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泠歌说, 只剩下半柱香的时间,众人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原来皇极阁的阁楼顶上悬空着一只巨大的香, 竟是不知何时点燃的, 已经燃剩一半了。

  而他们进来时那道有如南天门一般光辉巍峨的大门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完全关闭了!

  “这,这是古法机关术!当机关启动, 巨大的齿轮机关转动会把山体撕裂, 埋藏的□□会同时爆炸,吾等命休矣!”国师爬起来喘着粗气说。

  夏旅思心一惊,她抱住段泠歌,然后十分严肃,近乎凶悍的对她说:“不!段泠歌,你这个糊涂蛋!天下是个屁, 现在在我眼里百姓都是个屁!你竟然为了这个狗屁东西, 要用这种方法与他们同归于尽!我不准你这样做, 段泠歌你这个大笨蛋!”

  夏孟辅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 一下子头发全部花白了。他伸出颤抖的手, “原来这一切,都是个圈套。什么宝藏啊,什么藏宝图啊, 从一开始就是你设的局。你要把老夫杀死,用这种如此决裂的方式……我有什么不好, 我夏家世代殚精竭虑, 那一个人不是为了南滇国好?比起你段氏皇族那些乱七八糟的阴谋, 我夏家从未杀死过一个皇帝, 也从未想过篡位!”

  段泠歌却冷冷地怒斥:“夏丞相,你们这些人,一个个想夺权,你是不想篡位,可是你和他们有何不同?你们谁人考虑过天下百姓?说到底,你们考虑的还是家族的利益。夏丞相,你觉得自己必须把大权独揽在自己手中,因为别的世家对你虎视眈眈,你的政敌恨不能杀你后快,这把控朝局的位置不是你上,就是别人上。”

  段泠歌说到这里,突然长叹了一声,她美丽的脸上,优雅宁静,已经是没有了刚才的怒意,也没有怨怼。

  她正色说:“夏丞相未免太小看我了。你觉得不是你争权,便是别的世家争权,因为皇权是一块肉,大家都来抢。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呢?要结束这种争权夺利的内耗状态,而我想做的,就是彻底结束各自为政各顾利益的局面。我要让南滇国从上而下,君臣一心,一致抵御外敌盘剥和入侵,一致致力于百姓的安居乐业,这才是我的理想。”

  “你,你……”夏孟辅颓然叹息:“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公主心思太过深沉,你这么做你自己也会死的,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你好狠的心啊……”

  “不!不不,不不……”夏旅思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情绪激狂起来,她抱紧段泠歌:“泠歌,泠歌听我说,不要这么做!他们要什么,给他们,他们要干嘛让他去,我管他世界毁灭!可是我不要你死……啊……你会死的!我穿越而来,费尽心思,就为了不让历史发生,不让你死,你怎么可以这样!我要扭转天命,我绝不让你死!”

  夏旅思心碎地想道,段泠歌一开始就预想了今天这样的结局。难怪她曾经警告段泠歌,不要把夏孟辅和十王爷逼得太紧,逼得太死,因为他们会抱团取暖,他们会联合起来鱼死网破的。

  难怪她警告她时,段泠歌的反应那么淡定。因为在她一开始的计划里,她就决定了,如果传国宝藏被开启,说明了事情已经无法挽回,那么她就要以自身做饵,同归于尽!

  “不许你这么做,你会死的!”夏旅思流着泪,死死捏住段泠歌的肩头。

  段泠歌的心对任何人都可以冷硬,可是唯独夏旅思会轻易的戳穿她一切的设防。夏旅思哭得心碎欲绝,段泠歌也止不住泪水。她爱恋的捧着夏旅思的脸不断地亲吻她的泪,哭着说:“阿思,对不起,我欺瞒了你。这是我一手策划的局,一开始就是个阴谋。”

  “本来我一开始就打定主意,如果被逼到这一天,我就与他们同归于尽,留给段溪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可是我碰到了你,这几年来一度我以为,我能掌控天下,我相信阿思就是为我而来,为我改变命运的人。只要按照现在的情势下去,结束世家挟持的局面,百姓富足安乐,这个传国宝藏将永远不会开启,永远不会有今日的局面。”

