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天才造疯者[无限]>第60章 假面歌舞会

  凌先眠拉开厨房的门, 门后不是熟悉的客厅,而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黢黑甬道。

  他站在甬道的尽头,回头去看江秋凉,眼中是看不出情绪的漆黑,像是下一秒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江秋凉站在厨房明亮的光线下, 凌先眠站在黑暗甬道的未知前。

  现代化的照明分出了泾渭分明的两块空间, 划开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凌先眠没有说一个字,只身走近了黑暗。

  亮光拂过衣摆,最终还是没能抓住他的衣角,任由他彻底被黑暗吞没。

  江秋凉低头,大拇指的伤口被贴上了一块纱布, 凑近了闻有淡淡的草药香气。

  凌先眠走时没有带上门, 黢黑的甬道就在江秋凉的眼前, 他知道凌先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江秋凉靠在冰凉的台面上, 食指敲了两下, 举步跟上凌先眠。

  在他走进甬道的下一刻, 厨房的门砰然闭合,入眼皆是化不开的黑暗。

  江秋凉前后左右看了一圈, 闭上眼适应了几秒钟, 再睁眼时不远处亮起了一个小小的星点。

  凌先眠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 火苗窜起,点燃他不知何时松松叼在唇上的一支烟。

  火光从末端升起, 很快黯淡。一点烟雾从将尽未尽的火星上浮起, 消散在黑暗中。

  江秋凉跟在凌先眠身后, 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两步远的距离, 像是两个凑巧同路的陌生人。

  借着凌先眠的烟上的一点光,江秋凉观察周围的环境。

  和他想象中直来直去的甬道不同, 这里的道路有微微的扭曲,四周似乎覆盖着一层薄膜,有生命一样轻轻浮动。

  江秋凉伸出手,在他伸手的同时,薄膜随着他的动作剧烈瑟缩了一下,惊恐地往后退出很远。

  这是在……害怕?

  “真是矛盾……”江秋凉喃喃道。

  “光明想将我抓入万丈深渊,黑暗对我避之唯恐不及。西格蒙德告诉我你是我的幻想,又让我去探寻真相。我分明这么讨厌这个游戏,还是跟着你过来了。”

  凌先眠吐出一个圆形的烟圈,火光在一瞬之间照亮他的眉眼,转瞬即逝。

  “矛盾是常态,平淡才是非常态。”

  他转过头,江秋凉看不清他此时此刻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的漆眸很亮,倒映着一点烟头的光,在黑暗中依旧有不灭的闪烁,如同暴风雨夜里的一处引路的灯塔。

  “你讨厌这个游戏,无可厚非,没有人会喜欢随意剥夺一个人生命的威胁。但是爱好可能吞噬你,厌恶不会,它只会摧毁你,让你在浴火重生中变得更强。你有能力在这个游戏里成为一个强者,只要做出一点点无关紧要的牺牲。”

  “比如泯灭人性,成为怪物?”江秋凉讥讽道。

  “那要看你怎么定义怪物了,如果成为一个泯然众生的弱者不会被称为怪物的话,背道而驰不是更好吗?”

  “你在我十八岁生日送过我一本《安徒生童话》,你在游戏里以《安徒生童话》为线索。破碎故事之心、杜维恩勋爵的画展、霍布斯古堡的玫瑰,到三岛由纪夫和保罗·乔尔达诺的作品……”江秋凉没有用问句,而是用了肯定的陈述句,“你要纪念的那个朋友,是我。”

  凌先眠回过头,没有再看江秋凉的方向。

  香烟末端的亮光剧烈地闪了一下,大团的烟雾飘散开。

  “你变了很多。”江秋凉说。

  凌先眠沉默了一会:“人总是会变的。”

  “你没有否认我上一句话的前半句话,所以十八岁的那段过往不是我的梦,是真实发生的事。”

  两根手指夹住烟,有细碎的烟灰落在凌先眠的指尖。

  凌先眠仿佛没有任何的察觉,任由那段灰白弄脏自己的指尖,他的脸上浮上了一层不甚明显的笑意。

  “你在套我的话。”

