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妤这么多前任里,论极品程度,栗俊至少排在前五名。

  栗俊和江宋这种海王不同,他痴情专一,是江城富二代里鲜少混声色场所,专注事业与爱情的好男人。

  栗俊认识凌妤时,对她没有任何兴趣。

  他心里另有白月光、朱砂痣。

  据说是位钓系美人,栗少爷为了这美人偷偷开律所,美人遇到困难一掷千金,偷偷暗恋其很多年都不敢开口,一片痴心。

  三年前凌妤刚穿越过来,凌泰国逼着她相亲的第一位对象便是栗俊。

  两人约在咖啡馆见面。

  栗俊带来两位美女,左拥右抱,而凌妤身后跟着两大帅哥,六人面面相觑。

  头一回见面,骚操作如出一辙,凌妤和栗俊便莫名其妙成了朋友。

  两人本着互相帮忙互惠互利的原则,从此结为契约男女朋友。

  有一阵子,他们圈子里的人都在传,栗俊和凌妤好事将近。

  事实是,两人之间界限分明,逢场作戏而已。

  凌妤把自己替身女友的位置摆的明明白白的。

  并随时做好准备,一旦栗俊将他心目中那位白月光拿下来,凌妤就会自主退出。

  而栗俊也是非常配合的盟友,凌泰国偶尔发疯,栗俊随叫随到,陪着凌妤逢场作戏。

  那段日子,是凌妤穿过来最舒坦咸鱼生活。

  但好景不长,两人关系最终维持了五个月,走向僵途。

  凌妤至今想起来,脸上会刹那间戴上痛苦面具。

  起因在于栗俊对朱砂痣告白了,没想到他的那位钓系美人直接把他抵在墙边,冷冰冰问他:“凑这么近,我对你有反应吗?”

  也许是这种直白的拒绝方式过于残酷,钓系美人清冷绝情的眼睛看着栗俊宛若看一口枯井。

  自那天后,栗俊陷入了失恋的低落期。。

  凌妤作为盟友,适时的对栗俊表现了一下指甲壳大小的关心。

  没成想,这个举动成了栗俊黑暗感情世界里一缕光。

  他爱上了凌妤,但同时心里依然对拒绝他的钓系美人念念不忘。

  作为一位从小根红苗壮,深情专注的正直青年,栗俊陷入了双份感情的拉扯中无法自拔。

  于是他向凌妤提出了分手。

  当然这不是结束,而是凌妤痛苦的开始。

  分手后,栗俊精神出现了错乱。

  这之后偷窥、跟踪、跪求和解轮番上演。

  凌妤这个人一向是分手就要分的干净利落,而且她有病,对异性的靠近本能排斥。

  也许她拒绝栗俊的某些方式和栗俊那位白月光钓系美人一模一样,栗俊积怨成仇,把所有的仇恨压在凌妤的头上。变本加厉,搅乱凌妤的悠闲日子。

  甚至胡言乱语,不断给凌妤洗脑,希望她大度的接受他坐享齐人之福……

  后来,凌妤使了些手段,令栗凯发现儿子的精神状态。这才得以安宁。

  栗家这些年对外宣称栗小少爷出国深造,接受家族企业派遣,负责国外公司商务往来。、

  实则是去国外治疗心里隐疾。

  【不是吧……】008听的目瞪口呆:【宿主,你遇见的都是什么品种的男人……】

  凌妤莞尔:【所以你放心,我对男人搞不起来……】

  008一顿,忽然贱兮兮的笑了笑,将自己的声音化为顾罄同款冷嗓:【好妤妤……那你喜欢姐姐吗?嗯啊……姐姐想妤妤摸摸!】

  【……】凌妤:【尼玛的。举报了……】

  凌妤喉头微涩,忍不住骂了句艹。

  仔细想想,系统刚才模拟的音色的确和顾罄一模一样,那声音清凌凌的,宛若泉水叮咚,山间清泉。

  但顾罄真人的声音又不是完全清透,两片刻薄唇瓣吐出缓慢的音节时,隐约夹着暧昧的哑音。

  凌妤偷偷瞥了眼三米开外的女人,想了想她真人陷入柔软的大床上,绷着一张天仙冷面,吐出嗯嗯啊啊诱人声线时的情景。

  倒是比男人躺床上更诱人一些,凌妤暗叹了口气。

  某一天如果她非要找人来一发,对象换成冷漠到极致的顾罄倒也不是不可以。

  那女人什么都不做,丹凤眼上挑,唇瓣开合,便完美的诠释了钓系美人的张力与禁欲感。

  除了性格差点,脸上每一寸几乎都按照凌妤审美点打造。。

  不得不说听了系统刚才的“引诱”,凌妤有一刹那挺心动的,如果顾罄不是无cp女主的话,凌妤就上了。

  将那女人压在床上,看她丹凤眼里,展露出只为她绽放的潋滟风/情。

  光想想,这股征/服感便令人心血澎湃。

  当然凌妤也只是想想,她一向佛系,顾罄身为无CP爽文美强惨女主,真和她好上了,以后麻烦多的要命。

  凌妤兀自摇头,笑了下。

  身后栗俊脚步声由远及近,皮靴笃笃笃踩在地面上,就像是倒计时读秒。

  面试厅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凌妤身上,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眼顾罄,见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动了下脚步,走到自己面前。

  凌妤以为她要抢夺录音笔,下意识揣入兜中。

  顾罄察觉到她这个动作,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哼字。

  接着将目光点在越走越近的栗俊身上,压低声音问:“怎么?认识”

  女人的声音低低沉沉的,褪去了清淡,要命的性感。

  凌妤脑海里晃过系统刚才的哼唧,不太自然的摇摇头:“不认识!”

  此话一落,身前光线一暗:“妤妤,两年不见了,我好想你……”

  凌妤表情僵硬。

  身侧,顾罄双手抱胸,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下一秒栗俊头一偏,期期艾艾的看向顾罄,涩涩道:“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凌妤:……

  她歪头打量了眼顾罄,想到栗俊以往对自己那位钓系白月光的形容,片刻后没忍住暴了句粗口:“艹”

  绝了!

 

011

  前N任合约男朋友求而不得的白月光,是凌妤目前穷追猛打的对象……

  电视剧都不带这么演的。

  凌妤对此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前头栗俊正在与顾罄寒暄,眼角时不时朝凌妤乱瞟。

  栗俊的长相是男人里比较干净的那一款,做出乱飘眼神,并不显得猥琐,反而将缱绻温柔打在眼底。

  但可惜他脸上的爱慕是双份的。

  看向凌妤时明目张胆,面对顾罄,却习惯了小心翼翼,把爱慕藏掉九分。

  “什么时候回来的?”顾罄眯了眯眼,不着痕迹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凌妤身前。

  她漫不经心的斜了眼看两米开外的男人,随口问道。

  察觉视线被挡住,栗俊下意识皱了下眉头。

  见顾罄目光睇过来,眉心才缓慢舒展开。

  头一回得到顾罄主动关心,他表情颇有些受宠若惊,语气里裹夹了惊喜:“上个星期。”

  “那凑巧……姜家的那个案子你听说过吧。一个月前栗老先生以你的名义,代替事务所揽下这件刑事案件,两天之后即将开庭。你既然过来了,咱们一起开个会。”

  顾罄一番话说的严丝合缝,将栗俊父亲摆出来,压根没给其反驳的机会。

  栗俊面色一整,总算想起来自己急匆匆赶来云城,是为姜维qj案的官司而来。

  此刻被顾罄冷不丁提醒了一句,心里头那些风花雪月的心思暂时被压了下去。

  栗俊咳嗽一声,扫了眼不远处正眼巴巴看过来的各部门负责人。

  身为开合律所创始人,栗俊在国外的这两年,几乎没有来过律所。

  遇到重要会议,他通常是以视频电话的方式参与其中。

  今天算是两年来,栗俊首次巡视公司。

  被他目光扫过,刚才眼观鼻鼻观心的一众事务所高层们脸上,刹那间堆砌出欣喜的笑容,纷纷弓腰上前寒暄。

  一众人齐刷刷围过来,凌妤原本百无聊奈低头装死。

  忽然感到身后混杂着各种异性气息逼近,她皱了下眉,条件反射往旁边让开。

  没成想,右后方人事总监端着杯茶水,步履匆匆走向栗俊。

  凌妤这么一歪头,恰好与她手里的茶杯相撞。

  “小心!”

  栗俊拔高声音提醒,手下意识拨开人群。

  企图把凌妤拉过来。

  然而已晚了一步,热气腾腾的茶水从人事总监的手中倾倒,泼向凌妤胸口。

  凌妤垂眸收住脚步,身体一偏,准备以一个不太优雅的姿势卧倒在地,鲤鱼打滚,避开危险。

  腰间徒然多出一只手,顾罄冰凉的手指稳稳的扣住她纤细的腰身。

  凌妤回避的动作一顿,顺着顾罄捞人的力道,动作熟练的扑入女人绵软的怀中。、

  变故发生太快,栗俊眼见着顾罄先他一步接住凌妤,两人都是女性,即便贴在一起,都只觉得养眼,风景叠加。

  栗俊眼神有些飘,心脏噗通噗通跳动。

  害怕自己在顾罄面前泄露了坐享齐人之福的龌龊心思,又仔细打量了眼凌妤,见她没事,转身劈头盖脸把冒冒失失围上来寒暄的一众没眼力见的高层骂了一通。

  *

  鼻端钻入顾罄身上轻轻浅浅的冷香味儿,冲散了浓郁的男性气息。

  凌妤心底恶心感缓解,她歪头噌着顾罄的肩头又嗅了嗅。

  想到刚才顾罄出手救人的举动。

  凌妤唇角上翘,凑至顾罄耳畔,低语道“为什么接下我,嗯?……”

  顾罄眼眸一压,目光顿在凌妤潋滟的唇珠上,停留了足有三秒钟,状似轻漫的挪开。

  “我有不接的选择吗?”顾罄声音极低,清冷面皮下似极力压制着呼之欲出的躁动。这让她那双蓝色的眸子像是上了层蓝漆。

  凌妤无辜的耸耸肩,根本没将她的威胁放在眼底,不怕死的攀着顾罄的肩头,将身体大半重量压在对方的身上。

  她的手搭在顾罄绸缎般顺滑的背脊上,手指顺着女人背部精致的肩胛骨抚nong,

  顾罄背脊再次绷的笔直。

  凌妤勾了勾唇,眼底蔓了丝笑意。

  【宿主,你究竟打算做什么啊?一而再再而三挑衅女主,你知不知道,她是个有灭世想法,随时暴起的疯批。我们完成任务固然重要,生命安全也应该放在首位。】

  008焦虑的提醒。

  凌妤垂眸,缓慢的嗯了一声。

  原本她全心全意倒贴,用爱意感化顾罄,令对方不再拥有灭世想法,她就算任务成功。

  但顾罄冷漠无情,已经丧失掉最后的同理心,那张漂亮的丹凤眼里,看不到任何人的影子。

  凌妤攻略了两个月,坦白来说,耐心告罄。

  她自己本就是嚣张至极的人物,总是装啊装,容易自己所有的脾性挤爆在垃圾袋,爆裂开来。

  【你不要担心】凌妤莞尔:【顾罄馋我的身体……】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顾罄冰凉的吐息:“我不捞你,栗俊也会捞你。还是说你想让他捞?”

