鞮红原地立正,静静地等待着终极审判。

  渝辞沉吟片刻,道:“你放心,没有什么。”

  特么这答了跟没答有什么区别啊!!鞮红一口老血梗在喉头,“我有没有说过什么……哎呀就是,就是台词以外的话??”

  渝辞点头,“有啊。”

  鞮红大脑瞬间当机,血液从前额开始凉透四肢百骸,她咽了咽口水,几乎是极艰难的、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开口:“我……说了什、么?”

  渝辞失笑,“你昨晚改的词还不多啊?”

  鞮红:“……”

  见鞮红严肃的模样,渝辞意识到问题的严峻,自认识鞮红以来还从来没有见过的她这么紧张,甚至已经紧张到有点神经兮兮的地步。难不成,她真的借着酒意说了什么胡话??

  渝辞搜肠刮肚一番,突然一掌拍上鞮红肩膀,后者被她吓得一激灵,抬眼便见渝辞变得同自己一样的严肃的神情,鞮红不禁屏住了呼吸。

  “放心吧,”渝辞用一种沉重到有些肃穆的语气答道:“你没有骂我。”

  鞮红:“???”特么着更不放心了好伐?!?!

  渝辞想了想,又补充道:“也没有打我。”

  言落又安抚性的拍了拍鞮红的肩膀,露出了然的表情,“我懂的。”

  不!!我觉得你没懂!!

  如果条件允许,鞮红当场就能表演一个吐血三升。

  “我说的不是这些!!”

  “那还能有什么?”

  “还有——”

  鞮红猛然噤声,小弄堂灯光很暗,只有道路尽头转角处才依稀有些路灯光亮,映着今夜惨淡的月光,更显昏沉。但是鞮红的心却终于清明起来。

  一整天的她到底在纠结些什么呀,已经差不多明白自己对渝辞的感觉已经淡化,应该是甚少入戏的自己被强行卷进鱼玄机的情感浪潮之中,所导致的后遗症。

  楼涧鸣的方法确实管用,至少现在她可以冷静地对待这个问题。那么所要忧虑的只有昨夜她迷迷澄澄借着醉意说出的表白。

  虽然一晚上她拐弯抹角的探口风并未让渝辞告知她想要的答案,但是根据渝辞云淡风轻的态度,可见昨夜自己大概率应该是没能将这句话说出口?

  初晨在枕席间颠倒梦幻,如赤脚漫步在滚滚云海之间,宿醉的不适和昨夜情浓搅混在一起蚕食她的神识,而到了现在她终于从迷雾中把自己拨出来,睁眼看到一丝清明。

  即便她真的说了什么不可回转的话语,以渝辞这样能清醒分清生活和戏剧的人定然也会理解。而且以渝辞刚才的反应来看,两人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因为昨夜这个节点有任何改变。

  那么既然如此,她又何须再执著纠缠些什么呢?

  原来一直困扰着她的,紧紧只是问题的表象而已。

  想通关节后,鞮红长舒出一口气,“没什么,是我自己纠结了。”

  渝辞莞尔,拍拍她的手臂转身就往弄堂尽头亮着灯光的方向走。渝辞今天穿的也并没有很多,冷色调款式简单的开领白衬衫和将她那双笔直修长的双腿完美勾勒的长裤,收至小腿中部的夏款长靴在尚有些潮湿的青石板路上踏出金属质感的回响。在冷月光辉下拉出一道的清拔卓然的影,仿佛她生来就是如此茕茕立于世,引画师作者豪情挥墨,牵出一段遐想中的恩怨情仇。

  以前曾听人说的,在厉害的导演面前,再美丽的皮囊都是枉然,他们中意的往往是有故事的灵魂。不论漂不漂亮,往镜头前一杵,哪怕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有些演员就能让人感觉到:她是带着故事来的。

  鞮红觉得,渝辞就是这样的演员。更何况,她本身就有着很多故事。

  叹着笑了声,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文绉绉的,还真是被渝辞这人带歪了。鞮红摇摇头,抬脚准备跟上前方已经快消失在转角的身影——

  “唔!”

