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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迷,姜翮闭上眼陷入了混沌,他时常感到疼痛,想睁眼却做不到。
他梦见了母亲,冷着脸,告诉他君子之道,教他做人之法。他也梦见了父亲,拿着枪,冷着脸,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
一抹血色晕开,父亲与母亲没了踪影,未知的恐惧袭来,姜翮疯狂地奔跑逃串。跑到筋疲力竭,姜翮瘫倒在地上。他无助地到处张望,四周没有飘扬的雪,也没有炫目的白,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漫长的寒冷。
他觉得冷,他觉得害怕,他缩成一团,祈求天快点亮起来。
姜翮猛地惊醒,一身冷汗湿透了衣裳。
“醒了?”李威的声音传来。
姜翮缓缓眨眼,算是回答,继而发觉自己并不在帐中,而在马车上。
“继续行军了。”李威解释,“今晚就能到北土哨所。你烧得厉害昏迷不醒,所以常青找了辆马车载你,早些到哨所方便你养伤。”
正说着驾马车的常青听到了车中的声响,拉开车帘观望了一样,发现姜翮醒了并不做言语,放下车帘继续赶路。
“嗯……”姜翮发出个音节,表示自己听清了李威的话。
“喝点水吧。”李威从怀里拿出水袋,给姜翮喂水。
喝足了水姜翮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水的温度,想起这水是李威放在怀里温的。
姜翮看着李威,不说话也没有明显的表情。李威担心他烧没有退,还不太清醒,于是伸手碰触姜翮的额头。
李威皱眉:“烧还没退。”
“是你的手太凉了。”姜翮被裹得像个粽子,不再觉得寒冷。
李威挽起袖子,用还算温热的小臂又贴上姜翮的额头。
“这个时候不是该用额头对额头吗?”姜翮忍不住笑。
李威收回手臂,看着姜翮那带着调戏的笑皱起眉头。
姜翮头脑空空地看着李威,他很瘦,脸颊却带着稚嫩的弧度,他的眉眼细长眼神中总是带着几分冷漠,他的鼻子窄而高嘴巴薄而小。听说这样面相的人凉薄,可他却是姜翮见过最温暖的人。
他总是在不高兴,总是爱赌气,可还是会在雪天给你一件斗篷,在深夜给你一个拥抱。
姜翮从没想过自己会遇上李威这样的人,也从没相信过这世上当真有这样的情爱。明知会被辜负,还是放下不下,还是要对那个人好,至蠢,却又至真。
“李威,谢谢你。”
李威紧皱的眉头因为惊讶而有了些许松动,继而又是恼怒。他总是想和姜翮保持距离,和其他人一样做他的普通属下。可一而再二三地,他控制不了自己向姜翮靠近,还说出就算姜翮不需要他也想对他好的这种话,完完全全是自讨苦吃。
而姜翮在说谢谢的时候,李威竟恍惚觉得姜翮也喜欢上了自己,生出这种幻觉来,真是越发地自讨苦吃。
李威避开姜翮的视线,转身下了马车。
姜翮看着李威落寞的背影,不禁想,一个男人该如何回应另一个男人的感情才不算辜负。终身不娶,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噗——”姜翮自嘲地笑出声来——真是病得厉害竟然有闲工夫去想这些。
大概从姜翮一出生、确定是个男子时起,母亲就开始为他物色将来的妻子,她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去都城打听,各路高官贵人家每有女婴出生都会给她消息,她一个个记录,仔仔细细地盘算。
九岁那年姜翮第一次看到了母亲那个记录着无数官宦小姐家世与生辰的名册。
“姜翮,”母亲轻抚着那份名册对他说,“你我母子不该在这偏远荒芜之地生活的,你一定要带着母亲回到都城去。都城的关系人脉母亲会替你打通,你尽管放心去勤学苦练,有一身配得上这些人脉关系的本领才行。”
回到都城,无数的官员在私下谈起自己的女儿,官位高的在用联姻讨价还价,官位低的满脸讨好地表示愿意把自家女儿送来做小。
皇上语重心长地抚着姜翮的手说:“你不用担心,虽然父母已经过世,但婚姻大事舅舅会替你做主的。”
他安远公的妻子是个连皇上都要留心重要的位置,是他姜翮在这错综复杂的官场上一张重要的王牌。他一定会把这个位置买个好价钱,怎么可能不娶。
姜翮一边笑又一边轻声叹气,李威想要的东西太难给,他给不了。
这点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
看破不说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