  凌妤撩开眼皮。

  顾罄冲不远处的栗俊抬了抬下巴,拍了拍她的肩头:“凌妤,女孩子,不要总是投怀送抱,目的性那么强。大家都是成年人谁看不懂呢,自爱些。”

  她语气轻漫,且轻漫的挪开视线。。

  无可否认,这一刻凌妤被羞辱到了。

  眼睁睁看着顾罄冷漠的拿开自己作乱手指,接着身体又一次无情被对方推开。

  凌妤嘴角噙着抹咬牙切齿的兴味。仰起头的那刻,她的脸上已经换了副受伤的表情。

  相处两个月,凌妤清楚顾罄的底线在哪里。

  “喜欢你,就是不自爱?”

  凌妤脆生生站在暗处,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动着细泪,睫毛扑簌簌的煽动着,泪水却一颗未落。

  平是在顾罄面前那么喜欢流眼泪的凌妤,她含着泪不落的姿态,宛若一株长在断崖不畏风霜的芙蓉,令人心疼。

  顾罄浅色的唇抿成一道直线,掩在身侧的手指嵌入手心,。

  她蠕动了下唇瓣,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而狼狈的侧过身。

  “通知各部门,十分钟后,二楼会议室开会。”

  顾罄冰着一张脸,不容置喙冲蔡东等人吩咐道。

  最近两年,顾罄逐渐成为了律所团队核心,她说话一向说一不二,哪怕栗俊在这里,面对业界如今站稳脚步的顾罄,也会多给几分薄面,更甚至顾罄是他暗恋求而不得白月光。

  栗俊小心翼翼觑了眼顾罄公事公办的脸,微咳一声,踹向身边人事总监:“顾律的话没听见?”

  人事总监大气都不敢出,忙不迭冲两位大老板点点头,转身一溜烟离开。

  顾罄交代完事情,转身踩着高跟鞋往外走。

  然而走至门口,脚步倏然一顿。

  身后栗俊的声音响起:“妤妤,你怎么会在这儿,好几年没见你,你还好吗?”

  “我过来面试。”凌妤退后一步,吊着眼皮瞄了眼栗俊:“你的病痊愈了?这么早就能回国呀。”

  被戳中隐疾,栗俊不自然的扯了下唇,他比凌妤更害怕别人知道他曾经和凌妤的过往。

  尤其是他这一次回国,心理疾病根本没有治好。他同时喜欢两个女人的毛病改不掉,其实也不想改。

  栗俊回国前就做好了打算,与其忘不掉,不如坐享其人之福。

  因此,凌妤和顾罄不能知道彼此存在,前者还好说,凌妤性格一向玩得开而且好说话。。

  顾罄就另当别论,栗俊在顾罄身上受到过极大挫折,这是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以至于他爱她,又怕她。

  栗俊偷偷摸摸连续看几眼顾罄,见后者没回头,这才再次压低声音,追问道:“面试?什么面试?”

  凌妤原本没多少耐心陪栗俊闲聊,她歪头看向栗俊身后的一众高层,沉吟片刻:“实习资料员……”

  话落凌妤无奈的扯了个唇:“刚刚被你们公司人事给拒绝了……”

  “我当是多大事。”栗俊不由笑出声,即便不能理解凌妤这种身份的千金小姐,为什么要来律所实习。

  但是能在美人面前出风头,且令凌妤欠下人情。

  栗俊当然乐意为之,他抬头谨慎的看了眼走至门口的顾罄,以为她正停下脚步等自己。

  栗俊眉宇间浸染了桃花朵朵开的风,流,他朗声笑了下,转头冲蔡东吩咐:“蔡部长,麻烦把凌妤的资料调过来,她被录用了。”

  蔡东先是看向门口,见顾罄没吭声,堆着笑容点头应是。

  “妤妤,今天中午你没别的事吧。一起吃个饭行吗?我知道当年……”

  栗俊的声音压的极低,顾罄站在门口,却是敏锐的捕捉到。

  凌妤感到身后女人视线如芒在背,她嗤了一声,吊儿郎当打断栗俊:“行啊。”

  栗俊咦了声:“答应的这么爽快?”

  凌妤赠给他一抹堪称温柔的微笑:“你就当我这种人呢,下作,为达目的不自爱,投怀送抱……”

  这话明显意有所指。

  顾罄站在门口,表情阴霾。她忍了忍,而后克制的将垂落的长卷发拨至身后,扬长而去。

  结果,临近中午。

  凌妤和栗俊组局吃饭,顾罄再次出现。

  “介意加一个人吗?”

  栗俊尴尬的看向凌妤。

  凌妤:“挺介意的。”

  顾罄回视她,四目相对,对方忽然勾了勾唇。

  她什么也没说,侧过身,把手里一塌资料交给栗俊:“姜维这个案子,有些事情不方便在律所谈……”

  栗俊一愣,接着眼睛一亮:“小罄,你是不是已经想到解决办法?”

  顾罄点头,而后眼锋扫向凌妤:“我那支录音笔就是办法。介意一起吃个饭吗?”

  “中午想吃什么?”栗俊掰着手指:“法国菜,日本菜……”

  原本以为顾罄根本不在乎,没想到她突然歪头看向凌妤:“你上回送过来的爱心便当,在哪家餐厅定的?”

  凌妤嗤笑了声,回答的斩钉截铁:“我呢,自己做的。”

  顾罄沉默了片刻,语调平缓的哦了一声:“味道和食味挺像。”

  凌妤大言不惭道:“多谢夸奖,厨艺也就一般般吧。”

  顾罄看着她嚣张的神色,眼底蔓了丝笑意,浅色的唇角抿出一个细微的弧度:“上回我见你拿来的饭盒,贴有食味餐厅商标,误会是你点的外卖。抱歉……”

  008:【好尴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凌妤一错不错的盯着顾罄那张白壁无瑕,明艳动人的脸,冷笑了声:【哈个基霸】。

 

012

  云城冬季,雪虐风饕。

  前几天好不容易停下来的风雪,到正午十分,再次纷纷扬扬坠落。

  凌妤窝在餐椅上,懒洋洋的看着透明玻璃窗外面细碎的雪沫子。

  顾罄正站在餐厅外一百米处的角落里接电话。

  大约是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什么难办的事情,风雪里孑然而立、细柳身姿的女人眉头紧锁。

  她冷凝着一张脸,两片嘴唇上下一碰,坠落其上的雪花刹那间碾成细水。暗淡天光投射其上,宛若美人心头的一滴血。

  凌妤的目光在她身上不由多停留了两秒。对方似有所觉,纷纷扬扬的雪幕里,隔着奇形怪状的雪花缝隙,她那双清冷的眸子与凌妤的眼睛撞了个正着。

  凌妤懒洋洋的弯了弯眼睛,头顶细碎的灯光蔓在眼眶内。

  雾蒙蒙的,像是能将人装在心口。

  顾罄的视线一窒,而后又若无其事的收回。

  凌妤眼睁睁看着顾罄侧过身体,背对向她!

  把对她的厌恶表现得明明白白、坦坦荡荡。

  凌妤唇边的笑淡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仔细看向玻璃窗上投射的一张粉面香腮的女神脸。

  片刻后她歪过头,凝了栗俊一眼,冷不丁问:“我脸上有脏东西?”

  栗俊摇头:“怎么会?”

  餐桌边的女人肤色白腻如瓷,她脖间围着毛绒绒的针织围巾,巴掌大的小脸埋在其中,狐狸眼宛若盛载了银河,娇俏中又透了丝勾人的蛊惑。

  栗俊看的眼睛发直,心口悸动,投向凌妤的目光不自觉黏腻起来:“妤妤,不管你长什么样,我喜欢的只是你这个人。你在我眼里,即便灰尘覆面,也是令人心驰神往神女。”

  神女?口区!

  只有栗俊才能说出这么尴尬的油甜。

  心理疾病发作起来,嘴巴宛若被大油田侵袭过。

  绕是经历过栗俊曾经油腻的疯狂saorao。

  凌妤此刻也忍不住胃里翻涌,她眯了眯眼,端起手边温水,抿了一大口。

  前头栗俊还在锲而不舍告白:“妤妤。你听我说……”

  “说得好。”凌妤打断他,跟着抬手鼓了个掌。

  受到鼓舞,栗俊看过来的目光更加炽热。

  凌妤似笑非笑道:“我呢,当年和你一样是个痴情的种子,结果下了场雨,你猜怎么着?”

  栗俊啊了一声。

  “想知道吗?”凌妤见男人点头,目光恨不能黏在她的身上。

  低头为手边玻璃杯斟满热水,接着面不改色的站起来。扬手就要将水杯兜头砸在男人脸上。

  忽然身前光线一暗,风雪的味道涌入鼻端。

  凌妤暴力揍人的举动徒然顿住,手势收不回来,强行转变了方向,遗憾的将水倒入脚边的花盆里。

  顾罄站在餐桌边,手肘挂着冰蓝色风衣。

  她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鸦羽色的睫毛沾了点儿雪沫子。这令她整个人浸透了冰霜的冷意。

  顾罄的目光轻飘飘的点在栗俊身上,话是对凌妤说的:“后来怎么样?”

  凌妤一愣,踹了踹花盆,意有所指道:“淹死了。”

  她原本以为顾罄就随口一问。

  没想到对方淡淡哦了一声,拿过一杯水,像是真的要研究用水怎么淹死种子似的。

  认真看向凌妤:“怎么淹,这样?”

  她说完,手腕弯曲,接着像是手指一滑,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玻璃杯擦过栗俊的身体,“砰”的一声砸在他锃亮的皮鞋上。

  栗俊吓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顾罄的目光冰的渗人,她斜着眼看坐在凌妤身边的栗俊,深蓝色的瞳仁里情绪全无。

  接着手指点了点栗俊身前的桌面。

  “抱歉,把你脚边地面打湿了,介意换个座位吗?”

  顾罄这个人一向骨子里透着骄矜,即便道歉,也感觉不到丝毫诚意。

  凌妤甚至有种错觉,她是故意给栗俊难看。

  要不是自作多情次数多了,凌妤是真的有种被维护的错觉。

  她心理想笑。便真的笑出来了。

  顾罄瞥了她一眼,而后目光再次轻飘飘落在栗俊身上。

  她一米七五的身高,居高临下看栗俊,哪怕道歉态度“诚恳”,后者也顶不住这样冰冷注视。

  栗俊喘了口气,在顾罄面前下意识低下头:“没关系,不不……不用麻烦……”

  “不麻烦。换个座位罢了。”顾罄打断他,一本正经:“水是我洒的,没道理让你受着。而且,我瞧着栗总裤子万一湿了,走出去……鼓鼓囊囊,挺尴尬。”

  栗俊脸色微变,下意识站起来让开位置,然而低头,□□干躁如初。

  只有脚边有一滩水,裤子并没有打湿。

  栗俊张了张嘴想要解释。

  顾罄已经拨开他,坐在他的位置上。她微微仰起头:“还有事?”

