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叶听风是无意识间走进那个巷子里的。
虽然不是毫无预料, 但脑袋上方突然窜出来的人还是让她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抬起头，看到那位出了名的问题学姐翻着墙跳出来。
像是一阵风。
叶听风以前对这位“救命恩人”有感激，但也有些怵，总觉得对方显得太过冷漠, 不怎么好接近。
但或许是出于先入为主的感激滤镜, 她一直觉得这位学姐并不如传闻中那样坏。
倒不如说她从一开始就对季浮舟抱有好感。
愿意多管闲事救人的，总归不是什么坏人。
但是季浮舟的性格却叫人有些拿捏不准, 她不大爱与别人接触, 没什么事的时候路上偶遇也只会当做没看到, 擦肩而过也不会多分给你一个眼神。
叶听风原以为她是排斥着与所有人的接触的。
直到那一次偶遇。
叶听风抬起头的时候，正对上季浮舟的笑脸。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季浮舟笑。
一贯冷漠的人笑起来也是暖的、柔软的, 脸颊上甚至有浅浅的小梨涡, 眼底光芒万丈，可与背后的高悬的太阳比肩，满是生气。
那一个瞬间，叶听风像是被击中了，愣怔在了原地。
原来她也会笑啊。
叶听风心底无意识地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笑起来跟普通的女孩子也没什么区别, 甚至还要更可爱一些。
就连嚣张的部分也相当的可爱。
叶听风一直呆愣到与她擦肩而过, 良久才捂着额头扭过头去，却只能看到季浮舟即将消失在拐角的背影。
要是拍下来就好了。
叶听风这么想着。
可惜面前只剩下了一堵墙。
叶听风发着呆，想起来朝外走的时候, 正撞上迎面而来的程观月。
“你怎么在这儿？”程观月问道, “你也是来找季浮舟的？”
叶听风摇了摇头，想了想又解释了一句：“路过。”
程观月一脸的不相信, 脸上的表情像是在“你骗鬼呢”，除了季浮舟那种从来不走正门的，哪有人顺路顺道这里的。
叶听风没有辩解。
那时候她跟程观月的关系说不上差, 碰见了还能问候上两声。
而且她确实有些疑惑。
“你为什么老是追着季学姐跑？”
叶听风才不相信程观月只是单纯的为了“报恩”。
看起来更像是想要借此搭上关系，拓展人脉。
但程观月一向是不喜欢这种“不务正业”的边缘型人物的，却唯独对季浮舟情有独钟。
“报恩啊。”程观月眨了眨眼睛，说道，“我讨厌欠别人人情，尤其是像这种以后说不定没办法在正式场合里碰到的人。”
她是担心季浮舟以后会走上歪路。
但这也仅仅只是明面上的一小部分原因而已。
剩下的程观月没说，但叶听风大致能猜到，或许是为了那点安全感。
那段时间她们家里出了点问题，虽然跟小辈们没什么关系，但仍旧难免担惊受怕。
——人身安全的那种害怕。
程观月又是一贯喜欢深想的，有点风吹草动便会紧张得不行。
而季浮舟当初轻而易举地从一群小混混手里救下她们，武力值自然是不必怀疑的。
保持面上的和谐友善又不会少块肉。
更何况季浮舟确实救过她们，程观月对她的感激也是真的。
她总是擅长于将利益最大化。
在这点上叶听风总是跟她背道相驰。
以往叶听风并不想去管她的想法和作为，唯独那次却觉得有些不舒服。
“既然不喜欢，就不要强迫自己接近她了。”叶听风说道，“她又未必缺你这点人情。”
不仅不缺，甚至还会觉得不耐烦。
所以叶听风平时反倒不太敢去找季浮舟。
或许并不是真的不耐烦。
叶听风想起季浮舟的笑脸，脑海里的想法一闪而过。
但她并没有抓住。
等她意识到什么的时候，程观月已经得到了她最想要的东西。
-
-
季浮舟醒来的时候，眼睛险些都睁不开。
前一晚哭得太久，隔天早上起来还没能完全消肿。
好在是周末了，叶听风除了发来一个“早安”，也没其他什么事要拜托她帮忙。
说起来叶听风这段时间的脚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虽然还是不能太用力，但正常走路已经没有问题了。
季浮舟本来已经不需要再巴巴地凑上去照顾她了。
但她还是多问了一句叶听风中午想吃什么。
周末休息在家的话，她都可以自己做饭，叶听风不太喜欢吃外卖，之前几次也都是拜托了季浮舟做饭的时候给她多带一份。
好在叶听风从来不挑。
消息发出去之后，季浮舟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的眼睛还有些红，给叶听风看到不太好。
但再撤回就显得欲盖弥彰了。
大不了中午菜里多放点辣椒，总能找到理由搪塞过去的。
季浮舟回完其他所有的消息之后，才点开周钰的未读消息。
原本她已经做好了被周钰臭骂一顿的心理准备了。
但周钰的回复出乎她预料的简洁。
[周钰：哦]
[周钰：别委屈了自己]
[周钰：还有，程观月来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一声]
