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周钰的时候已经是周五了。
周钰去隔壁省会参加活动, 季浮舟送她去火车站。
临分别前，季浮舟收到了叶听风的短信，是件公事，想拜托她帮忙送下东西, 季浮舟自然也只有答应下来的份。
周钰在一旁看她回短信, 一边低头看了眼时间。
距离发车还有一段时间，因此她拍着季浮舟的肩语重心长地嘱咐了两句。
“之后跟叶听风孤女寡女地处在一起, 你一定要把持住。”周钰说道, “人类最重要的永远都是内在灵魂, 而绝不是好看的皮囊。”
季浮舟额头冒下一滴冷汗：“……我尽量。”
“还有，万一要是程观月来了, 你离她远一点。”周钰顿了顿, 接着说道，“最好马上给我发消息，要是来得及的话我再从你这儿绕一趟。”
季浮舟下意识追问道：“你想干什么？”
周钰冷笑一声：“当面骂她。”
季浮舟：“……”
“估计碰不上了。”季浮舟委婉地说道，“她起码三月份才来呢。”
那时候周钰早就回B市忙起来了。
周钰当即接道：“没关系，那到时候我打飞的过来骂她。”
季浮舟：“……”倒也不必。
多大仇啊。
-
目送着周钰进了检票口, 季浮舟才往回走。
叶听风说是公司那边有份文件要给她, 但她现在她被绊住暂时走不开，只能拜托季浮舟帮她跑一趟。
季浮舟本也想去公司拿个东西，便直接从火车站坐车回了公司。
她也就两三天没来公司, 办公室里的人都在忙, 看到她的时候分明怔愣了一下，随即才笑着打了声招呼。
回到座位上之后, 她才发现桌面上被堆了不少零碎的东西，都不是她的。
一个新面孔的年轻姑娘讪笑着冲过来，一边连声说着不好意思, 一边伸手把上面的东西抱回去。
季浮舟摇了摇头，说了声：“没事儿。”
然后她才想起来上周好像有人说过要招新同事了。
大概就是这位了。
周围的同事跟她打招呼，一边问她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调给大明星做贴身助理了吗？我们还以为你起码得等到演唱会结束才能回来呢。”
其他人脸上也不乏艳羡：“一个多月的长假，想想就爽翻了。”
季浮舟笑笑，随口应了几句，打过招呼准备去找老板：“我去找老板拿点东西。”
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汪冰绡不在。
这个点应该是出去见客户了。
心里正想着，从老板那里出来的时候，季浮舟迎面就撞上了汪冰绡。
“浮舟？”
汪冰绡面上一喜，随即又生出几分担忧。
她左右巡视一圈，见四下无人，将季浮舟拉到一边的角落里。
就因为叶听风的事，她们已经有好几天没见了，虽然还是每天在手机上联系，但有些话到底不如当着面说方便。
“我听说你要离职了？”汪冰绡问起最关心的问题。
“没有啊。”季浮舟有些意外，“谁说的？”
“没有就好。”汪冰绡松了一口气，“我就说嘛，你要离职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他们这两天私下里都在传呢，说你说不准想跟着大明星去出道，或者当贴身助理什么的，总比在这儿混日子强。”
倒也不是带有什么恶意。
只是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跟大明星搭上线无疑是一条更好的出路。
起码工资人脉都要比现在这种小城市的普通工作再上好几个台阶。
人都想往上走，真正什么都不在意到极致的咸鱼才是稀有生物。
另外的原因便是季浮舟的位置太容易被取代了。
公司里忙起来的时候她能去帮忙，但空闲下来就不是非她不可，平时手头上的正经工作也不算太难，招个新人进来培训一段时间就能上手，而并不需要什么经验的累积。
同事们虽然都觉得季浮舟人很好，却也都认为她不会在公司里久留。
汪冰绡也不例外。
“但我不是非扒着你不让你走啊，你要是有更好的去处直接去就好了。”汪冰绡说着叹了口气，“其实有时候我也有点后悔随便把你介绍进来，不然说不定你换家公司都已经做到高层了。”
季浮舟就是责任心太强，又太好说话，别人拜托她帮忙，她只要能帮的必然会帮。
时间久了，这边一件事、那边一件事的拖着，她就算想辞职也不好意思。
见汪冰绡一脸愧疚，季浮舟知道她其实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当初不是我主动问你的吗。”季浮舟安抚道，“我只是还没想好自己要做什么，换个地方也是一样的。”
