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天才造疯者[无限]>第139章 野生水族馆

  私心。

  在很多文学作品的塑造中, 那些被称之为英雄的主角都是没有私心的。

  他们像是无情的神祗,把所有人类应该的情感缩在心底最深刻的角落,即使后人对那颗心脏进行剖析,妄图从中窥见些许私心的痕迹, 也无法从中获得只言片语。

  大多数人对此观点趋之若鹜, 其中包括江侦仲。

  很长一段时间, 江侦仲都想把江秋凉塑造成他理想中完美的傀儡。

  很遗憾。

  江秋凉没有做到。

  或许没有凌先眠的出现,江侦仲可以实现他在江秋凉身上强行安置的期许。

  凌先眠,于江秋凉而言,是险棋,也是摆脱。

  也是他让江秋凉知道, 或许一直以来接收的传统观点是有误的。

  所谓的弱点, 也可以是一个人奋起反抗的理由。

  脚底晃动的感觉唤醒了江秋凉发散的意识。

  人群散去, 连带着空气里的温度都降下了一些。

  从江秋凉的角度, 两排素白的门相对而立, 隐隐约约透露出些清冷的神圣感。

  江秋凉从左往右, 一扇又一扇打开那些紧闭的房门。

  房门没有上锁,每一间都一览无余。

  每打开一间, 江秋凉的心里就沉上一分。

  最后, 他关上最后一扇房门, 在楼梯口伫立。

  惨淡的白光给他描绘了一层朦胧的,凌厉的光影, 显得他的肤色异常苍白。

  “房间有一半是一样的。”江秋凉像是在对凌先眠解释, 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左边那排是我现在的卧室, 右边那排是我十一年前的卧室,除了靠窗那面墙壁更换成了正面朝水的玻璃, 其他的细节,完全是一模一样的。”

  “不对啊……”江秋凉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你见过我的卧室吗?”

  凌先眠看着他:“见过。”

  “我说的不是现在的卧室,”江秋凉摆手纠正道,“那也不对,如果这是游戏的初始设定,那势必意味着设定初期的画面就是具体的。可是你那个时候根本不可能知道我现在的卧室长什么样子,更别提十一年前了。”

  江秋凉突然怀疑:“难道你真的见过?”

  凌先眠语气有些无奈:“我不认为十一年前的自己疯狂到这种程度。”

  江秋凉呼出一口气,但是这口气还没完全吐出,又一个更加关键的问题浮上了他的心头。

  那究竟,是谁在这个游戏里复刻了他十一年前的卧室?

  “它”?

  仅凭目前的线索而言,这也只是江秋凉的猜想。

  楼梯有两个方向,一个是向上,一个是向下。

  向上的那段转角尽头有灯光,明晃晃照在墙壁上,台阶上有脚印的痕迹。

  向下的那段完全是黑漆漆的,仅有的光线延伸到约莫一半的台阶处,剩下的就是不见五指的未知。

  楼上隐约有悉悉索索的响动,似乎有人在楼上走动。

  江秋凉摸着扶手,往楼上的台阶走了两步,突然停住了脚步。

  “不对,”江秋凉沉吟了几秒,转了个方向,“不能走这里,去楼下。”

  这是一种直觉,在被本能刺痛的瞬间,江秋凉突然明白自己会做出这个选择的原因。

  当乌合之众被安东尼的一番高谈阔论洗脑之后,他们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

  这是不言而喻的。

  此时最安全的地方,不是混在疯狂的人群之中,而是远离人群。

  即使人群的地方是黑暗的,是未知的,是危险的,也好过必然被千夫所指的结局。

  有时候,人比怪物可怕多了。

  江秋凉摸着扶手,顺着台阶一节节走下来。

  光明和黑暗,是如此泾渭分明的界线,江秋凉能感觉到自己一点点没入到黑暗之中,直到完全浸没其中。

  他强迫自己不要回头,忘记身后的光明。

  这是从跨过那条线,注定无法回头的不归路。

  这让江秋凉想到了十九岁的生日,独自踏上异国土地的自己,和这十一年中的凌先眠。

  那一步,一旦踏出,就再也回不去了。

  哪怕他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自己和凌先眠可以回到十一年前的状态,但是他的潜意识无数次告诉他残忍的事实——那是不可能的。

  所谓破镜重圆,哪怕拼接得再完美,也无法否认曾经破碎的事实。

  江秋凉一节节踩下台阶,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得很沉稳。

  他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也能听见身后凌先眠的脚步声。

  此刻,扶手不是他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江秋凉低下头,在最初不适应的几秒之后,他已经勉强能够看清脚下的路了,尽管只是模糊的轮廓,却也聊胜于无。

  踩下最后一节台阶,江秋凉站定。

  眼前的画面在黑暗中极其晦暗不清,若是摸黑前行难免狼狈。

  应该会有灯吧?

  江秋凉想着,正打算去墙边摸索一番,却听凌先眠的脚步声越过自己,走到了自己面前约莫三四步的地方,动作熟练而且自然地拧亮了一盏台灯。

  哦,原来不是在墙上,是在桌上。

  这大概就是经历了很多次同一个世界的好处了,起码可以在重蹈覆辙时省掉不少力气。

  灯光不算多少明亮,对于适应黑暗的眼睛来说,霎那的光芒却如同直视太阳一样闪耀。

  江秋凉伸手,用手指略挡住眼前的光亮。

  奇怪的是,他从前指缝之间还会有极其明亮的光影,这次却没有。

  江秋凉奇怪,移开了自己的手。

  一只骨节分明的,比他略大些的手挡住了他眼前的光。

  左手无名指的戒指边缘有晶莹的光。

  江秋凉:“……”

  真的不至于如此娇弱!