就好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局似的。
还有，她到底对程观月有多大的怨念啊。
不是说已经看开了吗。
如果这么问周钰的话，她的回复大概会是：“但这不妨碍我想骂她。”
[浮舟：……]
[浮舟：好。]
季浮舟叹了一口气，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下去。
有些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如果周钰明确反对，或许她还会忐忑迟疑。
可如今她反应这么平静，季浮舟也就没办法大惊小怪了。
顺其自然吧。
季浮舟这么想道。
她没觉察到自己潜意识里其实已经有了偏向了。
季浮舟揉了揉自己的脸，下床去洗漱。
被随手丢在床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好友栏里多了一条新的好友申请信息。
-
A市。
活动中场休息，程观月坐在后台，盯着手机发呆。
“程老师？程老师——”
旁边的人连着叫了程观月好几声，程观月才慢慢回过神来。
她扭过头，看到是跟她一块参加活动的小演员，没什么名气，跟程观月的地位差了十万八千里，即便被无视了半天，也没见他脸上有任何恼意，反倒面带关切。
“程老师，你不要紧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程观月脸上露出几分倦色，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这两天没怎么休息好。”
小演员自然不会介意，连连摆手说不要紧，又一通劝慰叫她一定要好好注意身体云云，看起来极为热心。
圈子里人脉很重要，就算搭不上线，留个好印象日后也好做人。
他现在虽然没名气，但以后可不好说。
程观月的态度仍是温柔的，应和了两句才拉回正题：“你刚刚叫我是有什么事吗？”
“哦，也没什么事。”小演员轻声解释道，“就是刚刚在前面听到导演他们讨论节目的事，好像提到了叶老师，下半场说不准会问到叶老师的事。”
他这是在提醒程观月了，顺带卖个人情。
风月组合之前一直是捆绑在一起的，形影不离，几乎从未有过单独参加活动的时刻——其实是有的，不过也大多是在个人的颁奖典礼上，在大众记忆里并没有什么存在感。
至少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
如今演唱会在即，叶听风在C市做准备，程观月却留在A市参加各种活动，难保不会有人多想。
本来就有人猜风月内部其实不合了。
但那时候只是小众的声音，说出来的依据甚至可以说是造谣或者出于嫉妒。
眼下的拆分行动却是实打实的证据。
这也是余姐一直担心的事，每每在程观月出门前都要再三嘱咐她，千万不要透露出半点跟叶听风不合的风声。
程观月自然不会做出任何有损自己利益的事。
但她这两天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猝不及防地追问之下，难免露出一些破绽。
有了小演员的提醒，程观月心里有了些底。
她微微点头，更诚心地说了声“谢谢”。
但即便程观月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也没预料到节目组恰好问到了她预料之外的问题。
下半场与恋爱主题有关。
有个情景剧是两女争一男的戏码。
那两个女人原本还是闺蜜好友，最终却为一个男人反目成仇。
节目组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翻起了风月的旧账，正是她们曾经在某档综艺节目里提到过的对未来恋人的偏好，从大方向的描述上看起来出奇的一致。
虽然事后多数人解释成默契和敷衍的回答——毕竟谁能在争抢过同一个对象之后还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呢。
但仍架不住有人会往这边想。
节目组有心增加点刺激的话题，便引到了程观月的身上。
“程老师，听说你跟叶老师一起长大，口味出奇的一致，包括对恋人的偏好上，那么以前有没有过类似这种……看上同一个对象的经历呢？”
台下导演朝程观月那边挤眉弄眼，有心想让她说出一些惹人瞩目的回答。
哪怕抒发一下她对叶听风“坚贞不渝”的爱意，也算是完成任务了。
程观月怔了怔，跟导演对视了片刻，点了点头，面带浅笑地说了一句：“有啊。”
主持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不过”呢？
他等了好一会儿，对上程观月温和的笑脸之后，才反应过来。
没有“不过”。
没有那个转折。
她的意思是，她确实跟叶听风看上过同一个对象。
作者有话要说： 主持人：仿佛吃到了惊天大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