“等决定好的那天我会告诉你的。”季浮舟说着顿了顿，岔开话题问她，“你那边怎么样了？卫家人没有再纠缠你吧？”
汪冰绡脸色稍缓，摇了摇头。
自从那次在饭店里说开之后，卫宴成就再也没来找过她了。
这让她多少松了口气。
这段时间她已经渐渐从失恋的状态里走了出来，心态好了不少，倒也有余裕去关注别的事了。
“说起来，你跟你家隔壁那个大明星怎么样了？”汪冰绡好奇地问道。
“什么怎么样？”季浮舟含糊地应了一声，“就这样吧。”
她说着下意识躲闪了一下目光。
看着像是有事。
汪冰绡摸着下巴打量了她片刻，忽的问道：“她是不是在追你？”
“咳咳咳——”
季浮舟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汪冰绡见她这么大反应，顿时了然，还稍有些诧异：“竟然是真的。”
自己先一步暴露，再否认也没用了。
季浮舟沉默片刻，不由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照片。”汪冰绡没头没脑地说道，“小杜这两天也在说什么邪|教cp，还跟小沈聊你和叶听风聊得挺开心的呢，反而没怎么听她提程观月了。”
季浮舟：“……”
大概就是那次晚上叶听风给她唱歌的事吧。
她早该猜到小杜肯定会看到的。
仔细想起来，她们确实已经很久没有互相分享风月cp的内容了。
没想到爬墙这么快。
呵，善变的女人。
但想起那个晚上的事，季浮舟还是会觉得有些不自在。
没等她从窘迫的状态中挣脱出来，又见汪冰绡翻出手机里的相册，然后将前面的某一页点开，怼到她的面前。
“还有这个，前两天我堂妹翻我手机翻到这个，还跟我吐槽说这根本就是像盖章所有物一样的签字方式。”
手机上是叶听风的签名照片——
她刚搬到隔壁的时候给季浮舟在手上签的那张。
不过三个字便写满了掌心，一直连到指根，一眼看过去就只剩“叶听风”三个大字在脑子里转了。
季浮舟当时压根没在意，倒是汪冰绡坚持让她拍下来才准她去洗手，之后她还被迫发了一张过去。
至于她自己手机里的，似乎是在当天晚上就被随手删掉了。
那时候是她自己的要求，又急不可耐的想避开，怎么也不会有多余的想法。
如今再回过头去看，就莫名多了些别的意味。
季浮舟一时语塞，被汪冰绡说得耳根通红。
幸而汪冰绡还忙着吐槽，没注意到她这点细微的变化。
“而且我之前找你出来玩，你都说大明星找你有事，上次你们不是两个人单独去吃饭吗，我在后面想叫你来着的，后来怕打扰到你们，再一不小心招来粉丝就麻烦了，就算了。”
汪冰绡摇着头感叹着：“啧啧，你知道她看你的眼神什么样吗？”
季浮舟摸了下耳朵，抬头去看她。
“我以前听你们聊天以为她是个高冷的人，那天看到，要不是你也在，我都要以为她是山寨版的，我堂弟看他最喜欢的游戏机都没有那么柔情似水的。”
“而且你们走在路边上的时候，她一直走在外面护着你，你没发现吗？”
季浮舟怔了怔。
之前她在想，叶听风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不熟悉她的人都能轻易发现她的心思。
听过汪冰绡的话，她则在想——
为什么之前她都没有发现呢？
-
季浮舟回去之后先去敲了叶听风家的门。
等了一会儿，叶听风才过来开门。
进门之后季浮舟才知道为什么叶听风会被绊住没法出门了。
不同于之前来时的整洁，客厅里此刻到处都是飞散的文件和箱子，有的是空的，有的装了东西，一眼望过去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叶听风正在从书房那边的方向开始收拾。
“基本上都是留在A市的手稿，还有一些以前舞台的参考资料，我朋友顺路来C市，我请他帮忙带过来的，说要帮我顺带整理一下，结果搞得乱七八糟。”
叶听风说着也不由叹了口气。
等她回来的时候，屋里已经这副惨状了，这还是收拾过一轮之后的结果。
叶听风整理东西自有一套章法，外人都不怎么看得懂，那位不着调的朋友不是圈里人，不知道手稿的重要性，加上三分钟热度，中途接了个电话就干脆跑路了，只留下这么个烂摊子让叶听风感觉到有些头疼。
重新整理起来是个巨大的工程量。
季浮舟站在门口，也不好意思立马调头就走——叶听风脚伤还没好呢。
她迟疑了片刻，问道：“需要帮忙吗？”
叶听风答道：“如果不打扰你的话。”
那就是需要帮忙了。
季浮舟将手里的东西放下，随后按照叶听风的指示将几个箱子收到一处，再慢慢整理。
只有两个人在屋里，收拾东西的过程又有些枯燥，两人不约而同地找了些闲话交谈着。
