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签，算命！准头不确保，不信就拉倒！”一个懒洋洋的老头声音传来，那老头一头乱糟糟的白发，眼皮耷拉着，赤脚斜躺着，手里还摇着一柄老蒲扇赶苍蝇。
慕临风对于跳蚤市场里其他稀奇玩意儿都是一瞟而过，唯独在这个破烂的算命摊子前驻足，对那老头道：“算命！我们两个人的！”
老头抬起厚重的眼皮斜视了一眼，一摇扇子道：“姻缘？另算，加钱。”
慕临风看了看自己都已经换成一身烟灰长衫了，这还能看不出是个男子？莫非八年过去了，如今的世道断袖之风盛行？解释道：“我们俩分开算。”
老头用蒲扇点了点摊面上那罐签，那罐身就是隔壁早点铺子里装筷子的，慕临风俯下身拿起罐子递给云清言，道：“你先来！”
云清言摇出一页签，上上签，老头还没看到签上的小字就开始解签：“起步泥潭，扶摇直上；守得住财，留得住缘。”
慕临风道：“还挺准！我来我来！”他闭眼咕囔天灵灵地灵灵，极度虔诚地摇出一页签，下下签，老头啧啧两声：“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命中多舛，幸得贵人。”
慕临风撇撇嘴道：“也挺准，就是不甚好听。”他一个英年早逝的人能有什么好签，有半句好话就很不错了。
老头摊手示意要给算命钱，慕临风见云清言还愣在那里不动，就好声道：“云宗主啊，你放心，我日后都会还的，算命钱，香膏钱，包括这一身行头。”
云清言道：“算得不准，不给。”
慕临风诧异：这怎么还耍起小孩子脾气了，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少年老成的云清言吗？
慕临风道：“别闹了啊，准不准都是要给的。”
老头一挥手，重新耷拉上眼，道：“算了，不信就拉倒，走吧走吧！”
这签页表面上了一层木漆，边缘处漆掉了露出里面的玉来，这签实际上是个玉算筹，上面刻了符文可以用来破阵，有了它就有了打开漠城大门的钥匙。
两人往玉算筹里注入灵力，再一睁眼就到了漠城里面。
云清言道：“我们接下来……”
慕临风道：“先抹上香膏，这香膏看似普通，关键时候却能救人性命，这漠城的沙子里有致幻的药粉，一旦吸入了药粉就会进入幻觉失了神智，重重幻象能把人逼疯，自杀的也有，自相残杀的也有。”
云清言道：“我也要抹？”
慕临风道：“你……也可以不抹，你修为高，灵识强到可以侦破一切幻象，我就不一样了，这个刺鼻的味道可以让我一直保持清醒。”
云清言道：“嗯，我们往哪儿走？”
慕临风道：“我猜是……下面。”
云清言道：“下面？”
慕临风道：“嗯，火曰炎上，水曰润下，泗水地处北方本该属水，但气极炎热，水往上走，火往下来，日月同辉之分，阴阳交界之时，人鬼互逆，死生颠倒。”
云清言道：“地下是鬼居之所，生人往下走，鬼魂冒地出。”
慕临风道：“聪明！正是如此。”
两人在漠城里转悠了半晌，一个人影都没瞧见，早在跳蚤市场就听到有人说：“这里面以前有很多往来胡商做生意，后来被人一夜之间全杀光了，再没人敢在里面做买卖了，宁愿冒着被朝廷捉拿的风险做断头买卖，也不愿意来那么邪门的地方。”
慕临风甩出几个灵力暴击在黄沙空地上，一爆就炸出几根白骨，都是普通人的，从散落的衣物头巾来看外面的人说过的话八成属实。
“别炸了！他奶奶的谁在甩火药？”一个短衣绑裤腿的汉子从残破的房墙后边钻出来，紧接着从其他旮旯里闻声也钻出来几个同样装扮，手里拿着短锹的汉子，纷纷回应道：“老大，我们都听你的没带那响炮玩意什！”
他们口里的老大看向慕临风和云清言这对仙风道骨，小声啐了一句：“他娘的出门没看黄历，在这儿摸个金还能撞上仙家的！”
修士的耳力比起普通人强了数倍，不仅老大小声嘀咕的话被两人听得一清二楚，另外远处几个汉子的话也是听得一字不落：
“这漠城荒废这么多年，连千秋岭的那位都懒得管，这几个修仙的从哪里冒出来的？”
“你说花无衣啊，那婆娘当宗主这么些年来管过泗水吗？鬼也不除一个，下面的附属宗门乱成什么样了都不闻不问！十天半个月就跑去在水一方跟那云家宗主打上一架，我看呐就是闲的！”
“可不是闲的？不去找人斗斗法，这些吃喝不愁的仙人可不得无聊死？”
