔给蚂蚁。

  “你当我一屋子书是白看的呢,什么地理杂谈,奇闻异事,我足不出户也知道些许。”

  含章有些得意,不过还是感叹,“这里景色真好,咱们慢慢的走,赶在下一处驿站歇脚。”

  小福点头,这才不到正午,离官道上的驿站也不远了,他打听过,前去上京赶考的学子,好些都夜宿在驿站歇脚,很方便。

  夜晚,驿站有些破,房间不仅小,门也“吱呀吱呀”的要掉一般,小福特地挑了一间二楼的上房,但床铺还是有一股子霉味,只是出门在外,含章也不介意。

  他首次远游的新鲜劲儿还没过,这时候,他看什么都是既包容又满怀期待的。

  含章睡不着觉,坐在驿站客房的破窗边,托着腮,呆呆的看着月亮。

  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唠唠叨叨,杂七杂八的,可是和谁说呢?

  驿站的夜静静的,甚至晚上连敲梆子的声都没有,只能听见小福时有时无的呼噜声。含章回头,见小福紧紧抱着钱袋子,已经美滋滋的窝在床边睡着了。

  含章一笑,又转身继续看月亮。

  白日的喧嚣和兴奋过后,就显得夜里格外的孤独寂寞,叫人难耐。

  他往常是怎么过的来着?

  回头一追溯,才发现,他的夜晚,一直是这样寂寥的。

  甚至还带着病入膏肓的咳血与残喘。

  一切的改变,是他在二月二龙抬头的那个雨夜,和“那一位”稀里糊涂的结缘,自此,夜晚才开始变得不可预料的色彩斑斓起来。

  或惊吓,或欣喜,或者是藏在心底的羞□□意。

  日子瞬间“活”了过来,人也“活”了过来。

  想着那些日子,他下意识笑了起来,可快乐的记忆,总离不开“那一位”,含章想着李孟津,心里既酸涩又难受。

  独自一人的静夜,难受的还是想哭。

  但又自觉不该这样没出息,天地之大,难道没有他,自己就不活了么?不能够吧。

  含章晃了晃脑袋,从窗边小凳上起身回到床上,大被过头,企图能迅速入眠。

  月光皎洁,驿站中谁也没注意到,后院的马厩里,竟然有小声聊天的动静。

  含章白天骑的那匹白马,它正扯着脖子往二楼的窗户处瞄,而后竟开口说了人话,要是叫人看到这景象,非得吓出好歹不可。

  “欸,你说公子怎么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那算不算咱俩看护不利啊!”

  另一匹小福骑的红枣马则低头吃草。

  “咱们只管送人,送到了直接回来和驺吾卫复命罢了,人的喜怒哀乐,怎是我等小小马妖可以揣测的。”

  “话是这么说……”

  含章的那匹白马还是不放心,梗的脖子瞧了好一会儿,直到二楼灭灯了,它才打了个喷嚏,甩了甩僵硬的脖子,叹着气低头吃草去了。

  也许是因为思绪纷乱,也许是出门在外不适应,二楼床铺里的小公子躺了许久,才缓缓浅眠。

  他睡得不安稳,而后身体一热,他耳边就又听到了那哀哀戚戚的嚎叫声。

  由远及近,在晦暗的梦境中,那只看不清面目的巨兽又来了。

  它依旧抵着含章,嚎的撕心裂肺的。

  含章被巨兽抵着,身上却觉得暖和了很多,也安稳了很多,下意识的就想把今日没人说的话,说给它听。

  于是他回手拍了拍巨兽,安慰道,“你不要再鸣叫了,嗓子不疼么?我陪你说说话吧。”

  只是含章轻轻摸着这巨兽,却觉得好像它多了很多伤痕,坚硬的皮肤上斑斑痕痕的,不知道是新伤,还是旧痕,莫名有些心疼。

  巨兽果然就安静了,它睁着一只巨大的竖瞳,呼吸抵着含章,静静听他说话。

  “我小时候总是病弱,这是我头一回自己出远门,湖光山色,也真如书上所言,且比书上说的还美……”

  含章靠着巨兽温热又嶙峋的身躯,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大到山峦地势走向奇绝,小到休息时看到的树下一朵鲜艳黄花。