一开始无非就是“吃了没”、“吃了什么”之类的废话，往后或许是放松下来了，才聊到更多关于自身的事。
“你为什么会去学音乐？”季浮舟看着手里的曲谱，忽的问道。
她对音乐一窍不通，别说五线谱，就连小学必学的简谱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最多念出个哆唻咪来。
叶听风则被称作天才。
名声是在出道之后才被打响的。
风月这个组合是公认的实力很强，包括程观月也是从小就学习音乐的底子，天赋绝对不差。
程观月被夸赞大多在于她的音色，以及她为人处世的风格。
但要说到“天才”，多数人第一反应还是叶听风。
风月很多首歌都是由叶听风自己作词作曲，本身也作为个人得过一些奖项，实力毋庸置疑。
只不过叶听风更沉默，相较之下反倒是程观月显得更突出。
这也就是一时的。
歌手不同于流量明星，是可以通过时间去积淀的。
季浮舟刚听说风月出道的时候是有些诧异的，倒不是诧异她们出道本身，而是惊讶于她们竟然会去上音乐学院。
高中时代的叶听风是实打实的理科生。
说学霸都是轻的，叫一声学神也不为过。
程观月成绩比不上她那么光辉，毕竟并不是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学习上，但她成绩也不算差。
两个人想要靠上国内顶尖的理工科大学也绝无问题。
反倒是中途改考音乐艺术类学科更有风险。
当然最后事实是稳稳当当，两人都是从小学习各种乐器的，家里财力人脉也足以帮她们在考前请来名师突击辅导，加上后来足以被称作“天才”的天赋，结果毫无悬念。
季浮舟好奇的是为什么她们会突然改变主意。
以这两人的家世来说，若是真想走这一条路，显然可以从头就开始培养，没必要这么拐弯抹角。
分明就是她们自己临时起意。
“因为喜欢啊。”叶听风回答道。
答案太平平无奇，以至于季浮舟都不知道该从何接起。
“但是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把爱好当成职业，所以还是想按部就班地走‘正常人’的道路。”叶听风继续说道。
“然后呢？”为什么改变主意了呢？
“因为割舍不下。”叶听风顿了顿，抬头看向季浮舟，“有些喜欢的东西如果不紧紧抓在手里的话，总有一天会突然消失，怎么也找不回来的。”
她意有所指，季浮舟不想懂，低下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后来确实发生了很多的事。”叶听风目光滑下去，落到了季浮舟的手上，她问道，“可以把你手上的东西给我吗？”
季浮舟愣了愣，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手里那叠纸。
那是她刚从面前的箱子里取出来的，正迟疑着该往哪里放。
一眼扫过去似乎是一叠曲谱，不同的是还在边角四处写了字，看着像是歌词，到处都可以看到被涂改的痕迹。
应该是叶听风自己写的曲谱歌词之类的手稿。
“这是什么？”季浮舟下意识问道，“是新歌吗？”
她只是随口一问，叶听风却诡异地沉默了片刻。
季浮舟没有多想，只当自己不小心触犯到了她的隐私，连忙闭上嘴，准备把那叠手稿递过去。
叶听风跨过面前的那一个箱子，走近了一些，伸手来接。
季浮舟刚要松手，余光扫见下面一页翻卷而起，恰看见一个熟悉的字眼。
一个“舟”字。
季浮舟的“舟”。
被单独写在一角，写得比其他字都要重，像是无数次描摹着同一个字，才用力到明显的凹陷下去。
季浮舟怔了怔，随即又觉得是自己太过于敏感。
舟是再寻常不过的字眼了。
只因为看到这一个字就想到自己，未免太过自作多情了。
她收回手，没再追问。
空气也跟着静默下来，只能听到叶听风翻动着纸页的声音。
片刻后，翻动纸页的声音停下来了。
叶听风终于开了口，难得有些吞吞吐吐。
季浮舟下意识抬头，却正对上她微红的脸。
像是什么秘密被发现后的窘迫。
叶听风结结巴巴地“嗯”了半晌，最终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
“是‘情书’。”她轻声说道，“这个才是。”
“写给你的‘情书’。”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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