  忽然身后一股劲风袭来,鞮红脚下一滑,猛然摔倒在地!!她来不及去管撑在地上传来针扎似锐痛的手掌,一门心思只记挂自己现在身上穿着的是别人的衣服,她摇摇晃晃试图站起来,方才受击的后脑勺适时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闷痛,路尽头转弯处的灯光瞬间变成了无数点,晃晃悠悠迷乱了原本的视野。

  又是一声击打肉|体的声音,鞮红背部传来一声骨节腔气体震动声,脊椎一麻整个人再次摔倒下去,脑海中传来清晰的两个字:遇袭!

  从未进行过搏击训练的身体每一处肌腱骨骼都在叫嚣着力不从心,雨点般拳头全部往脆弱的头颅招呼而来,鞮红几乎是本能的护住几处致命点,脑中飞速转动。

  瑶县人民朴实无华,这里虽然荒凉但好歹是居民区,晚上应该都在家吧!!现在呼救后果应该不会更糟糕。

  “救命!!救命啊!!!”鞮红缩起腿护住开始遭受攻击的腹部,忍着岔气的锐痛大声呼喊:“救——唔唔——”

  冰凉的手掌封住她开合的唇,植物腐烂的气味混着铁锈味强势霸道地钻入鼻腔,阴冷的声音如毒蛇般缠绕上耳廓。

  “住嘴,引来人我们一起没命。”

  鞮红猛然睁大双目。

  这么狠?!咒人还带咒自己?

  看来是遇到亡命之徒了,鞮红暗暗心惊。

  身后的人紧紧箍着她往墙边挪,他身量明显比鞮红高出很多,基本上整个过程鞮红的脚就没有沾到地,两人最终隐匿在一块凹凸的死角。

  有两束手电筒的光亮伴随口音浓重的询问,从弄堂口往这里而来。缓慢的脚步声暴露了身形的蹒跚,应该是刚才听到鞮红呼救声的老人。

  鞮红心头猛跳,脸上捂着的手倏然收紧,蒙得她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那两位老人找了一路,没有找到什么踪迹,只得低声谈论着消失在弄堂的尽头。弄堂又重归寂静,鞮红僵着身体不敢动,身后的暴徒终于将手上力度放轻了些,只是声音依然阴冷得像深秋巷尾的泥泞坑里积了三天的水洼。

  “鞮红,好久不见啊。”

  鞮红心头猛震,一开始她还不敢冒认,但是这一声开口她便确定了。男人的声音很沉,但是听上去明显是长期压声带习惯使然,他本音应该很年轻,尚带着少年时的音色,和声带动过手术后遗留下来的沙哑。甚至连发J开头的字音时拿舌头抵住门牙的习惯也还未改变。

  但是这个人不应该在这里,他此时应该被困在最深最冷的监狱里,日复一日等待死亡的到来。

  就仿佛魑魅行于白昼,恶魔显于人间。

  受到极大震颤的鞮红此时倒是突然冷静了下来,捂在她嘴上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新鲜的空气大股大股涌入她的口鼻,喘匀了气,鞮红才如梦初醒的说出那个,她早先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相遇的名姓。

  “游千刃。”

  紧贴着她整块脊背的胸膛传来闷声震颤,是游千刃在笑,鞮红呼吸微微紧促,胃部开始翻涌一波波作呕的欲望冲击着食管几欲冲口而出。

  他居然越|狱……这个认知刺激着鞮红二十几年来受到良好教育的认知,她从小生活的圈子非富即贵,母亲更是遇到机会便会让她去认识各个领域内值得尊敬的前辈伟人。

  游千刃的父亲是鞮红母亲少年时的同学,因为家境相似,所以二人在成年前就有过几面之缘。鞮红虽然知道面前这个看着白净的少年不爱学习,总是在钻研一些和主流价值观相左的事物,甚至有一些叛逆和寻花问柳的花花肠子,但是家庭教育的理念,以及母亲的故交这两个硬性关节点,一直让鞮红无法将对方和那些亡命之徒联系到一块。

