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还没有结束, 林莜和顾兮就从影厅里出来了。
因为还在过年期间，到处都是张灯结彩的大红灯笼和新年寄语，商业中心一个个巨大的广告荧幕上放映着国内外品牌的贺年广告和明星们的拜年祝福。
热闹的气氛几乎能感染每一个处于此情此景之中的人。
刚刚表白过后的林莜既兴奋又忐忑, 她拉着顾兮的手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
无所谓要去哪儿, 也无所谓要走多久。
她就想这么跟顾兮两个人静静地待在一块, 不分开。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后, 顾兮突然停了下来。
林莜回眸看向她。
从刚刚被林莜吻了之后, 顾兮就不发一言到现在。
不知道顾兮是不是被自己吓到了, 林莜也没说话, 转身帮顾兮将围巾重新裹了裹, 不让寒风钻进去一星半点。
两个人矗立在热闹的农历新年的街头，沉默使她们格格不入。
还是林莜先开口了。
“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是开玩笑，或者根本没弄清楚对你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就这么做了。如果你担忧的是这件事, 我可以很认真很认真地再向你表白一遍。我喜欢你，不是普通朋友、同学或是闺蜜的喜欢。是想要牵手, 想要拥抱，想要亲吻, 想要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林莜的眼睛晶亮, 目光温柔如同星光一般望着顾兮, 就像是望着自己世间最珍爱的宝贝。
刚刚在影厅里, 她亲吻顾兮的时候没有被顾兮推开, 她甚至看到顾兮眼中一闪而过的欣喜和动心。
她能感受到顾兮在怀中的轻颤, 那都是顾兮情不自禁的回应。
这两天林莜回忆了跟顾兮相处的点滴，顾兮对她的反应, 所有的温柔细心都是呼之欲出的痕迹。
这让她很难不期待顾兮会给她一个肯定的回答。
顾兮的下巴被林莜堆叠起来的围巾包裹住，整个暖乎乎的。
终于，顾兮抬起头看着她, 漂亮的唇弯出一道弧线。
在今天以前她从来没想过，她喜欢的人有一天也会对她产生相同的心情。
林莜在电影院里亲吻她的那一刻，她是开心的，即便只有短短的一瞬，也让她的心上开出一片繁花。
然而，她的喜悦很快就被铺天盖地的忧虑吞噬。
如果林莜没那么认真，只是出于好奇或是好玩的话，或许顾兮也不会那么害怕。
可偏偏，林莜的眼中所含的情绪和热忱无比认真，让人想要就此沉溺下去。
但是，不行，顾兮做不到这么自私。
她不能只顾着自己快乐，忽略林家长辈们的感受。
要是林叔叔秦阿姨，甚至林爷爷知道林莜受到她的影响，走上这条歧路，该多么难过？
顾兮闭上眼，暗暗深呼吸了两道，将最残忍又最锋利的话在心里过了好几遍之后，逼着自己说出来。
“谢谢你的喜欢，可是我不喜欢你。”
浇灭林莜的热情，同时也亲手切断自己的回头路。
她将自己的手从林莜手里抽了回来，塞进口袋里。
虽然脸上仍然挂着恬淡的笑容，但手却因为心上鲜血淋漓的疼痛止不住地发抖。
她不想让林莜察觉到自己的情绪。
听到顾兮的话，林莜眼中原本的期待被瞬间冻结，笑容缓缓落了下去。
那双总是神采飞扬的漂亮眼睛里，此刻是浓浓的难过和愁绪。
顾兮不敢再看她，迅速往前走，和林莜拉开距离。
林莜看着她寂寞前行的背影，很快，和这漫天的风雪融为一体。
-
回到家里，林莜直接回了房间，晚上也没出来吃饭。
顾兮强打着精神，陪着林老爷子和秦怡吃过晚饭后才回到房间。
浴缸里放满了热水，顾兮浸在里面，像是自我惩罚一般，一遍又一遍回忆着林莜今日被她伤害的神情，仿佛凌迟一般在她心上割上一刀又一刀。
她难受地蜷缩起身子，整个人缓慢地没入水中。
她该怎么办呢？
要怎么做，才能让一切恢复原状？
一直到水温变凉，顾兮才从浴缸里出来，看到镜子里眼睛红肿的自己，有些厌恶地转开了视线。
她如今住在林家，接受着林家的照顾和关爱，无论是林爷爷还是秦怡和林叔叔，都对她无微不至，没有半点儿敷衍怠慢。
她感受得到，林家一家人都将她真的当做家人来对待。
她欠林家的钱，可以记在账本上，欠林家的人情可以记在心里。
但唯独林莜……
如果说今天下午电影院里那个出人意料的亲吻还有三分的欢欣，此刻顾兮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卑劣的小偷。
她对自己厌恶至极。
顾兮对着窗户坐了一整晚，满心缭乱。
开学后申请宿舍势在必行了，或许她离林莜远一点，林莜因为她而乱了的心思就能回到原本的位置上。
说起来，林莜的喜欢可能只是懵懂的好感，因为朝夕相处，因为太过亲密，情感的产生太过容易。
距离拉开之后，热情自然会减淡。
唯一困难的是要怎么跟林爷爷和秦阿姨解释，他们肯定不会同意她去住校的。
