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渝辞把全部台词念完,鞮红已经趴在车窗边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渝辞觉得心很累,想绝交。

  “哎不是,你这念得什么啊。”

  渝辞抖抖手中纸张,“台词啊。”

  “我看看。”鞮红不由分说就抢到手里径直翻到人物小传,发现渝辞试戏角色大名:赵大花,emmmm……这名字一看就不太聪明的亚子。

  赵大花,24岁,上有老父老母下有一个弟弟三个妹妹,性格比较大大咧咧,通俗点讲就是傻不拉几,五岁的时候磕到脑袋掉到水里,家人捞了半天才捞出来。虽然大难不死但也没见着啥后福,反正脑子是傻了,做出来的事多半时间能气到人口吐芬芳。主角是聪明好强的小妹,17岁,稚嫩的肩膀扛起了家庭的重担。其他家庭成员基本上都是来拖后腿的,尤其是赵大花。

  “膀大腰宽……”鞮红瞅了眼渝辞盈盈一握的腰肢。

  “肤色蜡黄……”鞮红瞅了眼渝辞白皙赛雪的皮肤。

  “发如稻草……”鞮红瞅了眼渝辞黑亮如缎的披肩长发。

  “憨厚傻愣……”

  鞮红下了结论,“这剧组副导演是个瞎的吧?”

  “以前上学时也不是没演过这种,每个角色都有独特之处,我倒是觉得这种角色挺有挑战性的。”渝辞抢了两次发现抢不回台本,索性扭头看窗外。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翻剧本的声音,和喋喋不休的抱怨,“可我看你这个角色也没独特到哪去啊,不就脑子不好使的傻大妞儿吗。几乎每场戏出来都是在给五妹捣乱,让人烦让人厌的,人气都掉没了。”

  鞮红翻了会掏出手机快速点了一通,“这导演没多少作品,而且几乎都是以乡村题材为主,扑街不说,烂俗的要命。”她划拉界面到最底下,点开几张高清剧照递到渝辞跟前,“你看看,这什么打光,机位一个个魔鬼角度,天仙都能给你拍成土大姐,你要演这类的也要演那种能得奖的,有内涵,有大境界的,比如《春桃打官司》、《我的养父养母》什么的,你演这图啥呀?”

  身边的人没有答话,车里的气氛好像凝在空调打出的冷气里,一寸寸僵化。司机阿伯把头扭回去在心里默默叹口气,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过了许久,渝辞淡淡出声:“为了有戏拍。”

  毫无悬念,这句话毫无暖场功效,反而使气压急剧降低,隐隐有风雷大作之势。

  鞮红咽了咽口水,嗓子跟堵了只馒头似的说不出话。渝辞也没多管她,从她手里抽出剧本开了车门离开。

  “砰!”

  一声车门撞上车框声拉回鞮红离家出走的意识。

  ***

  剧组筹备处是二楼的一个房间,即便开门通风也闻得到里头厕所间传出的淡淡烟味,机器还没有搬进来,洁白的床单上摊着凌乱的简历,副导演坐在床上一张接一张的过目,身边助理在指引演员们加剧组的微信号。茶水热腾腾的烧开却没人有心思去倒,空调风向扇像是坏了,一排风向扇“格拉拉”的晃过去,又“格拉拉”的晃回来,吹不出多少冷风,动静倒是不小。

  忍着一屋子的淡淡汗腥味,渝辞不禁有些怀念鞮红那干净舒适的车厢。

  古人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人骨子里到底还是贪图安逸的,吃了那么多年苦,见惯了多少人的沉沉浮浮,自己也被名为名利的大浪淘净身躯直到百毒不侵。以为自己已经是钢筋铁骨风雨难摧,却还是恋上了那分他人施予的温|情|暖|流。

  鞮红是豪门大家里头出来的,虽说现在也没什么百代贵族,但如鞮红的出身,放在古时也算是一门千金。脾性先天后天养出来的也怪不得她,就觉得自己傲了二十多年,却一下子变成自己也看不懂的模样。

  心烦意乱坐了半天,许是有一组男女搭档开始试镜,副导演和选角助理开始安排清场。渝辞抱着剧本跟随几组等待试镜的青年男女走到门外,筹备处的房门在他们眼前关闭。

  哪有人不会在诱|惑面前不动心的,鞮红这阵子对她的照顾她不是没有感觉到,但她真的不敢赌。她只是觉得从前根植在心底的鞮红形象,和现在鞮红给她的感觉,在一点点瓦解融合。一瞬间有些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渝辞拍拍脑袋,自己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样下去势必影响一会的试镜状态。她从包里掏出一瓶纯净水拧开瓶盖灌下去。

  ***

  小嫒坐在酒店的电脑桌前,手指摁得键盘噼里啪啦的跟从三方高地冲上来的英雄搏斗,千钧一发之际手机铃声应时响起。

  “喂?!!诶鞮红姐?”