  栗俊一噎,顾罄神色坦荡,仔细回想,她刚才措辞周全,用的是“万一打湿□□”,而不是真的打湿。

  是他自己脑补过度,沉不住气。

  想到这里,栗俊一张脸刹那间涨的通红。

  凌妤被逗乐了,顾罄这个女人素来诡计多端,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整栗俊。但是凌妤被取悦到了。

  于是头一回没有任何伪装的噗嗤笑出声。

  听见她的笑声,栗俊的脸清清白白。顾罄则是目光掠过她的眼睛,又极快的收回。

  凌妤叹了口气:【我觉得她分给栗俊的视线都比我多…… 】

  008:【宿主。不要你觉得,要我觉得。刚才顾罄在维护你啊,好甜啊……磕你们的cp真的好甜啊……】

  【看她虐我,甜?】凌妤:【你有大病。】

 

013

  前女友和白月光肩并肩坐在一块和平吃饭,这场景,搁以前栗俊想都不敢想。

  一抬眼,入目是自己心恋已久的爱人们。

  栗俊心脏砰砰作响,在他看来,自己离齐人之福此刻只差一张餐桌的距离。

  于是刚才闹的不愉快,很快被他抛诸脑后。

  “妤妤,冷不冷。你穿太少了……”

  栗俊视线再次跑到好说话的凌妤身上拉存在感。

  外面下着鹅毛大雪,天寒地冻。

  凌妤为了面试,穿的不多。只有脖子上系着一条厚厚的围巾,尚算保暖。

  这会儿餐厅开了中央空调,她将围巾披在肩头,听了栗俊的话。

  凌妤取来抽纸慢吞吞擦完唇边油渍,这才分给栗俊一个眼神。

  “还行吧。”

  她看上去并没有外表这么弱不经风,餐厅里开了暖气。

  云城室内几乎覆盖了暖气片,冻不着凌妤。

  除了刚才从车上走下来的那一段路程略微冷了些,别的时候她没有任何影响。

  “那怎么行,等会儿咱们吃完饭。我带你出去买件衣服。隔壁就是商场……”

  栗俊病就病在,他可以不断自我脑补。而且疯狂输出深情,tian的旁若无人。

  哪怕给人造成了困扰。也义无反顾向前。

  凌妤忍了忍,实在没忍住:“你病真的好了吗?我瞧着比三年前更严重了。”

  提起三年前。栗俊小心翼翼瞥了眼顾罄。生怕后者进一步追问详情。

  他尴尬的打了哈哈,招呼服务生点完菜,岔开话题,这回目光落在正在笔记本上处理公务的顾罄身上:"姜维的案子,真的能翻盘吗。"

  栗俊提起正事。

  顾罄头都没有抬,只简单嗯了声。

  接着回头看向凌妤:“录音笔,还给我。”

  凌妤莞尔,拉了拉顾罄的手心,手指勾划了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道:“姐姐还没对我说过谢谢呢?”

  凌妤其实没想过留着顾罄的东西,虽然不知道顾罄录下舞女谈话的意图在那里。但是听着顾罄和栗俊话里话外的意思,这支录音笔应该对顾罄手里案子很重要。

  凌妤一向不喜欢没有底线的胡搅蛮缠,见顾罄只看着她,并不想道谢的样子,意料之中,准备将录音笔交给顾罄。

  “谢谢”顾罄冷不丁开口。她抿着唇,像是不习惯说出这句话,丹凤眼看着别处。

  凌妤一愣,接着弯了下唇。

  兜里的电话恰在此时响起来。

  凌妤低眼,手机屏幕来点人:于欣。

  她皱了皱眉,冲顾罄两人打了声招呼,往卫生间走。

  “妤妤,你在云城还好吗?”

  “还行,阿姨有事?”

  “你爸前几天应该跟你提过,阿姨在云城有个表侄女,她妈死得早,留下她一个人在外漂泊,最近惹上了麻烦,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你帮阿姨照顾照顾她,行吗”

  凌妤挑了挑眉,这才想起来前几天凌泰国交代她办的事情。

  凌妤低笑了声:“不是太方便。”

  隔着电话线,凌妤都能感觉到于欣急促的呼吸声:“怎么就不方便了。你们都是女孩子,在一起住也好有个照应。”

  “就是女孩子才不方便。”凌妤重复道。

  “妤妤,你这话,阿姨就不懂了。”于欣装蒜,试探道:“你又不是同性恋,住一起再合适不过,而且娟子会做饭,也能帮阿姨好好照顾你。”

  言外之意,你承认自己是同性恋,阿姨就不会继续为难你。不承认也没关系,你去和娟子发展一段感情。

  后妈能上位,并且在婚后死死占稳凌泰国正房太太的位置。靠的了不仅仅是颜值,而是她茶艺大师的本事。

  凌妤嗤了声,不为所动,为难道:“阿姨,是真的不太方便,您那位侄女性取向真的是女。您肯定不知道,她呢,每晚都回去云城club跳钢管舞坐台,我爸一向管我管的严格,我要真和她住一起……”

  凌家虽然是个暴发户,凌泰国却非常要面子。

  事关凌家家风,于欣刚才一拳头就像砸在棉花上,胸口被不轻不重反弹了下。

  她一口气堵在嗓子口,尖刻的下巴紧绷着眼底恼恨之色一闪而逝。

  沉默了片刻,于欣的声音再次传来,这回换了个话题:“你这孩子,一向有主见,外面待了那么久,也不晓得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平安。阿姨成天在家就想啊,你有个什么吃不好穿不暖的地方该怎么办……”

  凌妤没有接话,懒懒散散打了个哈切,推开女厕门。

  由于是工作日,餐厅内客人本就不太多,大部分人都在一楼用餐,女厕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凌妤索性点开阔音键,找了处隔间,撩开裙边,解决生理问题。

  三分钟后,马桶冲水的声音“刷刷刷”响起。

  于欣那点儿虚情假意,暗地里冷场热讽的关怀总算停住,她试探的问:“妤妤,你干什么呢?冲浪吗?哎,阿姨知道你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平时和朋友玩极限运动可以是可以,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别再像三年前那样……你放心,这件事阿姨不会让你爸……啊,老公。”

  电话一阵嗡嗡作响。

  “凌妤又去玩极限运动了?”凌泰国怒火中烧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爸,我没有。”

  凌妤一边走出隔间,一边从手提包内掏出手机,出言打断两夫妻的自我高。潮。

  她走到卫浴琉璃台面前,将手机随手搁在一边,打开水龙头,慢条斯理的清洗手指。

  哗哗哗的水流声,让凌泰国不出所料怒火中烧。

  "反了你,你当老子年纪大,耳朵也聋了吗?"凌泰国不管不顾的怒斥道:“你能不能学学你弟弟,他才三岁,每天乖巧喊爸爸,而你呢?二十三岁,成天一无是处,惹是生非……让你照顾你表姐,你却去冲浪。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中用的东西!”

  “老公,你别这么说女儿,都怪我……前几年身体不好,没好好教育妤妤,你有什么就冲我来吧……”

  两口子一唱一喝,跟唱双簧似的。

  凌妤洗完手,眼看着这场戏已经渲染至高。潮,她玩味的勾了勾唇。

  刻意压低声调,语气低落:“爸,阿姨,我没有冲浪。”

  “三年前的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我一直很后悔。这些年谨小慎微,我以为至少你们会给我应有的信任。”凌妤哽咽的吸了吸鼻子,声音听起来起来有些沙哑:“我现在连上个厕所都会被你们误会了吗?爸,您实在看我不顺眼。还是听外公的话把我赶出去吧”

  凌泰国一噎。

  于欣更是慌乱的深吸一口气。

  他们把未结婚的凌妤赶出去,那就意味着公司的股份要分一半给她。

  这是当年凌泰国向给徐浅签订的保证协议。

  凌泰国此刻有了爱情的结晶,当然不会答应把家里财产分给凌妤一半。

  凌妤勾了勾唇,懒洋洋挂断电话。

  手机屏幕上正好弹出电话录音保存键,凌妤随手摁下确定。

  将刚才对话的音频保存到文件夹内。

  顺手给于欣发了一段自己目前身处厕所的视频。

  做完这些,凌妤才推开厕所门,走出去。

  眼角余光瞥到一米开在廊沿上站着个人,凌妤下意识看过去。

  女人手指夹着根女士香烟,烟圈从她唇边平缓的吐出,打着旋儿的往外冒。

  清冷的美目无端渲染了层氤氲的薄雾。

  这令她整个人看起更仙了。。

  凌妤慢悠悠扫了她一眼,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对方为什么会躲在公厕门口抽烟。

  垃圾桶上摁灭的女士烟蒂已经有两支。

  凌妤走近,空气里浓郁的尼古丁味道还没有散尽,很明显顾罄站在走廊上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一个女孩子,即便抽的是女士香烟,那也有些多了。

  凌妤下意识皱了皱眉,半阖目的女人像是察觉到她的小动作,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摁灭烟蒂,接着反手拽下嘴巴里未抽完的烟头,抛入垃圾桶。

  烟棍被她手指碾的稀碎。

  凌妤看着垃圾桶内的烟尸,再瞥一眼长廊口挂着的吸烟区。

  当下了然,顾罄这是心情不好,出来吞云吐雾来了。

  就是不知道餐厅公厕的门隔音效果怎么样?

  仔细想了想刚才她和凌泰国的对话,确认自己全程没有透露任何崩人设的信息。

  于是凌妤放心的扯了扯唇角,缓步走到顾罄身前。

  “姐姐。”凌妤桃花眼弯了弯,她擦着女人酥软的xiong而过,原本以为对方至少会回避一下。

  没成想,顾罄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竟然一动不动。

  两人身高相当,凌妤的软棉擦着她的,有那么一刻……凌妤看见顾罄冰蓝色的眼睛里,掠了道浮光掠影的波澜。

  当然两团棉花挤压的触感,令凌妤自己也有些微不适感。

  前几次都是被顾罄立刻推开,这一回碰触的时间足足有五秒,所有的触感清晰的投放入大脑皮层。

  女人系的一丝不苟的衬衣内,紧紧遮掩的绵软粗略估计,比她的大一个罩杯。

  凌妤盯着她的xiong看了好一会儿。

  “看够了吗?”顾罄垂眸凝她,语气淡淡的,目光轻漫,丹凤眼里像是天生就带了几分刻薄的审度。

  凌妤被她射线一样的目光来回扫视了几眼。正一脸莫名其妙。

  忽然顾罄将手肘挂着的风衣兜头扔给她。

  凌妤眼底缓缓打出一个问号,顺着顾罄冰冷美目投射过来的视线,看过去。

  脸上的表情僵了僵。刚才只顾着和凌泰国在线battle,凌妤挤出来的洗手液不知道什么时候,黏了一大坨,贴在胸口的位置。

  为了面试,她今天穿的本就单薄,围巾取下来,外套挂在餐椅上。

  里面穿着的打底衫,几乎贴合着肌肤。

  此刻xiong前一大坨洗手液,跟牛奶似的。

  奶?