  其实先前在小嫒搜集到的信息和越莹父亲口中得知对方惨无人道丧心病狂的行事之后,她对这方面的认知也仅仅只是觉得游千刃受人唆使,毕竟大学后离家太久,他的长辈并不能时时刻刻监督在他身边。当然做错事就要受到惩罚,所以鞮红只是让哥哥打听一下游千刃上大学和毕业后的交际圈,并没有明确得知他这件事具体受谁唆使。

  因为游千刃本身和鞮红就不是在一个社交圈子里,所以再往后鞮红也没有关注。亲手将游千刃送入监狱,便已经是她愿意主动管的最大程度。

  可是鞮红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游千刃居然敢知|法|犯|法,在做出那种无法回头的事情之后,再一次一意孤行,踏上这条与法|律|法|规相悖的绝路。

  “你怎么不说话?我以为这么多年没见了,你会有很多话想对我说。”游千刃低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气息喷薄在鞮红的后颈处,如毒蛇般蜿蜒向上,钻入耳孔,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也不对,其实我们前不久也算刚交手过过招。”游千刃忽然想到什么,声音伴着气息在胸腔内明显地震动,一下下打在鞮红的后背处。他感受着猎物的颤意,玩味似的补充道:“有谁能想到,当年只会玩布娃娃的小姑娘,已经能操纵几十个营销号,利用各个领域的精英人才来成全她心中可笑的正义了呢。”

  “鞮红,你可真是,了不得啊。”

  最后几个字被游千刃一字一顿咬的死紧,几乎都能从里面听到齿骨相扣的咯咯声。鞮红深吸了口气,淡淡道:“游千刃,我也确实没有想到,母亲口中故交的孩子,居然会做出这种天理难容的事情。”

  “谁准你提我爸!”

  一拳头裹挟着怒气胡乱地朝着她面门挥来,鞮红避无可避,被打得头一偏,鼻头几欲爆裂的酸胀火辣辣得窜上天灵盖,一股滚烫的液体缓缓流下。

  游千刃恶狠狠得掐紧她的下巴,“你算个什么东西,温室里浇灌出来的花朵,就算早早死了妈,还有你爸你哥来疼你。这么多年,受过一点罪没有?你哪来的资格去说别人家的教育!”

  “你只知道每天起来,自己房间外的天空很蓝很美,哪里知道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有多少人正在经受你想象不到的苦难!!”

  “像你这样家庭幸福的小孩哪里会知道,有些小孩正躲在他母亲的衣柜里,亲耳听着外头他爸爸杀他的妈妈!!!”

  游千刃怒极,数月监狱生涯和这几日日夜不分的逃亡使得他一双原本澄澈的眸中血丝遍布,赤红一片。他压低声音在鞮红耳边咆哮,整个身体颤动不止。

  “你从来都遇不到,你从来也不会想象的到,像你这样的人懂得什么,懂得什么!!”

  他像是骂的倦了,整个人除了箍着鞮红的手臂依然力道如旧,其余身体部分都像是被抽干了劲道,带着鞮红极缓,极慢的靠着长满青苔的弄堂墙面缓缓滑坐下去,浅浅的积水浸湿他的衣裤。

  “你几岁了?”