  “而且我还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江秋凉在黑暗中耸肩。

  这条甬道长到没有尽头,像是异世界的延伸。江秋凉原以为这里只是黑一点而已,直到他的腿毫无防备踢到了一块大而坚硬的东西。

  那个东西体积很大,但是没有什么重量,猝不及防的一脚没有多大的阻力。它似乎是圆形的,在外力的作用下咕噜噜滚远,留下了一串渐行渐远的回音。

  圆形,中空,质量轻,滚在地上有细微的坚硬物体摩擦声。

  江秋凉脑海中轻易勾勒出了自己踢到的东西。

  这样的东西似乎远不只一个,江秋凉下一脚又踩在了一个圆滚滚的物件上。

  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大,却足够清楚感知,将他引向了没有阻碍的方向。

  江秋凉垂下眸子,视线沿着那双手一路向上,最终停在了凌先眠的脸上。

  “别告诉我我踢到了什么……”

  “那骷颅头……”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江秋凉抿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不能打人。不能打人。不能打人。

  江秋凉在心底默念三声,遏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凌先眠松开握着江秋凉手腕的手:“哦,不说了。”

  语调是轻松的,可见说话的人毫无悔改之意,一句话莫了,尾音还沾上了不容忽视的笑意。

  拳头又硬了。

  即使在黑暗中,他还是能轻易勾勒出凌先眠戏谑的表情,漫不经心的,幸灾乐祸的,高高在上的。

  毕竟他作为全局的掌控者,永远稳操胜券,从来没有露出过半点破绽。

  破绽。

  江秋凉的脚步倏然一顿。

  江秋凉的停顿不是因为知道自己踢到了黑暗中的骷颅头,而是因为凌先眠的手——

  他刚刚覆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是有温度的。

  温度稍纵即逝,江秋凉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愕然,正正对上了凌先眠的漆眸。

  “你的答案是不是更完整了?”

  不是疏忽,他是在故意放水,把江秋凉想要的真相直白摊开在他的面前,像是一个狡黠而偏心的监考官。

  “你是……”

  “这个甬道不属于游戏世界,我没有必要为了欺骗你编织一个只在游戏里有效的谎言。我是一个活人,切切实实,有血有肉的活人。”凌先眠接过他的话,“我不是你的幻想,我是切实存在的。”

  江秋凉指尖虚指向来时的路,手指猝然停在半空。

  他突然想起了游戏里卡佩小姐的那一段话。

  ——“你相信平行世界吗?”

  ——“或许世界很奇怪,它们不都是平行的,也有交叉的。”

  就像……莫比乌斯环一样!

  凌先眠点头:“已经有人给你提示了。”

  江秋凉收回手:“为什么选我?”

  “对啊,为什么选你呢?”凌先眠食指向上,轻轻弹去烟灰,“无论你相信与否,这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不是每一件事都有答案,不然就不会有人相信神的存在了。”

  尽头吹来一阵风,凌先眠手中烟亮了一下,很快又暗淡下去。

  “好了,快到目的地了。”凌先眠用空着那一只手拢住火星,避免它被风吹灭,“留给我们闲聊的时间不多了。”

  “下一个世界特殊在什么地方?”

  凌先眠扫了江秋凉一眼:“我设置了25.4%的存活率,但是现在的测试结果和我预想的有很大的偏差。”

  “所以你统计出来的死亡率是……”

  “你不会想知道的。”

  “总不可能比100%更差了吧。”

  凌先眠沉默。

  “不要告诉我你现在统计结果是死亡率百分百……”

  “就目前而言,是的。”

  江秋凉失笑:“我很荣幸成为被选中的祭品。”

  “别这么严肃,不过是一次合作而已。”

  “条件呢?”

  “下一场游戏,你我是平等的,我会保护你,让你成为这个世界的首位幸存者。”

  “很诱人的条件……”江秋凉想了一下,“行。”

  察觉到凌先眠的目光,江秋凉转过头:“怎么了吗?”

  “我以为你拒绝……至少会提出其他条件。”

  “你已经猜到了我大概率会提出什么条件,”江秋凉反问,“你会答应我的条件吗?”

  “不会。”凌先眠说,“我不可能把你想要的真相告诉你。”

  “那我又何必白费力气?”

  原本闻不到的烟味越来越浓,一切正在逐渐具象化,就像是按下电源键以后电脑缓慢开机的过程。

  烟味太近了,江秋凉不太舒服,偏过头咳嗽。

  “我知道合作在你这从来不是双向的,”江秋凉回头看了一眼来路,“从我走进这道门开始,除非通关,否则根本回不去,不是吗?”

