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到了飘纱衣局的院落, 这里和以前又有点不一样了,多了不少定制的衣服架子,四处增设了不少镜子, 花园也收拾得比先前精致了些, 大寒的天气,竟还开着五颜六色的花。

  夏旅思指挥姑娘们把制好的衣裙穿在模特身上, 挂上, 摆上。一布置起来,激发了大家布置衣局的热情,众人八仙过海,各自发挥绝活现裁现缝了不少帘幔,帐子把里外装点一新,富丽堂皇。

  一直忙到夕阳西下, 掌上了灯笼, 夏旅思看着布置好的地方, 突然有几分怅然若失。忙碌了这段日子,就有这段日子没见到段泠歌了。她若不去找她, 段泠歌也就真的……不理会她。

  一如她所说, 两人相安无事, 各不打扰。

  当真如此放得下?亦或许是,其实段泠歌从来没有拿起过……

  所有的一切,梦境中的种种, 都是她单方面的喜欢。原本带着偷来一条命的想法,嬉笑不羁地在这个世界打算玩得尽兴, 再也不循规蹈矩, 再也不舍己为人, 因为她没有任何羁绊。

  但是没想到, 段泠歌成了羁绊她的人。可惜的是,段泠歌并不觉得她有什么特别。她之于她,真的只是互不打扰的妻子而已吗。

  房翠娇在厅堂中央转了几个圈,跳了一小段舞,陶醉道:“真好的地方呀,高门大院,华丽又高雅。能多呆一会就是幸福了,这辈子恐怕鲜有机会能再次来到这种地方。”

  “是呀,应是有生之年能来的最高贵的府邸了。”

  “我等一介草民,何德何能能来到这里。让我多嗅嗅这里的味道,感觉这里的空气也与外边的不一样呢!”

  “哈哈……太浮夸了些。”

  夏旅思听了,挥手豪爽地说:“人不分贵贱,众位姐姐们靠手艺吃饭,在我看来才是人上之人。既然大家喜欢这里,就在这里开席吧,叫我府上的大厨子做些好饭好菜过来,这个东我做了!”

  众人叫好。

  夏旅思就真的派人设了桌椅杯盘,就在飘纱衣局里摆上了宴席。她再派小竹子去把府里最好的酒给拿来。

  酒拿来的时候,装在红泥紫砂坛里,看起来窖藏年岁已久,坛子上的红纸条子皆泛出些年岁的陈旧来。坛口用蜡浸红布包着软木塞子塞上,外边封上酒窖里的陈年老红土。

  将土壳一拍开,软木塞子一打开,顿时一股花香鲜甜伴随着香醇酒香气四溢开来,满室皆香。

  众人皆使劲吸着酒香,个个馋得跃跃欲试。夏旅思虽不懂喝酒,但也知道,味道如此醇厚好闻的酒,一定是好酒。

  夏旅思问:“小竹子,这是什么酒?”

  小竹子也忍不住舔舔舌头,说:“世子,这就是前些日子上边御赐的琼花露美酒呀。”

  夏旅思嘴巴一扁,好家伙,她想起来了,她和段泠歌在一起的隔日,那女人真的给她赏赐了一大堆东西,其中就包含了两坛琼花露。

  她俩那日对饮夏旅思第一次喝酒,感觉不一会就醉了,才有了后面那羞羞的事情。段泠歌倒好了,事后送她两坛酒,这是在吐槽她酒量不好,让她多练练的节奏吗?

  夏旅思心念一动倒满了酒杯说:“好酒配好日子,干了。”

  “谢过世子。”

  “干了!”

  众人一起举杯,气氛热烈之下酒喝得很快,一杯一杯地干杯两坛琼花露酒很快就见底了。夏旅思已经晕乎乎的了,她举杯豪爽地吩咐:“来人,去把府里别的美酒给我抬过来!厨房!给我备菜,瓜果小食通通端上来!今天要喝得尽兴,玩得尽兴唔……”

  驸马大宴宾客,一时间融秋宫里灯火通明,虽然主子宴客的地方在角落的偏院上,但是整个融秋宫上上下下都动员起来了,好不热闹——以至于更引人侧目。

  段泠歌用膳沐浴后在绯烟阁的楼上看书。本来已经到了要就寝的时辰,夜深人静的时候宫里的吵闹声就越发明显。段泠歌问:“何事如此喧哗?”

  小娥支吾了两声,说:“无事,不是宫中喧哗,公主到时辰歇息了,小娥扶您下楼。”

  小姑娘不说实话怎么瞒得住段泠歌的眼睛,段泠歌冷声说:“说说,是怎么回事。蓝陌?”

  蓝陌拱手说:“嗯……夏世子在府中偏院宴请宾客,因而喧哗。”

  “是呀公主,就是普通的宴请。”小娥像找到救兵似的,忙不迭笑着说。

  蓝陌一听想捂额头,小妮子,你这么一说,公主就知道这不是“普通”的宴请了。

  “我去看看。”段泠歌站起来向外走。

  小娥和蓝陌两个互相使眼色,互相吐槽“都是你”“都是你”,然后都赶紧跟了段泠歌走出外面去。

  融秋宫在昭阳宫的东边,飘纱衣局所在的小院则是在融秋宫最东南角上。段泠歌的轿椅到的时候,她也没料到会看见这样的情景。小院里杯盘狼藉,到处都是人,个个酒酣耳热,喧哗声,笑闹声不绝于耳。

  段泠歌只在门口,就皱着眉不再向前了。她蹙眉冷声道:“夏旅思在哪里?”