  突然安静的空气中传来鞮红冷淡的声音。

  “你说什么?”游千刃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问你几岁了?”鞮红冷静重复。

  游千刃大约是真的没有反应过来,没有打鞮红,也没有说什么,他站在鞮红的背后看不到鞮红此刻的表情,但他知道鞮红此刻的表情一定是嘲讽的。

  “你接下去是不是还想说,越莹是死有余辜?因为她出身不如你,做生意的本事不如你,甚至可能对家人的爱也没有你深,从小悟到的道理也没有你多,凭什么她就可以在父慈母□□中生长,凭什么她就可以背着小提琴在灿烂的阳光下踏入心仪的校园,凭什么她就可以在父母的鼓励下去追逐自己的梦想?”

  鞮红学着他的语气,拖着淡淡的嘲讽,末了还问他一句:“对吗?”

  “你……”游千刃出口的声音早已不像之前那么冷硬,他像是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恢复先前的语调,低沉沉地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你到底想说什么?”

  “每个人都不能选择如何来到人世,但是可以选择来到人世后如何做人。”鞮红淡淡凝视着面前同样生满了青苔的墙面,月色映亮她眸中的光,“你的父亲杀了你的母亲,毁了你的家庭,你应该去找你的父亲。你对越莹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设局在她们的必经之路上制造车祸,毁去一个无辜少女的家庭,你这个作法同你的借口有一分钱的关系吗?”

  “你和你深恶痛疾的父亲,有什么区别?二十多岁的人了却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需要人教,难道不觉得可笑?”鞮红冷笑:“依我看来,你真不愧是你父亲的好儿子。”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信不信我直接把你弄死在这里!!”游千刃的声音已经全部变调,他的疯狂撕扯着他的理智,手中力道掐的鞮红几欲骨碎。

  “我杀三条命,用我一条命换,血、赚!这次不用你哥哥出手,大明星鞮红的死亡足够让我被送入牢房。”

  鞮红怒极反笑,“你不会因为杀害我之后因舆论发酵被判死|刑,你依然会因为在你眼中那两条低贱的生命,被执行死|刑。”

  “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

  鞮红面上冷静,双手早已冰冷到颤动不已,这两天的换到手腕间缠着的金鱼玉佩恰时滑到她掌心,鞮红连忙握住。温润玉质源源不断得往她心中输送着力量。

  “而且,这里你的声音哪怕再轻,也能自下而上传到每个住户的耳朵里。这里这么多住户,就算十个里面有九个是缩头乌龟,也总有一个会把你父亲的罪行曝露于众,利用法|律让你罪孽深重的父亲来陪罪孽深重的你。”

  “我让你再说,我让你再说!!!”游千刃终于控制不住音量,像是再无顾虑般狂吼狂叫。捏住鞮红脑后的长发将她转了个面,死命地就要朝墙面砸去!鞮红闭上眼睛,掌心里紧紧握住母亲的玉佩——

  “额啊!!”

  骨骼中的气体猛震,发出的骇人听闻的“咯吱”声响。耳边风声急劲,凉意自四面八方灌入,鞮红被人连带着摔倒在地,而后下一瞬她落到了一个温热的怀里。

  睁开眼,是渝辞心急如焚的面庞。

  预想到的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鞮红恍惚一瞬挣扎着扭头,正看见不远处,游千刃正与一人搏斗,被人一拳喂在左颊上,踉跄了五六步。那人拳风刚猛,身形魁梧,不是潘配平是谁!

  在武戏从不用替身,正儿八经从武当山下来剑还没收就一头扎进影视圈的潘配平面前,只学过几招花拳绣腿健身格斗的游千刃根本不能看,几招几式就把他直接啪在墙面上。

  游千刃喘着粗气,潘配平向后退了几步,一贯憨厚的眼神中透露着看蛆的嫌弃。

  “你!!”游千刃声音嘶哑,他气到极点,忽然手往背后一抹,霎时寒光出鞘。

  “小心啊!!咳咳咳咳……”鞮红看得真切,连忙提醒出声。

  潘配平余光瞥见身已行动,他侧身躲过游千刃毫无章法的乱划,直接以掌代器,最小幅度的弓步斜劈,将游千刃半截身子震得麻了一麻。

  游千刃没想到对方这么一个重量级人物,居然动起来如此灵活,自己甚至眼睛都没有看清就被人打翻在地上。潘配平听得地上那蛆成了精犹在嘴里嘀咕什么,抬脚踏上游千刃的前胸,断碎三根肋骨。