  凌先眠的声音在黑暗中,染上了几分满不在乎的慵懒:“你说得对,不管你同意与否,这个合作都会继续进行下去。”

  “你需要测试,我需要真相。”江秋凉的语调没什么起伏,“我不相信基于情感的合作,但是我相信基于利益的合作。”

  “合作愉快。”

  烟彻底灭了,最后的火光在黑暗中化为灰烬,几缕烟雾悠悠上浮,消融在空气中。

  完全的黑暗。

  很多人畏惧黑暗,因为黑暗代表着未知,未知带来的恐惧远大于具象化的惊悚。

  江秋凉不畏惧黑暗,黑暗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以前自己不是这样的,每次被关在不见光的地下室,对于黑暗的记忆至今仍有余韵。

  “你也变了很多。”

  凌先眠的声音响起,就在他的身边,很近。

  “人总是会变的。”

  江秋凉用凌先眠之前的话呛他。

  他不知道过去的自己在凌先眠眼里是怎么样的。

  温和?善良?对于未来尚存希望?

  无论是哪个词,放在现在的他身上都多少有些格格不入。江秋凉唇角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黑暗是帮凶,掩住了他这一刻的情绪变化。岁月磨平了年少的棱角,耗尽了所剩无几的希望,他从不认为这是什么坏事,毕竟现实一如既往残酷,或早或晚,总会意识到的。

  天上投下一道不甚明显的亮光,清冷的波纹从远方延伸,一点点蔓延到江秋凉脚下。

  江秋凉漠然抬头。

  月亮挂在夜空上,不是饱满的圆月,而是一道锋利的残月。层叠的乌云笼罩住残月伤人的弯钩,只留下一道模糊又脆弱的剪影,连带着月光也是朦胧的。

  江秋凉掌心向上,接住月光,视线从近处拉远。

  他和凌先眠站在巨型的石桥上,石桥很高,远远隔开了底下的波涛汹涌。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砸开了断臂悬崖,锻造出了一整座矗立在悬崖上的城市。

  没错,是一整座城市。

  层叠的钢筋水泥鳞次栉比,覆盖住了悬崖之上的空隙。

  可是这么宏伟的一座城市,那么多的建筑,在夜晚没有任何一道灯光,没有一点人声,整座城市笼罩在仅有一点月光的幽暗中,像是一个蛰伏在寂静中的庞然大物。

  它在耐心等待,等待任何的意外来客。

  上颌和下颌闭合,吃掉他。

  城市是死寂的,更加衬得桥下蠢蠢欲动的响动刺耳。

  江秋凉走到桥梁的栏杆处,往下望去。

  他的手本能靠在栏杆上,毕竟这里的栏杆都是石头做的,看起来和桥面浑然一体,怎么看都很结实。

  就在他的手扶在上面,正好站稳的那一刻,栏杆突然毫无征兆松动,大块的石块直接滚下了悬崖。

  江秋凉没有防备,出于安全考虑,他在一开始也没有完全把重心放在扶手上,只是站在距离深渊的一步之遥处,还是难以避免晃了一下身体。

  一只手及时抓了他,凌先眠的声音在江秋凉耳边响起。

  “别往下面看。”

  晚了。

  江秋凉前倾身体,已经看清了距离桥面百米水面的景象。

  大块的石块从高处坠落,没有掉入湍急的水流里,而是砸在了桥下那些东西的身上,发出一声砸在肉.体上的闷响。

  月色不甚明晰,却已经足够江秋凉分辨。

  桥柱上栖息着无数人性的怪物,它们在水流中中用爪子抓着桥柱,努力不被冲走。它们在黑暗中层层叠叠,强壮的驮着瘦弱的,躯体紧贴在一起,堆砌出足有几十米高的几座肉色的小山。

  落下的石块显然惊醒了它们的美梦,外围的几只怪物睁开眼睛,下层的怪物踩着同伴的身体往上爬,上层的怪物被压住,只能伸出骨瘦如柴的手臂,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妄想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将桥上的人撕成碎片。

  湍急的水流源源不断冲来新的怪物,新来的抓住原本攀附在桥柱上的,无穷无尽。

  江秋凉被凌先眠拽回到桥面上。

  凌先眠的脸笼在月光下,额前的黑发被风吹起。

  岁月好像没有在凌先眠身上留下什么痕迹,江秋凉惊觉,抛却不容忽视的倨傲和疯狂,面前的凌先眠依旧如十八九岁那般意气风发,举手投足之间仍留有理想的痕迹。

  “找死吗?”

  问句带着嘲讽,手抓在手腕上,有点疼。

  桥下的水声唤起了江秋凉的意识。

  团队意识……

  江秋凉随即反应过来,甚至还没来得及顾及凌先眠还抓着自己的手:“合作!它们想通过合作爬上来,爬到桥上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