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飞鸾初时听着便觉不对,此时听完身上每一处寒毛都竖了起来。

  这不相当于就是把毒素全部都堆到胎儿身上,母亲得以解脱吗?然而岐飞鸾留下来的原因就是因为这种毒就喜欢攻击胎儿,那日她与竹沥正准备上路,却遇到几个大腹便便的孕妇拦在院门口,医者仁心哪里能眼睁睁放着这些妇人一尸两命暴尸街头?

  但是现在,唯一的解毒之法就是要用她们腹中未出世的孩儿做引,她们怎么能经受得住!

  然而那些妇人并不知晓冥昭口中的方法具体要如何操作,还一个劲感恩戴德,求冥昭快些施针救她们和孩儿的性命。为首的妇人撑着腰步履蹒跚着过来,堪堪就要给冥昭跪下,一双手横插过来将她扶住。

  “夫人且慢!”

  岐飞鸾嘴唇阖动犹豫着措辞,但她天性少言寡语,此时更是不知该怎么劝说,怀中妇人和身后一群孕妇的目光都聚集在她一个人身上,岐飞鸾霎时恨不得甩袖而去,就不该淌这趟浑水!

  戏演到这里鞮红已经快晕乎了,虽然知道人在戏里,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身后人带给她的压力太大,竟觉得浑身上下当真没一处舒坦。各机位镜头架着,顾不得抹去额角渗出的薄汗,拽过把椅子还没坐稳,肩膀上就被搭上一双微凉的手。

  心好似也被人提溜着提到了嗓子眼。

  渝辞的气息挨得极近:“小大夫,你要为这位夫人施针吗?”

  小大夫???哪个剧本里写过这个称呼!鞮红一张脸刷的全红了:“这个方法太冒险,要从长计议。”

  渝辞又笑:“可是拖得久了也很冒险呀。”

  鞮红神经紧绷,憋着口气说道:“那不、不一样,这个病人是来找我的,不劳阁下费心。”

  渝辞这回没有立刻接词,又是一阵白袍窸窸窣窣的声音,等鞮红终于忍不住扭头去看,却见一只针囊在她面前一点点铺开,金针整整齐齐码在上面闪着光。

  渝辞演戏总有一种魔力,你明明知道一切都是假的,这些金针也不会真的扎到孕妇身上去,但就是害怕,就是惊慌,就是觉得整颗心都要冲喉头蹦出来了。

  鞮红刷的一下站起来就要去抢那针囊,渝辞手比她更快,早将那枚不知何时捻在指间的金针“扎入”妇人曲池穴中。

  鞮红裂开了:“wh——我——”

  渝辞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略带俏皮地冲她眨了眨左眼,这种神情放在任何一个年轻女孩脸上都会显得青春可爱,但是渝辞此时的扮相和她呈现出来的气场却硬生生将它急转了弯,配合她说出来的话更显捉摸不透:“只需半个时辰,这位夫人和她的孩子就能安然无恙。”

  鞮红:“……”

  那气息又凑近了,用彼此间才能感知到的距离,温热呵在耳廓被午后的风拂得微凉:“为师下针,你还信不过?”

  “Cut!”

  “非常好非常好演员老师们都辛苦了。”

  片场助理小跑上来,把那几位妇人演员带了下去,渝辞向为她裹上羽绒服的小嫒道声谢,跟着同样裹上羽绒服的鞮红一起去休息区休息。

  有小嫒在,鞮红一般就只带几个保镖,有剧组专门负责主角的化妆师和造型师过来帮她整理妆发,渝辞就坐在她旁边,也不知道有没有在看她。就自管自低着头,让脸上泛起来的热度慢慢褪下去。

  “我们来对下词?”

  视线受阻,这句话说完鞮红听到纸张翻动声,想是对方已经准备好了,赶紧腾出手去桌子上摸索自己画色后的剧本。突然手背被人拍了拍,她浑身跟过电似的剧烈抖了下!

  “哎呀嘶——”

  “对不起对不起。”化妆小姐姐正在给她补眼影,没料到对方这一抖眼影刷子直接戳进鞮红眼珠子上,连忙查看情况。

  “哎呀这是怎么了?”

  “鞮红老师没事吧?”

  人一窝蜂似的用过来,鞮红本来不想说话,这时候不说也不行了。只得摆摆手示意她没事,表面上一派淡然,实际偷偷拿没被戳到的右眼偷偷观察渝辞,看见对方也正睁圆了凤眼关切地注视着这边,心里涌上一股难言的满足。

  有了喜欢的人,一点点情绪波动都希望被对方注意到,又害怕对方太关注自己。天寒地冻的她却像尝了口白瓷碎冰酸梅汤,酸涩又甜蜜。

  等身边人都散开了,渝辞才拖着她层层叠叠的白袍走到跟前蹲下,神情倒没刚才那么着急了,但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关切依旧盛得满满:“怎么突然抖了一下?”

  鞮红一顿,总不能说是被你一碰入魂吧!连忙搜肠刮肚找理由:“额那个……啊!我麻电了!”越想越觉得这个理由太完美,赶紧往上加油添醋,“这个现在嘛天气干燥,最容易麻电了!”

  渝辞看她说得言之凿凿,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奇怪,我怎么没有麻到……”

  “正常的!”鞮红不仅加油添醋,还开始信口开河,“小嫒就经常被我电,每次她疼到手都红了,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被电到手都红了的小嫒强忍着把头扭到一边,掏出手机下指如飞:如何与恋爱中智商为负的老板相处,在线等,急!

