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古话,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人与人的相处,就是你欠我我欠你的过程。只是欠的东西种类多了去了,有金钱,有人情,有真心。

  萧启做好了决定,打算一口气还个干净,图个心安,无债一身轻。闵于安却想要就这样欠下去,直到她们之间的纠葛越来越深,多到萧启再摆脱不了自己。

  所思所想的都不一样,却殊途同归,一模一样的目的,就看谁会演戏了。

  这一场无形的对决,有人一开始就输了个彻底。

  与来时被拖着几乎飞起来不一样,回去的路上没有人催命似的赶,容初扛着药箱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临走看了眼守在门口面无表情的闵于安,心里慌慌的。小公主这也不按套路出牌啊,正常人发现被骗了这样重要的事情,不应该是火冒三丈么,怎的她就能如此冷静,还能去找自己过来给阿启看伤。

  自己是不是可以期待一下,小公主没有那么的生气?这事情,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

  却听见身后一声闷响,容初回头去看,闵于安已经进了帐子,声响是自门帘处发出的,能把布制的门帘摔出这样大的声响,恩,肯定是很生气了。

  容初:“……”自己是哪根筋不对,居然天真地以为闵于安没太生气?算了,还是回去交代后事吧。该处理的病人处理,该叮嘱的叮嘱,也该跟小哭包隐晦提醒一下的。又不能讲得太明显,不然她全知道了对她也不好。

  哎,真是难……

  ***

  闵于安进了帐,就见萧启长发披散着斜靠在床榻上,染血的衣物被扔在一边,她换上了干净的衣衫,状态却不是如此。

  嘴唇干裂起皮,那双自己最爱的黑眸里没有半分光泽,似乎……已经放弃了挣扎。闵于安脚步一顿,还是狠了狠心,不打算打乱自己的计划。

  萧启听见闵于安进来的脚步声,只略微抬了下头。而后深吸口气,缓缓吐出,做足了心理准备,一副想要说话的样子。

  闵于安没给她这个机会。

  有些时候,抢占先机很重要,开头直接就能决定事情的所有走向。成败,在此一举。

  闵于安只瞥了她一眼就挪开了视线,径直走到桌案边上坐下来,当然,是背对着萧启。毕竟再厉害的演技也需要酝酿下情绪,若是看着她,指不定自己就心疼得忘记了演戏了。

  心疼是一方面,未来,也是一方面,孰轻孰重她分得清。

  说她冷血也好,残酷也罢。疼这个人可以慢慢来,现在,闵于安需要抓住这个机会,若是连留她在身边的资格都没有,一切都只是空谈。

  萧启哪里知道闵于安阴测测打算坑一把自己,她已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打算全盘托出了,却被闵于安把所有的言辞堵在了腹中。

  眼见闵于安走到桌案那里,没打算跟自己说话,萧启有些急躁,咳了两声,想要吸引闵于安的注意力,好开始接下来的事情,可闵于安完全没有看她,背影一动不动,萧启还能看见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萧启:“……”有点儿尴尬,就像是你打算放个大招,人家压根没当回事,憋了一身的力气无处发泄,拳头打在棉花上,一下子这气就泄了个干净。

  可是却不得不说,终归是要面对的。

  “公主,”闵于安不看自己,那就不看吧,萧启起了个话头,“我……”

  才说了三个字,就有细细的轻泣打断了她。

  闵于安背对着她,肩膀微微颤抖,间或伴有一声抽泣。

  亲卫所配置的铠甲重量也是不小,压在她身上似有千钧重,闵于安被压得趴伏在桌上,双手环抱住脸,哭声渐大。

  这一招,犯规了。

  萧启只想要好好说清楚事情的原委真相,所有的一切交给闵于安来决定。闵于安这一哭,却直把她哭的心神俱乱,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闵于安也是有些难,哭声差点儿没维持住。好容易酝酿好了情绪,这人居然又叫自己公主!是迫不及待想要拉开距离了么?!

  她一口气又上来,却强行忍住,先忍忍,把萧启钓上钩了再跟她算账!

  ***

  萧启掀开被子急急下了床,脚落地的一瞬,就痛吟一声,捂着左下腹弯下了腰。

  纯粹是疼的。

  伤口才缝好,正是需要卧床休息的时刻,那部位又很尴尬,无论她动作或是说话都会对伤口造成一定的牵拉,痛感一阵又一阵。

  衣裳顾不得披上,鞋也没穿,暴露在冬季寒冷的气温里,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叫嚣着回到被窝。

  可耳边的抽泣一声大过一声,容不得她耽搁。

  萧启僵了几瞬,等缓过这一阵,就强行直起了身,冲闵于安走去。

  床榻距离桌案得有个几步远,等萧启走到闵于安身边,额角又有冷汗渗出。

  一贯温热的手沾了冰凉的温度,搭上了闵于安的肩,萧启咽了口唾沫,压下身体的寒颤,柔声问:“怎么哭了?”她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初衷,现在一心一意只想着哄好闵于安。

