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喊声一下把裴年拉扯回了最初。
她立于故事之外, 看着当初的自己一点点改变,一步步成长,在反思中进步, 在努力中拾起对这份职业的热爱。
强烈热血的鼓点声砸在耳畔, 少年们的身影从眼前交错而过, 裴年想, 她一定要拼尽全力。
不仅为了这群怀揣梦想的少年,更为了当初的自己。
她要跳给所有人看,她已经不是当初的裴年。
更要当着他们的面, 撕下那曾牢牢粘在她身上的摆烂标签!
……
聚光灯从头顶打下, 照亮了舞台上的每一道身影。
而舞台两侧,本该出现团体ending的屏幕上却明晃晃放着裴年的特写。
她脸上布了层薄薄的汗,却并不显得狼狈,反而像是特意打上的高光。
现场气氛凝滞一秒, 紧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导播也才反应过来似的,将裴年的单人特写切换成团体ending。
主持人上台, AB组交换场地。
裴年走在队伍末尾, 下台时略抬起眼,视线在空中与杭思嘉相撞。
后者脸上依然挂着得体的笑, 身子谦逊地一躬, 然而眼底却是明晃晃的厌恶与轻蔑。
一闪而过, 快得让人捉不住。
等候室内, 几人并排而坐,裴年还没缓过来,一边小口喘着气, 一边拿纸巾擦着脸上的汗。
身边几人小声讨论着:
“今天现场来的粉丝也太多了吧。”
“我还看到了几个举着我牌子的!”
“不过还是比不上邱禾、黎之宸他们。”
这两位都是B组的高人气选手,从第一次顺位发表开始就从没掉出过出道位。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 杭老师的粉丝也会来这么多。”
说话间,面前屏幕里的表演也已接近了尾声。
杭思嘉明显也是下了苦功的,唱跳水准都比跨年演唱会那次好了不少。
B组在欢呼声中退场,主持人宣布投票开始,裴年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紧握了起来。
同一时间,面前的电视屏幕上出现AB两组的字样,底下是不断飙升变化的投票数。
裴年的表情是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凝重。
或许其他人觉得结果并不重要,可只有她自己清楚,从她接下这档节目起,她所渴望的就是堂堂正正地打败杭思嘉!
A组的票数已经停止,可B组的票数仍在不断增加。
直到停留在550这一数字上。
现场一千名观众,B组票数整整多出A组100票。
裴年此刻的心情异常复杂。
她觉得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好了,日夜颠倒,连轴转,数不清的汗水与喘息,她本以为自己终于能成为胜利的一方……
可现实给了她狠狠一个耳光。
身边几位的表情比她还要失落。
是啊,他们的处境和自己是一样的。
为了梦想孤注一掷来到这里,本以为足够努力就能脱颖而出,最后却败在了种种现实因素上。
裴年只能勉强扯出抹笑,故作轻松地拍拍他们肩膀,“别担心,我发微博给你们拉票!”
“我发动我所有的人脉,都给你们拉票!”
几人抬起头,齐齐笑出了声。
还在录制时林笙就发来了消息,说开了车来接她,裴年没心情回去慢悠悠卸妆换衣服,披了件外套就往外走。
晚上八九点,天已经全黑了,因着是郊区,路上没什么人,只有不远处停了辆保姆车。
裴年站的地方不太显眼,低头给林笙发消息的功夫,就听见有人推门走出。
杭思嘉身边簇拥着两名助理,亦步亦趋,动作殷勤。
而她微昂着下巴,步伐很大,眼角眉梢都是快意。
裴年视线顺着她的背影,车门打开时,看见前座上坐了个女生。
她双手交叠着放在腿上,坐姿规矩,表情局促,可那张脸,却是漂亮得让人过目不忘。
只一眼,裴年就想起来她是公司新签的一批练习生。
因着模样漂亮,直接空降进了出道组,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来不及深想,林笙的电话已经先一步打了进来。
“刚忘了和你说,车停在后门。”
裴年应了声,扭身往回走,路上顺嘴提了刚才的事。
林笙的想法和她一样,觉得这事儿有点蹊跷,“行,那我找人查查。”
“我到后门了,”裴年四下望了望,“没看到……”
话还没说完,视野骤然被人遮挡,熟悉的气息涌来,腰身一紧,就被人抱进了怀里。
谢连将下巴抵在她颈间,嗓音是一如既往的低沉,“想我吗?”
裴年也伸手回抱住他,大半张脸都埋进了谢连怀里,“想。”
她声音闷闷的,“特别想。”
忙的时候还好,一闲下来,就特别想见到他。
可职业原因,注定了他们不能时时刻刻见面。
上了车,谢连倾身过来给她系安全带。
男人的目光沉稳而专注,明明只是一件简单的小事,却做得慢条斯理,赏心悦目。
他垂着眼,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好像不开心。”
明明是问句,他用的却是陈述语气。
裴年:“没有。”
她保持着望向前方的姿势,没想到谢连忽地抬头,两人距离猝然拉近,四目相对,鼻尖对着鼻尖。
谢连挑了挑眉,“骗我?”
