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天才造疯者[无限]>第92章 短暂的现实

  萧索的街道, 路上少有行人,偶有三两个路过的,具是拉进了羽绒外套,行色匆匆。

  外面的天色始终是黑漆漆的, 昏黄的灯光打在雪地里, 分辨不出具体的时间。

  江秋凉结束了一天定时的运动, 汗水从他的下颌线滑落,他顺手用左手手背摸了一把下巴,右手调慢了跑步机的速度。

  走了几分钟,待气喘匀了,江秋凉活动了一下腰背, 进了浴室。

  洗完澡, 从浴室出来, 静了大半日的街道居然又刮起了风, 风声掠过玻璃窗, 隐隐发出呼啦呼啦沉闷的响动。

  这是又要下雪了吗?

  江秋凉抬眼看了一下时钟, 是晚上六点二十三分。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隔得很远, 江秋凉只能看见一道模糊的亮光一闪而过, 很快又暗了下来。

  江秋凉用浴巾擦了擦还有点湿漉漉的头发, 这几天忙碌,加上没什么心思打理, 长长的头发耷拉下来, 居然已经到了扎眼的长度。江秋凉随手从吧台上拿了一根用来封口的黄色橡皮筋, 随手扎起。

  信息提示的来源一如他所料, 是许恙。

  许恙:围巾我帮你收好了,结束晚班给你。

  江秋凉本来已经在对话框里打下了“不用”两个字, 想了想又删了,只回了个“好”。

  随手抽过一本书,江秋凉胡乱翻了几页,密密麻麻的数字在眼前跳跃,他试着抽出一只铅笔做题,被迫让自己静下心来。

  这本习题的难度不大,基本知识的运用不需要动多少脑子,江秋凉迅速算完了几道题,翻页。

  窗外的风声越来越大,树影逐渐婆娑。

  翻了三四页,江秋凉抬眼,时间才过去了半个小时不到,对了答案,没有什么意外的差错,江秋凉突然觉得无趣起来,他把铅笔夹在书里,抛到了沙发的另一头。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觉得今天的自己不太对劲。

  身陷在沙发里,江秋凉把头靠在柔软的靠背上,用手挡住了从头顶投射下来的亮光。

  他很喜欢这个动作,光从指缝之间穿过的近乎透明的颜色总能让他联想到阳光穿过树叶缝隙投下的光影,就好像在下一秒,风吹来的一瞬之间,他就能伸出手,抓住一片被吹落的树叶。

  然后是驶过的汽车,骑着单车的学生,街头小摊的喧闹。

  只要他一偏头,就能看见那个与自己并肩而行的人。

  记忆中的他不是单调的一个画面,他是宴会终散尽的华光,是杏子酒甜腻过后的苦调,是钢琴曲最后一个久久徘徊的音律,是冬日夜晚独属于江秋凉一个人的安徒生童话。

  江秋凉知道,自己留在奥斯陆,不是因为什么诉诸于口,冠冕堂皇的理由。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一个胆小鬼,守着早已没有任何价值的过往,做着一场终究会醒来的梦。

  而这场梦不止是他一个人的梦。

  江秋凉想起之前在车里,自己与凌先眠的对话。

  “让你等电梯,告诉你纽厄尔医院秘密的人,究竟是谁?”

  凌先眠的手指那时悬在屏幕上,久到屏幕自动暗下去。

  “你认识的,那天送你回来的那个人。”

  江秋凉皱眉,在听到这段描述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十多年前的冬夜,送自己回来的凌先眠。

  过了几秒钟,他才反应过来,凌先眠说的那个人是谁。

  “许恙?”

  江秋凉有些烦躁地挪开手,叹了口气。

  透过薄薄的一层眼皮,灯照下来,晕出了一层模糊的阳光。

  像是隔着纱,去看午后落满夕阳的湖面。

  江秋凉站起身,走到电视柜前,拖出了一口大箱子,尽数把箱子里的碟片倒在地上。

  他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以此来分散自己今日过分发散的思维。

  江秋凉在影视方面不喜欢凑时新的热闹,影院有什么新上映的大片,网上有什么热播,他一概不感兴趣,对于当红的演员也知之甚少,就算是路上见到了估计也认不出来。

  他喜欢有质感的老片子,尤其钟爱黑白没有字幕的原版电影。

  相比于绚烂的转场和逼真的特效,他更喜欢时光静静流淌的感觉。

  来奥斯陆这么多年,他的消遣方式寥寥,除了去咖啡馆看书,偶尔逛逛美术馆之类的文化景点,剩下的也就是在家看看老电影了。

  很多的碟片,江秋凉一张张看过来,逐一放回箱子里。

  直到他拿起其中的一张,陷入了沉思。

  江秋凉把那张碟片放进播放机里,按灭了客厅里的灯,抱着沙发的抱枕,静静盯着电视屏幕上的电影开头。

  很多碟片散落在地上,电视的光打在客厅里,显得整栋房子格外的空旷。江秋凉的呼吸很轻,蓝光打在他的脸上,照进他的眼睛里,在他的眼底留下了斑驳的光,他的目光专注而认真,像是被剧情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倒不是黑白的,不过也算得上是有点年头。

  这本改编自托马斯·哈里斯同名小说,由乔纳森·戴米执导的电影,在上映后的第二年就荣获了包括第六十四届奥斯卡奖最佳影片在内的多项奖项——

  《沉默的羔羊》。

  窗外的风依旧喧闹,屋内是另一处无人打搅的乌托邦。

  “你最糟的童年记忆是什么?”

