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地下十八层的路,格外漫长。
通过一道道门,宿清看见了很多倒在地上的人。——应该是守在这里的护卫。顾缘看着旁边完好无损的闸机,说:“有人先我们一步进去了。”
话语中也有些疑惑。
怎么有人通过但不关门?难道是内部人员?
下了几道楼梯和电梯,宿清到达了最底层。
灰色的大门被强硬破坏开来,中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圆形。
宿清也看见了地下实验室的场景。幽蓝色的光幕,配合着玻璃管。玻璃管一整齐地排列成一行,各种内脏浸泡在浅蓝色液体里。宿清还能从玻璃管中间,看见摆放在木架上的虫类标本。
这里的灯管似乎也被人为破坏过。灯管碎片洒了一地,只有液体内幽深的蓝光勉强照出前进的方向。
偌大的实验室过后,便是曲折的走廊,和一间间小房间。
这一路都很诡异。周围安静地能听见他们跑步的声音,偶尔能看见几个倒在地上的,穿着白色研究服的人。宿清匆匆一看,大部分是青年和中年,没有儿童和老人。
这一看,让宿清一时没看清路,不小心摔了一下跤,捂着红了一半的手背。宿清说:“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遥想当年,他们只有早自习和数学课上完后,才有这样的盛况。
“不知道,”顾缘扶他起来,牵他的手,说,“你牵着我,就不会摔了。”
“好。”
宿清握着顾缘的手,刚握上去时,他内心有些怪异。但跑起来的时候,那些怪异也就被风吹散了。
他们跑到了最里层的仓库里,仓库的门也被破坏得摇摇欲坠,宿清小心跨过脚底下的碎片,看见满地的尸体,以及一个奄奄一息的研究员。
这里也有一些玻璃管。只不过和外面的不同,这些馆子里的液体,蓝的更加纯粹。底座下面的白光往上打,顺着气泡一起漂浮旋转,宛若深海。
顾缘说:“这里存放着一些高危险实验体。最里面,就是他们储存高污染武器的仓库。”
在看见仓库门口的人影后,顾缘抓着宿清的手一用力。像是在害怕宿清被攻击一样。
仓库门口。只有一个人在守着。
这个人背影很瘦,很高,在仓库门前,手没有规律地在空气中摆动着,柔软得仿若没有骨头。重力好像在他身上消失了一般,宿清总觉得,下一秒,他就能够飘上天。
蓝光在他身上浮动,他身形柔软,宛若海妖。
宿清拉出地图,看了一眼。
他的身边,多了一个代号为四的小红点。
第四名。
宿清把头凑到顾缘那边去,悄声说:“第四。”
他之前和顾缘简单讲了一下直播间的相关情况和自己的排名。
顾缘默了会,问:“你没看错?”
宿清:“一个小数点都没有看错。”
也许就是眼前这个第四名,把研究所的其他人都解决掉了。
虽然不知道四号为什么要在他们面前跳舞,为什么跳舞不放音乐,但宿清本能觉得,四号对他们没有恶意。
“你能看懂他在跳什么舞吗?”宿清问。
顾缘摇摇头。
四号是短发,穿着一件普通灰西装。他的动作幅度越大,西装的束缚感也就愈发地明显。
因为他四号的身份,宿清不敢随便乱动。据他的观测,这群主播,除了他,应该多少都是有点实力的。
周围没有音乐。四号似乎也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微微侧身。他侧身也想跳舞,周围仿佛都泛起了泡沫。
四号的上半张脸笼罩在深蓝中,下半张脸,涂着纯黑色的口红。胸口微微起伏。
下一秒,宿清眼前就忽然多出一双眼睛,四号跟他离得很近。
······
监考老师都没有这步法。
宿清余光看见顾缘没有动,他的同桌,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丝毫没有察觉到监考老师···四号的到来。
奇了怪了。
按道理来说,应该没有差生的眼力会差成这样。以后考试想作弊都作弊不了。
宿清动了动小拇指。
在视觉上,他们两个的手依然紧握着。
但在触觉上,宿清觉得自己,大概是碰到了一团冰冰冷冷的空气。
四号没有说话,他的眼帘往下垂,又开始跳起舞来。明明没有音乐,四号闭着眼睛,好像沉醉在另一个世界里。
在那片喘不过气的深海里,一切生灵的存在都显得多余。
他只需要一束光,一片无声的空间。倾听与反馈都显得多余且庸俗。
······宿清不是具有艺术细胞的人,他可是能吓跑钢琴老师的人,现在,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聋了。
为什么没有音乐都能够跳舞?