六点半，林莜如往常一样来找她一起背单词。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两个人静静地并排坐在一起，一人一只耳机，听着女人机械的朗读声。
如果不是林莜一改往日恨不能黏在她身上的各种依靠，此刻正襟危坐的姿势，或许顾兮都要以为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她的癔想。
短短的半个小时的单词时间，比往常都要漫长，每一秒都让顾兮感觉如坐针毡。
却又好像转瞬即逝，明明前一秒还在备受煎熬，后一秒就乍然结束。
两人之间被沉默的寂静取代。
顾兮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对待林莜，反倒是昨天被她刚刚伤害过的林莜，率先摘下了耳机。
“今天要做哪些试卷？”
林莜微微侧头，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顾兮，黑白分明，眼底涌动着让顾兮有些心惊肉跳的情愫。
顾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林莜又问了一遍：“今天不刷题了吗？”
顾兮立刻转头，去拿放在桌边的试卷。
桌子的左上角都是顾兮按照日期将她们要做的试卷分好摞在一起，她拿起最上面的两叠试卷递给林莜一份。
下面的试卷都是她们这一个寒假做完的。
林莜安静地写题，仿佛一点儿都没有收到影响。
顾兮反而有些心思难定。
她不知道林莜现在的想法，是昨天自己拒绝了她之后，一个晚上的时间想明白了吗？
还是说，其实林莜也没有那么喜欢她，只是嫩芽破土的懵懂，她一盆冷水浇下去，就此夭折了。
顾兮忍不住用余光去瞄林莜，看她眼底有点儿乌青，昨晚恐怕也是没有睡好。
顾兮的眼神有些发沉。
心思不在试卷上，一张卷子写了半个小时，顾兮都没写完选择题。
林莜写完最后一道题，看了一眼顾兮卷子上大片的空白区域。
“题很难吗？”
顾兮蓦然回神，摇头：“没有。”
艰难地集中注意力开始做题。
林莜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两人之间短暂的谈话迅速被新一轮的沉默取代。
之后就是吃早饭，吃完了回到房间继续刷题。
午饭、晚饭……周而复始。
一直到入夜之后，林莜写完最后一张试卷，看了一眼顾兮。
刷题一向神速的顾兮居然还有好几张卷子没有写完，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
林莜拿起一张顾兮做完的卷子来检查，之前她们一直是这样，做完之后互相查看。
以前都是林莜错的多，顾兮的卷子里极少有错题。
顾兮盯着自己的笔尖说：“不然你先回去睡吧，不用等我。”
林莜抬头看了她一眼，平静道：“不急，离睡觉时间还早。”
说完，她把试卷放平，指着几处说：“都做错了。”
顾兮定睛看过去，的确是错了，还是极为低级的基础错误。
做题的人一看就知道心思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一时间，顾兮的脸上发烫。
云淡风轻的表象被揭穿，显得可笑又可怜。
她有些无措地将手指蜷了起来。
“是我没注意。”
她将卷子拿回来，一言不发地开始改错题。
林莜看着明显心猿意马的顾兮，半晌，突然问了一句：
“顾兮，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我吗？”
窗外又开始飘起雪花，冰天雪地，外面应该很冷吧。
顾兮住的房间外的草地上有地灯，幽暗却温暖的灯光映照下，雪花纷飞的轨迹无比清晰。
甚至能听到雪花扑簌而下的声响，宁静而厚重。
顾兮轻叹了一声。
她一整天都处于微妙又困苦的情绪之中，一面盼望着这件事真的能就此翻过，一面又忐忑着觉得这件事还会有下文。
如今林莜再度问起，顾兮的心里诡异地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该来的总是会来。
她看着林莜，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跟昨天一样从容，说出那些违心却能够切断林莜不该滋生的情感的狠话。
“林莜，对不起。”
林莜仿佛早就料到了她会这么说，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你慢慢做，我看书等你。”
说完，她起身去书架上随便抽了一本书，坐在一旁看了起来。
顾兮转过身，硬着头皮继续做题。
林莜坐在顾兮的身后，手里拿着书，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她视线落在顾兮的后背。
眼底满是毫不掩饰的难过。
她此刻无比希望顾兮能回过头，跟她说点什么。
然而，这一晚上，顾兮始终没有转过头。
-
开学一周后立刻进入高压般的分班考试。
