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过不少世面,可真就没见过这样的。

  二三十个女子提了刀、锄头、棍棒等各类可以充当武器的东西拦在马车前头,衣着古怪。

  本朝女子多穿衣裙,可她们不是,身上所穿的像是男子所穿的粗布短打,没有梳妆,头发只用一根竹筷固定,奇怪中透着洒脱。

  脸上不是未出阁女子常戴的用作遮脸的面纱,而是深色的布条,粗粗在面颊上一围,似乎很不愿意让人看见她们的脸。

  那为首的女子生得高大,足有七尺高,蒙着面看不清脸,手里竟提了个长柄锤,大几十斤的锤在她手上如若无物。

  锤这个东西,可大可小。

  有铁匠用的小铁锤,小小的铁锤能把生铁百炼成钢,也有数十斤重的大铁锤,是战场上面杀伤力巨大的武器,用作对抗重甲最是有效。

  据《武经总要》记载,光是双手锤就有八种,其余的各类型号也是复杂得很。

  重锤砸到人身上,从外表上来看,挨了一下的人不会有什么变化,看起来很是正常。但身体里头可就乱了套了,五脏六腑、骨头皮肉都会出问题,造成的损伤是外轻内重。

  若是直接击打在头上,脑袋开花可就不是一句玩笑语了。

  也就是因为这个特性,刀枪不入防备紧密的重甲都抵抗不了铁锤,无论你穿着多么厚的盔甲,铁锤一敲,被保护得很好的身体就一定会受伤。

  按常理而言,几个女子惹不起什么大风浪,可碍不住她们人多啊,手里还拿着凶/器,很有架势的样子。

  正经女儿家可不会像这样打扮,看着就不是什么善茬。

  担心她们谋财害命,车夫有点儿虚,车里的人听到动静,掀开帘子往外探头看看,倒不觉得有什么大问题。

  ***

  不过才二三十个人,还都是女子,她一个解决轻轻松松,怕自己打起来照顾不到闵于安,萧启转头朝闵于安嘱咐道:“你就呆在车里别下来,我过去看看。”

  闵于安点点头,乖乖的没说话。

  在这种时候,还是萧启更有经验些,她不愿给她添乱。

  萧启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对,可看着小公主点头的样子,好可爱,想摸摸她的头……

  外头有“嘣”的一声传来,那架势恨不得把地面给震得抖三抖,萧启微敛心神,这时候想这么多干啥?先解决掉危险再说。

  萧启安心下了马车,顺带手戴了面具。

  在外头还是要低调些,脸上的伤疤太过显眼,容易生事端,面具虽也扎眼,可比起伤疤而言,还是要好些。

  为首的女子见车上下来了人,手里的锤又一次砸在地上,冷天里被冻得僵硬的土地都抖了抖,尘土飞扬。

  方才那动静,就是这锤子搞出来的?

  与车夫一样,她也是一惊,几十个凑在一起的女子,居然出来打家劫舍?

  为首的那人看起来力气不小,军中都没多少人拎得起的长柄锤都能舞得虎虎生风。

  萧启打量她的同时,也在被她打量。

  从车上下来的少年长身玉立,车马劳顿也没减了他半点风华。这少年不知为何戴着个皮质面具,有点儿扎眼,不过,露出来的半边脸却是好看,面色有些苍白,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为首那人乃是山寨的大当家,寨子里的食物生活物资快用的差不多了,为了熬过这个冬天,她便带着人下山打劫囤货。

  一般来说,为了不要把事情做的太绝,引来官府的人,她们都只会打劫沿途过路车辆的一半财物,给那些人留下些够用的盘缠。

  本来只打算劫一半的钱财了事的,可现在……

  少年真是好看啊,想抢回去做自己的压寨夫君,反正看他这样子,也不像是个能够反抗的主儿。

  手下一个人看看眼色,知道大当家的对这少年起了心思,于是凑到她耳边道:“大当家的,要不您把他给抢回去?勉强充当个暖床的,冬日太凉,夜里被子睡着冷,有个人知暖知热的也挺好。”

  大当家的本来还在犹豫,她这话一出,立刻就下定了决心:“好!截了这么久的财物,还没抢过人,今儿就破一回例!”

  ***

  平日里还需要说几句烂大街的词儿,什么此山是我开之类的,现在却是不用。

  大当家的决定了抢人,就不打算多言,抢人还和和气气跟人说?当然是直接抢啊!

