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力有限, 只能将有限的精力集中于一件事情上。

  之前觉得,在生死面前,所有纠结的心思都是再小不过的事;而今, 事关这么多条人命,儿女情长就成了小事。

  萧启所纠结的那些东西,关于闵于安的不对劲、她重生之后所走的路, 都无暇顾及。

  眼前最重要的, 是人命。

  客观地的说, 这些人的生死与她无关, 是死是活,萧启都不受影响。但她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人活着总得做些什么, 留下些什么, 所以尽力而为。

  为此, 付出些牺牲也是值得的。

  都野城曾是座繁华的小城,来往人流颇多,而疫病这种东西,就悄无声息地, 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传播开来。

  知府以为火烧病人就能阻断,可他关起来的那些人,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罢了,这病起初表现出来的只是里急后重, 普通人谁没拉过肚子呢?若非严重到无法遮掩的地步,知府也不可能硬把人给关起来。

  可越来越多的人染了病。

  像是白粥里扔了一粒老鼠屎,只一粒,整锅粥都毁了。

  鼠,也是疫病传播的关键。

  它们可在任何地方生存, 吃什么都能活下去,尸体,也是其中之一。

  吃过染了病的尸体,再钻进正常人家的米缸里蹦跶两下,就会有人遭难。

  这么多的途径,仿佛一瞬间,老天就不再眷顾身为万物之长的人,一门心思地想灭掉他们。

  但他们想活。

  所以挣扎求生。

  ***

  瘟疫,是一个让所有医者的闻之色变的词。

  有史料记载:“□□疫病,朝发夕死。”

  当下的情况虽没有这样严重,但也差不离了。

  《琐碎录》又说:“沟渠通屋宇洁净无秽气,不生瘟疫病。”

  依照前人留下来的经验,在保持饮食住所干净的情况下,尽可能的寻找解决方法,是他们唯一能做的。

  查案讲究追根溯源,萧启以为找出了源头,便可以顺利解决,但总归是她天真了。

  将死之人,无药可救,无医可治。

  在疾病面前,人力所及,少之又少。

  而城里的百姓,连个可以怨恨的东西都没有,这是他们祖祖辈辈欠下的孽债,只有拿命去还。

  佛家讲的因果论,是真的。

  当漆黑的烟雾带着难闻的气味播散开来,面掩布条的他们心里满是茫然,全然没有找出源头的惊喜。

  ——怎么办?

  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自然是有人来解决。

  车马太慢,消息闭塞,没有救助,所以发展到了这样严重的地步。但当消息传播开来,就陆续有人赶来,城里的客栈住满了人,全是大夫。

  黄帝内经有云:“上医治未病,中医治欲病,下医治已病。”

  士农工商,高低贵贱,人分三六九等,普普通通的一个职业,都可以分出等级来。

  但是真到了这种时候,谁又会在乎那些呢?

  四处走街串巷的游医、大小城镇医馆的大夫、代代相传下来的医学世家、还有专为皇亲国戚治病的御医,全都不分你我聚在了一起,只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救人。

  进了客栈,说是休息,却没有人休息。

  来的大夫们都只有一个目的:找出有效的方子来。

  闭门造车,关起门来一个人死命的想,便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

  在去专门安置病人的地方看过以后,从各地赶来的医者就把随身携带的医书典籍孤本之类的翻出来,从中寻找灵感。

  但也并非是和乐融融,争吵在所难免。

  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大夫同另一位不修边幅的大夫吵得脸红脖子粗,唾沫几乎要喷到对方脸上。

  正是吵的激烈之际,眼角的余光瞥到撇到刚刚进来的容初,顿时休了战。

  外表养眼的人,总能让人心生欢喜。

  “后生,你来评评理,是我这个方子好,还是他的方子好?”

  “你的一看就有问题,那一味药都是错的!”

  “你才有错!呸!”

  二人齐齐望容初:“你说谁的对?!”

  一只脚踏进门内,另一只脚尚在门外的容初:“......”

  她沉思片刻,说道:“不如都试一试?”

  本就是和稀泥的说法,却歪打正着。

  两个在外头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却好像刚刚想起来似的,都怪他们太在乎结果。

  口头上说的天花乱坠又有什么用呢,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试过才知道。

  他们从学徒时期开始背的医书典籍,不都也是前人一步一步试出来的吗?

