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充满戾气的长剑悬于空中，剑身隐隐有银光流动，刃如秋霜。这是一把由上古龙血浇灌出来的神剑，历经千万年的淬炼显得愈发森寒锋利。
司渊手握承影，剑锋向前一指，身后魔族大军倾巢而出。
震耳欲聋的杀伐之声由远及近，整片山脉都发出沉重的隆隆巨响。两军一触即战，刀光剑影瞬息万变，片刻间已是天昏地暗、尘土飞扬。
魔族大军如潮水一般涌来，森冷的兵刃自耳边呼啸而过，周遭登时惨叫四起、血肉横飞。浓烈的血腥之气在琅琊山巅蔓延，宛若人间地狱。
箭矢凌空乱飞，贴着楚杭面颊将将擦过，他就地一滚，旋即一剑插入眼前魔修腹中。
滴血的刀锋在他额前两寸处停下。楚杭顾不得擦拭，利落地拔出佩剑，扭身后踹，将身后偷袭者踢飞。
视线所及之处皆是暴雨般的飞箭，残破的肢体和头颅滚落在地，一双双杀红的眼睛面露狰狞。
血液往头顶上涌，心脏在急速跳动，他根本无法思考，仅凭借着多年训练出来的感官和身手下意识地格挡挥杀，刀剑相击的刺耳之声将耳膜震得生疼。
混战当中，一个年轻熟悉的身影在他面前踉跄了一下，楚杭还来不及伸手去扶，表情陡然凝固了。
锋利的剑尖从背后将江屿白穿透，又猛然抽出，带起血溅一片。
“屿白！”楚杭赶紧接住跪倒在地的身体，目光怔在眼前一双黑金色的长靴上。
承影的剑尖立于地面，雪亮的剑身上鲜血蜿蜒滴落。
司渊将手虚扶在剑柄处，对他露出了一丝居高临下的笑意。
“你撑着点。”楚杭用力揽住江屿白，左手掌心覆在他后背的血窟窿上，右手握紧长剑。
“不…，不要浪费灵力”，血块堵在喉间让江屿白开口艰难，青白的嘴唇反复翕动道：“找师尊要紧。”
楚杭焦急道：“你...”
“快去！”江屿白猛然挣扎起来，用尽全力推开楚杭，闷声道：“不能让他…不能让他用师尊的手沾满血腥！”
江屿白的情绪一直以来都很内敛，此刻却红了眼眶。
在那和着血泪的嘶哑声中，楚杭缓缓起身，剑锋直指眼前玄色衣袍之人。
“好一出师徒情深。”司渊的目光向上微移一寸，直视那双微微湿润却执着无比的眼眸，冷冷道：“你很有勇气，可惜修为太浅。看在你我也算旧识的份上，今日就留你一条全尸。”
承影刹那间化作一道寒光，嗖的一声破空而来。而比这上古神剑更加可怖的是他磅礴的剑气，就算楚杭拼尽全力也难以接住这一击。
但他不能躲，他的身后，是江屿白。
楚杭咬紧牙关，全身经脉都绷到极致。眼看剑刃逼至眼前，忽然把玄铁折扇凌空飞袭，浸满灵力，噹地一下火光四溅，在半空中将剑锋挑偏。
一切都发生在须臾之间。
司渊神色微变，冷笑一声道：“你终于还是装不下去了。”
北桓站在他身后，折扇在半空中打了个飞旋又回到手中。
他面容冷肃，立体分明的五官依然带着统领琅琊阁百年的威严。
“堂堂魔君，竟然欺负一个小辈。若是我师弟见了，也定然会阻止你。”
“这些陈年旧账，不如就在你我之间算个清楚。”
他一言既出，身边汹涌的灵力暴起，如巨浪破空，向司渊直扑而去。
兵刃相接的瞬间，寒光映着两人的眼眸。
司渊眼底流转着冰冷的戾气，“五百年前，若不是你的出现，那小子如何能突然觉醒将我封印。我念在你这么多年费尽心思打开封印的份上，才饶你不死，但最终还是一场背叛。”
北桓压低眉宇，“背叛？一直以来，我忠于的只有墨闻，从来都不是你。若是放任你在此大开杀戒，那才是对他的背叛。”
“我与天地同寿，元神不死不灭，即便你的修为已达巅峰，也奈何不了我。”司渊脸色阴沉，眼梢之下，带着一抹暗藏嗜血戾气的浅红。
“是吗？”北桓猛然发力将剑身压下，趁对方一瞬间恍神的机会，左手如电向他肩头一拍。
只一刹那，司渊的面色就忽地变了。他深吸一口气，盯着北桓的眼睛道：“你方才做了什么？”
“没什么，不过物归原主罢了。”北桓的声音淡淡落下，却如同惊雷灌顶。
他极速后退的瞬间，暴虐的灵流在面前轰然炸开。
滚滚尘嚣中，司渊眉间微蹙，面色青白不定，他一手扶住额头，低沉的声音在痛苦中溢出：“你竟然…还留着他的元神。”
楚杭立刻反应过来，脱口喊道：“师尊！”
这两个字落入耳中，让司渊的神识不受控制地猛然一颤，飘摇的识海中仿佛有什么将被唤醒。
他眼神阴鸷地瞄向楚杭，身形犹如鬼魅直掠而来。