  警|笛声自远处传来,警|灯闪烁间,游千刃再度伏法。

  鞮红冰冷的手终于开始回暖,巨大的后怕感四面八方潮水般涌入,她终于伏在渝辞肩头失声痛哭。

  潘配平拍拍手心沾上的泥,捡起先前放在路边一包东西走过来,“现在没事了,我打包了烧烤,我们要不要吃一点?”

  有一名小警|察跑过来告知他们一会需要一起去警|局做个笔录,渝辞点点头,“没问题,麻烦带个路。”

  惊心动魄的晚上终于在警|笛声中落下帷幕,潘配平提着烧烤在旁边走着,渝辞半搂着鞮红,让对方将全身的力气都压在自己身上。

  离开之前,渝辞忽有所感,前行的脚步倏然顿住,灯月辉映下她回首凝望。

  遥远天际墨蓝一片,浓墨染似的云翻涌着遮住了月光。有一只无形的巨掌,遮住了人们的眼睛。在这片阴沉晦暗的笼罩中,无数反抗挣扎如石沉大海,风过无痕。

  但总有一处,月光透云层而出,挥动光戟,驱云破雾劈开混沌,皎洁而锋利,柔软却骁勇,让点点辉光洒落在少数人的眼睛上。

  而后,他们接过使命凭一腔孤勇战至启明星耀亮世间。

  天光破晓。

  ***

  “这个事说来有些奇怪,租客来自京城,可是磁场动静最大的却在瑶县,你说奇怪不奇怪?”

  有人在京城哀毁骨立,举目无亲无望;

  有人在瑶县偏居一隅,掀起巨浪滔天。

  ***

  渝辞从鞮红额头上取下温热的毛巾放入一旁脸盆,随即换上一块早已备好的新毛巾轻轻压在发烫的额头上。

  鞮红大约是受惊过度,从昨天晚上回来后就开始发烧,直到第二天晚上还没退下。渝辞回想起的前不久鞮红也在她面前发过烧,不由得摇摇头,看来这回等她烧退了一定要劝她多运动运动,增强抵抗力,这身体素质怎么在分秒必争的内娱圈熬下来的也不知道……

  鱼玄机戏份的拍摄进度自然又耽搁下来,渝辞帮忙去请的假,她并没有把鞮红遇袭这件事情暴露出来,昨夜做笔录时,也以鞮红工作室的名义要求将此事严格保密。一来不想将这件事闹大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毕竟鞮红当时处理这件事还牵扯到她的哥哥以及其他人脉,而且之前公开的部分也并没有和鞮红扯上联系,就连渝辞,如果的不是伺机而动时听见游千刃说这些话,她也不知道原来之前的事情是鞮红想办法解决的。

  二来是鞮红只想做明星,在她看来什么救苦救难人人称道的大英雄,和她本身并没有什么联系。她并不想让一些宣发平台大肆宣扬她的行为,疯狂往她脸上贴金。这样的结果是她从来没有考虑过的。所以哪怕第一点可以通过一些方式隐藏保护好,她也不希望得到一些夸大其词的赞誉。

  同生天地间,不过都是人们互帮互助而已。

  有些事都是鞮红昏迷之前发生的了,渝辞摇摇头不再去想,端起脸盆轻手轻脚的走到房间内置的卫生间旁边正欲进去换水,却见房间门裂开一条缝,小嫒探头探脑走了进来。渝辞连忙眉头一皱,严肃的摇了摇头,目光示意噤声。