  于是门都还没有踏进来的容初等人,随着他们去了安置病人的地方,先看看情况再说。

  进门便能闻到一股恶臭,混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便是环境再干净,还是有阵阵臭味传来,是呕吐物的气味,也是人的内脏腐败的味道。

  腹泻、呕吐、里急后重、皮肤干瘪、形容枯瘦……

  年纪性别不一样,却都像是从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都是……将死之人。

  好像“死”这个字已经印在了他们脑门上,便是削下一层骨肉来,也无法剔除。

  生不如死,只有绝望。

  但活着,还是有希望的,就在大夫身上。

  众多医者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调动数十年来的知识储存,只为寻出个有用的法子。

  药材煎煮的味道,渐渐盖过了臭味。

  是希望的味道。

  这厢忙得热火朝天,那厢却有源源不断的人送进来。

  容初被那两个老者拉着评论谁的方子更好,还没有个完,无法脱身,随行的几位都各自散开来,自觉帮忙。

  有人在门口大声宣告:“这边又来了几个!”

  简陋的木板上,是不住吐血的女人。

  穿着的衣衫已看不清原本的颜色,吐出的血染红了身下的木板。

  李大夫凑上前去,想给她把把脉,怎么会吐血呢?

  却有血喷溅在脸上,女人一慌,就要从木板上爬下来朝他道歉,被李大夫拦住,他不在意地拿袖子抹去脸上的血:“无事,你躺着吧,我来给你把脉。”

  不一样,跟这里的所有病人都不一样,脉相太怪了。

  李大夫从医十几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脉相。

  ***

  闵于安在城门处守了一天,等来了换班的其余人,于是踏着月色回了知县府邸。

  萧启指挥着人把尸体都给烧掉,烧完的粉末也不敢随意放置,统统收整好,放进盒子里,层层包裹在远离人烟的地方,挖了个大坑埋进去,当然,是避开了水源的。

  被污染的河水需要好久等着它自己修复,而他们总不能把水都抽空吧,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时间,会抹平一切。

  一整天的心情都是沉甸甸的,而晚上,大抵是少有的温情时刻。

  洗漱完躺在床上,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躺着,闻着枕边人的气息,心就平静下来。

  像是所有的消极都被抹去,暖暖的不想动弹。

  舍不得睡去。

  很困。

  可是,舍不得啊。

  发丝纠缠,不分你我,像是老夫老妻。

  闵于安翻了个身,抱住了萧启:“淮明,我好累啊。如果可以,我真想什么都不管。”什么灾民,什么天下,自私也好,无情也罢,只要有你,我都无所谓的。

  而回应她的,只有苍白的几字:“你不该来。”

  如果你不来,便没有这样多的烦心事,可以安安稳稳的,你要的一切,我都会双手奉上。

  但有你陪伴,心中竟可耻的有些欢喜。

  轻轻搭在萧启身上的手猛然收紧:“你又说这种话!”

  又是这种感觉,没来由地觉得奇怪。

  萧启想起了自己的困惑,闵于安的不寻常理之处。

  她试探道:“说起来,我还未问过你,为何想要那个位置?”一贯锦衣玉食,泡在蜜糖罐里,皇帝对这个女儿百依百顺,太子勉强也能算个合格的兄长。

  为何就偏要夺位?

  闵于安顿了顿,故作轻松:“因为感觉父皇过得很开心,无人压制,可以为所欲为。”

  违心之言就这样脱口而出,闵于安没对萧启说实话。

  该怎么说?

  难不成说,因为前路还有许多阻碍,若是不去争抢,手里拥有的,就只会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父皇皇兄靠不住。

  我想要你,从很多年前的那个夜里开始,就想要你了。

  可我不敢全盘托出,怪力乱神之事,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

  若是萧启忌讳呢?

  闵于安百般算计而来,才有了今日,能与她毫无阻碍睡在一起的机会,怎么会自掘坟墓。

  我要困着你直到死。

  死也不放。

  又觉得自己此言不妥,将军……会觉得自己俗气么?贪恋权势。

  她犹犹豫豫地问:“你会……讨厌么?”

  回应她的,是回拥过来的手。

  没有言语,有的,是唇瓣相接的软。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卡到脑子短路一个字都憋不出来的作者本人跪在这里ORZ

  睡一觉,白天补T-T

  一定会把欠下补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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