  凌妤后知后觉想到什么,打算推拒衣服的手,倏然一顿。

  迅速展开顾罄的风衣,穿在身上。

  回头看顾罄顺眼多了,于是自觉往后退了一步,狐狸眼弯成月牙的形状,真情实感的冲顾罄道谢:“刚才。谢谢啊。”

  顾罄皱了下眉,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的眼睛。而后又轻漫的挪开。

  她抬手,不准痕迹的扒拉下别于耳廓的长卷发。

  顾罄的动作太快了,凌妤没看见她藏在耳廓后像是鸽子滴出来的一粒血般艳红的耳垂。

  顾罄抿着唇,眼底掠过一丝莫名其妙的失控感。

  她思索了片刻,暂时把这种无用的情绪归结为凌妤频繁的gouyin上。

  于是看向凌妤的目光便多了丝审度。

  “谢我什么。”顾罄语调斯理的问:“衣服?还是我终于给了你回应?”

  凌妤唇角笑容一僵:“你什么意思?”

  顾罄没吭声,越过她的肩头看了眼楼下被自己支走的栗俊。

  唇瓣抿直:“懂的自然懂。”

  女人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话里话外都是讥讽,看她的目光宛若看一只无底线倒贴乱来的舔狗?

  热脸贴了冷屁,股,这让凌妤本就不好的心情火上浇油,她暗哼了一声。

  “行吧。”凌妤拽住衣角,干脆利落脱下顾罄的风衣,递给对方:“……多少钱。我下回再买一件还你。”

  “……”四目相对,顾罄的眼珠冷宛若针尖。不想穿她的衣服,却可以勾的栗俊给她买?

  顾罄嗤笑了一声,气势惊人。

  凌妤不闪不避,挑衅的与她对视。

  坦白来说,就这么个除了漂亮一无是处的女人,不喜欢就不喜欢。有必要羞辱人?

  两人对视了片刻。时间长久到就在凌妤以为对方要动手的时候,顾罄长睫下垂,勾了勾唇:“欲拒还迎吗,凌妤,你手段挺多的啊。没必要为下一次出现在我面前制造借口,你这种人我见过挺多的……”

  顾罄说完转身往回走,走了没两步,又停了下来,回头目光停留在凌妤胸前。

  余光瞟见楼下油腻的男人,顾罄眯着眼。烦躁的走到凌妤面前。

  “栗俊在楼下……”

  凌妤:“所以?”

  “律所不允许办公室恋情。老板更不行……”顾罄声音极轻,

  她手指点了点凌妤胸口:“如果真想待在律所的话,劝你适可而止……,当然玩玩就算了。”

  凌妤气笑了,用眼尾勾她:“可是穿姐姐的衣服似乎更不合适呀,姐姐就不担心我对你另有所图……!”

  顾罄凝了她一眼,拧眉,脸上覆了层冰霜,像是懒于跟她废话。

  动作刻板的拽过风衣披在凌妤肩头,她扣纽扣的动作极快,一直系至最上一颗,做完这些。顾罄才像是强迫症得到缓解的患者,舒了一口气,语调不急不缓你了一声:“这不是你心心念念要的吗?就当给你无疾而终暗恋留个纪念。”

  凌妤动了动手指,忍住揍她的冲动。仰起头,上下嘴皮子一碰,刚准备怼回去。

  下一秒顾罄忽然低眼与她对视,玻璃珠似的眼睛清澈透亮:“凌妤,栗俊喜欢你。”

  她用的是陈述句,凌妤一噎:……

  不知道顾罄知道多少,凌妤多少有些担忧自己崩人设,她压下情绪,用眼神示意对方继续说。

  没想到女人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迈步走开。

  【她有病吧】

  008:【好甜。】

 

014

  直到午餐用完,顾罄也没有再对凌妤说一句话。

  凌妤乐的清闲,有一搭没一搭的与008聊天。

  【要我说,宿主就应该赶紧跟女主解释清楚。】008:【栗俊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只喜欢顾罄。】

  凌妤懒懒散散哦了一声:【顾罄会信?】

  身为无CP女主,顾罄心思缜密,栗俊对凌妤的喜欢表现的那么明显。

  解释多了,就成了欲盖弥彰。

  008啊了一声,语气有些怏怏不乐:【但是您也不能让女主一直这么误会下去呀!宿主好不容易才和女主搭上了点儿关系……总不能为了个男人……】

  凌妤低笑:【安心。】

  前头栗俊正弯腰手持公筷夹起一根糖醋排骨:“妤妤,我记得你喜欢甜口。尝尝这个……”

  凌妤不置可否,余光瞥了眼顾罄,那女人碗碟内放着同款排骨。

  雨露均沾。

  栗俊果然还是那个栗俊,即便在外治病两年,依然一点长进都没有,将痴心妄想打在眼底。

  就是不知道当栗俊发现她是他情敌后,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深情款款的给自己布菜。

  凌妤唇边的笑拉的更开了,眼看着栗俊的筷子已经够到碗碟边缘。

  凌妤眼疾手快端起碗,避开他垂直落下的长筷。

  “不喜欢吃吗?” 栗俊神色有些尴尬,讪讪道:“那你喜欢吃什么,我帮你夹。”

  “别这样。”凌妤打断他,似笑非笑朝顾罄抬了抬下巴,意有所指道:“栗少,两年了,我以为你可以放过我。”

  栗俊当年对凌妤的追求,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各种追踪手段轮番上演,控制欲极强,别说夹菜,就连凌妤走路都恨不能从身后将她抱住前行。

  后来栗俊真的将凌妤惹烦了,她直截了当把他心理疾病报告公之于众。

  自见面开始,凌妤一直好言好语,这让栗俊忘记了凌妤不按牌理出牌的本质。

  此刻她笑眯眯提起两年前,这让栗俊当场一记警钟,他如果再继续下去,以凌妤以往的脾气,会不留情面当着顾罄的面直接戳穿他。

  想到这里,栗俊脸色一刹那间变得煞白。

  不太体面的避开视线,跌回餐椅,好不容易整理好心情,抬眼时。

  顾罄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了头。

  女人蔚蓝色的眼珠上攀爬着海底原色,探究的盯着他。

  见他看过来,浅色的唇瓣扯出半个弧度,露出一排白的渗人的牙齿。

  栗俊有那么一刻感觉到一股从尾椎骨蔓延开来的杀意,他惊骇的看过去,顾罄却已经若无其事抽回视线。

  她搁下筷子,擦拭掉唇角油渍。

  抬手手腕,瞥了眼腕表时间。

  “你还有10分钟时间和我谈案子。”

  她半阖目,耐性告罄,直接了当进入正题:“姜维的案子,姜家那位想让我解决到什么程度。”

  话题转变太快,栗俊先是愣了愣,接着也顾不得探究刚才那阵杀意。

  他面色一整,几乎脱口而出:“无罪释放。”

  听了这话,顾罄没有立刻吭声,古怪的凝了他一眼,接着唇角似有若无的勾出寡淡至极的笑:“你们倒是挺敢想的……”

  姜维的案子在网上发酵已经有两个月。

  原告家属手里掌握的证据几乎能将他锤死,按照正常程序走,他mi jian并致使原告方女儿死于床上的罪行,至少将被判处终身□□。

  顾罄原本对这种案子,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但是……

  “我知道有些困难,但是这个案子只你有能耐平息众怒。”栗俊毫不吝啬夸奖:“姜家那边说了,钱不是问题。”

  栗俊偷偷打量了眼顾罄,见后者不为所动,心一横,忍痛道:“如果这件事你能帮着摆平,之前你和开合律所签订的十年劳务合同,就此作罢,。小罄,你就当看在我当年帮你的份上,帮帮我。”

  栗俊的语气近乎于恳求,他和姜维不是一路人,但为了家族利益,哪怕放顾罄自由,他也必须这么做。

  栗家最近几年在外贸生意上处处受掣肘,好不容易遇到姜博川亲自上门求他们家办事情。

  对方亲口许诺,只要他们帮着解决了姜维的烂摊子。栗家便和港城姜家成了朋友。

  所以栗俊才被栗凯叫回国,因为只有他打感情牌可能说动顾罄,确保姜维的案子万无一失。

  顾罄垂眸,沉默了很长时间。

  就在栗俊以为对方要拒绝时,顾罄上下嘴皮一碰,寡淡的说:“再加十亿。”

  *

  【卧槽……】

  【顾罄怎么这样,她是这个世界的女主啊,为什么三观不正了。】

  【剧情人设是从这里开始崩的吗?是崩了吗?】

  ……

  008像个嘤嘤怪似的开始逼逼叨叨没完没了。

  持续长达一分钟的碎碎念后,见凌妤自始至终保持沉默。

  它强行按捺住心底惊恐,尽量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口问:【宿主,你怎么不说话。】

  凌妤戳了戳碗碟内的青菜叶,懒洋洋的说:【你有给过我说话的机会?】

  【……】008尴尬的笑了笑:【抱歉,我以为你害怕……】

  【我为什么要害怕】凌妤面不改色,敷衍道:【顾罄现在是杀人还是放火?】

  系统啊了一声:【没有啊。】

  凌妤耸耸肩:【你也知道哦,都没有。】

  008:【……】

  【但我总觉得,宿主心情不太好。】008沉默了一会儿,大着胆子,反驳了两句:【其实任谁知道女主是这种性格,都会担心自身安危的,宿主,不要紧,大胆说出来,我们可以报团取暖……】

  凌妤被逗笑了:【……我的确有点担心……】

  【我就说嘛。】008:【宿主有什么担心的说给我听。】

  凌妤微笑:【前任。】

  【霸霸,我好像又遇到了前任】

  008的笑容僵在脸上。

  凌妤又说:【你一定不知道他是谁,我也是刚刚才记起来,姜维。】

  008麻了,这该死的前男友。

  凌妤之前的确没想起来姜维这个人是谁,毕竟她也不是每一个前任都能记住名字的。

  姜维是港城外贸界刚把子姜博川的独生子,当年凌泰国一根筋给她拉皮条相亲,让她有幸和这位姜少爷有过一个星期时间的来往。

  至于最后为什么断了,原因在于姜维是个s,m爱好者。

  两人最后一次见面,姜维那变、态把她关进了自己专属暗室内。

  结果,凌妤这种武力值强悍的清纯小姐姐当然是一拳一个小怪兽。

  将人揍趴在地,当然凌妤当时气坏了。

  她一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看着暗室一屋子受害人照片。凌妤戴着橡皮手套,将暗室内所有道具反过来一丝不漏的用在姜维身上。

  那晚姜维又兴奋又dian狂,不停惨嚎,声音太大引来了姜博川。

  于是凌妤被强行赶出了港城。

  据说有一段时间,姜维发了疯的找她,统统被姜博川亲自摁了下护照这才罢休。

  顾罄如今帮姜维打官司,则意味着姜维身为委托人将会来律所报道。。

  一旦碰见她,报仇雪恨是迟早的事情,凌妤不由皱了下眉头。

  左右权衡了片刻,抬头看向顾罄,企图唤醒女人指甲壳大小的良知:“这种盖棺定论的案子,姐姐接到手里,会不会对个人声誉有影响呀。”

  “怎么?害怕了。”顾罄反问,深蓝色的瞳仁掩映在碎光之中,那张清丽的鹅蛋脸泛着病态的冷白。

  她像是对凌妤的反应意料之中,轻嗤了一声。

  端着高贵冷艳的脸,斜睨凌妤,接着嗤之以鼻道:“我早跟你说过,离我远点,小妹妹,我不是什么好人。”

  小妹妹?

