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不清的疑问在心头炸开,林栖不想被这种情绪困住,起身问:“他在哪家医院?”

  “哥你等等,”扬庆看他急了,自己忙动作起来,“我马上问。”

  知道了是哪家医院后,林栖换了身低调的衣服,戴上墨镜和口罩,跟在扬庆身后匆匆向外走去。

  这个诡异的梦境,真实得要命就算了,里面还涉及到现实中认识的人,怎么想都很奇怪。

  林栖心事重重地往外走,一不留神跟人撞了一下。他勉强打起精神,抬头说了句:“抱歉。”

  看清来人之后又一怔,他不禁轻声说:“蒋修思。”

  扬庆看着他这幅痴态,不觉红了下脸。他上一秒还在提醒林栖,他都没听见,撞到蒋哥身上了还露出这种神情。

  他有点发愁。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怎么哥就一副对蒋哥情根深种的样子了。

  林栖现在没空顾及别人的看法,他把墨镜一摘,问道:“你不是住院了吗?”

  他的声音急切,表情又坦然真挚,蒋修思蓦地感到有些动容,但这里还在酒店大堂,实在不便过多解释,只说:“没有住院。”

  “你……”他看了眼林栖的装束,迟疑地问道,“是要出门吗?”

  扬庆明确自己的作用,生病的人情感最为脆弱,对旁人的关心往往格外受用,哥估计不好意思说,让他来帮忙刷好感度吧,于是凑上去说:“蒋哥,我哥是打算去看看你的。”

  林栖的一堆疑问被卡在喉咙。

  他这时稍微冷静点了,真想戳戳扬庆那小脑瓜子,能不能别那么嘴快,搞得像他追着要巴结蒋修思一样。

  蒋修思在圈子里地位高,他的家庭背景虽然未公开,但明眼人早就心照不宣,这人不但是个不能得罪的,还是应该尽力讨好的。在剧组里林栖就已经见识过旁人是如何对蒋修思殷勤备至的了,可他不想那样。

  他向来心高气傲,最是不屑于这种事,甚至是敏感。现在蒋修思住院,又没有刻意让人知道,他巴巴地凑上去,姿态多难看。

  “去我房间吧。”正思考着怎么把局势扳回来,林栖冷不丁听到蒋修思在耳边这么说了一句。

  他声音微哑,可是十分动听,林栖不受控制地耳根发热起来。他暗自骂了一句,才抬头跟蒋修思对视上。

  “不是来看我吗?”蒋修思很轻地笑了一下,“换了地方也看看吧,免得白跑一趟。”

  林栖在心底叹口气,算了,被误会就被误会吧。正好去蒋修思房间打探点消息。

  扬庆自作聪明,拉着蒋修思的助理说有事商量,活生生让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俩人。不过也方便了林栖。

  毕竟眼前的是病人,林栖开始试探之前还是得关心几句病情。

  “你身体怎么了?扬庆告诉我,你助理说医生让你住院。”

  “没事。”蒋修思倒了两杯咖啡,递给他一杯,“只是头疼,医生知道我要拍戏没法休息好,建议我干脆住院,我觉得没必要,就回来了。”

  头疼?

  照理来说,书里的蒋修思是元气大伤,耗损过多灵力,呈现出的病态也是虚弱无力。跟头疼可能没多少关系?他看师尊那时表现得也不像头疼。难道只是他疑心过重?

  之前的猜想过于荒谬,林栖也不会直接向蒋修思问出心中所想。

  他有点烦躁,下意识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热饮入口,他感觉脑子里更清醒了点,但是回过味了又忍不住蹙眉,看向蒋修思:“你都头疼了还喝咖啡吗?□□更会刺激大脑,还怎么好好休息啊。”

  “没事的。现在还早,一会儿还得再看看剧本。”

  林栖最听不得这种话。在他的认知里,演员的勤勉工作绝对不能以牺牲身体健康为代价。演员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得呈现在荧幕上,在电影这门艺术里,演员的身体就是其中一项最重要的艺术品。

  他有时很不懂察言观色,显得十分的率真又任性,当即就有点冒火:“早什么啊,都九点了。”

  话都脱口而出了,他才又意识到自己越界。也没那么熟,用这种口吻讲话实在过了。

  他面上有点僵:“抱歉。”

  蒋修思的反应倒在意料之外,他没理会这小小的插曲,把咖啡推到了一边,问:“你喜欢演戏吗?”

  林栖明显有些懵,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蒋修思的问题。拿这个问题问一个专业演员,实在有够犀利。只要是面对镜头,没人会说不吧。这里没有镜头,但也不意味着可以任意回答。

  蒋修思这个人代表了很多东西。年少成名的影帝,业界的最高水平,不容置疑的专业能力,疯狂的人气。

  即便是林栖,面对着蒋修思,这句回答都不能够轻描淡写。他是庄重地说着:“喜欢。”

  蒋修思微微点了下头。

  此后空气里竟然就一片沉默。

  林栖先坐不住了。他对表演的兴趣大过一切,之前也曾幻想过跟蒋修思这样的顶尖演员促膝长谈,彼此分享关于表演的心得和见解,可是都这么久过去了,他们几乎在这方面毫无交流。

  上次在酒店后的花园碰见,蒋修思说要跟朋友讨论戏剧,当时虽然被气走了,却不代表不感兴趣。

  而且,他都问自己是否喜欢演戏了,怎么不接着问啊!