  他倾诉着,巨兽就听着。

  含章把不知道该与谁分享的快乐,一股脑都与这个梦中的怪家伙说了,心里有说不出的轻快,又莫名有些隐秘的幸福。

  倚着身后这巨大的身躯,含章不觉得害怕,反而有种熟悉的安全感。

  他一笑,巨兽抵着自己后颈的呼吸就重了一些,吹得含章哼了一声,痒痒。

  他这轻轻一哼,却不知这巨兽是怎么,却躁动了起来,它喘息着,喷出馥郁的带着麝香的气息,叫人闻着迷迷糊糊的,身上热,心里也热。

  含章嗅着这样的气息,晕头晃脑,迷迷糊糊的,这味道好像有些熟悉。

  而后不知怎地,就被这巨兽抵着自己的胸膛给放倒了。

  他被紧紧压着仰躺,脸红的喘气,那家伙好像在激动的舔他,那舌头太灵活了,胸口的衣衫马上就被扯开,露出他光洁的胸膛。

  含章尚且被热乎乎的舔着,可是巨兽渐渐粗鲁的暴躁起来,像是要“吃人”一般。

  小公子早就被那馥郁的气味熏的不甚清醒了,他浑身通红,伸手软软又无力的推拒着。

  “你,你要吃了我么?那我能和家人告个别么,啊呃,别再往下了!”

  巨兽吼出了声,并没有放过含章。

  含章只觉得身上泛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他喃喃到,“我,我快死了么?”

  他浑身酥麻,神志恍惚,含章此时觉得自己仿佛是一潭春水,此时被搅动的仿佛要决堤,这样的感受,叫他下意识的喊出一个名字来。

  “李,李孟津!”

  这个名字一出口,巨兽顿时就僵住了,他的那只眸子在竖瞳的兽目和人瞳之间来回变化。

  最后含章只觉眼前金光一闪,那大家伙痛嚎了一声,而后就不见了,他自己也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清晨,驿站来人敲门送饭,“客官,客官?朝食要不要。”

  含章激灵一下,猛的醒过来,翻身从床上坐起,梗了一下匆忙开口说话,“放楼下就行!”

  门外的人应了一声,而后传来下楼的脚步声。

  含章胸口砰砰直跳,他看了一眼对面床上睡得死死的小福,缓缓松了一口气。

  而后,小公子闭着眼,躺在床上大口的喘气,他浑身都被汗浸透了,轻薄的衣衫勾勒出他起伏的肩脊与腰身,柔韧俊秀,盈盈一握。

  含章摸着汗湿的鬓角,自己是怎么了?这么不着调,梦里怎么又这许些乱七八糟的,想到么梦中那道滚热的呼吸,他身上忍不住一抖,心里也酥酥的麻。

  与平静的边城驿站不同,龙君的白玉京中,却是一片狼藉。

  趁着李孟津沉入龙池深眠之际,龙魂顺着含章颈后的封印,潜进了他的梦里。

  龙的本性,是压制不住的,巨兽几欲发狂,直到被叫做李孟津,这名字顿时束缚住了兽性,叫它成了个人,想起了自己是谁。

  它就是李孟津,它和他,都是李孟津。

  津水之君半龙半人的从池水中脱身出来,嘴边的獠牙还没来得及收,浑身热血如沸,胀痛难忍,昭示着他无法克制的□□。

  他怒吼一声,布满鳞片的手臂拍碎了半边池岸。

  李孟津不再狡辩了,白玉京的封印,封不住他自己。

  割舍不下的是自己,想去见他的是自己,滔天的欲念是自己。

  龙,不就是他自己么。

  龙魂,那只是他蛮野而放纵的□□,还有掣天撼地的威能。

  无法控制龙魂,就是无法控制欲与力量。

  李孟津仰躺在白玉京龙池的废墟里,失神的想着,他得想个办法。

  他得让含章好好的活着,他不能让他变成迦楼罗,到时候毒火一烧就没了,魂都剩不下。

  但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是想陪着他的,哪管多久呢,是人,就陪到百年白头,是妖怪,就一起看沧海桑田。

  喉下发痒,抬手一摸,那片逆鳞又长好了,原本血肉模糊的地方,被坚硬的鳞甲覆盖着,坚韧不已,刀枪不入。

  他笑了一声,不再去拔了。

  他认了。

  ——

  小公子此时却有些不认命。

  自从出了家门后,他与小福骑着骏马一路疾驰,也已经好多天,游山玩水的新鲜劲儿过了,更多的是赶路的辛苦与艰难。

  今日小福吃坏了肚子,赶路便慢了些,不过紧赶慢赶,也能到代县,到时候找间客栈给小福好好歇歇便罢。

  但谁能料到,路遇小河,而过小河的桥早就断了,断木头都糟烂的长蘑菇了。两人只好再绕道,还没等到代县,天便黑了。

  小福脸色苍白,捂着肚子过意不去,“公子,原本我是来照顾你的,谁知道,还要拖你的后腿。”

  含章下马,扶着小福也下来,靠着一颗大树干歇息一会儿,“你做得很好啦,在哪睡觉不重要,身体才最重要!”