为什么他碰不到顾缘的手,只能碰到一团冰冷的空气。
难道顾缘的本体是冰山吗?
宿清皱着脸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四号给了他答案。跳累后,他脚尖落在地上,发丝也跟着停下来,轻轻晃着。
四号问:“你想成为活到最后的人吗?”
“游戏规则如此,如果想的话,”他说,“来杀我吧。”
宿清的手用力握了握刚准备的枪。
四号忽而展开手臂,往天花板上望着,说:“有的人——不是我杀的。但底下的那几道门,的确是我打开的。我能打开另一片空间。”
“时间,空间,生命。是构成这个世界的基本法则。”
“你能熟练掌握你的力量吗?”
“····不能。”宿清犹豫了一下,虽然不知道四号具体指哪一方面的力量。但他大概都没掌握,他现在对这个领域一无所知。
如果出一张以这个为主题的试卷,他估计是零分。感谢义务教育不靠这些超乎常理的东西。
四号像个没有双脚的鬼魂一样,和宿清拉开距离,说:“不过没关系,这对于你来说,并不是必需品。”
····?
宿清不明白四号,语文阅读般的说话方式。这样的说话方式对于他来说,还是太抽象,太难以理解了。
四号乍然停住,他双手张开,背对着宿清,说:“开枪吧,我把我所有的防御技能都卸下。”
“然后,你就能获得空间的力量。”
他的声音有些愉悦。
这对于宿清来说其实是件好事。宿清在拿起枪的时候,还是犹豫了一下。他大概能明白,这也许是某种艺术家的执念,他以前也认识一些艺术生,正常的占大数,但偶尔也会有那么几个,对周围的一切事物都感到失望与痛苦,每天都盼望着灵魂能够脱离身体。
在发现痛苦无法缓解后,这群人通常会以结束生命的方式,来达到彻底解脱的目的。
同时,宿清也知道。有的人活着,不仅仅是为了生物意义上的存活。
但对于宿清来说,结束别人的生命,并不是一件能够轻松做到的事情。
四号见证了宿清的犹豫。
四号说:“不必犹豫。我也杀过很多人,才到了今天这个位置。我的生命已经到了一个瓶颈,有个人跟我说,你能打破这个瓶颈,我才来找你的。”
他瘦弱的身躯纤长且柔软,眼神里有一种平静的疯狂:“所以,你也不必有负罪感。”
他展臂,开始唱不成调的歌,音色很好,就算是宿清这种对音乐一窍不通的人,都有种灵魂震颤之感。
宿清吐了一口气,闭上一只眼睛,瞄准四号移动的身躯。
是的,四号还在跳舞。这就对宿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他需要能够瞄准移动的靶子。
作为一名从来没有进过学校训练场的人,宿清小小的内心,装满了心虚两个大字。
开枪的时候,他的余光又忍不住落到顾缘身上。
那边的时间流速大概和宿清这边的流速不一样。宿清看他眨一次眼,都花了将近一分钟。
短暂的走神,宿清的子弹歪了。
歪就算了,这子弹还歪的很离谱。直接打到了距离四号,十万八千米的地方。
离谱就算了,这子弹还在碰到了空间的边界后,像一个棒球一样——弹了回来!
宿清:·····!
这怎么还有反弹的!
要不是他有多年的挨打经验和风险防控意识,刚才那一发子弹,就能要了他半条小命!
如果打不中四号,那他的危险程度岂不是大大加深了?!
他的小心脏砰砰乱跳。
还好,四号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还在忘我地跳舞,宿清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这次,他捏起枪,小心翼翼地瞄准四号,连扣动扳机都是用指尖扣动的。
动作谨慎得不能再谨慎。
经过刚才的反弹事件,他真害怕这枪一不小心就把他的脑袋给蹦开花了。
顾缘说,s级觉醒者也会死在这把枪下面。宿清不敢用自己的身体,去试这把枪的强度。
宿清一鼓作气,重振旗鼓。眯起一只眼睛,用自己横扫考场,5.0的视力,瞄准四号——
“碰!”
“碰!”
“碰!”
“碰!”
“碰!”
五枪连发。
四号的耳膜都被震痛了。他的沉浸式表演被打断,他看向宿清的那边,看见一个人正在上蹿下跳,躲避各路飞来的子弹,狼狈地好像在猴群里进行扔香蕉皮的混战一样。
四号摸了摸自己身上,依旧完好无损。就连他的衣服,也没有收到一点损伤。
那些子弹,没有一个打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