  “长长长……呜……”小竹子吓得牙齿打架。闯祸了闯祸了,世子以前是痴儿的时候,还不怎么闯祸呢,不乖的时候哄哄就好了。小竹子哪能预料到,现在这个像神仙一样聪明的世子,一胡闹起来摁都摁不住,完了完了。

  这时一个面容艳丽妖异,身姿婀娜的美丽女子走过来了,她云鬓微微散乱,不显得失态,反而有种慵懒的娇态,微醺的脸庞更衬托出几分娇媚。

  房翠娇笑嗔:“哎这小竹子怎么话都说不利索。我跟你说,世子是我家主人,她醉了众姐妹们伺候着呢,我房翠娇伺候人最擅长,我看得好好的。莫担心。”

  小竹子一听,差点当场魂飞魄散:“长长长,公主殿下,她醉了不懂规矩乱说话您别在意。世子,世子——”

  段泠歌的余光穿过花园,往正中的堂屋内一看,只见夏旅思的衣角在里面飘动,兼有一屋子的花枝招展的女子欢声嬉笑。段泠歌气闷得头一阵眩晕,咬着后槽牙道:“把夏旅思给我带出来!其余人等,来人,派车把人都给我送回去。”

  段泠歌气得拂袖转身,小竹子赶忙应道:“遵长公主令。殿下您慢点。”

  房翠娇头正晕着呢,没提防小竹子那么大个人突然从地上站起来,被惊得腰身一软,眼看就要摔倒在地,她本能地抓住依靠:“诶——”

  蓝陌来不及防备,只得下意识地接住,只觉得碰触到的一个香味异常撩人,身段异常软绵却又饱实的身躯。

  房翠娇一头埋进蓝陌的心口,忙不迭再伸手按了按,娇笑:“哎呀这位小娘子,你这乃子是塞了石头吗?创得奴家好生生疼,我道是假的呢,按了按原是真的,大概是小了些。”

  蓝陌不是严肃的禁卫军统领就是和刺客刀光剑影的贴身护卫,何曾遇见过敢对她如此轻薄无礼的……女人。房翠娇一句话,让她倏然涨红了脸,蓝陌赶紧推开她:“姑娘请自重。”

  “重?”房翠娇又娇笑,一方手帕子在蓝陌脸上一挥,留下香香的香粉味:“人家这是身材丰腴,销魂蚀骨,奴家才不重呢。小娘子,回见。”

  蓝陌忍不住轻轻“阿嚏”一声,搓了搓鼻子,赶紧转身追随在段泠歌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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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泠歌和夏旅思大婚之后,这几乎是第一次,段泠歌踏进长公主府。想一想,她们之间的婚姻一开始不同寻常,在之后也是诡异得过分了。

  “唔,好晕,人都去哪里了。”夏旅思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地扭动,头好晕,她觉得不舒服。

  宫娥们端来热水和丝帕,刚放在床榻边,段泠歌语调清淡:“都下去吧。”

  “是,公主。”

  段泠歌静静地看了夏旅思一会,漂亮精致的脸,生得十分舒展好看。她皮肤虽白却透着健康的光泽,挺直的鼻梁,一直到唇再到下巴,安静时给人一种英气率真的感觉;当她笑起来的时候露出白牙,整张脸就会变得可爱且俏皮。

  本来是要来问罪的,见夏旅思睡着了,段泠歌却只能叹了叹气,伸手拧干了丝帕。段泠歌犹豫了一下,终于是咬着唇,坐在床沿像以前帮她擦去脸上的墨迹一样,擦去那些凌乱的味道。

  刚擦完脸,段泠歌用丝帕碰了碰她的脖子,就被夏旅思吓了一跳,因为夏旅思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原本软软的手心不知什么时候带了些薄茧,一身的蛮力,大得惊人,段泠歌试着抽出手,没成功。

  “你,怎么那么像我老婆!”夏旅思突然睁开眼,敏锐的目光炯炯有神。

  “帕子给你,自己擦干净。”原来夏旅思是清醒的,段泠歌抿唇,把丝帕塞进她手里。

  “你不是她。她好坏的……别人年老色衰了才情淡爱驰的是不,人家那么可爱,她压根不营业,你说离谱不。”夏旅思很认真地抱怨。

  “你——”谁听到别人当面批评自己会高兴的?段泠歌被抱怨,还闻到了夏旅思一身的酒味,再想起那一屋子的女人,段泠歌地声斥:“休得装疯卖傻,快点把这身衣袍脱掉。”

  “哦。”夏旅思乖乖地点头脱衣服,刚脱下外袍,夏旅思又赶紧捂住被子,皱眉说:“不能给你脱。我只脱给我老婆看。”

  说得活像人家要怎么她似的。段泠歌一阵无语:“……”

  但是也就是这时,段泠歌终于明白了,夏旅思已经醉透了,醉得心智迷糊,一如那夜。

  那夜夏旅思醉了以后那娇娇的呼吸声,她霸道的痴缠,那凌乱脱序的一切似乎还仍在脑海中回旋。看来夏旅思所言不虚,以前是个痴儿,确实未曾饮过酒。酒量差,一醉酒便成了那天夜里那般失控的光景,那这人今日竟如此放肆地在府中和莺莺燕燕狂饮作乐,如果她没来,那接下来,岂不……

  段泠歌倏地站了起来,狼狈,恼怒,她握紧了拳,气得再也不想理夏旅思了,甩袖就往门外走。一打开门,外面门廊下站了一大堆的宫娥和仆役,见段泠歌面有愠色地打开门来,统统跪倒在地,不敢吭声。

  段泠歌走了出来,表情冷冷的,带着怒意:“让她自己待着,谁都不许多靠近。还有把她那身衣裳,都给我扔了!”

  “是,公主。”宫娥们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