  小嫒做了一个“O”字嘴型,点点头表示明白。继而轻手轻脚入内踩到地毯上,把门关紧。这个地毯是渝辞上午去超市买来的,目的就是行走进出时可以无声无息,不影响到床上人的休息。

  小嫒沿着地毯走到紧闭的窗帘边,将手里打包的食盒轻轻放在小茶几上,怕沙发声音大也没敢坐,就站在那里直到渝辞又端了换好水的脸盆毛巾出来。

  二人寻思着去到客厅吃饭。

  “渝辞姐,其实之前也是因为这么个事,但是当时鞮红姐说这个必须保密,所以我就没和你说。对不起啊……”

  小嫒咬着手里的饭团,低声解释。

  渝辞想到什么,问:“你说的是……我杀青那天?”

  “嗯嗯嗯,”小嫒点头如捣蒜,“就是那天,哎呀看你们现在误会解除了我就放心啦。”

  渝辞舀了口汤,浅笑道:“其实并没有什么误会,我只是……”她顿了顿,“算了,都过去了没什么好提的。”

  “嗯嗯嗯,”小嫒又疯狂点头,“过去了过去了,渝辞姐你和鞮红姐以后有话就说,反正你俩好好的就成。”

  “嗯。”渝辞也点点头,低头吃饭。

  “诶渝辞姐。”小嫒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问道:“你下一部戏有没有定下是什么啊?”

  放到几个月前,坐在宿舍里捧着笔记本到处搜索实习公司的小嫒做梦也不会想到,在几个月后,她会跟她喜欢了好久的演员渝辞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聊天。

  有时候做人真的就跟做梦一样,谁也想不到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小嫒会这么问一个是想着,毕竟这是第一次和渝辞面对面单独坐着吃饭的机会,还有一个也是因为,下一次这种机会不知道会出现在什么时候。加上她一向都是鞮红的颜粉,渝辞的事业粉,渝辞能够合作到《鱼玄机》这么优秀的剧组,还通过自身努力争取到裴锦娘这么一个优秀的角色,小嫒也一直为她高兴。

  现在裴锦娘的戏份已经结束很久,演员的空窗期很可怕,尤其是女演员。虽然现在都在鼓吹说“女演员的年轻是宝贵财富这种说法是错误的”、“女演员青春很短只有几年这种想法是狭隘的”,但是目前内娱圈不比欧美日韩的影视圈,在角色上,女演员确实要比男演员约束更多,选择也相对更少。

  渝辞的年纪注定要比同龄演员更拼一点。

  “还没有。”渝辞没有什么停顿,若无其事答道。

  就好像这种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对她来说并不造成任何影响。

  “那,那……”大概是渝辞回答的太干脆利落,导致小嫒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接,她本来想问,就算没有确定的有没有意向中在谈的,但她又觉得这个问题如果答案还是否,就与在偶像伤口上撒盐没啥区别。

  默默扒了两口饭,小嫒没再做声。

  看着对面小姑娘一鼓一鼓的腮帮子,渝辞轻笑了下,停了筷子。“想问什么就说,反正,我现在也没别的什么事。”

  小嫒受宠若惊的抬起头,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但很快又黯淡下去。渝辞简直要被她这生动的模样逗乐了,到底是还没出象牙塔的小姑娘呀。

  “没事,你问。”

  小嫒停了咀嚼,犹犹豫豫开口:“那个……渝辞姐。”

  “嗯?”

  “我,我有些话可能真的不太合适,我也觉得我不能用无知来当勇气……”小嫒一通胡言乱语完,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看着渝辞,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其实,鞮红姐有几次和我单独待着的时候,有和我说过她想帮你引荐给一些优秀的剧组,但是之前和你提过,你拒绝了。所以她怕你生气就没那么干。”

  小嫒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渝辞的表情,见后者并没有露出不悦的情绪,继续说道:“渝辞姐,其实鞮红姐是真的很欣赏很欣赏你,也希望可以帮点忙。我,我知道渝辞姐你有你自己的骄傲……我、我其实一直以来都是渝辞姐你的粉丝!”