  凌妤被顾罄这么个轻蔑的称呼给气笑了。

  她荒谬的扯了扯唇,总算发现一丝不对头。

  顾罄和栗俊谈案子,按道理,不应该有第三个人在场。

  更遑论还是姜维这种没底线的翻盘qj案。

  但是偏偏顾罄放着她的面提起了案子。

  凌妤原本还好奇,顾罄今天行为过于诡异。原来重头戏在这里。

  从一开始,对方就打着让凌妤亲眼看到自己吃人不吐骨头的一面,借此劝退她。

  不亏是业界以心思缜密闻名的顾律,杀人不见血。

  没有谁比她更擅长利用人类脆弱心理,踩着她最脆弱的道德底线,将鲜血淋漓的真相掰碎了平摊在她面前。

  悄无声息击溃凌妤这种“小妹妹”对自己的憧憬。

  但可惜,凌妤并不是什么小妹妹。

  而且因为这句“小妹妹”的称呼被冒犯到了。

  忍住揍她的冲动,凌妤踢掉高跟鞋,借着餐桌的遮挡,脚指上抬,捣入顾罄工装裙内。

  “姐姐。”凌妤睫毛扑闪了两下,樱桃红的唇瓣扯出一抹羞涩的弧度:“我成年了……”

  她一边说,脚趾顺势上爬。

  顾罄的神色僵在脸上,素来冰雪覆面的天仙脸蛋,刹那间没绷住,裂开。。

  她双手撑住餐桌,噌的一声站直身体。

  旁边栗俊投来诧异的目光:“唉?怎么呢,这是?”

  顾罄半阂着眼帘,泛着海藻气息的眼睛一错不错的顶住凌妤。这是她怒极了的标志。

  凌妤不怕死的笑脸相迎,而后抿了口温水,揣着明白装糊涂招呼道:“站着做什么。快吃饭啊、”

  凌妤的脚趾顺着女人的大腿根,往下滑。

  这个举动再一次彻底触怒到身边女人的怒点,她眼睛里浮起一团凉薄的雾霭,阴郁的目光不留余地笼罩在凌妤的脸上。

  凌妤挑衅的回视,把“你不是说我未成年吗,那我就成年给你看”写在眼底。

  顾罄明显看懂了凌妤肆无忌惮的报复,她从喉腔挤出一句模糊的沙哑荒诞哼声。

  胸脯起伏,接着一脚把凌妤的脚趾踹下去。

  顾罄拉开椅背,滋啦一声,餐椅往后倒。她人跨过餐椅。饶了出去。

  另外一边,感觉到四周空气降了一个度,栗俊似有所觉的看了眼凌妤,见后者回以莫名其妙的目光。

  他这才支支吾吾招呼顾罄:“是餐椅不稳吗?服务员……”

  “别叫了。”顾罄打断他,拨下耳根夹住的长卷发,垂落的发丝不着痕迹将脸颊遮挡的严严实实。。



  她瞥了眼腕表,淡淡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话没说完,顾罄余光点在栗俊殷勤的脸上,话锋一转:“你……”

  “跟我一起回事务所。”

  栗俊不清楚刚才桌底互动,一无所觉的点了个头,而后又犹犹豫豫的看向凌妤。

  “妤妤,抱歉。我和顾律有点事情。”

  凌妤见栗少不体面的缩着脖子,脸上挂着多情的微笑,左右逢源,那藏着的多情,令人看起来模样滑稽。

  看着他就仿佛在看一片青青草原,凌妤怜悯的黢了他一眼。

  而后笑眯眯的做了个请便的姿势:“没关系,我自己回去。”

  再抬眼,顾罄已经走到门口,她自己的风衣之前给了凌妤,身上只穿了件打底薄衬衫,一张赛若冰霜的脸在风雪里染了层浅色红。

  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美的不食人间烟火,两条细直的长腿立在雪地里,秾纤合度。

  这让人想看她屈腿跪下来时,折叠的美感。

  凌妤目光不由在她细直的长腿上停留了两秒。

  “你脸怎么又红了。是不是发烧了?不行,外面太冷了,你穿我的衣服吧。”

  栗俊说着就要伸手解开外套,下一秒顾罄错开一步,从包里掏出一支女士香烟,叼在嘴巴里。

  “几年不见,废话真多。”

  她眼底厌恶一闪而逝,而后迈着长直腿步入风雪中。

  凌妤看的一愣,而后低笑了下。

  回头给顾罄编了个短信:“姐姐,我那样,你喜欢吗。。”

 

015

  凌妤刚从餐厅走出来,手机连续震动了数十下。

  她挑了挑眉,啧了一声:“这么热情吗?”

  然而打开屏幕看了一眼,短信发件人不是顾罄,而是于欣。。

  凌妤粗略看了眼。大致意思是让她不要将刚才的误会放在心上。

  并且附赠了这个月额外给她的零花钱。

  凌妤对此见怪不怪,那两位夫妻,一向如此。既不愿意放弃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又要维持住表面上的慈父良母。

  于是零花钱成了他们粉饰太平的手段。

  凌妤兴致缺缺的看了眼转账数额,唇边的笑容更深了。

  这回转账的零花钱数字后面竟然竟然多了一个0。

  【妤妤,你不愿意要娟子过去和你一块住就算了。但是能不能帮阿姨一个忙,给她送点钱过去,那孩子最近惹上了些麻烦事情……可怜见的。】

  凌妤眯了眯眼,目光顿在那句“麻烦事情”上。

  想到顾罄那天对舞女的特别照顾,以及遗留在自己手里还未归还的录音笔。

  思索了片刻,凌妤回了句:【好】

  *

  夜晚十二点,臧海club。

  “我觉得她可能彻底看上我了。”

  说话的女人穿了件露脐吊带,热裤只到腿根,距离近可以看见女人肉色丝袜内荷叶色的蕾丝裤边。

  她双腿交叠,没骨头似的趴伏在吧台前。

  因了她这么个诱人的坐姿,嘈杂的pub内,大多数散客的目光露骨的落在她的身上。

  女人倒也不觉得害羞,熟稔的含了一口酒,冲周围客人回以一笑。

  “真的呀,娟娟出马,一向所向无敌。直女又怎样,看见你这样漂亮的女人,照样跪地臣服。”调酒师染着一头小黄毛,讨好的给女人递过去一杯刚调好的鸡尾酒,伸过去的手指在半空拐了个弯。顺势摸了一把女人的xiong.

  李娟眉头一皱,拍开黄毛的手:“注意点啊,姐才搞上那女人,据说是个律师呢。万一今晚她过来接我下班怎么办?你们最近统统给我注意点儿……”

  黄毛见她不乐意了,只好讪讪的收了手。

  夜晚十二点,club最后一支舞已经结束。

  舞池内稀稀拉拉没几个人,但是一楼大厅卡座里却歪倒一大片。

  黄毛打了个哈切,有些犯困,索性继续与李娟讨论她最近搞到手的对象。

  “说起来,你那对象我还见过哩。”黄毛嘴甜:“姐,长相是真没得说,我看她穿着,是富婆吧,对你出手大方吗?有没有上回那个富二代给的多?”

  李娟眼底尴尬一闪而逝,她含糊的应了两句:“害……还没在一起呢。”

  黄毛啊了一声,不可置信的看过来:“我以为……”

  “她不是那种猴急的人。”李娟皱眉打断黄毛:“她呢,话不多,挺正经的。”

  “姐。”黄毛惊疑不定:“那你怎么看出她喜欢你的 。”

  李娟脖子一梗:“去,喜欢又不是床上做出来的。她和你们都不同,她找我聊天,聊我的生活。”

  见黄毛嗤了一声,李娟拎着空杯子,锤了下他的胸口,谨慎的打量了一眼四周,这才勾着黄毛的脖子,小声说:“我那小姐妹言书,你知道吧。就两个月前死在港城富二代别墅的那位小姐姐……我一直没说,当初那件事我也在场。”

  “卧槽!”黄毛一口酒险些给喷出来,他瞪圆了眼睛,像是听见了一件极其恐怖的事情,与李娟确认眼神后。

  缓和了好半天,才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低声道:“难怪你这么多天都不回家住……而是在club里缩着。话说。娟姐,港城那边势力挺强的,你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李娟递给对方一个安心的眼神:“放心,我姘头帮我……”

  李娟和黄毛关系不一般,头很快凑在一起,咬着耳朵说了好一会儿话。

  凌妤坐在暗处,一直等黄毛起身调酒,这才走到李娟身边。

  她穿着保暖的针织衫,耳朵上挂着颗垂落的碎钻耳坠。打扮清纯甜美,脆生生的与酒吧里其余客人都不同。

  李娟眼风扫过来,待看清凌妤的面向后,刚刚坐直的身体又软趴趴的弯了下来。

  她抿了口鸡尾酒,轻佻的冲凌妤笑问:“小妹,喝一杯吗?”

  原本以为凌妤这种学生妹,会嗤之以鼻的离开。没想到对方笑眯眯的颔首,而后不客气的坐在李娟身边的位置上,歪头朝黄毛要了杯玛格丽特。

  除了长相,她一举一动都彰显出一份安之若素。

  李娟眼底掠了丝狐疑之色,强行压下心理徒然而生的惊慌感,再次仔细打量了眼凌妤。

  这也不能怪她大惊小怪,李娟现在行事如履薄冰,宛若一只惊弓之鸟。

  事情要从两个月前闺蜜被富二代qj至死的事情说起。

  李娟当初是被金主带去的,目的是给别墅主人庆祝生日。

  那天她原本不在三楼,因为闺蜜言书给她发了求救短信,她才上去的。

  之后目睹了闺蜜被折,磨至死的全过程。

  李娟见识不多,但人不蠢。

  清楚自己惹了大麻烦,没有立即报警,反而是选择了悄无声息离开。

  但是之后这件qj案被组趴的另一位女孩子用手机模糊的拍了下来,于是闹上了网络。

  李娟原本以为这件事就此结束,她没打算站出来,给自己招来祸事。

  但没想到姜家人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调出了监控,发现了她的行踪。

  作为唯一一个目击证人,姜家要求她作伪证。

  李娟天生软弱,却并不想吃闺蜜的人血馒头。

  于是两个月前她连夜逃出港城。

  自己原本的住处早就堵满了人,她的电话卡、银行卡一并被人监控、。

  李娟走投无路,才待在臧海club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大隐隐于市。

  坦白来说,姜维的案子没有判决下来之前,她的处境很不安全。

  除了黄毛和顾罄,她对陌生人主动靠近,有种直觉性的警惕。

  “小妹,多大了,这么晚不回家,家里人不担心啊?”

