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那股新鲜劲儿过去,终于有人在忙碌的间隙里看见了还没被处置的七个人。

  七个人都被捆着,站在院子中央无所适从。

  一个姑娘问:“他们怎么办?”

  “咱们寨子也没捉过人,经验都没有,这咋整哦。”

  “管他呢,先关去柴房再说,等寨主回来吩咐,咱们再看怎么办。”

  这寨子里的人做事粗中有细,还知道分了男女安置,车夫、萧启、容初、萧石扔一堆,剩下的林含柏和闵于安则被妥善请进去,分别占据柴房二角。

  被粗鲁的动作推搡进去的萧启等人:“……”有没有搞错?还搞差别待遇?

  背靠着软软的枯柴稻草,萧启问:“阿兄,接下来怎么办?”

  “再拖拖可就成亲了……”她语气里有了焦急,又凑到容初耳边嘀咕,“我要真敢同别人成亲,小公主非得扒了我的皮!”

  不敢让闵于安听见,特地用的气声。一边说还一边往闵于安那里瞧,盯着她的脸色。

  就小公主这记仇的劲儿,自己只是瞒着她想要回西北,就被关门外头。

  这还不算,小公主居然直接来个了先斩后奏,跟着自己出来了。

  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哄回来的。

  容初:“……”怎的这般没出息?还怕小公主发火?白长那一身的力气了!

  想是这样想,可闵于安正往这边看着呢,容初怎好挑拨人小夫妻的关系?

  她叹了口气:“不会让你成亲的,这寨子里全是女人,定有些蹊跷,我差不多也瞧明白了。你待会直接拒了就是。”

  都是一群苦命人啊。

  又嘱咐道:“若实在要动手,你收着点,别下手太重。”

  萧启应了一声,这些人虽把她们绑回来,却也没做别的什么。身上没有血腥气,应当没沾过人命,不是那等穷凶极恶之人。

  ***

  伊山在不大的库房里头翻来找去,勉勉强强找着一件还算过得去的红衣。

  她一贯不喜打扮,有什么就穿什么,因为她爹就是这样,一件衣裳只要不是破洞特别大,他是绝对不会扔的。

  伊山第一次跟着她爹去镇子上,穿得就是她爹那糙汉手艺缝出来的衣裳。

  别人跟他们穿得不一样,还拿她看不懂的眼神盯着她,末了还摇摇头叹息一声。

  她不解,就问她爹。

  她爹说,有句话叫女为悦己者容,又不给谁看,穿得那般好看做啥?有那闲工夫不如多猎几只猎物,又能吃肉又能换钱!

  小小的伊山想了想,觉得她爹说得对。

  伊山向来听她爹的话,也就没再问了。

  后来她爹死了,穿得衣裳都没人给补了,遇上二当家,才过上能够有好衣裳穿的日子。

  二当家会缝衣裳,缝得一点儿也看不出来痕迹!做饭也好吃!比她跟她爹的手艺好太多了。

  于是这衣裳上头,就再没了破洞。

  伊山在手下人的帮助下穿好了红衣,在装满水的木桶前照了半天,左看看右看看,对着那变形了的影子,居然满意地点头。

  吾果然生得俊俏!衣裳也好看!

  找到了自己要穿的,就开始找那少年要穿的了。

  一群人翻找了半天,翻得大冷天都出了一身汗,才有个人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我们这儿没有男子的衣裳啊!”

  对哦,寨子里都是女人,没有男子的衣裳啊……

  伊山望着一片狼藉的库房,罕见地发了愁。

  她性子简单,直来直往,有什么事情解决就是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这是她最重要的时刻,成亲啊!

  这两个字眼光是想一想,就觉着整个人都升华了。从今日起,她就是有家室的人了,当家的,就得让家里人过得好。

  怎么能够让那少年受委屈呢?

  伊山的手在自己头上薅了薅,直把那头发薅得乱糟糟的,烦躁叹了口气。

  想把之前的自己抓回来揍一顿,怎么就不知囤几件婚服呢?

  伊山不开心,手下人也就不开心,都抓紧给她想办法。一个手下灵光一闪,提议道:“大当家的,要不,就让那少年穿这个?”

  伊山顺着她的手看过去,眼角抽了抽,问:“这件就不是女子的了?”

  手下自信一笑:“女子男子的有什么干系,反正是您娶他,让他穿女子的衣裳也应景。这衣裳尺寸大小正合适咧!”

  “就是就是,”另一人附和道,“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又能到哪里去找件男子的婚服?便是打劫也没有这样巧的,还能正好找件红衣?”

  三人成虎,手下人七嘴八舌地说开了,你一句我一句,伊山就心动了。

  我堂堂一个寨主,也不算委屈了他,以后对他好点儿就成!