  说着,含章就去生火拿干粮,他一点也不娇气,这些天跟着小福,也把这些事情学会了。

  小福烤着火,裹着含章给他披的毯子,感动极了,哭着直喊。

  “少爷!呜呜呜,小福要伺候你一辈子!”

  含章被喊得吓一跳,然后诶呦一声乐了,手上点火的黑灰都蹭在脸上,像个漂亮富贵的小柴猫。

  “小祖宗,你可小声些,别把狼招来,你家少爷我可打不过狼。”

  小福一听,就害怕了,“啊?这里还有狼啊!”

  含章也不知道,只是瞎说的,不过说出来后,他自己也害怕了。

  于是他拿起一根火把,往前边高处的小坡上了走了走。

  小福小声喊他,含章便摆手,“别害怕,你脚下是火堆,狼怕火的,我上坡看看,那里视野好,说不准找到个什么安身的地方。”

  天黑,点着火把其实也看不清路,含章深一脚浅一脚的,最后,那匹拴在树上的白马看不下去,自己偷偷解了缰绳,跟在含章身后。

  含章只觉有什么东西扯着自己的袖子,他吓了一跳,还以为见鬼了呢!于是赶紧挥动火把。

  谁知道,刚转身,火把微弱的光亮下,鬼倒是没有,反而有一张老长的马脸。

  含章喘了口气,心里纳闷,这马怎么走路没有声的,它扯自己袖子干什么?

  白马力气也大,连拖带拽的,就把含章拽到另一处小山包上。

  含章刚想回去把马拴好,可回头之间,就见山包下有一处暖光,挪开火把一看,可巧!那不是一处山野中的小院子么!还亮着烛灯呢。

  含章高兴,赶紧回去架起小福,上了马,往山包下走,去借宿!

  万幸,一通折腾之后,主仆两人住进了温暖的小屋中,主人家还给他俩格外做了饭,含章要给钱,这家人死活不要。

  这家男人是个兽医,不过畜生的生意不好做,便在初夏时节好的时候,上山打猎补贴家用。

  “公子不要客气,你们出门不易,我只当是结个善缘,以求山神保佑。”

  含章推脱不过,看男人豪爽,也高兴的应了。

  男人带着他小儿子住外屋,含章与小福住里屋,含章与男人聊了许久,相谈甚欢。

  这男人是没想到,眼前这个看着清贵的小公子,竟然还懂得如何给畜生治病呢!还说的头头是道。

  “这都是些脏累的活计,没想到公子却这样精通!佩服佩服。”

  “言重了,我也是因为家里的书杂,看得一些,只知道些方法,真正动手是不行的。”

  其实,这些兽医的东西,含章本来是为了给妖怪们上课才学的,毕竟,妖怪也是动物来着,学了好教他们给自己治病。

  谁知道没用上呢,略有些遗憾。

  后半夜,屋里的几人都沉沉入睡,这时却响了一阵阵急促的拍门声。

  “大夫,在不在,快点开门,救命了!救命了!”

  敲门的动静很大,门框都直震,男人急忙去开门。

  “谁呀,镇上哪家的畜生出事啦?”

  夜晚看不清,屋外的人挺壮的,他架起男人就走,“快快!我家夫人难产,眼见不好了,快和我走!”

  男人一听,登时觉得荒唐,“什么?夫人难产?你不去医馆,怎么来找我,我是个兽医啊!”

  屋外的人着急的要带男人走,可男人哪敢去啊,便抱着门框死活不撒手。

  里屋的小福还在难受,含章便让他好好歇着,自己披了衣裳来看。

  就见门口那小孩儿也拉着他爹不叫他爹去,可屋外的人态度很强硬,又随手往屋子里扔了好大一块金子。

  “我府上在山中,这黑天半夜的,哪去找郎中,就你了!赶紧随我来,那金子就是你的!”

  男人犹豫片刻,正好含章出来了,他只觉含章博学,便问,“公子,你会不会给人接生啊!”