铿地一声剑鸣，金石相击之声响彻天空，北桓挡住司渊的攻击，沉声道：“你的对手是我。”
司渊冷冷一笑：“如你所愿。”
巨雷划破苍穹，空中暴雨瓢泼而下。他以剑指天、薄唇翕动，霎时间飚急的雨点生生停在半空，恍若时空静止。下一刻，漫天的雨花齐齐汇聚，如长龙吟啸，裹挟毁天灭地之势向北桓扑去。
北桓掌心微抬，赤红的火焰拔地升腾而起，如万顷红莲盛开，靠近一些的魔修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被烧成灰烬。
琅琊山巅顿时陷入火海，在滚滚如潮的烈焰中，北桓长身而立，面容冷峻。
这火焰与主人神识相通，操纵自如，掠过众人身侧时只是微风裹挟而过，并未灼烧半分。
但楚杭的瞳孔却猝然收紧。
那是太阳真火。
记忆里被漫天大火吞噬的场景骤然灌入脑海，挣扎惨叫的面容在眼前一一闪过，火舌攀爬而上遮天蔽日，一时间恍若隔世。
“阿杭！”易星洛一鞭抽开偷袭而来的魔修，喝道：“集中精力，愣着做什么！”
楚杭被一语喝醒，惊出一身冷汗。他抬眼望去，司渊和北桓已经激战了上百招，袍袖翻飞之下，冰与火两重奇景如同灭世。
罡风四起、光影交织中，时间被拉得无限漫长，却又好像只过了一瞬，让人喘息不能。
凡人的修为再强，与神魔相比，终是不能相提并论。
北桓渐渐露出了颓势。
不知过了多久，火焰渐渐弱了，他被当胸一击轰飞，身体重重摔落在地，登时呛出一口热血。
玄黑色的身影凌空扭身而下，承影剑瞬息已至。
噗呲一声。
冷冽锋利的剑身没入一人的胸口，汩汩鲜血流淌了下来。
在北桓错愕的眼眸中，一道靛蓝色的身影摇摇欲坠。
“阿杭！”易星洛的吼叫已经变了音，但周遭的声音仿佛都已飘散远去，楚杭的目光只落在一人身上。
他淡淡地笑了起来，徒手握住剑柄，顶着穿胸蚀骨的剧痛，向前走了一步。
承影极冷极寒，在破开血肉的瞬间，一股凉意从心脏向四肢蔓延。
楚杭艰难地喘息着，黑红色的血液糊成一团，将那张英气俊美的脸庞染得容颜斑驳。
滚滚热血和着雨水从指缝滴落。
他在剧痛中竭力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一把攥住眼前人握着剑柄的手，喃喃道：“师尊，我终于抓住你了。”
他的嗓音近乎破碎，眼瞳里倒映着凤眸中怔愣的神情。
似曾相识的旧地，似曾相识的一幕，只是如今的两人，却换了一个位置。
“师尊…亦行”，楚杭痛得浑身发颤，从细微的抖动到站立不稳。
他在哭，泪水止不住的从那双温柔的眼眸中流淌下来。
“你答应过我，答应过我会回来，你不能食言。”
“可是我等不到你…所以我来找你了。”
“跟我回家吧，亦行。”
他的话断断续续，大量的失血和极寒的剑意让他迅速失温。雨水冲刷在那血污纵横的脸庞上，汇出一道道支离破碎的悲伤。
刹那间，凤眸的瞳仁微微颤动。
楚杭紧紧盯着眼前人一丝一毫细微的变化，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再向前一步。
剑身一寸寸没入胸膛，他的面容因疼痛而扭曲，但那双眼眸依然如星如辰，琥珀一般澄澈。
握着脸柄的手猛然一颤，在挣扎纠缠中想往后退去，但楚杭已经又跨出一步，捧起了他的脸颊。
额头相触的瞬间，青色的光芒从两人眉心氲开，如风雪停卷，星光揉碎，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天地间一片静默。
“荆楚一别，临安重逢。”
“从此你就叫楚杭，好不好？”
……
散落在记忆深处的碎片一点一点拼接完整，渐次点亮。
戾气散了，萧亦行缓缓睁开眼睛。
他立在瓢泼大雨中，一颗心仿佛被千刀万剐。
“阿杭…”，他几乎失去开口的勇气。
冰冷的剑柄正直直插在楚杭心口，从背后贯穿而出，血液嘀嗒而下。
“对不起……”
“我……”
萧亦行的声线沙哑至极，他指尖颤抖着抚上楚杭血迹斑驳的面庞，眼泪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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