  渝辞下意识揪出个知识点:“你们经常会碰到手吗?”

  鞮红一愣,一旁小嫒倒抽一口凉气,再一次疯狂打字:如何做好老板恋爱中的挡箭牌?结果还没按发送就又删了个一干二净。

  淦!这是个伪命题!

  “不不不我,不是你想的那样!”鞮红手忙脚乱差点在折叠椅上跳起来,但长年累月在众人面前保持得体的优秀职业素养使她很快淡定下来,“不浪费这些时间了,我们来对戏吧。”

  听到对戏,渝辞立刻恢复工作狂魔模式,把手上鞮红那份剧本递过去,脸上就已经是冥昭的神情。

  鞮红看了她一眼就不敢再看,像剧本里的提示词一样把头微微偏了回去,按着台词说道:“做什么?”

  这一段是剧中冥昭和岐飞鸾师徒关系完全暴露的一节,虽然之前看病时冥昭就已经凑到岐飞鸾耳边自称了句“为师”,但是屏幕前的观众只有看到这里才能看到两人私底下真正相处模式。

  冥昭从外面回来正撞见岐飞鸾挨着门擦她的剑,抬手便将刚从集市上买来的幂篱掷向她怀中。岐飞鸾一把接住目光闪烁,愁云暗凝。

  渝辞跟着剧本中的冥昭一道吐槽:“你的斗笠太丑了,遮块布效果也一样。”

  “……”鞮红回道,“幂篱不就是斗笠添块布?”

  渝辞不跟她计较这些,反问道:“你之前那顶呢?”

  鞮红看了眼剧本旁边渝辞给她加注的笔记,如滚油入锅,血液冲沸起来。也不知是自己在为渝辞这番师长行径动的念,还是剧中岐飞鸾想到先前那顶冥昭亲手为她做的幂篱升起的百感交集。

  “碎了,没法戴了。”

  渝辞先是愣了一下,她即便是在私下对戏也会将表情做到位,这样肌肉形成记忆,到了正式演的时候能发挥得更轻松。只一秒,她就将自己也难察觉的失落收回。

  “也是,你从小到大东西不用到碎得拼不起来,是绝对不愿意换的。”

  后面就是一些动作戏了,师徒间只寥寥几句交锋,就能从其中读出抹离心背道的味来。

  这时道具组小哥走过来,将她们刚才对戏中的重要道具——黑纱幂篱,递给鞮红。

  鞮红本来想说,应该要给渝辞的。这东西是冥昭给的岐飞鸾,如果放在渝辞手里一会对第二遍的时候可以直接加上动作。但想想其实先给自己也无不可……也不知是哪条神经又在自作多情,会期盼着渝辞能亲手给她戴上。

  也不知道剧中的岐飞鸾是否曾经有过这样的待遇呢?

  这只幂篱的黑纱做的很长,几乎能把整个身子都罩在里面。鞮红戴上幂篱站起来转个圈,黑纱轻薄垂感却极好,随她身形飘荡起水波似的纹路,仿佛周身漾起层层涟漪,可以想象拍打戏时会有多带感。

  她透过半透明的黑纱去看渝辞,见对方正弯着一双漂亮的凤目瞧着她,霎时心如擂鼓。

  定定站在原处,像只有贼心没贼胆的鸵鸟,怀着满腔波澜起伏把自己缩在黑纱铸成的壳里。

  就突然,很想很想,很想渝辞能走过来,将自己眼前重重纱帘钩挑开,再笑着打趣两句,什么都好。

  她曾经亲手为她盖上过红盖头,却从来没有挑起来过。

  温庭筠是她,李忆不是她;

  昔日送嫁是她,红烛帐下不是她。

  姑娘家风花雪月的小心思,总想和心上人之间拥有的多一点,再多一点。那些缱绻的互动哪怕只是我知你不知,也算曾经拥有。

  只可惜,到最后渝辞也没有如她所愿。

  渝辞看了会就低下头去翻了翻剧本,又拿笔在上面注了两句,忽然道:“冥昭真的很爱逗岐飞鸾啊。”

  鞮红被她拉回思绪,自己把阻挡视线的东西摘了,躺会休息椅上。

  冥昭爱逗岐飞鸾?

  或许是的,从佯装要伤害孕妇腹中胎儿,再到故意没经允许就施针,最后关于幕篱的一连串质问停下来,才发现这个师父对徒儿真是极尽戏耍逗弄之能事。

  “是啊。”鞮红瘫在休息椅上感慨,幂篱就抱在她怀里,黑纱逶迤一地,看上去极度颓废萎靡,“冥昭怎么就这么爱逗岐飞鸾呢?”

  她是无意识吐槽,对方也似无意地接了一句。

  “岐飞鸾也不太爱叫师父呢,下山后都没听她叫过。”

  鞮红点点头:“是啊,岐飞鸾怎么从来都不叫师父呢?”

  “那你呢?”

  “嗯……嗯?”

  鞮红警铃大作,猛一回头,对上渝辞饶有兴趣望着自己的眸,她仿佛看到了面对岐飞鸾似笑非笑的冥昭。

  渝辞:“那你呢,你叫一声听听?”

  作者有话要说:  冥昭喜欢逗岐飞鸾,渝辞你喜不喜欢逗鞮红呀?感谢在2020-06-0203:00:17~2020-06-1204:0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唉嘿嘿40瓶;灵界2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