  说着,小嫒突然想到什么跑到沙发上拎起自己的包包跑到渝辞面前,从里面翻翻翻,掏出一本贴满了漂亮卡纸的迷你小本本,边翻边给渝辞看,“渝辞姐你演过的所有角色我都看过,我还写过一些影评,我真的是盖了戳的小金鱼啊!!”

  “我喜欢渝辞姐也是因为渝辞姐的骄傲在这个圈子里非常难得,我真的很敬佩,但是鞮红姐的帮助其实也不和这些冲突呀……那……我,我就是想说,毕竟渝辞姐你有这么好的演技,你那么有才华,你长得也那么好看,秒杀一票女演员,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鞮红姐的帮助啊?”

  小嫒实在有点紧张,一句话说的磕磕巴巴的,想到什么又连忙补充道:“而且我有听说,帝戏的很多学子在之后踏上演艺道路后,偶尔都会引荐同学,师哥师姐什么的,那朋友之间这样的行为也不算是……不算是……”

  “我接受你的建议。”渝辞莞尔。

  “啊?”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导致小嫒突然有点接受不来。

  其实小嫒刚才的一番话说得非常繁琐,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但是渝辞却一直微笑着倾听,期间并没有因为什么打断过她。结果就在小嫒结束她的单口相声后对方居然直接给了通行牌。这是个什么操作?

  “为……为什么啊?”小嫒发出郁闷的声音,“哦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渝辞姐你咋突然这就……就……”

  “因为鞮红,是很好的人。”

  渝辞目视着那人紧闭的房门,唇边含笑,眸色温柔。

  ***

  是夜,小嫒跑到小唐那边跟着剧组看拍戏实况,这些都将写到她的毕业论文当中。鞮红依然在沉睡,中途时候醒过一次,吃什么都没胃口被渝辞强行喂了一些,灌下两大杯开水,再次陷入黑甜乡。

  渝辞出了房门后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随意挑了点文献来看,正翻阅间,忽然听到一阵水果手机自带的铃声响起。怕惊到里面养病的人,连忙走过去从鞮红的包里翻出手机。

  屏幕正亮着,上面来电显示的名字:澔哥。

  渝辞在小嫒口中听过这人,大名叫邬澔,是鞮红的经纪人。她原先到处跑组的时候偶尔也会从一些小经纪人的闲谈间听到这个人的名字。

  帝煌娱乐鼎鼎大名的金牌经纪人,手上带的随便拉出来一个都能红透半边天,全拉出来那大概就能叫:诸神之战。

  渝辞犹豫着要不要按接听键,这种工作原本应由小嫒完成,但是现在小嫒不在,如果持续不接,是不是……不太合适?一会鞮红要是问起来该怎么解释……

  犹豫间铃声停了。渝辞转头给小嫒打电话——在之前因为要照顾鞮红她和小嫒互通了手机号。结果电话拨了两分钟饶是没人接,想来是人在片场不方便接这个电话,或者手机调成静音没有看到吧。

  什么叫天意弄人,就在的渝辞准备继续看文献的时候,手机又响了,还是邬澔。

  这回渝辞按下了通话键。

  “红红呀,你出什么事啦?怎么这么晚才接电话啊!我听剧组的朋友说你又发烧啦,你怎么回事呀?喂?怎么不说话,你没伤着喉咙吧?叫你带多带几个助理你也不带,自从招了那个小嫒后你真是什么都不要了,现在好了吧!当初你用我安排的助理时候哪次让你一周不到生两回病!”

  噼里啪啦讲了半天,邬澔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毕竟换做以前鞮红是绝对不会听他唠叨到第二句的。他沉默几秒,压低声音,“喂?红红你怎么不说话?”