  “适应了吗?”

  不知何时退到江秋凉身侧的凌先眠开口,语气中没有江秋凉之前习惯的戏谑,他好像是在非常认真地问江秋凉这个问题,而江秋凉给他的答案,能够直接影响到他举着手的时间。

  江秋凉:“……适应了。”

  凌先眠慢慢撤下手,给了江秋凉一个恰到好处过渡的时间。

  这下,江秋凉彻底看清了眼前的画面。

  小小的台灯,哪怕是很高的瓦数,也是无法照亮整个辽阔的空间的。

  这是一种几乎是飞蛾扑火的反差。

  江秋凉很难描述看清这里后的第一感受。

  他的迷茫甚至超过了后知后觉的震撼。

  说实话,台灯的光实在不够给力,且不说灯泡太小,就说那根岌岌可危的,隔个小半分钟闪一下,看起来随时会歇菜的灯丝,都在加强这个环境的不确定性和不安感。

  因为光线的缘故,大部分的角落都隐匿在幽暗之中。

  黑暗像是柔软而邪恶的液体,贪婪地窥视着光明中的一切。

  但是这里不是完全被恶魔占领的地方。

  光线打在四周的玻璃上……是的,四面全部都是玻璃墙面,粼粼的水光在幽幽波动,仿佛具有不可否认的生命一样。

  除了蓝色和黑色交织的水色,灯光还隐隐照到了玻璃的另一端,幽绿色的鳞片上。

  不是一两处,而是密密麻麻,悚人耳目的一片。

  这里是囚笼,关满了人鱼。

  和江秋凉在楼上看见的那只不一样,这里的人鱼看上去基本上精神状态都非常不好,它们病怏怏随着水波漂浮着,面容看上去憔悴异常。

  在灯光打在它们脸上的第一秒,它们脸上出现的不是对外来者侵入自己领地的愤怒,而是懦弱和畏惧。

  有一半的人鱼害怕地转过了头,把身体缩成一团,另一半用瑟缩的眼神小心翼翼打量着外来者,仿佛被主人发现偷了食物的奴婢。

  “天呐……”

  江秋凉忍不住惊呼出声,他没想到幽暗的一层是用来关押人鱼的。

  他想起了第一个世界,噩梦斗兽场,如果那个世界的设定不是猛兽全部被转移走了,他大抵看到的也会是大同小异的一幕。

  这就像是很多年前落下的一滴屋檐下的水珠,时隔多年终于落在他的身上。

  只是这一次,画面更加的直观,也愈发的残忍。

  江秋凉走到玻璃前,灯光在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仿佛是一棵矗立在冷风之中的松树。

  玻璃里稍大一些的人鱼全都背过了身,只有一只稍小一些的人鱼没有。

  这只人鱼的高度只到江秋凉的腰侧,身形瘦削,它的鳞片还没有生长完全,有的地方光秃秃的,只有娇嫩的皮肤,这让它看起来特别像是笨拙的穿着人鱼服装的小孩。

  它没有漂到和江秋凉一样高的位置,而是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仰视着江秋凉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有童真,有不解,却独独少了一种——

  痛苦。

  这个年纪,大抵还不能意识到痛苦的含义。

  在孩子的眼中,被困住或许不会产生大人那种愤怒、痛苦和绝望交杂的复杂情绪,孩子只会不解,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个时候,世界本身就是一个囚笼,而是问题本身,根本无足轻重。

  江秋凉弯下腰,把手掌贴在玻璃上。

  冰凉的触感没有让他产生半点退缩的畏惧情绪,他用眼神示意小人鱼,同时也在鼓励它。

  终于,小人鱼慢慢把爪子贴在了玻璃上。

  两种截然不同的物种,两个截然不同的个体,在此时此刻,隔着一层玻璃,无声地用眼神交流着。

  边上的人鱼看见了江秋凉的动作,明显都愣住了,过了足足有半分钟的时间,四周除了台灯灯丝不安稳的电流声和沉寂的,近乎是听不见的水声之外,没有任何的声音。

  半分钟后,突然响起了一种不同的声音。

  那是人鱼的尾巴拍打海水,鳞片与液体摩擦发出的细碎响声。

  原本背过身、小心翼翼打量两人的人鱼们全部游向了江秋凉的方向。

  很多只爪子贴在了玻璃上,围绕着江秋凉的手掌。

  灯丝恰在此时忽闪了一下。

  像是后现代与原始之间摩擦的一次小小碰撞。

  江秋凉无法用语言来描述这种震撼的感觉,其实情感是可以很轻易用眼神来表达的,对于敏感的,更具体来说是曾经受过伤害的人来说,阅读别人脸上表情表达出的内心情感,和阅读一本白话文的通俗小说一样简单。

  此时此刻,在这些人鱼的脸上,他没有看见一丝敌意。

  自然的天真,有时是异常残忍的存在。

  当那份天真在历经几千年乃至于几万年的保护之后,毁灭这一份天真,可能只需要几分钟,甚至几秒钟。

  只需要一次所托非人。

  看这些人鱼的第一反应,它们应该是被伤害过的,有人曾经把它们的信任踩碎了,扔在地上,而这次,它们再一次选择把拼好的希望交到了江秋凉的手中。

  哪怕他只是伸出了手,没有多余的动作表示。

  但是对它们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灯光沉寂,江秋凉的身后,凌先眠静静站着。

  他的目光没有落在玻璃后面的人鱼身上,而是落在江秋凉单薄的背影上。

  这是他不止一次在江秋凉身上窥见。

  一点不同于人性的,更加偏向于神性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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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在假面歌舞会那个游戏副本里也有对于神性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