  李娟盯着玻璃杯内色彩斑斓的鸡尾酒,佯装若无其事的试探道。

  “我叫凌妤。”凌妤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温吞的笑了笑。

  大约是刚才听见李娟和黄毛口嗨顾罄,凌妤这会儿看她的目光有点暗沉。

  这让李娟敏锐的扑捉到,一时有些不确定她是不是港城那边的人。

  李娟悄悄冲黄毛做了个手势,面不改色的冲凌妤遥遥举了个杯以示回应。

  接着站起身,对黄毛道:“耗子,我先下班,你帮我顶顶,没问题吧?”

  黄毛瞥了眼凌妤,微颔首道:“好勒,有事打电话。”

  “慢着。”凌妤慢悠悠挡住她的去路,从兜内掏出于欣中午给她发来的短信,递给李娟,她说:“于欣是我阿姨。”

  李娟惊疑不定的啊了一声,美目看向凌妤手中一连串电话号码,待确认身份后,她才隐晦的冲黄毛递过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凌妤也不急着她立即答应,而是环视了一眼周围不断看过来的视线,她等了片刻。

  为难的冲李娟道:“这里人多口杂,李小姐介意出去聊聊吗?”

  *

  有于欣这层关系,李娟对凌妤这个小妹妹还算坦诚。

  两人坐在臧海club附近的夜市排档内,一边撸串,一边聊天。

  其实吃的主要是李娟,凌妤身为肤白貌美的小姐姐,大晚上的,倒不爱吃烧烤。

  “你不吃可惜了,他们家的烧烤是我这么多年来走南闯北,吃过的最美味一家烧烤店。”

  李娟交叠着双腿,她那标志的短热裤扬起来,便就真的露出一小个内裤边儿。

  看起来挺se气的。

  但画着浓妆的脸上此刻沾染了些许辣椒粒子,看倒也不特别艳俗,气质说不上来,无端给人一种想要纠正她改过自新的错觉。

  凌妤很难想象,顾罄是怎么面对李娟裂开的小半边内裤,面不改色谈人生。

  以顾罄那种刻板到极致的性格,竟然可以控制自己不将李娟的短裤给缝合在皮肤上。

  想到这里,凌妤又笑了下。

  李娟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我总觉得你看我的眼神特别像我姘头?”

  凌妤挑挑眉:“哦?”

  “不不不,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喜欢我。”李娟摆摆手,急着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跟她看我的眼神里,都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嗯嗯嗯……”

  李娟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找到形容词。

  凌妤垂眸:“你姘头是顾罄吧。”

  李娟咦了一声:“呀,你认识她吗?”

  “认识。”凌妤面不改色道:“未来同事,不过没听说过她有对象?”

  李娟眼底尴尬之色一闪而逝,事实上她们还没有在一起。

  但是她可以确定一个关心她人生梦想的陌生女人,每回深夜都会打来电话,确认她平安的女人,多少对她有点意思。

  “小妹。你一定没喜欢过什么人。”李娟眼底漾着星星点点的笑意:“一个每晚深夜都会给你打电话的女人,她一定是喜欢的…… ”

  凌妤眯眼:“顾律每晚都给你打电话吗?”

  “是哦。”李娟话没说完,手机便响了。

  她扬了扬手机,特意在凌妤眼前晃了晃:“你瞧,她的电话。”

  因为距离近,电话那边的声音,凌妤听得一清二楚。

  顾罄:【你下班了?】

  李娟:【顾顾,我今天提早下的班,和朋友在外面吃饭。】

  顾罄:【哪个朋友,安全吗?】

  李娟看了眼凌妤:【挺安全的,是个长得特别清纯的小妹妹。顾顾你不知道,我看见她第一眼心脏就紊乱跳动】

  李娟冲凌妤眨眨眼睛:【我想我喜欢上她了。】

  电话那头顾罄哦了一声:【安全就行……再见。】

  凌妤原本以为顾罄真的喜欢李娟这一款的,没想到就这!就这!

  一桌之隔的李娟正抱着手机傻笑,沉浸在刚才的幸福中。

  凌妤瞥了她一眼:“你为什么对她说谎。不怕她误会吗?”

  李娟又要了根串,冲凌妤笑:“小妹,这个你就不知道了,我如今和顾顾的关系只隔了一层窗户纸,我得让她醋起来,亲自将这张窗户纸捅破。”

  凌妤吊着眼皮,懒洋洋的笑了笑:“那你还挺敢想的啊。”

  两人这顿夜宵吃到凌晨三点。

  结束的时候,李娟非要拉着凌妤拍一张照。

  拍完后,下一秒她就发到了自己的朋友圈,配文为:谢谢你今夜陪伴。我愿为你守身如玉。

  凌妤木着脸:……

  “妤妤你别介意。”李娟扰扰头:“我就是想让我姘头吃醋而已,她只要看见了这条说说,我立刻删除,拜托拜托。”

  凌妤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打击她,顾罄那女人为了金钱即将将她卖出去了。

  这傻兮兮的女人还坐着春秋大梦。

  好在那支录音笔还在凌妤手中。

  她歪头冲李娟道:“你那件麻烦事,要不要我帮忙?”

  李娟啊了一声,装蒜道:“什么啊。”

  凌妤凝了她一眼见她不愿意说。傻兮兮的一副被人吞了骨头可能都察觉不出来的模样。

  凌妤叹了口气,摸了摸兜内一直没归还给顾罄的录音笔,懒洋洋道:“算了,就当我日行一善吧。”

 

016

  凌妤隔天收到了来自开合律所人事科电话。

  那边临时通知,要求她今天直接到岗。

  电话打过来七点不到,凌妤正在陪徐淼用早餐。

  江城那边徐二舅把徐大舅揍了一顿。

  老爷子彻底怒了,这回可能要分家。

  徐淼今早九点的飞机,。她六点起的床,顺便叫醒了凌妤。

  一方面是为了交代老太太的事情。

  另外一方也是徐淼她爸的意思,原话是,提前得和凌妤打声招呼,让她心里有个数。

  徐家这回分家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徐二伯前几年借用外家的力量,深藏不露,掌握了徐氏集团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分家势在必行。

  徐家眼看着即将割裂成两个集团,这意味以往在江城地界称之为龙头的徐氏企业,很长一段时间地位将被别的家族取代。

  凌泰国之前碍于凌妤背后的徐家,才会善待她。

  如今徐氏分家,商业帝国一分为二。

  徐淼他爸还好说,徐二伯会绝对不会为凌妤这个外甥女得罪凌泰国。

  凌妤日后处境用脚指头想,都会步履维艰。

  徐淼坐在餐桌上,吞掉最后一口三明治。

  见凌妤挂断电话,斟酌了下用词,拧眉道:“妤妤,姐姐知道你喜欢顾罄。以前你怎么折腾着追求她,姐都由着你。”

  徐淼语气顿了顿,她的神色颇为凝重道:“但你终究是要回去的,顾罄和你不是一路人,你和她在一起只会给凌泰国夫妻趁虚而入留下把柄。爷爷请了律师,徐氏怕是要变天了。这件事你应该还没听说过。”

  凌妤当然知道,昨晚徐老爷子做出这个决定之前,跟凌妤提前通过气。

  徐氏分家这件事早几年其实已经成了定局,如果不是老爷子身体硬朗,以强有力的手腕压住下面一众小辈,早五年指不定许家就已经分隔成了两个集团。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徐淼震惊的事情,实则几年前凌妤已经跟徐老爷子深入谈过一次。

  凌妤不置可否,安静的等着徐淼将话说完。

  “我爸的意思是,让你提前做个准备,凌泰国那边必定会有后招,你再这么待在云城,我寻思着,于欣肯定找个由头把你除掉。”

  徐淼瞄了眼凌妤,见她不为所动,劝道:“妤妤,姑姑留下来的遗产,你难道眼睁睁看着小三渣男据为己有吗?”

  凌妤给徐淼倒了一杯热牛奶,笑容可掬道:“姐,替我回头谢谢大伯。”

  “别担心。”凌妤拍拍徐淼的肩膀:“凌泰国那边的事情,外公几年前帮我埋好线,时机不到罢了……”

  徐淼震惊的看过来,凌妤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行吧,你既然心中有数,我也不多问。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即便你成功得到在开合律所实习的岗位,距离毕业也就只有半年的时间,这之后你没什么理由再继续找机会待在顾罄身边了吧。”

  言外之意,你得回去继承家业了。

  凌妤其实对凌泰国那些家产不太有兴趣,但是提起毕业这件事,她不打算在国内毕业,而且的确是有自己的打算。

  去年她发表在M国知名文学杂志上的一本中篇小说《痴迷》获得了今年8月份文学奖入选名单,为此主办方在了解她笔名之下真实身份与年龄后,给了她一张年后前往M国知名学府TJ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进修的邀请函。

  坦白来说,凌妤挺心动的。

  她上辈子写了十多年网络小说,一直以为自己挺厉害的。,后来逐步步入编剧圈,才发现被读着频频吐槽的文学造诣,的确是限制自己更进一步发展的缺点。

  所以如果她能在一个月内攻略顾罄,赶在TJ录取通知单期限前结束任务,凌妤不出意外会去国外进修。

  至于凌泰国夫妻,徐老爷子昨晚给了她四个字“稍安勿躁”

  凌妤这几年手中掌握了不少证据,但是说到底不足够将凌泰国夫妻直接摁下去。

  徐家分家,凌妤出国,以退为进。

  当然这些弯弯绕绕,凌妤一时半会和徐淼说不清楚。

  她笑眯眯的扔给徐淼一个“安心”的眼神,避重就轻的回道:“最迟一个月。再怎么急,我也得守着太奶奶过走完最后一段路程,嗯?”

  得了她的答复,徐淼总算松了口气:“妤妤,太奶奶那边你帮着我多照顾照顾。我会尽快赶回来。”

  *

  今天天气不错,接连很多天的大雪过后,天空总算少了丝阴霾。

  外边在化雪,凌妤踩着冰渣子刚到律所办公大楼门口,

  上回见过的人事助理已经侯在一边。

  她一张小脸被冻得通红,见凌妤走过来,赶忙冲她招招手。

  “这边……”

  凌妤跟在人事助理后面,两人走的员工通道。

  见人事助理刷卡,直接摁下顶层。

  凌妤挑了挑眉,问道:“律所新入职员工,头一天上班,就直接面见顶楼领导吗?”

