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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烈的不安在心底流窜，李威被自我怀疑团团围住，他总是在死亡的边缘徘徊，他永远在寻找生存的意义。
母亲说有他在李家就会好。因而他认定是为了家而生。山寨的人说他在山寨就会好，因而他决定为了山寨继续活下去。姜翮说他在军队就会好，因而他回到噩梦的起点，为了结束噩梦而活着。
武功高强，战无不胜，训练有方，这一年里太多的赞誉加在李威身上，哪怕他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也还是被这些谎言迷住了眼，一次彻头彻尾的失败过后才终于又看清了一切。
在这训练有素、制度森严的军队里，他李威不过是狐假虎威的棋子，没了军令，一切都变得没有了意义。
而军令的是姜翮给的，这些起落变得越发可笑。
这日的军报说姜翮与陈瑞吃了败仗，因为随着战线的迁移遂军没了城门战壕做依附，在野外作战的应变能力明显敌不过马上过生活的蛮族。
梁哲对一直愁眉不展的李威说：“在山河间作战是李将军的长处，招将军上阵的军令大约马上就要来了。”
李威没做出任何回应，好像完全不在乎自己会不会被再次起用。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看到军令的那刻他的心脏狠狠地收缩，喜悦与恐惧喷涌而出，令他生出流泪的欲望。
但那些汹涌的情绪不过是一瞬，无人察觉的一瞬过去，李威还是那个永远没什么表情，偶尔不高兴地皱眉的李威。
西南的兵不多，李威只带走五千，路过中路时要从周松那里再调一万六千人走。周松不知遇到什么喜事，见到李威格外热情，一脸的笑容，还颇不见外地拍拍李威的肩膀：“李将军看起来气色不错！伤彻底养好了？”
“好了。”李威不算讨厌周松，但周松是陈瑞的走狗，被周松如此亲近地对待令他十分不适应。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周松还是笑呵呵的，“祝李将军旗开得胜！”
对于周松的祝福李威还是没做出什么回应。带着兵继续前行。
前前后后已经一月有余没见过姜翮，连战报都是写给梁哲的，他只是旁观。远远望见东北军的兵营，李威不自觉地紧张，背着身后的将士揉搓自己的脸颊来让肌肉放松下来。
但见到姜翮时李威还是没能保持住自己的冷漠——姜翮不知什么时候受的伤，在下颌留下一道一寸长的疤痕，伤口肯定不深，可距离脖子那么近的伤，定是惊险万分。
李威盯着那已经愈合的伤再次有了流泪的冲动。他蹙起眉不让自己的情绪流露，他不想让自己再表现出丝毫的软弱。被折磨了许久的意志力已经太脆弱，他不能让自己再出现什么错误。
可李威的小动作并不能逃过姜翮的眼睛。感受到李威那关切的视线姜翮不禁又露出了笑容。
李威还活着，李威没怪他。这一个月的起起伏伏好似只是个有惊无险的玩笑。
那日他选‘正确’的路，他放弃了李威，认定李威死定了。当然有慌乱与悲伤，而且是从没有过的慌乱与悲伤，他说不出话来，心脏狂跳，脑子里全是李威的脸。无论他的精神多么想要冷静，他的身体还是拼尽全力去回忆李威，生怕忘记。
但这种慌乱并没有持续太久，只持续了从西南赶到东北的四日而已。到了东北军营，看见陈瑞，他便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对内从容地调度自己的喜怒，对外理智地调度自己的军队。
只是结束一日厮杀、夜深人静的时候会稍稍想起李威，想起他一直绕着自己转却又一直躲闪的视线。想起这个短暂出现在自己生命里，隐隐约约向自己流露出爱意的人，姜翮没有多太多悲伤，取而代之的竟是一份感谢。
感谢他掩耳盗铃那么久，没让一切真正地开始。
姜翮有预感，若真的开始了，自己的失态大概不会只有那四日。感情这东西当真是洪水猛兽，竟让一个爹娘去世都平静对待的人慌乱了整整四日。
生命里少了一个人姜翮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应，一切不过是回到了从前。
可听说李威并没有死时那诡异的平静顷刻便破碎了，姜翮反复地看着‘李威将军携三百六四人生还’几个字，心越跳越快，手指将信纸抓出褶皱。
他想立即去看看李威，看他到底伤成什么样，亲亲他抱抱他，告诉他他还活着自己很高兴，非常高兴。姜翮甚至算好了，自己快马加鞭来去西南只需两日半，和李威相处半日也不过只花费三天，只三日不在，军中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如此想着，姜翮的眼睛竟自然地看向了陈瑞，想立即告诉他自己离开三日，三军暂且交给他掌管。
“公爷。”陈瑞似乎看破了姜翮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清明将至，太子想要彼时向皇上进谏安宁长公主入土都城事宜，在此之前该多立些军功才好，莫要错过了春日天机。”
不愧是太子身边的红人，陈瑞说话总能戳人痛处。母亲过世已俞七年但其实棺椁一直未曾入土，她把与父亲同葬的位置让给了前人，叮嘱姜翮一定要把她葬回都城。这是姜翮的心病，必须完成。
没有立即去见他也许不算坏事，冷静下来的姜翮意识到他与李威不能一直这般掩耳盗铃下去，终究是会牵肠挂肚，还不如说个明白。
只是对这份情姜翮并未能比李威更高明，到底该走向和还是走向分，他也同样举棋不定，一再纠结竟一直拖延到今日，因为东北的战事不得不把李威叫到身边。
若他死了便放下了。但他活着便会惦记。
若见不到他便会一直纠结。但他来了，便不想再放开。
姜翮带着笑走近李威，凑得极近，李威要躲，姜翮伸出双臂轻轻环住眼前的人，头搭在他的肩上，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那份偏爱：“辛苦了。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