  段泠歌长长叹息:“可惜事与愿违。”

  “所以昨天你轻易的让花花走,你说不吃药了,因为你觉得有没有福草,解不解毒已经没有意义。”夏旅思皱着眉说。

  段泠歌轻声说:“大致如你所言。更因为我不能让段澜知道我已经知道了自己中毒的事情,段澜猜忌心很重,她知道了就会猜度我今日的决定,这个局就做不成了。”

  “所以你昨天说了那些,要许给我生生世世的话语。因为你决定了,到今天,你的此生就结束了对不对!我不要你死,我不,我不!”夏旅思抱住段泠歌疯了似的摇头。

  “阿思。”段泠歌疼惜地紧紧抱住了她的头,她哀伤的脸上苦苦压抑自己的情绪,她不能回头,她已无法回头。

  “本王不会死的!本王在沙场上出生入死,二十几年历经多少危机!从来没怕过!我会打开大门,我会把宝藏带出去,你们这些人都要臣服在我脚下!”十王爷忍住剧痛,用剑支撑起自己,他举剑冲向皇极阁的天桥,从守桥的武士背后杀过去。

  夏孟辅带来的几百武士,虽然占着天桥易守难攻的优势,但是架不住十王爷带来的士兵太多,以一敌十哪里是对手,早已是独木难支,随时要被冲垮。

  “杀杀杀,来人啊,冲过去把他们都杀了!”十王爷杀红眼了一路怒吼一路砍杀。武士们没防范从背后杀来的人,纷纷被砍倒。

  十王爷的兵也在桥头发起了猛攻,桥上的武士被前后夹击,纷纷溃散,十王爷不一会就杀到桥的那头,被他的士兵们簇拥起来。

  这时,一种巨大的木头、金属、石头互相碰撞挤压的声音响起,在这巨大的山体中咆哮出恐怖的声音。

  地震了!

  整个山地动山摇起来,颠簸得让人站不稳。正在巨大的螺旋天梯上走的人,几乎全部被震落,跌向下面深不见底的深渊。围在山壁上没有下到皇极阁宫殿的人则几乎被山壁上滚落的大石头打得七零八落。

  在皇极阁宫殿里争夺珠宝的人,许多人被顶上巨大的黄金吊顶给压得不能动弹,许多人被倒下的巨大金器、玉器给压成了肉泥。在皇极阁天桥上混战的武士、士兵则随着天桥的坍塌而惨叫着跌落深渊。

  巨大的声响和千万人惊恐的呼声一起交织成恐怖的音响。

  “啊——”

  “救命,出不来了,救命——”

  “要塌了!门关上了!”

  巨石纷纷落下,整座山峰仿佛一颗鸡蛋被一个巨人用力挤压。穹顶不断出现裂缝,像蜘蛛网似的裂开一条一条。巨石打在宫殿的檐角、打在宫殿的金瓦面上,打在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身上。

  “泠歌!”他们所在的皇极阁的顶上不断掉下来东西,巨木、巨石建成的横梁也抵抗不住强烈的地震,纷纷断裂变形簌簌往下掉,夏旅思眼疾手快地护住段泠歌,用自己的身体伏在段泠歌身上为她挡住不断砸落的碎石。

  然而刚刚护住了段泠歌,突然一声轰然巨响,接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夏旅思回头一看,原来是皇极阁上那纯金的篆刻着“皇极阁”三个大字的金匾额被震落下来,夏孟辅跑不及,被匾额压断了双腿,夏孟辅发出痛苦的喊声。

  “唉!”夏旅思无法忍心,赶紧爬起来,她半抱起段泠歌让她躲在角落处一个石头香案下面,夏旅思急促地说:“泠歌,在这里别动,外面危险,千万别动,我一会回来。”

  夏旅思说完扭头猫着腰跑到夏孟辅身边,夏孟辅已经是半晕厥状态,夏旅思毫不客气地抽了他两巴掌:“老头!别死!你忍着,我抬你出来。”

  亏得夏旅思天生神力,她嘶吼着,额上青筋爆出以不可思议的力量把纯金匾额抬了起来,然后她挣扎着用脚勾过旁边的碎石块垫在匾额下面。

  “嘶哈,嘶哈——”夏旅思喘着粗气,用力过度了,大脑瞬间缺氧导致她眼前一阵发黑。她打算站直调整呼吸再把夏孟辅拖出来。也就是这时她觉得后颈一痛——“啊!”