  凌妤为了给顾罄送饭,把开合律所办公室分布摸的一清二楚。

  顶层统共就两间办公室,一间是开合律所创始人栗俊的,还有一间则是顾罄的豪华办公场所。

  被凌妤直截了当问及重点,人事助理小桃表情有些僵硬。

  她搓了搓僵掉的手心,抬头深深的看了眼凌妤。

  语气比头次见恭敬了很多:“是这样的,顾律那边今早一大早要求您过来上班,说是有什么东西落在您哪儿了。”

  凌妤当下了然,摸了摸兜里的录音笔。

  “她就没说别的。”

  小桃仔细想了下,摇摇头。

  “不过,您一会儿进顾律办公室后注意些,她今早冲外面的实习律师小王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凌妤哦了一声,对小桃道了声谢。

  “凌小姐,您和顾律,栗主任之前是不是认识呀?”

  小桃说完似乎觉得自己不够委婉,尴尬的笑了下,又补充道:“事务所这几天都在传,您是栗主任的朋友。”

  她将“朋友”二字咬的异常缱绻。

  凌妤依在电梯壁上,当然听懂了对方话里话外的打探的意思。

  凌妤笑眯眯道:“见过,都不太熟。”

  恰在此时,电梯门叮咚一声打开。

  门口站着的女人穿着一身浅色呢大衣,里面罩着的三件套工装,贴合着肌肤,凸显出细柳腰身。

  身后是四十五度倾斜而落的阳光,她唇瓣微抿,手抱一沓资料沐浴在天光之中,姿态疏离冷淡。五官冷艳锐利。

  隔着三米的距离,都能感觉到她身上那股子莫名其妙的压迫力。

  小桃呀了一声,本能退后一步。

  “顾律,您怎么亲自送资料下去呀。”

  顾罄没吭声,目光在凌妤身上停顿了很长时间,空气陷入死一样的沉默。

  “我脸上有脏东西?”凌妤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白的腻人的脸颊。

  顾罄呵了一声:“是有东西。”

  凌妤:“嗯?”

  “吃完烧烤,隔天冒出青春痘,按照人类代谢后排毒原理,你脸上那些是正常反应。”顾罄收回视线,刻薄的评价道:“放心,影响不了你的尊容。”

  凌妤愣了一秒,心里直呼卧槽。

  早上她仔细看过,脸上什么都没有,肤白貌美,没道理短短一个小时就冒出了青春痘。

  凌妤狐疑的瞥了眼顾罄,又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小桃。

  后者吓得扒在电梯壁上,可见顾罄这女人平时有多凶悍,连一个小姑娘都如此怕她。

  凌妤怜悯的瞥了眼注孤生的无cp女主顾罄,刚准备和小桃说两句安慰的话。

  下一秒顾罄上前两步,把手里抱着的一沓资料扔给小桃。

  “交给资料部。”

  她说完,背过身走出电梯。

  走了几步见凌妤没跟上,不耐烦的回头,冲凌妤催促道:“过来!”

 

017

  顾罄的办公室跟她人一样,整洁干净,没有任何除了办公之外多余的东西。

  地面打扫的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一应物品规整的井井有条,就连办公桌资料文件堆叠的高度,都给人一种莫名的整齐感。

  凌妤低头瞥了眼自己脚底沾着泥土的高跟鞋,又将目光挪到顾罄侧脸冰冷的下颌线上,忽然脚步一顿,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又怎么了?”顾罄幽邃的眸子里压着情绪。

  回头,盯了凌妤三秒钟,才从喉腔里挤出几个字:“凌妤,你有意思吗?”

  间隔三米远的距离,凌妤都能感受到顾罄身上一丝压不住的火气。

  她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想起刚才小桃告诫她的话,顾罄今天心情不好。。

  凌妤啊了一声,心平气和的问:“什么?”

  “我让你进来,你是眼瞎呢,还是耳聋了?”

  顾罄气的没换一声,又问:“平常你撩人不是挺大胆?三更半夜敢和李娟那种人吃饭开房,怎么?进我办公室就害怕成这样。”

  开房?

  凌妤听的一愣,想起昨晚李娟拍下来的那张照片,不知道对方向顾罄究竟编排了什么故事。

  眼瞅着顾罄这么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凌妤惊疑不定道:【我怎么觉得她像是在吃醋?】

  【没错。】008毫不惊讶:【吃醋。】

  凌妤摩挲了下巴,费解道:【逻辑不通,顾罄怎么可能会吃醋?】

  008:【有什么疑问,我看女主就是在吃醋,你看她眼睛。很明显啊,醋意翻涌,浑身上下弥漫着醋味……】

  它说完,捧住下巴,星星眼:【好甜,太甜了。】

  【?】凌妤嫌弃的不行:【甜看不出来,顾罄喜欢李娟,首先说好,我不可能当第三者?】

  【……】008沉默了足有三秒钟:【哪里有第三者?女主明显是在吃你的醋……宿主究竟对自己有哪一点不自信,来,说给我听听。】

  【我相信数据。】凌妤凉笑了声:【烦请点开任务目标攻略进度,点击进入数值页面,查阅任务目标顾罄对任务者凌妤好感值。霸霸,请大声念给我听。】

  008看了眼任务面板好感值项目内,大写的0,痛苦的捂住脸。

  另外一边顾罄目光逼人,凌妤慢半拍仰起头,巴掌大的小脸上堆了丝苦笑:“你不要对我那么凶。我有点怕。”

  顾罄斜了她一眼:“是吗?”

  凌妤点点头,束手束脚扒在门边。

  “我不是不听话。”凌妤脸上多了丝犹豫,小心翼翼瞥了眼顾罄,见她不为所动。

  撇了撇嘴,无可奈何的弯下腰,脱掉脚底的高跟鞋。

  “我今早上班匆忙,鞋子脏,担心把地面踩脏了。”

  顾罄一愣,眼底堆叠的冰冷,像是忽然一个无形的锥子,钻了一下。顷刻间冰雪初融。

  顾罄见过凌妤张扬舞爪的样子,也看过她与她对视时,眼睛里燃烧的战意。

  她一直以为凌妤喜欢她喜欢的直白又放肆、大胆而无畏。

  顾罄头一回察觉并非如此,原来除了追求她,凌妤还怕她。

  得出这个结论,顾罄眯下眼睫,下意识摸了摸兜内的女士烟。

  却在摸到烟盒的那一刻,对上凌妤微蹙的眉头。

  顾罄抽回视线,不着痕迹的塞了回去。

  她抬手把耳廓散落的碎发别于耳根,依旧觉得烦躁,脱下外套,顺手解开一粒衬衣纽扣。

  由于动作幅度过大,带出雪白细脖里挂着的一串银色锁骨链。

  两人的距离不算太远,凌妤的视线扫过去,便恰好看见了女人锁骨链上挂着的透明水晶瓶吊坠。

  水晶瓶子大约指甲壳大小,里面装着黑灰色的毛发,像是动物的毛,年代久远,仔细看,还有些干涸的血渍。

  凌妤看的一愣,下意识凑近,想要仔细辨认清楚,下一秒,顾罄忽然侧过身,冷着脸捏住水晶瓶塞入衣领。。

  “把鞋子穿上。”顾罄的声音稍微缓和了些,声音如泉水叮咚,滑过鼓膜,震的人心头发麻。

  见凌妤依旧愣在原地不动,补充道:“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

  言外之意,她不是难以相处的人。

  凌妤被顾罄这么好言好语不吝解释的柔和语气逗乐了,眼前女人铁树开花头一遭对自己那么友好。

  如果不是系统任务面板内顾罄的好感值,依旧是鲜红数值0的话,凌妤肯定会见好就收,并附赠对方一个大大的微笑。

  “我不。”

  顾罄眼底荒谬的打出一个问号,刚刚软和下来的视线,再次沾染了一丝审视。

  “你以为我是你的谁?可以容忍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为所欲为?”

  凌妤对女人的警告视若罔闻,她蜷了蜷脚趾,目光落在别处:“我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

  “你一向将我的喜欢弃之如污秽,所以,我不会进来,污染你的地盘。”

  顾罄皱眉,听出凌妤话里话外自嘲。

  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想要解释她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似乎她从来不需要和任何人解释自己的意图,而且为什么要解释。

  顾罄眼底恍惚一闪而逝,凌妤的出现,扰乱了她原本井然有序的生活。

  但她也着实对她狠不下心,顾罄盯着女人脆弱的细脖,满心无奈,正准备说话。

  凌妤发起笑来:“姐姐,李娟喜欢你,她知道你对她别有用心吗?”

  顾罄倏然回头,投递过来的目光掠了丝针尖一般的寒意。

  其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凌妤带了几分试探。

  她眼角余光全落在顾罄脸上,企图找到蛛丝马迹。

  然而对面的女人自始至终也没有露出半分人类的同理心,她只垂眸,盯着凌妤踩在地面的脚趾。

  片刻后,擦过她的鞋跟,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空调遥控器,将温度打高了几度。

  这就是不想搭理她的意思,顾罄这个人一向如此,她可以面不改色将漠视打在眼底,哪怕你站在她面前,她也可以无视你。

  凌妤嗤了一声,狐狸眼掠了层斑驳的挑衅。

  脑海里008感受到凌妤的变化,在脑海内喋喋不休的劝:【宿主啊,您一天不挑衅她,是不开心还是怎么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您究竟知不知道,你只用装作温温柔柔小百花就能顺利的与女主HE,一意孤行非要特立独行,迟早把女主越推越远。】

  凌妤当下冷笑:【不至于。】

  008:【怎么就不至于了,顾罄以前面对您时,好歹没什么情绪,现在倒好,你和她一碰面,就是天雷勾地火……唉?】

  【说得好。】凌妤莞尔:【继续……】

  【……】008被凌妤这么副施施然的态度噎的无言,但转念一想,自从宿主时不时作起来后,顾罄眼底的情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多。

  更重要的是,系统检测出来顾罄的心情波动值,在面对凌妤的时候,喜怒哀乐波段明显起伏较大。

  008沉默了一会儿,话锋一转:【宿主高明,你之前两个月那么听话,该不会是,为了令女主感受到前后对比反差做铺垫吧。】

  凌妤古怪的笑了下,不太给面子的打断它;【不是。】

  坦白来说,凌妤只是不想装了。

  系统也说过,顾罄正在逐渐走向灭世的道路上。

  凌妤和顾罄的相处中,大多时候不是对方无视,就是针尖对麦芒,凌妤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对方身上一股沉到暮霭的厚重感。

  她有时候甚至认为顾罄什么都不在乎,也许下一秒她就会与人同归于尽。

  就像这回姜维的案子,顾罄当然知道案子错在姜维,却可以面不改色接触李娟,帮姜维翻案。

  坦白来说,凌妤理解不了这种行为。

  她要知道顾罄的道德底线究竟在哪里。触底反弹,然后对症下药。

  而且徐家分家后,留给凌妤的自由时间并不多,她没有多少时间继续0进展耗在云城。

  空气里陷入死一样的沉默。

  “录音笔拿来。”顾罄率先开口,遏制住心底莫名其妙对凌妤生出的温柔与耐心,她本能退后一步保持该有的社交距离。

  面前递过来一只手,凌妤似笑非笑从兜内掏出那只蓝色的录音笔,温吞的在指尖转了两圈。

  往顾罄面前递了递,然而在对方伸手触碰到录音笔时。

  凌妤忽然手指一收,顶着顾罄玻璃珠般寒心四射的目光。

  眉眼弯弯,细声细气道:“为什么不承认喜欢我?那天吃完饭后我给你发的短信看到了吗?”

