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人……

  难不成, 他们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有了不为人知的渊源?

  可这一世,自己自从遇到萧启, 就没怎么离开过她,出了什么事,自己还能不知道吗?

  闵于安皱着眉头, 努力思索, 试图从混乱的记忆中捋出一条线来。

  她把记忆里萧启和闵明喆仅有的那么几次相遇单独拎出来, 翻来覆去地回想, 想要找出不同寻常的地方。

  第一次,后花园比武,闵于安只顾着看萧启, 想着她千万不能输, 又或者觉得她实在太好看了, 连随风而起的衣角发丝都在发光,压根没时间去注意其他。

  但闵明喆始终在台上,二人丁点交流都不曾有。

  第二次,成亲那日, 闵明喆背着闵于安上了八抬大轿,他与萧启就是很正常的交流,说着寻常的兄长会交代给妹夫的话,谁能知道现在几人会变成副境地?

  物是人非。

  归宁, 秋猎,得救......

  等等,那时候闵明喆对萧启,就早有觊觎之心了吧?不然以闵明喆眼高于顶的性子,也不会特地吩咐御医给她诊治。

  闵于安被这细节惊到, 又一次感叹于闵明喆的卑鄙。

  那时候,自己才刚与萧启成亲啊!所以他自那时起便想着要把萧启据为己有了?

  好生……无耻!

  再然后,便是闵于安和萧启从都野城回京,闵明喆前来迎接,萧启颤抖的右手、脸上的血红、遮掩不住的异样。

  相处这么久,萧启这个样子闵于安还是第一次见。

  为什么呢......为何一副失了心神的模样?这世间竟还有能难倒你的东西?

  最后,是萧启射穿闵明喆右臂的那一箭,力道大得连闵于安都心惊,因为她拉住弓弦的手皆在颤动,箭矢飞出之时,弓弦的余震大到都有破空之声。

  甚至那一箭还不够,她挑断了他的手筋。

  单单瞄准了他的右臂,誓要废掉不可。

  这一次过后,闵明喆已然是个废人了,被贬为庶人关在天牢里了此残生,任他如何也爬不起来,为何又要多此一举?

  闵于安陷入了死胡同,越想,越觉得乱。

  她叹了口气,拂去萧启眼角不断淌下的泪:“你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睡梦中的人当然不可能去回答她。

  闵于安也没指望能有回应,只是单纯的自言自语。

  耳朵贴在萧启胸膛上,那里正以一种奇妙的频率缓缓震动着。

  心脏舒张,收缩打血,扑通扑通扑通......声音传入闵于安的鼓膜,她甚至在想,若能变成你的心就好了,这样你永远都离不开我。

  你的心,到底有几分属于我?

  ***

  萧启这一睡,就睡了整整一个日夜。

  次日清晨醒来,疲惫尽消。

  久违的神清气爽,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也吵醒了趴伏在她身上的那人。

  闵于安很不舒服地直起身,凝视萧启。

  凝视,一动不动盯着看,还是以探究的眼神,看到萧启心里有点儿毛毛的。

  萧启轻快道:“怎么了,这样看着我?难不成太久没见,都不认识了?”她语气调侃。

  “没......”只是一直不知,该从何说起。

  问还是不问。

  她回答还是不回答。

  这个分寸,不好把握。

  要解决的东西早已在昨日完成,柯壹柯伍张云沛、伊山柴凯陆蕊,不管哪儿头的,都被闵于安派出去清理烂摊子,她这个正主,倒是无事可做了。

  等到草草地洗漱用膳完毕,闵于安还是问出了在心底盘旋已久的问题:“淮明,跟闵明喆有过节吗?”

  她称呼他为闵明喆。

  因为那人不是她的太子哥哥了,不是皇兄,是毫无关系的,陌路人。

  萧启饮茶的手一滞,慌了片刻,若无其事道:“没有啊,怎么这样问?”

  ——下意识地否认,然后岔开话题,不正说明有问题吗?

  闵于安都看在眼里,心道果然。

  但她不想说,闵于安再怎么强问,也问不出来,反而会破坏好不容易有了进展的感情。

  到了这种时候,闵于安还是不敢对萧启太强势。

  她怕她生气。

  就顺水推舟,顺着萧启的话往下说:“因为感觉淮明很善良呢,却对闵明喆下手这样狠。”

  萧启怔了怔,小心道:“吓着你了?”

  “不是,只是好奇,”闵于安摇头否认,贴心地转了话头,“我还不知道,淮明是怎么平定倭寇的?”