  “我……不是鞮红。”渝辞莫名有些尴尬,但她声音依旧很冷静,“鞮红吃了些东西还在休息。”

  这回轮到邬澔沉默了。

  明明两个人通着电话,房间里却落针可闻。一场不知何处起的风暴骤然降临在彼此的通讯信号之间,刹那风起云涌,剑影刀光。

  “你,不是鞮红。”他问。

  “我不是鞮红。”她答。

  “你是渝辞。”他笃定。

  “我是渝辞。”她答。

  ***

  帝煌娱乐总部艺人经纪部办公室内,几个正在等艺人形象主管过来讨论后天围脖之夜艺人造型的助理,忽然就听一旁沙发上打电话邬澔突然爆喝一声,惊天动地。

  “你是渝辞!!!!!!!!!!”

  艺人形象主管打开办公室门一脸茫然,“杀猪呢?”

  小助理们一群被老鹰吓残的小鸡似的窜过来缩在形象主管身后瑟瑟发抖,“嘤嘤嘤嘤嘤嘤澔哥太可怕了……”

  ***

  渝辞捏着手机蹙着眉,心里盘算要不要直接把那人从被窝里挖起来接电话算了,再打下去耳膜不保。

  “您好,我是渝辞。鞮红老师的助理小嫒在剧组办理事项,所以暂时由我照顾她。”

  “非常感谢渝辞女士帮忙照顾敝司艺人,敝司愿以感谢金方式作为感谢。请问渝女士认为是否可行?”

  对于邬澔这种出口就可以打一篇声明函的说话方式,渝辞显然很不习惯,而且她也实在有点听不明白。

  “我照顾鞮红老师只是举手之劳,您的心意我领了,但是感谢金真的不需要。”

  虽然听不懂对方的用意,但是拒绝渝辞是最拿手的。

  邬澔的声音很快在音频输出口响起,“敝司会安排艺人助理前往照顾鞮红女士,同时也已安排剧组相关人员通知到鞮红女士的生活助理小嫒。这段时间辛苦渝女士,等生活助理到达后,请您离开敝司艺人鞮红女士的私人区域。礼尚往来,为表感谢,敝司依然坚持以感谢金方式作为感谢,请渝女士出示收款银行卡账号。”

  渝辞:“……”

  这回算明白了,这话用偶像剧里的经典台词来描述不就是你这个灰姑娘居然想勾引我们家大少爷,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乖乖把银行卡账号交出来说吧你要多少钱才肯离开我儿砸!哼,其他资源人脉你想都甭想,你能拿到的东西只有钱!

  渝辞向来心气极高,听完这段话一股劲儿就从胸口直冲天灵盖,她早已过了年少气盛的时候,但每每触及这种侮辱人格的言辞总能血气倒流。

  拧紧拳头骨节咯咯作响,渝辞长眉微蹙,斜飞的凤眸里闪烁着冰凌似的寒芒。那边邬澔犹在催促,脑中弓弦已经绷至临界。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渝辞姐我来了!!!”

  酒店房门打开,是拖着书包火急火燎冲进来的小嫒,边落锁边一叠声道着歉跑到渝辞跟前,却见渝辞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冰寒,看一眼就叫人胆寒。

  小嫒吞了口口水,在片场正记录的一些专业方面的细节,结果就见小唐带着一个没见过的剧组工作人员走过来说邬澔问她为什么鞮红生病了不陪着。这时才发现手机里居然有好几个渝辞的未接来电。

  想着这下可完了,之前她和渝辞也是这样轮班照顾鞮红,但谁也没想到邬澔这位大经纪人家住海边,他管得宽呐!

  小嫒没动渝辞倒先动了,她几步路走到小嫒面前,将手机塞到她手上,大步流星的走到玄关处,开门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多多留评啊嘤嘤嘤,你们的评论是玉玉的快乐源泉。感谢在2020-03-0623:49:41~2020-03-0722:3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灵界60瓶;kanbujian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