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饮剑江湖>第31章

  迟语安慰地抚着鸦九的肩:“主少,我们已经将丹阳城内外寻了好几遍了。或许南姑娘真的不在丹阳城了也未可知啊,我们在丹阳耽误的时日也够多了,您看,是不是可以留几个人在这里,其余的撤离去做正事呢?”

  “不!绝对不能撤!我有感觉的,她还在!她还在丹阳城,还在离我很近的地方!你说正事?我不知道现在还有什么算是正事!”累月的担忧终于在这一刻爆发,鸦九手握成拳,狠狠地捶向亭柱,“你难道不知道吗?她是一个多么笨的丫头!就因为我一句话,她就陪着我,陪着我从姑苏追寻十大名剑一直到这里。笨丫头她明明没有一丝内力,却偏要去对付暗星的三大高手。她这都是为了我啊!小迟,你知道吗?她是真的、真的很笨很笨。她相信所有人,对所有人都好。她对所有人都一样,我根本不知道她对我是什么心思。我只是想激一激她,可却弄糟了一切。从来,从来都没这么糟糕过……”话到最后,竟然带了颓废,低低的,几近低迷。

  自从跟随了主少,几时见过他如此模样?一个南以寒,或许曾经是能给他帮助让他开心,可是现在,她就是个祸害!

  迟语猛地跪在地上,她的声音在雨声的映衬下显得不真切,但是她的神情却是那样的坚持不可动摇,她说:“主少,南以寒她不是您的全部!”

  鸦九慢慢回过神,凤眸一点点眯起,浑身泛起比亭外雨水更冷的寒意:“你再说一遍!”

  “千遍万遍,属下也要说!主少您秉承先主遗志,带领我们纵横江湖,为的是什么?我们舍弃身家性命,赌上一切跟随,或是为名,或是为命,但是为了一切也绝对不是为了女色!属下一直相信,主少是那个能站在最高处的人,因此心甘情愿地跟随。既是为了先主救命之恩,也是为了主少知遇之恩。属下不明白,您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小姑娘放弃一切?如果救南姑娘对您有利,千难万险我迟语在所不惜。可是现在,对主少而言,她是祸!”

  “够了!”鸦九怒不可遏地抬起手,却又慢慢放下,“罢了,你回去吧。我自己去找她。”说罢,竟是直接抬步就要走进雨帘之中。

  “主少!”迟语膝行几步,戚戚哀求,“主少您清醒一点吧!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您的身上背了多少人的前程和性命?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我们牺牲了多少人?主少您就为何不能牺牲一个南以寒呢?”

  离去的步子微微一顿,仿佛是被“牺牲”二字刺痛了心田,鸦九的声音在发颤:“小迟,你不懂的。救她,确实对目前大局有害无利,可是我能怎么办呢?她……她是我的命啊!”

  瞳孔骤然一缩,迟语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主子,这个一直高高在上冷静睿智的人,这个神一般存在的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他怎么能,把那么个小姑娘放在那么重要的位置!

  这一迟疑,鸦九已然大步踏入了雨中。倾盆的大雨打湿了那一袭尊贵无双的墨衣,平白冲刷出寂寥与落寞。迟语看得心疼不已,连声急唤,可那雨中的身影却依旧渐行渐远——也是,他做出的决定几时能够更改?而惟一能够让他改变决心的人,此刻也已是生死未明。

  ……

  春日里的雨,细细密密的,落在眼角,落在眉际,仿佛寸许的牛毛小针,入骨皆是刺骨冰霜的冷。

  山间竹舍的轮廓在雨水冲刷下,因雨雾而模糊,远远望去仿佛蜃楼一般不真实。

  无寻动了动手指,缓缓睁开了眼,头脑晕眩尚存,一时间竟然不知身在何处。

  “……你在哪儿?无寻……”低低的哭声失却生气,低低地传入耳中。

  “昔儿!”无寻猛然清醒,连忙起身冲进了屋子里。

  离开时整洁的屋子里此刻已然是一片狼藉,椅倒桌乱,南以寒躺在地上,左腿上渗着血,她倚着桌角抱着双臂,哭得很是无助。

  “昔儿!”无寻连忙一把抱起她,才发现她身下还压着一只摔碎的瓷杯,他着急地上下摸索着她的衣衫,慌乱间竟然看不清她身上是否还有别的血迹,只急得连声问,“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

  “无寻!”终于听到他的声音,南以寒一把紧紧地抱住他,也不顾他一身晕染雨水的寒气,只抱着再不肯放开,她哭得像个孩子,“你去哪儿了?我等了好久好久,从一数到九十九,数了好多遍,可是你没有出现。我想去找你,但是我看不见呀!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是不是,要丢下我不管了?”

  “我怎么会不要你,怎么会不管你?”无寻自责地揽紧她,只恨不能将她揉入自己的身体之中去——真该死!怎么会昏倒在门外呢?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她一个眼盲腿伤的小姑娘,一定吓坏了吧?

  “好了,别哭了,再哭眼睛就真要瞎了。”无寻抱起她放到床上。

  “别走!别!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南以寒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小脸上是令人不忍回绝的祈求,“求求你,别走好不好?”

  “我不走。”无寻返身握住她的手包在自己掌中,温柔地劝道,“可是昔儿,你应该要吃一些东西了,而且你的腿要重新包扎……”

  “我不要!我不饿,也不要包扎!”南以寒拼命摇头,泣道,“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留下!我不要再从一数到九十九,越数越无助,越数越绝望!”

  “好好好,我不走,一步也不离开。”她的话,她的泪,只叫他心乱如麻,无寻轻柔地抚过她的脸,“我就在这儿,给你吹笛子,哪里都不去。”

  一管青玉短笛横在唇边,清脆的笛声响在屋里。

  南以寒在笛声中沉沉睡去,手却死死抓住无寻的衣袖,不肯松开。

  见她睡熟,青玉短笛缓缓放下,无寻猛一皱眉,尽管一再压抑,还是有一湾血顺着唇角流下。他抬手,神色淡淡地拭去血迹。

  扭头,看向榻上酣睡的那个小姑娘,小巧的鼻子,浅淡的樱唇,紧锁的淡眉,论容貌,不是绝色倾城,但也绝对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在这山中和她相处了不足两个月。但是,她的固执,她的害怕,她的微笑,她的俏皮,她的一喜一嗔,她的一颦一笑,却已然深深地刻在了脑海心间,挥之不去。

  是时候分开了。

  她好得差不多了,他也要离开这里了,是时候分开了。

  只是……

  手指轻轻地抚上了她的脸,无寻的目光遽然变得悠远而复杂——只是,好像有一点儿,舍不得了。

  信君绝不疑

  

  低调而奢华的楼阁在雨后的天气里焕然一新,窗外绿意盎然的枝头微微摇晃,停落下一只羽毛光洁的鸟儿。鸟儿立在枝头,侧头整理着自己美丽的羽毛,豆子一般的黑眼睛间或一转,好奇地探头看向窗子里。

  “什么?三天?三天!三天?!”步雨桐的声调高高的,从屋里传出,鸟儿受惊,振翅一飞,身影直冲入云霄,只留下晃动不止的树枝在窗外横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