  夏旅思差点晕过去。原来刚才那被十王爷打得半死的国师缓过劲来,匾额掉下来的时候他往旁边一滚,恰好滚在夏旅思的身后,他随手摸了一块石头狠狠砸了夏旅思后脑。

  秦瓯眼明手快迅速冲过来,趁着夏旅思丧失反抗能力的时候钳制住她,郑左丞和秦瓯一左一右反剪住了住了夏旅思的手臂。国师也不甘示弱扑在夏旅思背后把她的双腿抱得死死的。三个人合力,夏旅思顿时动弹不得。

  动作发生不过是短短数秒钟的事情,段泠歌看得揪心,她想冲上前:“阿思!”

  “别过来!”段澜拿出了一把匕首,抵在夏旅思喉头。

  “放开她!”段泠歌的声音尖锐严厉。

  “你们会死!我才不会!段泠歌,我要你开启密藏,把传国玉玺交出来!传国玉玺是我的!”段澜红着眼尖叫。

  “你做梦!”段泠歌冷声斥。

  “做梦?哈哈——”段澜眼冒寒光,阴森的表情瞥了夏旅思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一刀捅向她的腹部,杀红的眼睛有如魔鬼,她幽幽地说:“我这样还是做梦吗?”

  “唔……”夏旅思痛哼一声,挣扎着,每挣扎一次腹部就传来强烈的剧痛,还有入注的血流汩汩从伤口涌出。

  “夏旅思,不,不要!段澜,放了她!唔——”这一刀有如刺在了段泠歌的心上,她的心撕裂般疼痛。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甜,段泠歌闭眼按住了头的两侧,一口血吐了出来。

  她哀恸过甚,散魂露毒发攻心,段泠歌的风眩疾严重地发作了。她难以支撑,跌落在地上。

  “泠歌!”夏旅思这是第二次看段泠歌吐血,心疼得无以复加。福草……已经第十日了,甚至在这山中困了许久,不知时辰。段泠歌的毒,无解了吗……夏旅思用力挣扎起来:“啊啊!”

  夏旅思挣扎着,腹部的刀伤迅速染透了她的衣衫,一滴滴地滴落在地上。

  “你知道她中了见手红的毒吧,哈哈……见手红中毒者流血不能止住,你看看,照她这样流血,你和我耗吧,我倒要看看是我先死,还是她先流血而死。”

  段澜说完,发起狠来,作势要再捅夏旅思一刀。

  “不!放她走!我带你去。”段泠歌抹去嘴角的血迹,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你放开她,我带你去找传国玉玺。”

  “你过来,我便放了她。”段澜阴森森地说。

  “不要,泠歌你想办法离开,他们会杀你……”夏旅思觉得头有点昏沉,大量失血让她变得虚弱。

  “好,我过去。”段泠歌眨去眼泪点头,此刻她的表情有如勇武的女战神。

  秦瓯走上来拉住段泠歌走过去,夏旅思被国师和郑左丞推着走过来。当她们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互相回眸,深情而眷恋的一瞥,仿若用尽了一生的时间。

  “夏旅思!”段泠歌奋力挣开秦瓯的钳制,张开双臂抱住了夏旅思,她爱怜地把她按在怀中,最后一次用力地抱她。

  “泠歌。”夏旅思恋恋不舍地以脸蹭在她的颈边,眷恋地嗅着她的香味。只不过分开短短几分钟,却让人思念若渴。

  段泠歌吻了她,唇是冰凉的,却用了她此生最热烈的情。段泠歌抵在夏旅思的唇上低语:“阿思,还记得我们玩的游戏吗?你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