慕临风撞了一下云清言，一副看戏的戏谑神态道：“花无衣找你打架？你跟我说说，你俩谁打得过谁啊？”
云清言故意往后退了一步，也不搭理他。
慕临风知道云清言生气了就喜欢闷着不做声，就不故意挑逗他了，正经道：“这几个啊是来盗墓的，看他们身上干净囊中空空怕是还没下地，不过他们证明了一点，下面果然有东西八成还是个墓！我们不妨跟着他们，说不定还能找到入口！”
云清言依旧高冷地只应了个“嗯”字。
那几个盗墓贼磨磨悠悠转一大圈，选了好几个点刨沙，这沙子下面人高就能见到石板路，只有最后一个点扫出来的沙下面是一口井，老大划了根火柴放在井口，结果刚燃就熄了，地下空气稀薄人下去十成十会有危险。
盗墓团伙还在团团围在井口想办法时，慕临风拉着云清言挤了过去：“让一让啊！我们先下去探个路！那个……谢谢哥几个带的路啊，谢谢谢谢！”
两人纵身跳了下去，本以为会是黑漆漆的一片，结果刚落地就亮起一路的绿莹莹的鬼火，这些灯盏是用特殊材质做的，一遇到空气就会点燃。
慕临风道：“刚才你闻到了没有？他们身上也抹了香膏，看我说得没错吧！出门在外还是要跟着我这种接地气的，靠谱！”
他说完知道云清言不会搭理他，接着自顾自地叹道：“敢情这漠城本就是一座陵墓啊！上面的部分被毁了只剩下地底下的部分了！不知道是哪一朝的皇帝大臣，不管是谁的墓今日都不得不得罪了，见谅见谅！”他对着四周拜了拜，本来地上的城墙都已经很气派了，没想到地下的陵墓更壮观。
那些绿莹莹的鬼火一跳一跳的，照得石柱帷幔的影子一晃一晃的，活像鬼影子在跳舞。
慕临风道：“云清言，你说我们是不是想错了啊？这陵墓里会不会有我们想找的东西啊？我们是不是一开始就理解错了，也许琵琶指引我们来漠城并不是为了找东西，而是什么别的？我们要不先上去再琢磨琢磨？”
云清言道：“我在这里。”
慕临风听了这话立马就松了拽着云清言袖子的手，把手心上的汗往自己身上蹭了蹭，云清言这回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本以为依他的性子会说什么：“既来之，则安之。”之类的，云清言这话说的也确实半分毛病没有，有他这个仙门第一人在这里保驾护航，别说是妖魔鬼怪了，就算是大罗金仙也能一剑给砍了。
慕临风上辈子见过的鬼太多了，杀过的鬼更多，心里就没生过一个“怕”字，如今心里还慌毛毛的，只能解释为是展沐白的身体反应作祟。
慕临风道：“你看，那些是什么？”
云清言顺着慕临风指的方向看去，他们走的路的两边各挖了一长道大坑，坑深有人高，坑里塞满了站着蹲着的泥塑人俑，越往里走这些人俑的面目雕刻得越清晰，越发栩栩如生，甚至还具有的动态的势头，仿佛下一秒钟这些人俑就能动起来，这种等级的技艺怕是历史上最顶尖的能工巧匠也做不出来。
慕临风道：“呵呵，一个个杵在这里怪吓人的，一会儿要是动起来就好玩了！”
“咔嚓！咔嚓嚓！”
慕临风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像是什么东西裂开了。”
云清言一把抓住慕临风腾空而起，刚起来的那一瞬间就有一道斧头砸在了方才立足的地方。
那些人俑纷纷动了起来，身上的泥壳渐渐剥落，他们都扭着脖子动着腿往两人这边走来。
慕临风急道：“我这张嘴今儿是开了光啊！云仙人，这些都是什么东西？是人是鬼啊？”
云清言神色凝重道：“是活鬼。”
慕临风一听到“活鬼”就觉得后颈一阵刺痛，他上一世就阴差阳错变成了这玩意儿，与眼前这些东西不一样的是，他是最高阶的活鬼，具有最恐怖的战力还能保有自我意识。
这群活鬼一双双眼睛血红得几欲滴血，他们不断地发出低吼，一齐踏出的脚步震得整个地下陵墓都一并震起来，要是在这里和这些鬼东西打一架，不等被它们咬死就会被塌方的石块压死。
慕临风道：“现在怎么还有活鬼啊？十多年前不是已经消灭干净了吗？”
两人同时道：“有人故意为之。”
慕临风道：“到底是谁丧心病狂把这些鬼东西藏在这里？”
慕临风的记忆拉回到十年前，活鬼的出现打破了他原本平静的仙家公子的生活，他的人生就像汉阳的大江水，奔腾而下，一路低走，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