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用来洗漱过的水盆里,为什么会有一把匕首?

  接触过这个水盆的就只有闵于安和萧启两个人,负责往里倒热水的人很确信自己眼睛没有瞎到那样的地步,不至于连清澈的水里有没有匕首都分不出来。那么就只会是用这盆水的人干的。

  可萧启为什么要往水里扔匕首?又不是有什么怪癖。

  如若不是什么怪癖,那么必定就是有别的用途。

  匕首,可以用来干嘛?

  双刃匕首,边缘锋利,刀尖且薄,常用做防身自卫,也偶尔应急切割些东西。

  利刃,可以……

  闵于安想到此处,面色一变,也不管自己倒下来有没有砸疼这个人了,她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确定。

  最好不要是自己想的那样。

  闵于安能想到这个,萧启自然也能,立刻就想毁尸灭迹。

  这时候,拼的就是手速了。谁的速度快,就能决定一切。

  闵于安以手撑地就想爬起来,萧启很确定自己不能让她起来,不然一切都完蛋了。

  前世今生以来一直和和气气相处的两个人,第一次动起了手。

  闵于安起身起到一半,就被萧启拉了回去,她真没想到萧启能干出这种事来,毫无防备重心不稳,趔趄一下又压倒在萧启身上。

  很不幸的,压倒了萧启的伤口。

  萧启才受了疼,眼下又雪上加霜,简直就是惨上加惨。她疼得抓住闵于安的手都重了许多,她自己都察觉不到,完全是身体的本能。

  闵于安仰躺着压在萧启身上,眼睛看不到她的表情,以为萧启是不愿自己起来在阻拦,心下委屈不已:你居然跟我动手?!

  你以前都是宠着我,事事依着我,连句重话都不说的,现在居然跟我动手?!

  外表柔柔弱弱的人发起脾气来,后果不容小觑。

  闵于安的火气一上来,也不讲什么了。

  她虽没有萧启那样大的力气,也没什么对敌经验,但好歹也跟教习师傅学过两年的武,一点儿基本的招数还是懂的,现在全数都使了出来。

  萧启才经历一场大战,又受伤流血,体力不支,居然跟她打了个平手。

  两个人就这样躺在地上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大冷的天,衣服还被泼出来的水打湿了大半,本该冻得发抖的,可居然就打出了一身的汗。

  气喘吁吁,也使不上什么劲儿了。

  闵于安跟萧启打着打着,就觉得不行,这样下去,自己铁定要被她制住。

  体力杠不过,那就智取。于是眼珠一转,就捂着胳膊痛呼起来,五官紧紧皱在一起。

  萧启以为自己下手没有个轻重不小心打伤了她,也是一惊,手下的力气就松了。正想问问闵于安伤着哪儿了,却眼前一花,方才还被她禁锢在手里的人就没了踪影。

  看看,这叫什么?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专门欺负的老实人。

  闵于安瞅准机会,三步并作两步扑上前,抓住了方才掉落的匕首。

  这匕首朴实无华,只匕身闪着寒光,似乎很锋利的样子,最重要的是,匕首与萧启身上的伤口——一样宽。

  闵于安心里有了个猜测,不可置信转头望向萧启,后者在她目光里垂首下去——完了,被发现了。

  ***

  葵水这个东西,很玄学的。

  有人量大,来了就跟血崩了一样;有人量少,单看外表都看不出端倪。

  有人虚的必须卧床爬都爬不起来,有人跟个没事人一样正常生活。

  萧启正巧就是前者,两样占了个全。

  血染红了里外几层裤子,遮掩不住,所以她就想了这样的一个馊主意。以其他地方的血来混淆视听,掩盖自己来了葵水的事实。却没想到闵于安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居然就给发现了。

  纸是包不住火的,萧启一直都知道,但她以为自己能够在事情暴露之前全身而退的。现在,心丢了不说,底还漏的干干净净,她费尽心机隐瞒的东西,全都暴露在了明面上。

  一个女人,却占了她夫君的位置,还惹得她那样患得患失、在夜里躲着哭。

  萧启有些绝望地想,她会不会很生气?很愤怒?觉得自己很恶心?