因为瑞泽每学期的开学例行分班考，学生们在假期里都不敢太过怠惰。
尤其是六月就要迎来高考的高三学子们，竞争更是无声的硝烟弥漫。
短短十几天的寒假，除了已经笃定要出国的国际班的那群人，无论是火箭班还是冲刺班的学生，没有一个人放松，全都埋头苦学，不是在刷题，就是准备刷下一套题。
考试当天，林莜坐在顾兮身后不远的位置。
这段日子，她跟顾兮维持着表面的平衡，没再追问过顾兮对自己的心情。
表白失败的那天，林莜难过了一整晚。
除了失恋的苦楚，更多的是一些自作多情的难堪。
可晚上睡不着的时候，顾兮的脸以及和顾兮相处的点点滴滴都会在她眼前浮现。
林莜不止一次地扪心自问，难道真的是她想太多？顾兮真的从来喜欢过她吗？
可为什么她亲吻顾兮的时候顾兮没有推开她，反而被她轻易地控制了。
为什么对她总是无微不至，又处处体贴？
难道真的只是友情吗？
林莜有很多疑问，但她知道，就算去问顾兮，也不会得到她想听的答案。
所以这几天，她只能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不去让顾兮为难。
林莜走神得太明显，考试时间过去了三分之一，她卷子上一个字都还没开始写。
监考老师忍不住出声提醒：“考试时间有限，请各位同学专注答题。”
说完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林莜一眼，这位林家的小祖宗可是有撂摊子交白卷的前科的，去年一学期都乖得不行，怎么眼看着高三下学期了，第一场考试就有点犯病的意思。
如果是以前，林莜或许还真会因为心情不好干出撂摊子弃考这种幼稚的举动，但跟顾兮呆了一年，不知不觉中她受到了顾兮的一些影响，开始懂得轻重缓急，以及不要糟蹋自己的人生和别人的时间。
最重要的，是林莜不想看到顾兮对她失望的眼神。
她转了转手里的笔，意兴阑珊地写着答案。
考试结束后，放学回家的路上。
清晰感觉到林莜和顾兮两个人这段时间的低气压的李希洺有点难熬，明明有些嘈杂的车厢里，她们这一角却如寒冰地狱，让人如坐针毡。
李希洺只能发微信给顾兮。
【你跟林莜吵架了吗？】
顾兮手机震动的同时，她跟林莜两个人瞬间提起来一颗心。
等顾兮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是李希洺的消息时，又不约而同地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林莜瞥了李希洺一眼，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她的面说吗？还要私聊？
话在嘴边滚了滚，到底是没说出来。
她跟顾兮之间现在有点儿如履薄冰的意思，还是别再节外生枝了。
顾兮看到李希洺的消息，唇轻轻抿了抿，手指在屏幕上打了几个字发过去。
【没事，别担心。】
李希洺倒是不想担心，但是她实在是快要被林莜跟顾兮之间的氛围给压垮了。
只盼着她们两个有什么矛盾赶紧解决，早一点和好，不然以后上学放学的路上，岂不是都要经历一番寒冰地狱？！
李希洺还在的时候，公交车最后的角落里，偶尔还能有一两句声音。
等她下了车，林莜和顾兮就再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一直到公交靠站，她们两个下车，林莜也始终跟顾兮保持着半米的距离。
冰冷疏离以及尴尬，这些词汇和感受这些日子不断地出现在她跟顾兮之间。
从公交车上下来，林莜一眼看到那间她跟顾兮常常来吃关东煮的便利店，停了下来。
顾兮也随之停住了脚步。
林莜想起她第一次跟顾兮在这儿吃关东煮的时候，两个人捧着一碗热乎乎的关东煮，你一口我一口，开开心心地吃着。
其实那时候她不饿也不馋，就是看到从便利店出来的两个女生互相投喂的模样，心生向往。
只是彼时的她还不知道，她向往的并不是那碗可以分享的关东煮，她向往的是那份无人打扰的亲密无间。
“顾兮。”
林莜声音有点儿轻，仿佛被风一卷就能飘散似的。
“吃关东煮吗？”
顾兮也想起她跟林莜一起吃关东煮时候的场景，两个人头抵在一处，是如今难觅的亲近。
书包里还放着跟班主任要来的宿舍申请表，念及她和林莜即将要分开，一瞬间，顾兮有点心软地点点头。
林莜眼底立刻露出希翼的光彩，笑得像个小孩，“那我去买，你等等我。”
林莜进去不过十几分钟就出来了，手里捧着满满一碗的关东煮，比以往的分量多了一倍。
想要跟顾兮多亲近一会儿的小心思昭然若揭。
顾兮有些无奈，“这么多吃得完吗？”
林莜也知道自己买的有点多，只能说：“你尽管吃，剩下的我来。”
顾兮哪会不知道林莜的食量，也没真让她一个人吃掉那么多的食物。
两个人并排坐在便利店前，谁也没说话，默默地插着关东煮吃着。
各自心里纷乱复杂，但却又都暗暗珍惜着此刻这份难得的平静和亲密。
作者有话要说： 抱住我可怜的小莜，摸摸我可怜的小兮，妈妈好心疼你们呀！
呜呜呜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