  正在林栖要沉不住气的时候,蒋修思忽然又开口:“如果,你忍不住在戏中加入强烈的个人意志时,你会怎么做?”

  这问题问出来让林栖觉得很没意思。

  优秀的演员拥有自己的风格,影坛上不乏以自我意志塑造角色的著名演员,他们的每个角色都因为他自身的特质而显得更为立体、迷人。与之对立,不少名导和演员又拒绝这种对剧本的改造。探讨这个问题,无非只是翻新不同表演学派之间的争议。

  在林栖看来,其实两方的争议没有意义。这不是表演理论的问题,而是演员的问题。

  能够打动人心、成为经典的表演,不需要影评人去称赞,观众的眼睛能够分辨,即便他们没有任何表演方面的知识。强烈的个人意志如何,严格地遵循剧本又如何,对于电影而言都无足轻重。

  重要的是,演员能否有那种出众的人格魅力。这无关演技。

  再看一眼蒋修思的神情,林栖忽然明白过来了:“这是一个生活问题吗?”他可能,想用表演上的理论来代替某些东西。

  没错。

  对于职业问题,蒋修思可以清楚地给出答案,并且他能够拥有试错的机会。一条不过可以再来,监视器会告诉他什么好什么坏。

  可是为什么在一场似梦非梦的表演里,他要那么奋力地表达自我呢?甚至搞得自己头疼欲裂。

  他不过是扮演一个剧本的角色,记忆都被擦除,何必那么痛苦地从角色中跳出来。

  看着眼前的林栖,蒋修思发觉自己更难分辨他和梦里到底有哪点不同了。太阳穴的深处好像有谁拿着把电钻疯狂地施工,他又开始剧烈头痛。

  听着他的问题,蒋修思想要点点头,但头颅的剧痛使得他眼前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你没事吧!”

  手忽然被抓住,蒋修思感受到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身体突然不受控制,蒋修思回握住那只手,将他拉向了自己。

  林栖一时不慎,直接跌进了蒋修思怀里,他一下子就绷紧了身体。搞什么?他只是看蒋修思面色苍白,站起来看看他啊。

  蒋修思头疼到意识混乱,只是觉得身边的这个人靠近时痛楚才减轻了些,于是不管不顾地将人拽进怀里。

  但很快,他又清醒了一点:“对不起。”

  他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好像受着很残酷的折磨,林栖也不会在意这种小事,自己从他身上爬起来,紧张地问:“你没事吗?帮你叫医生?”

  怀里的体温消失了,蒋修思立刻感到一阵比刚才强烈百倍的疼痛,痛得他冷汗涔涔,仿佛头颅内部被植入了无数根钢钉,而他的头不断收紧,钢钉扎得越来越深。

  林栖是怎么也想不到接下来的状况的。

  他明明才从蒋修思身上起来,几秒过去,他又被拉进了这个男人的怀里。蒋修思这回甚至紧紧地搂住了他,让他简直挣扎不开。

  并且,蒋修思的表情痛苦得让人不忍。

  林栖对于这种程度的亲近倒也不算十分抗拒,他干脆任蒋修思抱住,又轻轻地拍拍他的后背:“抱着人会稍微不那么痛?”

  蒋修思浑身是汗,不止脸色白得像雪,额上也青筋暴起。抱着林栖让他活了过来似的,疼痛稍止,他狼狈地点头,再度道歉:“对不起。”

  林栖就着被他抱的姿势,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叫扬庆赶紧联系车子送蒋修思去医院。

  可他实在难受极了。因为觉得不好意思,虽然人在蒋修思怀里,但他的头却是悬空的,现在脖子酸得要命。

  “蒋……”只念了一个字他就停了,他总觉得凑这么近叫蒋修思的名字很奇怪,干脆直接略过称呼,“我去找个抱枕给你抱行吗,我脖子好酸。”

  他手撑在沙发边缘,准备起来。

  可是腰上忽然多了一只手,发着烫,林栖感到从腰侧泛起一阵麻意。下一瞬,那只手把他的腰压下去,他整个人又完全沉入蒋修思的怀里。

  “抱歉,”他听见蒋修思有些喘、听上去仿佛意乱情迷一般的声音,“好像,只有抱着你才可以。”

  林栖的脸迅速染上一大片红,又听见他格外诚恳地说:“把头靠在我身上就不会酸。”

  你他妈。不对劲啊。林栖的脸紧贴着他的胸膛,自己的心脏砰砰砰地狂跳起来。

  蒋修思也知道荒谬。为什么抱林栖就可以缓解头痛?

  仍旧是疼,但没那么尖锐,不像刚才要他的命那样的凶狠。那种思维全部崩断,疼到不成人样的感觉他实在不想要再体会。

  脑海里晃过一枝摇曳生姿的玫瑰。蒋修思仿佛见到那个高傲的小仙子瞬息间变成一个纨绔少年的模样,在玫瑰花心里轻笑。

  作者有话要说:  蒋修思(脸色苍白):岂可修,你打算怎么玩儿我?

  仙子:什么叫玩儿你?我是在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