  一想到总是对着自己眉开眼笑、嬉笑怒骂的小姑娘,会露出那样嫌弃的表情,萧启就觉得很难受。

  下腹因为葵水的缘故,一阵阵的抽痛,却不知为何,竟牵连了上方的脏器,连着胃也一起抽痛,心狠狠地揪起来。

  如果不想被别人伤害,那就先伤害自己,直接抽身而退。

  她从来不会犹豫不决,既然决定了,那就这样去做。

  萧启嗤笑一声。

  先暗暗骂了自己一句恶心,心痛的同时,又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决然。有什么呢?闵于安若是觉得自己恶心,那便恶心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自己受过的辱骂还少么?年幼之时在街上流浪,什么屈辱没受过,什么毒打没挨过。

  不过是,和离而已。

  更严重些,闵于安把自己的身份捅到皇帝那里,治自己一个欺君之罪,大概会是……死无全尸吧。反正自己这条命也是白得的,活了这么几年,还赚了呢。

  萧启苦中作乐地想,这波不亏了,知足者常乐嘛。可乐着乐着,又有一波接一波的苦涩泛上来。

  自己说过的,要护她一世周全的,要食言了啊。

  前世对着阿姐食言了一次,今生,又要对着小公主食言了。

  阿姐她一个人应该可以的吧,毕竟还有林含柏呢。

  本来想着玩一票大的,改变下这大邺的现状,那么多的雄心壮志、野心勃勃,终究,还是没有实现的那一天么?

  也罢,本就……是自己欠了她的。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

  闵于安拿了匕首,掀起萧启的衣角,对着伤口比划半天,终于确定了一件事——萧启是自己捅了自己一刀,可是为什么?

  同自己一刀,不疼么?

  闵于安看向之前就觉得奇怪的血迹,在那个位置——猜想已愈发肯定了。

  葵水?

  闵于安之前还在好奇,为何自己与她相处几个月,都不曾见过她来葵水,原来,是这个时候才来啊……

  是想要掩饰?

  闵于安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因为自己没告诉她自己已然知道真相的事实,没说自己压根不在意她的性别、她的隐瞒,所以她才会这样决绝地,伤害自己。

  利刃捅进身体,该有多疼?

  萧启还是自己捅了自己一刀,就为了掩饰身份,居然还下得去手。

  身份,就那样重要?

  还是你信不过我呢,不愿相信知道真相的我会替你保守秘密?

  闵于安抿了抿唇,转身即走。

  方才的打斗挣扎已耗费了许多时间,萧启穿的衣裳不多,伤口也急需处置,有什么事,还是等到伤口包扎上完药以后再说吧。况且,她也需要时间冷静一下,好好思考如何同她说。

  闵于安走到帐子门口,又转回来,毫不留情把萧启推到床上,被子扔到她身上,全程一言不发,弄完就走。

  萧启被推到被子里,身体久违地感受到了冰凉,愣愣地想:就这样吧……无论她想要如何,都随她。

  ***

  闵于安找过来的时候,容初正在给一个腿部骨折的人上夹板。师兄们也都忙得满头大汗,注意不到其他,若不是闵于安开口,她估计再过半个时辰都觉察不到闵于安的到来。

  闵于安在她耳边说:“萧大夫,请随我来,萧将军伤得有些重,急需您去诊治。”容初猝不及防被她吓了一跳,手下一颤,差点儿把骨折病人的骨头再给勒错位了。

  等她给自己拍拍胸膛顺了顺气,从那股被惊吓的状态中缓过来,又听见闵于安道:“拖不得了,还请萧大夫随我来。”

  嘴上说的是请,手的动作却利索的很。见容初给那人处理完了,就拉着容初往外走,一点儿没顾及容初受惊的小心脏。

  容初几乎是被硬生生拖着,从集中安置伤员的营帐到了萧启那里。

  一路上都没敢问话。

  这是第一次她看见闵于安的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眼神深沉,嘴紧紧抿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哪里还能看出半个娇俏小公主的影子?气势外露,格外吓人。

  容初被带到萧启的帐子。

  这一回用不着她多费口舌,嘴都还没长开,闵于安很自觉地出去了。

  闵于安就是再生气,关门帘的动作也小心的很,没有让外头的寒风透一点儿进来。闵于安气萧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只不过为了一丁点的事情就要这样。

  可她还是不忍心让这个人受到哪怕一点点的伤害。她记得她不能着凉,不能吹风。他也记得这样的伤,必须赶快处置。所以找容初的时候脚步带风,容初几乎是被他拉着脚不沾地地到了这里。

  担心归担心,闵于安一点儿都没有表现出来,面上还是那副没有什么表情的样子。

  她轻轻带上了门帘,并没有去别的地方,而就这样站在门外,抱臂站着,不再说话了。

  “???”容初受宠若惊,简直不敢相信闵于安与上回跟她几乎吵起来的是同一个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萧启虚弱一笑算作回应,任由她动作,没回话。

  容初也不在意,以为阿启是疼得不想说话,毕竟她脸色苍白,肌肤冰凉,机体受到外界刺激后会这样再正常不过了。

  等到上药的时候,萧启终于组织好了措辞,平静道:“阿姐,小公主发现我身份了。”

  该想的已经想过了,她也就不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