  于是点点头,手一伸:“把那件衣裳递给我,我去看看那少年。”

  眼角余光恰好扫到一件红衣,那是她方才一眼就看中的,可惜大小不合适,穿不下去,浪费可惜了。

  伊山说:“把那件衣裳送到二当家房里去,今日是我的大喜的日子,二当家定是很高兴,穿红色也喜庆!”

  又说:“你们也找找,有没有红色的衣裳,都换上!”

  “诶!”众人齐齐应声,翻找起自己想要的红衣来。

  ***

  伊山开开心心地来,愉悦的心情却没能持续多久。

  “你说什么?!”伊山真的是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内容。

  萧启对于说谎这件事本就不擅长,她还让自己说第二遍,就更开不了这个口了。可是,该来的总是会来。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了不起打一架,总比让小公主生气好。

  “咳,我说,咳,我是说,我其实不举。”

  闵于安听着萧启的胡编乱造,面色肉眼可见地好起来。

  算你识相!知道拒绝!

  殊不知萧启这话一出口,就有些发愣。

  对啊,不举,为何自己当初被小公主半是强迫半是哄骗着立下契约的时候,就不知道说出这个理由呢?

  隐瞒自己的身体疾患从军虽是有罪,可也没有以女子身份从军这罪名来得大,顶多挨些不轻不重的责罚也就罢了,自己都立下了不少功劳,再怎么样都不会把自己驱逐军籍的。

  所以,是为什么呢?

  ***

  萧启心里的疑惑只有她自己知道,也只能她自己解决。

  伊山被她如晴天霹雳般的话炸了个外焦里嫩:???

  有没有搞错啊?

  老天咋就这么见不得人好呢?

  伊山虽说长在深山,不常出门,可小册子这种东西无处不在,光是抢来的就有不少,为了打发时间她还是有看的,有些东西也懂。

  不举啊,那就没法生娃娃了。

  她还想要个小娃娃呢。

  正可惜着呢,这少年又把面具一掀,一条横贯眼角的疤痕就这样显露出来。

  伊山好难过,突然就觉着这少年不好看了。

  为啥就找不到一个看得顺眼的人呢,娶个人好难。

  她爹定是骗她的!

  这怎么找得到呦……

  “要不然,还是算了?”萧启试探着提议道。

  伊山脾气倔,一下子来了气性:“不成!东西都准备好了,手下人都弄的差不多了,现在反悔,我堂堂一个寨主,面子往哪搁?”

  “你必须跟我成亲!”她一锤定音。

  ***

  二当家枯坐了好久,直到有人来敲门:“二当家的,我们给你送衣裳来了!”

  她慌忙擦了擦一片狼藉的脸,拿袖子把泪水抹干,又清了清嗓子,故作威严道:“我在睡觉,你们等一等。”

  然后匆匆站起来,坐的太久,腿麻了,她被那阵酸麻感震得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动作。

  房里只剩下装凉水的盆,毛巾敷在脸上,她被激得倒吸一口凉气。

  屋外竖着耳朵听的人察觉到了,高声问:“怎么了?”

  “无事,就是这天儿有些冷,受不住了。”

  二当家匆匆收拾好自己,打开门,有红色的东西被塞进怀里,手无意识捏了捏,这是——衣服?

  送衣服的人说:“这可是寨主让我们带过来的,她说今日大家同喜,都穿上红衣裳才好!”

  红衣……

  才止住的泪又有继续的架势,二当家慌忙转身,直直往屋里走,边走边说:“知道了,你们先回去,我换完衣服就出去。”

  门口的人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二当家怎么都不点油灯啊?

  屋里这样黑,能看得清楚路吗?

  恩,定是为了给寨子省点钱,二当家太辛苦了!

  ***

  进门的院子挂上了各色的布条,那是她们拆了旧衣裳做的,等今日过去了,再收起来缝缝补补,还能再穿穿。

  一张供桌摆在院子中央,凑起来的馒头野果子仔仔细细摆了盘,有长短不一的红蜡烛在桌上燃烧着。伊山满脸喜庆等着她要娶的人,那些不足都被她给忽略了。

  什么都比不上有个相伴一生的人。

  不举就不举,没娃娃就没娃娃,剩下那半张脸还能看,也成吧。

  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呢,感情慢慢培养,总会好的。

  二当家捧着自己好不容易拼凑好的、摔成一片片的心出来,就又受到连环暴击,差点没交代过去,想要就这样夺门而出。

  可她又能去哪呢?

  无亲无故,连个容身之地都没有。

  算了,就在这样的距离看着她,也好。

  二当家悄悄拍了拍脸颊,给惨白的脸染上些许红色,走过去对着伊山笑道:“恭喜寨主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0123:23:38~2020-09-0208:51: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魑魅魍魉、萧阡陌20瓶;希霙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