  手下的人没有动静,哦不,也不对,应该说,她感知到了肩上的重量,特意耸了耸肩,摇晃了身子,想把这恼人的手给甩下去。

  自然是,没有成功。

  萧启凑近了她,声音气若游丝,又强打精神:“别哭了好不好?有什么委屈你说出来,我替你解决。”

  闵于安沙哑的声音自抱着自己的双臂间传出,闷闷的:“不要你管,你走。”小姑娘委屈得不行的声音直击萧启命门,立马丢盔卸甲,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都是你的错!”她声声控诉。

  萧启只能顺着她的话来:“是是是,是我的错,对不起,我给你赔罪好不好?”

  手下的身躯僵了一瞬,陡然放松,闵于安说:“你骗我~”

  萧启的心漏跳了一拍,一时不知道该认错还是如何,她想说我不会骗你的,可想到自己的谎言才被戳穿,只得闭了口。

  又听她道:“我只有你了啊……”语气郑重,浸透了哀愁,还有她听不懂的沧桑。

  闵于安没有停,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我只是想要一个,心里眼里都是我的驸马。就这么一点心愿,老天也不肯实现么。”

  “当年母后病重,父皇发出皇榜,遍寻天下名医。大夫来了一波又一波,汤药灌了一碗又一碗,他日夜照顾,却还是没能留住母后。母后去了,父皇就杀了所有替母后诊治的大夫。”

  她顿了顿,道:“我以为父皇是爱着母后的,尽管用错了方式,牵连无辜之人,害的那些大夫家破人亡。”

  “可他没过多久就听了朝臣的话,广纳后宫,后宫里的娘娘们一年比一年多,父皇龙床上伺候的人日日不重样。母后的画像还摆在他床边呢……他就不会觉着愧疚么?”

  “世间男儿皆是薄幸人,所以我想为自己找个驸马,一个满心满眼只有我的驸马。”

  “很幸运,我找到了。”闵于安说到此处,抬起了脸,娇俏的容颜不复,杏眼红肿,唇瓣被她咬出了牙印。

  这一次她没有在乎形象,所以哭相并不好看。

  萧启却只觉心疼。

  闵于安很粗鲁地拿袖子揉了眼,杏眼更红了:“从未有人如你这般待我。我以为我的驸马,是这世上难得的好人,我是想要跟你过一辈子的。”

  “可是连你,也在骗我。”

  “淮明,你为何要骗我?”

  “是因为我很好骗么?”

  是因为我很好骗么?好骗……萧启被炸的晕晕乎乎险些跌倒,闵于安本只是演戏,却带上了真情实感,说着说着就陷进去了。闵于安时刻关注着萧启,见她状况不对,忙拉住了她,入手,是一片冰凉。

  坏了,都没想着看看她穿的衣裳多不多,又着凉了!

  闵于安看了看,想起身把毯子拿过来给她搭上,却被萧启死死抓住,不能离开半步。

  萧启稳住身形,眼前还在一阵阵地发黑,她知道,身体似乎受不住了。

  可她必须说,心底咂摸了许久的话终于脱口而出:“我不想骗你的。从来都,没打算骗你。”只是形势迫人,身不由己。

  萧启还想再多说些话,眩晕感却伴随而至,只来得及吐出最要紧的那一句:“你若是生气,只管罚我便是,如何处置我都毫无怨言,只要你能开心。”只要你能开心,怎样都好,便是要了我的命,也无所谓的。

  只是,只是……

  晕过去的前一瞬,她死死握住闵于安的手臂:“别牵连阿兄,她不知情的。”

  闵于安:“……”戏演到一半,怎么看戏的人还能晕过去呢。

  阿兄阿兄,容初在你心里就那样重要?那我算什么?!

  可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身体要紧。闵于安摸摸这人的额头,烫手。

  寒冬里只着单衣在外站了这样久,又是才受了伤流了血,哪里熬得住?

  闵于安悠悠叹了口气,双手打横把人抱起来。

  走到床榻不过几步的距离,闵于安边走还边想着,相比于上次,这人又轻了不少啊。怎么样才能把这人喂得胖一些,健康一些?

  萧启被轻轻放在床榻上,闵于安拉过被褥想给她盖上,入手却是一片冰凉。因为萧启起身时没有把被褥盖上,所以热意都散得差不多了。

  是抱着人给她取暖呢,还是去找容初?

  闵于安权衡一下,还是决定去找容初回来开药,高热严重了,是会把脑子给烧坏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容初:我就是个工具人……感谢在2020-09-1922:46:00~2020-09-2015:2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沉迷小说,无法自拔、銀狐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永远单推猫又小粥30瓶;我是谁?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