  “小嫒,怎么哄人?”

  “哈?”手机那头的人冲她劈头盖脸砸了个问题过来,直接把她砸到大脑当机,映入眼帘的是自家水晶爆炸的镜头。

  小嫒来不及为她的晋级赛哀嚎,抓起手机就把自己摔在沙发上,她直觉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一场极具挑战力的战役。

  “怎么了怎么了,鞮红姐你把渝辞姐气着啦?”声音中透着一股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兴奋。

  那边直接黑了脸:“不是!别胡说,不是她!”

  小嫒一时语塞:“……”怎么除了渝辞这位姑奶奶还有别的朋友?

  “好好好,那姐你告诉我一下,是怎么个事情呢?”

  “她……我……”鞮红支支吾吾,“哎呀总归就是我可能说了不太对的话,你快帮我想想哄人的办法!”

  小嫒看这架势,绝壁是渝辞没跑了,但是咱也不能说咱也不敢问,看破不说破是一个替身助理兼心理疏导师的基本修养,“我大概明白了,姐。你就是说了点没有太经过思维神经的心里话,让对方有点不高兴了对吧?”

  “其实也不是完全不高兴吧。”鞮红绞尽脑汁想了想,“她没有冲我发火……”鞮红把渝辞后来对她的种种反应罗列一下,直接把自己搞糊涂了,“诶小嫒,你说她到底生气没有啊?”

  小嫒几乎都能想到对方自个儿琢磨自个儿的样子,无力地翻了个白眼,“那个,姐你听我说啊,咱先别管她有没有生气,你晚上就请她吃顿饭先。”

  “啊?吃饭?”鞮红看了眼装满鸡翅的餐盒,“我中午请她吃过饭。”

  “不是,姐,你作为赔礼,要请对方吃个饭啊。要不就,给对方买点什么礼物啊,看对方最需要什么呀。而且啊,你还要润物细无声的把东西交给对方。”

  “可是……我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也不知道她喜欢用什么……”

  小嫒几欲昏倒:“那你知道什么?”

  鞮红绞尽脑汁苦思冥想,良久才迟疑的憋出一句话,“我知道她……她不吃辣?”

  ***

  “下一组有人准备好吗?”

  房门打开,第三组试戏的演员整理背包带子出来,导演助理紧随其后朝走廊探脑袋,目光很快就锁定在攒着一只空瓶子靠在墙边发呆的渝辞身上,“你准备好了吗?”

  渝辞如梦初醒,下意识看了看周围确认对方就是在叫自己时,才反应过来,“我还没有搭档。”

  这段戏是赵大花和老爹的对戏,而在场一些青年男演员都已经快速找好了女伴,渝辞不好打搅别人排练,只得继续等。哪晓得这个组偏偏就不来男演员了,而落单的女演员也只有她自己一人。

  导演助理“嗐”了声,随手拎来一个正要走的男演员,“你帮他搭一下。”

  那名男演员拿着台本走过来时,渝辞敏锐捕捉到了对方眼里的不耐烦,果不其然,刚走到渝辞跟前就开口催促,“我一会还有别的组导演约着,你好了没,好了我们就进去。”

  “……”渝辞抬了抬手上剧本,“先对遍词吧。”

  “你准备好了就行,一会即兴发挥吧我赶时间。”男演员径直上前敲门。

  跑组试戏这么多年,渝辞也不是什么没经验的小白。看这人的样子就知道他刚刚落选或者已经定了一个角色,接下来这场试戏绝对不会认真对待,或者会为了继续给选角导演留下深刻印象,从而在即兴发挥中加入过多自己的元素,傻|逼|行为害人害己。

  “准备好了是吧,来。”助理等他们进入房间,把他们引到机器前,“赵大花是吧。”

  渝辞点头:“对。我叫渝辞。”

  “渝辞,行。”副导演从剩下的简历里翻出渝辞的资料,头也不抬,“可以开始了。”

  一旁男演员包也懒得放,直接捏着台词在旁边准备走位。

  “我不用他。”

  在场众人的眼神都随着这一声聚到渝辞身上。

  “那你和谁搭?”男演员当着选角组的面不敢发作,只能尽量平复呼吸,但攒紧剧本爆出条条青筋的手背暴露出他内心的震怒。

  对此渝辞的表态是直接绕过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抱来了一杆衣帽架,往镜头前一杵。

  众人:“???”

  渝辞:“我跟它演。”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