  “说来也巧。”

  日本武士奉行剑道,倭刀精致细长,他们轻易不会出手,而是积极地寻找时机,瞅准机会一刀必杀。

  唯快不破。

  普通的士兵,只经过粗略的训练,跟她们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所以被单方面的碾压。

  这是本就有的差距,短期内改变不了。

  人不能变,那就改变其她的,比如,武器。

  本朝兵丁多与北方人作战,马上作战,忽而善使刀木仓剑戟,这这些武器上手简单,招数也只有那么几个,故而破绽百出。

  简直就是往倭寇刀口上撞,能打赢才有鬼。

  契机,就在东南地区盛产的毛竹身上。

  毛竹生长极快,竹竿可高达数十米,老竿无毛,顶端呈花枝穗状。

  这样的毛竹在东南地区遍地都是,是上天赐予他们的礼物,也是此番胜利的最大功臣。

  新鲜的毛竹用火烤干,赋予其韧性与坚硬,尾端打磨光滑,供人手持。尖端由于呈花枝穗状,举起来仿佛一把盛开的大伞,在各个枝桠间用绳索绑上铁刀、箭头等细小但锋利的兵器。

  ——称之为狼筅。

  筅,又名炊帚,是用竹子所做的洗刷锅碗的工具。

  这武器看起来就像是炊帚的放大版,其锋利如狼牙,故而名为狼筅。

  如此这般,大邺兵丁以手持狼筅,无论敌人是在前方或是侧方,都会被狼筅的枝桠所阻碍,每一个细小的枝桠虽只能造成皮肉的损伤,但那么多的枝桠累积在一起,效果不容小觑。

  人,都是肉做的,都会怕疼,只要知道怕,就不再是无坚不摧。

  便是经过了无数的训练,人体的本能,也是遮盖不了的。

  疼,就会躲,就会有破绽。

  萧启改变了以往的大编制,改用一人手持狼筅,其余几人各持其他兵器站于身后的阵法,这样互补,在敌人被狼筅所阻挡的时候,用长木仓铁矛等兵器刺其要害。

  如此,找到了最适合的方法,没多久,便将倭寇尽数消灭。

  所以才能这么快赶回来。

  也幸好她提前赶了回来。

  不然……

  说到此处,萧启正色道:“以后不要把自己置于险境,等我回来再面对闵明喆,要安全得多。”

  闵于安心里一暖,无脑吹道:“我的淮明就是厉害!”

  “咳咳,也没有啦,都是从兵书上受到的启发。”

  “那旁人怎么都想不到呢?还是你最厉害!”

  萧启被夸得无地自容,一个劲地摆手摇头,可就是她这副可爱极了的样子,让闵于安越想去逗弄她。

  “我的淮明,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闵于安语气郑重,从心底里发出这样的感慨。

  而现在这人,与她亲密无间,不分你我。

  三生有幸。

  萧启更觉愧疚了,自己瞒了闵于安这么多事,她却待自己一如既往。

  真是辜负了她一片真心。

  像个卑鄙的骗子。

  不,就是个骗子。

  萧启脸上的红霞渐渐消退了,就在闵于安可惜没能多看会的时候,她拉住了闵于安的手。

  她眼眸低垂,声音微不可闻:“若我有事瞒着你,你会很生气么?”

  “重要吗?”

  “重要,”闵于安没有直面回答,萧启知道,自己应该说出来的,“我方才骗了你。”

  早答应过她,有什么事不再瞒着她的,自己不该食言而肥。

  萧启直直望向闵于安,毫不闪躲,黑眸里,是坚定的光。

  她说:“我跟闵明喆不是有过节,而是有仇。”

  “我不知你是否信奉鬼神之事,但我的经历却只有用这个来解释。我是……死过一次的人。”

  萧启全都说了,从阿姐和饥荒,到战场杀敌,右臂中箭被困别院,废人一般直至死亡。她荒唐的一生终结,而后又从破庙开始,她选择了一条不同以往的路,只为了避开原本的轨迹。

  往日种种,皆全盘托出。

  没有隐瞒,没有闪躲,她中途数次想要逃离,却都死死压住了,她该跟以往有个了结的。

  这是她的劫,迈过了,便是宏图大道。

  最后,萧启说:“这便是全部了,再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本想远离京城,跟阿姐租个小院好好生活,平稳度日,但命运使然,躲不掉的。”

  你想躲得远远的,那我呢?你就没考虑过我?

  闵于安几乎立刻就想问,却戛然而止。

  她的将军,真的是她的将军!前世今生,都只是她。

  狂喜,喜不自胜。

  闵于安曾经纠结了那些东西翻来覆去想过的话,竟然都成了真。

  那些回忆,她都记得。

  她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她在她坟前枯守的岁月,原来,都不是白费的。

  真是老天垂怜,感谢上苍。

  闵于安喜极而泣。

  萧启却以为她是被自己的经历给吓到,伸出去想替她擦泪的手,在半路中停下。

  ——她会害怕吗?

  死而复生,本就是怪力乱神,在很多人的眼里属于无稽之谈,而这事就发生在闵于安最亲近的人身上。

  若是有一天,你的枕边人告诉你,她从以后来,她死而复生,她跟你想象的全然不同,你会害怕么?会不会立刻就想逃离?

  别讨厌我......

  萧启在心里默默说,面上却是丁点不显。

  我把选择的权利都交给你,你会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注:文中资料源自百度,事例引用自历史上的戚继光战倭——狼筅破倭刀。

  阵法叫鸳鸯阵。

  戚继光《纪效新书》:“我兵短器难接,长器不捷,遭之身多两断。”

  明天继续,掉马进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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