  于是抄了手里的武器就冲了上去。

  长柄锤是单手锤,便是力气很大的成年男人也得用双手才能拎得起来,可这女子居然是用单手拎的,还摆起了架势,很轻松的样子。

  萧启眼眸一凝,再没有小看的心思了,女子武力如何暂且不论,就这力气,都足够她另眼相看。

  心里就有些可惜:这样好的力气,不去军营里头建功立业,居然浪费在打家劫舍上头。都怪这世道,如若女子也能够当兵……

  这念头像是一点火星,倏尔就点燃了萧启心里头的枯草,以星火燎原之势烧了起来。

  是啊!如若女子也能够当兵!

  那么,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孤儿寡母,她也不用去愁打仗的兵力不够。

  同样都是人,为什么女人就不能当兵?她自己不也是混到了将军的地位么?

  想到这些,再看这女子就顺眼许多了,比起自己的手下来多遑不让,就是路子有点野,破绽居多,只一个照面自己就能找出三四处来,处处都可以破了她这看似凶狠的架势。

  若她能够进军营,想必定是一员大将。

  啧,可惜了,是个劫匪。自古官贼两立,又怎么能混为一谈?

  再说小公主还在车上呢,可不能让她出什么闪失。还有阿姐,萧启往容初那辆马车望了一眼,本来只是求个安心,却瞧见林含柏也下来马车,往自己这边走来。

  下来做什么?!

  好好看着阿姐不行吗?

  林含柏虽看起来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可镇西大将军的女儿,能是个娇弱的小姑娘?据林将军自己说,他这女儿啊,整个一武痴,成日里跟着教习师傅习武读书,水平高的很。

  萧启还是相信林将军的,也就放心阿姐与林含柏同乘一辆马车,真有什么事林含柏应该也能解决。

  可现在,那辆马车上唯一的战斗力都下来了,阿姐和萧石怎么办?

  两辆马车因为赶路的原因,没有并排,相隔稍有些远,若真打起来,那些人丧心病狂对容初动手怎么办?

  眼下的形势已经容不得萧启再想了,大当家的长柄锤已到了近前,带着风落了下来,额角的发丝被带得飞起。

  大当家的只打算拿锤子吓吓她,把这少年吓得不敢反抗,然后带回去就完事了。

  谁知道自己这样凶狠的架势居然没怎么吓着他,还有心思往边上瞅。

  萧启只一闪身就躲过了大当家的一锤。

  浴血沙场练出来的身体反应,岂是这几个人能够比的?

  担心阿姐,却被这人打岔,萧启来了火气,手下也就没怎么留情。

  破绽太多,她都不需要拿什么武器,找准空荡朝这人要害部位踢了两下,气势汹汹的大当家当场就萎了。

  手下人见大当家的当场缴械,心里就有点打鼓——这文弱的少年还有这本事呢?这回怕不是要阴沟里翻船。

  林含柏在萧启动手的时候就加快了赶过来的速度,现在凑过来到她耳边说:“你阿兄说,这瞧着有些古怪,几十个全是女子,怕是有什么隐情。让你收着点手,我们瞧瞧形势再说。”

  “?”萧启愣了下,旋即明白过来,她与阿姐流落街头那么久,想必阿姐看她们,是有些感慨吧。

  那就听阿姐的,到时候自己注意着些就行。

  要装无力抵抗并不难。

  大当家的虽被萧启踢得没了力气,但没多久就恢复过来,她倒不觉得是这少年武力超凡,只以为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巧了。

  果然,她再动手的时候,这少年就没了反抗的力气,乖乖束手就擒。

  手下人拿了麻绳过来,把少年和刚下来的姑娘都捆住。

  闵于安在马车里慌了心神:怎么就被绑了呢?这几个人还奈何得了她?难不成是旧伤还没好?

  于是跳下马车,自己找习武师傅学了两年,虽没经过什么实战,但还是能顶点用的。

  却见萧启和林含柏接连朝自己摇头。

  ???

  闵于安面色一沉,可别是自己想的那样。

  居然是自愿被擒的?

  我绑你的时候你都没这么听话,还得用迷/药!

  ***

  虽只想绑了萧启带回去,可若是放其余的人回去,定要找来官府,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大当家的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两辆马车并车上的人全都带了回去,连车夫都没落下。

  二当家的在寨子里等着大当家回来,等来等去,钱财是带回来了,可居然还带回来七张嘴?

  她气得不轻,寨子里的粮食本就没有多少了,再来个七张嘴,那不是雪上加霜么?!

  带回来的钱财都不知道够不够这些人吃的!

  关键大当家的还朝她呵呵傻笑:“你看,这少年长得好不好看,你觉着,我娶他当个压寨夫君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