  屏幕里的汉尼拔偏开视线,问克丽丝警官。

  江秋凉下意识抱紧了自己的抱枕,他的眼睛还看着屏幕,思绪不受控制回到了很多年前的一个秋日,凉爽的午后。

  和凌先眠第一次看电影,他也选择了这本《沉默的羔羊》。

  彼时两人刚刚确定关系,凌先眠虽然惊讶于江秋凉对于电影的选择,却也没有多问。

  私人影院的观影效果很好,江秋凉陷在座位里,仰头去看影片,不发一言。

  凌先眠察觉到了他情绪的波动,前半段的影片看得很不专心。在江秋凉的余光里,他不止一次转过头,偷偷观察江秋凉的表情,这个动作在他身上颇为格格不入,几乎称得上有几分笨拙。

  当时也是放到了这一句台词,江秋凉的双手不受控制紧紧握住。

  江侦仲的话又一次在他的耳边响起:“你是我的儿子,你的身上流淌着我的血,每一滴血里,都有我的痕迹。”

  “你听说过天生犯罪人理论吗?”江侦仲那张狰狞的脸离得很近,眼神像是要活生生剜出他滴血的心脏,“我们是一家人啊,你知道遗传吗?行为有遗传性,你天生就是和我一样的人啊……”

  江秋凉自己也没有注意到,指尖紧握的地方泛出了不正常的苍白。

  有什么东西轻轻碰了碰他紧绷的手背。

  江秋凉倏然从影片的剧情中惊醒,他低下头,发现是凌先眠有右手食指的指尖敲了敲自己的手背。

  “在想什么?”

  凌先眠的音量很轻,语气柔和,看向江秋凉的时候,他的半张脸在黑暗之中,半张脸在被电影的光照的透亮,像是刚刚从影片里走出了的人。

  那双漆黑的瞳孔里盛了些许笑意,宛若夏日酒吧浸在威士忌里的碎冰,有着沁人的温柔。

  江秋凉陷入其中,移不开视线。

  “你相信龙布罗梭的天生犯罪人理论吗?”江秋凉突然没有任何来由地问了这么一句话。

  和电影没有太大关系的,毫无来由的,枯燥的问题。

  凌先眠闻言,却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会。

  “我不信。”

  凌先眠许久之后才回答,他的语气很沉稳,没有半点敷衍:“据我所知,从犯罪学的角度来说,后世学者对于龙布罗梭的天生犯罪人理论多持批判态度,连龙布罗梭本人都在后期的著作中修正了自己的观点,认为犯罪除了先天因素,还会受到非先天因素的影响。从逻辑学的角度来说,这种从个别到一般的推理缺乏严谨性,不能保证必然的正确。总之,这个学说有很强的时代印迹,是学说进步的台阶,而非终点。就我个人而言,是不敢苟同的。”

  很学术的辩解。

  江秋凉的眼睛却有些酸涩,他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自己那一刻的感觉。

  就好像自己不经意抛出去的一个小石子在水面上激起了一圈圈的水花。他没有想象到,自己随口的一个问题会得到这样上心的对待。

  江秋凉故意装作认真去看屏幕,忍住了自己憋红的眼睛,才能不让眼里的泪水流出来。

  “你的回答很官方。”江秋凉假装漫不经心。

  “我还有不官方的回复。”凌先眠也去看屏幕,两个人一起看着同一个方向,余光中都只有彼此,“我们没有办法决定自己的基因,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父母和出身,这些都是一出生就定下来的。但是这是我们的终点吗?我认为不是这样的,除了父母之外,我们也是独立的个体,有权利去活出自己的想要的生活。”

  “相比于先天,或许后天更重要。”凌先眠笑起来,“比如我遇见了你,爱上你,你会让我决心改掉以前一些坏习惯,面对之前不敢面对的难题,变成一个与之前完全不同的自己。”

  “能够遇见你,是我的幸运。”

  屏幕的光太亮了,江秋凉眼中水光一片。

  被自己捏疼的左手被凌先眠轻轻拉过来,凌先眠低头,与江秋凉十指紧握。

  “我认定了你,就是你,不会再去看别人。”凌先眠郑重道,“我会接受你的一切,包括伤痕和痛苦,你要信我。”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温热的液体划过江秋凉的脸颊,无声滴落在江秋凉的右手手腕上。

  画面在眼前水波潋滟,男女主的对话隔着千山万水。

  那时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他是坠入湍流之中的濒死之人。

  他什么都没有了,握住凌先眠的手是唯一的浮木。

  一旦松手,他就会掉下去。

  江秋凉闭上眼,任由胸腔内的情绪翻涌,用力回握住凌先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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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你最糟的童年记忆是什么?

  ——《沉默的羔羊》

  天生犯罪人理论也是犯罪学课程上了解到的,由意大利犯罪学龙勃罗梭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