裴年抗拒地想转头,脸颊先一步被谢连扣住,他没有再说话,表情看着难得多了点严肃。
“就是,”裴年声音低低的,“我输了。”
“我以为我能赢的,你知道吗,我每天在练习室泡十个小时,她的舞台呈现效果根本就没有我好!”
“可是我就是输了。”方才在众人面前强装出的淡然在这一刻轰然碎裂,压在心底的委屈全都涌了上来,裴年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紧握,指尖都用力到发白。
“为什么每次我以为一切在变好时结果总是完全相反!是不是不管我做了多少努力,最后还是会走上那样的结局……”
一开始裴年还能抑制住语气,可越说她的情绪就越是崩溃,嗓音里的哭腔也越浓。
“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
一滴泪从眼眶滑落,谢连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用力。
腰背胸腔传来强烈的挤压感,本来该觉得难受的,在这一刻却给了裴年强烈的安全感。
小声的抽泣转变为大声的哭喊,泪水大颗大颗顺着脸颊滚落,浸湿了衣衫。
“我、我真的能成功吗?我好怕我失败。”眼睛已经被泪水浸得一片模糊,裴年几乎是凭着本能在倾诉,“我不能失败的,谢连,我真的不能失败的。”
她真的太崩溃了。
这样强烈的恐惧与挫败感,根本不是一次比赛失败能够带来的。
有什么东西,或者说……是什么人,对裴年造成了威胁,逼着她一步步往前。
而那失败的后果,她不敢承担,也无法承担。
谢连眼神一暗,神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
然而当他偏头望向裴年时,那点子晦暗的心思又全被压了下来。
他一下下轻拍着裴年的背,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极为坚定,“没关系,没关系。”
谢连说:“我会陪着你,不管是失败还是成功,我们都一起承担。”
……
过了许久,裴年的情绪才勉强控制下来。她整个人缩在椅子里,肩膀还在一抽一抽的。
谢连抽了张纸给她擦眼泪,裴年配合地微仰着头,视线余光扫到后视镜里自己通红的脸,后知后觉哀嚎一声,“完了,回家肯定要被我妈看出来了!”
就和父母受伤了不愿告诉子女一样,裴年也不想把这些事告诉他们徒增烦恼。
“要不我就说今天太晚了赶不回去住酒店?”裴年对着镜子上下左右地打量,“呜呜呜我明天眼睛一定会肿得像核桃。”
谢连坐直身子,手握上方向盘,“要不去我家?”
他说这话时表情语气都极正经,裴年盯着他看了会儿,反倒觉得是自己思想龌龊了。
“那……也行。”
-
与上回来只能穿着宽大的男士拖鞋不同,这一次,鞋柜里特地备了双专属于裴年的,淡粉色女士拖鞋。
“客房平时没人住,今晚你就睡主卧。”
裴年跟在谢连后边,像个唯命是从的小跟班,“那你睡哪儿?”
谢连回头,就见这小姑娘一脸的担忧跟茫然,是真的怕他晚上没地方睡。
“我睡……”谢连顿了顿,刻意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勾引,“主卧?”
裴年:!!!
她被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好半晌嘴里才憋出一句:“不行。”
谢连掐了掐她的脸,“跟你开玩笑的。”
谢连的房间和客厅一样,以黑白灰三色为主,床前的桌子上放了台电脑,眼镜压在一叠白纸上,旁边还有支黑色的钢笔。
“没备你的睡衣。”谢连打开衣柜,找了件纯黑色的T恤出来,“穿这个,行不行?”
谢连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当,裴年脱了外套往浴室走,一回头,就看见他弯腰换床单的身影。
袖子被捋到了手肘处,上头的青筋随着每一下动作略微崩起,他低垂着头,鼻梁高挺,嘴唇轻抿着,仿佛给她换床单是人生头等大事一样。
身后迟迟没有关门的动静,谢连回头,直直对上了裴年的眼。
她还穿着那身舞台服装,金色的长卷发披在脑后,雪肤红唇,肩颈瘦削且线条流畅。
上半身穿的短上衣上还贴了闪片,在灯光下反射出五彩的颜色,乍一眼看过去,像是生活在海底的小美人鱼,被坏心眼的人类骗上了岸,却还无知无觉,天真地以为这就是自己的真命天子。
清纯,又带着无知的魅惑。
谢连眸色变暗,他猛地丢下手里的被褥,大步上前,一手扣住裴年下巴,一手覆上腰间裸露的皮肤。
嗓音是前所未有的低哑暗沉,“刚才我就想问了,你穿这身,上台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