  含章一愣,“我只在书上看过,还挺吓人的,没敢多瞧。”

  门口那人一见这情况,索性,进门来,一手架着那男人,一手架着含章,拎着两人就往外走。

  “别废话了!你们俩谁也跑不了,都跟我来吧!”

  于是,男人手忙脚乱的拿了药箱子,匆匆吩咐几句儿子,便跟去了。

  含章也只得叫小福看着点这家小孩儿,而后自己便也被拽去了。

  黑夜伸手不见五指,含章还真有点害怕,那兽医也有点慌,一直问这家人住在哪,他在这里住了好多年,也没听说山里有哪户人家的。

  三人身后还跟着两匹马,只是不知道那人是怎么走的,两匹马跟着跟着,拐过一个弯,前边的三个人就不见了。

  白马顿时倒吸一口气,“糟了!跟丢了。”

  于是白马直跺蹄子,“你在这里看着,我去喊兄弟们来找人!他妈的,把这山翻过来也要找到公子!”

  被拎着往前走的含章,丝毫不知道身后自己那匹马在悄悄跟着,更不知道它还跟丢了!

  他只觉得这人带他和兽医越走越偏,脚下的草越来越深,路也陡起来。

  当下,含章心里就过了不少书中杀人抛尸的故事,心里凉了半截。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那人松了口气一般的说,“到了到了!请二位快快给我家夫人接生啊!”

  两人闻声抬头,就见眼前真的出现了一座大宅院,院落很是讲究,又古朴,想必有些年头,含章细细一研究,那檐角与大门的样式,颇有前朝遗风。

  不过没来得及细想,大门一开,几人便慌忙的来接人,手忙脚乱的把含章和兽医都领进了正屋。

  兽医满头大汗,“公子,若真有个紧急情况,那好歹是两条性命,咱还是得救啊,我伸手,你在旁边给我把关!”

  含章点头,心里也没底。

  正屋的床幔后,丫鬟们一盆血水接一盆血水的往外端,里头传来一阵阵女人的哀嚎。

  兽医拎着药箱子就往里走。

  含章还没等进去,就听兽医惊恐的大叫一声,而后扔开箱子,连滚带爬的就往外跑,吓的脸色青白,六神无主。

  但屋里的门却关了,他没跑出去。

  含章心里一紧,心想什么产况把人吓成这样!

  但听着里头依旧凄厉的生产动静,也顾不得了,掀开帘子往里走。

  等他看清眼前情况之后,当即也吞了一口冷气。

  只见床幔之后的大床之上,哪有什么妇人!

  那分明是一只巨大的母狼正在生产,可它的痛呼,却是人声。

  含章僵在原地,岂料那母狼却喘息着口吐人言。

  “小妇人胎生艰难,还望公子搭救于我!”

  吓的瘫在门口的兽医大喊,“妖,妖怪!”

  眼前景象吓人,那兽医如此也是常情,倒是含章,他反倒还舒了一口气。

  他一路上还以为是碰到土匪杀人害命的了呢,刚想报他“大嫂子”的名号来保命。

  可一见是妖怪,他就不那么怕了。

  妖怪,他大大小小也见了不少,眼下已经练出来胆子了。

  可是,如今棘手的是,难产的妖怪,他还是第一回见啊,这个,该怎么治啊这个!

  “我,我怎么帮忙!”

  要么这家人专门去找兽医呢!给妖怪接生,可不就是兽医正对口么!

  母狼一听,喘息着说,“我,我孩儿不知为何,已经生了三天了,还未出来,眼见我妖力耗尽,岂不一尸两命!请公子救我孩儿!”

  含章一着急,回头就把瘫在门口的兽医拽进床幔,而后打开那个医药箱子。

  他自己先上前查看了一番,可又不太敢看,又看不太懂,纸上得来终觉浅,于是他接过身边小丫头的水盆,一把泼在了还在哆嗦的兽医头上。

  大喝,“回魂了!没什么可怕的,这是一只狼,你是兽医,先接生,接生啊!”

  兽医被这样一泼一喊,愣愣的看着含章,终于缓过神,他心想,这狼夫人今天要是生不出来,他估计也得交代在这,家里还有孩子要养的,他不能死在这啊。

  含章见兽医清醒些了,就带着他,一同给狼妖接生。

  半晌,两人才知道为何难产。

  看着露头的胎毛,别说这兽医,就连含章,他身上都麻了。

  这妖,生的,是个人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