  提起那条短信,顾罄脸色彻底黑了下去,眼底的温度已降至冰点,显然这句话触怒到她心底最深层次的怒火。

  凌妤能够感觉到头顶刀片一样的压迫力。

  顾罄一步步向她逼近,幽邃的眸子落在她的身上,目光渗人。

  “看来是没收到。没关系……我亲口对你说,。”凌妤不闪不避,勾唇,攀着顾罄近在咫尺的手臂,脚指头顺势覆上她的小腿。

  “喜欢我这样吗?”

  顾罄眉心紧拧,冷白的肌肤在灯光下衬出一份烟火弥漫的浅粉。

  她沉着脸劈手夺过凌妤手里的录音笔,接着两指夹住凌妤脚边的高跟鞋边,砸在外面的走廊上。,

  “砰”实木门在凌妤面前重重的合上,掠起一道妖风,吹乱凌妤额前碎发。。

  凌妤瞥了眼不远处被摔成尸!体的高跟鞋,啧了一声。

  面无表情的走到门口,屈指敲了三下门,用门内女人能听见的音量,倒打一耙:“你这样只会令我觉得你在害怕。你的脸明明又红了。撩拨我好玩吗……”

  “你明知道,我喜欢……”

  凌妤的话没说完,电梯忽然叮咚一声打开。

  她下意识回头,待看清来从电梯内走出来的两个男人面容时。

  凌妤挑衅之色僵在脸上。

  她此刻光着脚,身上的衣服被顾罄拎出了些褶皱。

  回眸的一瞬,发尾拂过白的腻人的面颊,狐狸眼因为刚才生气的缘故,渲染上清晨雾霭的气息。双瞳剪水,弱柳扶风,。

  十米开外的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久久挪不开视线。

  空气里安静了一瞬。

  接着爆发出两道呼喊。

  “妤妤!”

  “凌!妤!”

  两道浑厚的男声同时响起,一道温柔缱绻,一道咬牙切齿!

  凌妤僵硬的侧过头,下一秒身前落下一道阴影。

  姜维和几年前有很大区别,他剃着小平头,穿了件连帽卫衣,下巴上布满青色胡茬,一脸凶横之相。

  如果不是他眼角下颌一道刀疤,凌妤险些没将人认出来。

  “凌!妤!”

  姜维怒恨交织的看向她,想起这么些年因为凌妤这个女人落下的隐疾。

  他扬起手,对准凌妤的脸,快狠准掴来,宽厚的手掌心在距离凌妤脸颊三寸的地方,目光对上凌妤漆黑宛若断崖的眼珠,手指不听使唤倏然颤抖。

  身后的门恰在此刻打开。

  顾罄往前走了两步,不着痕迹停在凌妤身边,覆上霜雪的蓝眸轻漫的扫向姜维。

  男人看向凌妤的情绪满满当当,怒火与复杂交织,几乎要溢出眼眶。

  顾罄视线点在他膨隆的肌肉上,拽住凌妤手肘,将她拉入办公室。

  与此同时,栗俊也反应过来,上前两步,拦住姜维手臂。

  “姜少,你这是做什么?”

  姜维甩开栗俊的胳膊,凶狠的回视顾罄:“你是谁?”

  顾罄瞥了眼凌妤,皮笑肉不笑道:“把你刚才对我说的话跟他们说一遍,我是谁?”

 

018

  008:【完球。】

  脑海里单曲循环一首哀乐,凌妤听得烦了,索性辣手摧统,心狠手辣将008扔入禁闭室。

  走廊上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凌妤身上。这让她无所遁形的成了焦点。

  凌妤倒不觉得尴尬,事实是真正该尴尬的应该是栗俊和姜维。

  她连个眼神都没给两人,只歪头凝了一眼顾罄,女人逆着光,脸被切割成两半,刻薄的眸子里什么都没有。却又像是表面的平静。

  顾罄刚才的问话,明显将自己推入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

  凌妤不蠢,顾罄这女人一向诡计多端又不肯吃亏,她大约是在报刚才自己纠缠不休的仇。

  似乎感觉到凌妤的注视,顾罄侧头迎上她的目光。。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电光火石之间,噼里啪啦的火星直接往外窜。

  顾罄长得好看,乍一眼不是某一处五官。也不比凌妤,芙蓉面桃花眼,绕柔轻曼,妩媚纤骨。

  顾罄的好看是一个眼神,或是静若处子立在一处,身上清凌凌的气质,扑面而来,修眉联娟,丹铅其面。

  似乎只要她出现的地方,自带了一身的气场。

  又yu又直,衬出slay全场的大气。

  凌妤不由多看了几眼,耳边忽然传来顾罄冷淡的低语。

  “不想说?”

  顾罄漂亮的凤眼微眯,她盯着凌妤的目光很奇怪,幽邃的蓝眸内寂静的宛若深夜里风平浪静的海。

  凌妤没有立即回答,转而越过顾罄的肩头,分别瞥了眼姜维和栗俊。

  目光绕了一圈,最终又落回顾罄身上。

  坦然道:“我和他们没什么牵扯。”

  凌妤说的是实话,凌泰国当年四处强迫她联姻,刚穿越过来时,她虽没有那个能耐反抗。

  但互相见面的第一眼,凌妤便将拒绝打在眼底。

  至于之后纠缠不休的恩怨,凌妤表示,这个锅她不背。

  正是因为姜维、栗俊这种极品遇到的多了,凌妤后来才会选择义无反顾混入了海王群。

  最近两年,她活的顺风顺水,在心里早就将过去那点纠缠一并抹去。

  然而如今前任一个个出场,要么想要找她报仇雪恨,要么打算坐享齐人之福。

  惨还是她最惨。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接连被戴上渣女头衔。

  凌妤冷笑了声,既然顾罄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之前顾及崩人设,凌妤压着脾气,跟缩头乌龟似的做人,现在反正人设已经崩的七零八落。

  索性一次崩到底,凌妤活动手腕筋骨,从顾罄身后绕至她身前。

  “好久不见,姜少……”凌妤狐狸眼上挑,目光从栗俊脸上划过,最终与姜维那张凶相毕露的眼睛撞在一处。。

  她不轻不重的扣了下手腕处银白色的手链,手链反射着银光,姜维原本凶横的眼睛忽然一窒。

  像是想到什么令人记忆铭心的事情,他瞳孔一缩,整个人的气势顺势卸去了大半。

  凌妤弯了弯唇,眼底的笑将落不落,慢悠悠为姜维介绍道:“她是……”

  结果话没说出口,顾罄忽然打断她:“行了。”

  “你让我介绍完。”凌妤不依不饶攀着她的手臂。

  顾罄一把挥开她,眉头紧蹙:“没有意义,不管你和他们有什么恩怨。。”

  顾罄向前进了一步,擦着凌妤的耳朵,用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警告道:“凌妤,对我来说,听你们说话只是浪费时间。我警告过你,不要靠近我,不管你是谁?在我眼里,留不下记忆。”

  凌妤气笑了:“这不是你非让我介绍的吗?”

  顾罄像是根本不想跟她说话,警告的瞥了她一眼,而后公事公办看向门口蠢蠢欲动的姜维,语气寡淡:“保释你出来,你知道我花费了多少代价?”

  姜维一愣,回头看向栗俊,见后者点了个头,确认了顾罄身份。

  刚才嚣张的气焰顿时收敛了不少,只不过眼尾余光触及凌妤的时候,眼神里充斥着不依不饶的凶戾。

  顾罄手指点在手里的文件夹上,不轻不重的补充道:“别怪我没提醒您,您明天就要一审,今天是抓紧时间对口供,还是叙旧打架,随你?”

  事关后半生自由,姜维这会儿再如何迫不及待找凌妤麻烦,也只能压住情绪,他狠瞪了后者一眼,转头冲顾罄咧嘴笑了下,伸出手寒暄道:“顾律,久仰。”

  顾罄目光顿在姜维宽厚的手上,眼底掠了丝厌恶。

  接着刻薄而又不失礼貌的拒绝:“我不习惯和陌生人握手,不然我让栗主任跟您握一握……。。”

  姜维:……

  *

  资料部在开合律所办公大楼第五层。

  凌妤报道还算顺利,所在的部门类似于文职工作,主要是规整收集各类案件,并将律所一应上庭相关材料整理准备齐全,递交业务部。

  凌妤上午熟悉部门环境,并了解了下各类资料规整的序号。

  下午则被王姐拉着打印资料。

  凌妤站在打印机前,因为是台老式的打印机,机器运作非常缓慢。

  凌妤守在过道上,等了一个小时,他们准备的明天上庭的资料还有一大半未出来。

  天气冷,王姐去茶水间泡了杯咖啡,顺便也给凌妤泡了一杯。

  “唉,看起来还要等两个小时。”

  王姐皱着眉,来回看了好几眼腕表。

  凌妤见此,随口问道:“姐,你今晚下班是不是有约啊。”

  王姐几年三十,是个淡声不婚主义。倒不没有接孩子的琐事,而是她之前预约了一场歌舞剧,时间就在今晚。

  眼看着这会儿已经五点,再过两个小时。她便错过了入场时间。

  王姐郁闷的拍了拍打印机面板:“前几天就将这台打印机老化的事情报了上去,但是签字还要等几天。这回律所接了姜家的案子,顾律最近忙得人仰马翻。不然早就在采购单上签字了……”

  凌妤微讶然:“顾律不是管理业务部那边吗?她还有一个月才硕士毕业,据说考取律师资格证也是一个月后才下来?算起来,我和她都算是实习生,怎么她在律所的权利那么大?”

  凌妤原本只是好奇问问,毕竟她并不熟悉律界这一块的行规。

  很多现在已经掌握的信息量,都是道听途说。

  顾罄挺厉害的,至于究竟厉害道什么程度。

  凌妤听完王姐杂七杂八悉数了顾罄曾经的战绩后,总算有了个清晰的认知。

  “她那么厉害,肯定更享受出庭的感觉,可惜了,还有一个月才能……”

  凌妤话还没说完,王姐便冲她摇摇头:“绝大多数人都跟你想法相似,但顾律未必愿意真的天南海北跑着出庭。”

  凌妤啊了一声:“为什么?”

  王姐叹了口气:“家庭原因。她没办法离开云城,一旦出庭,很多时候得天南地北的跑,顾律未必愿意。”

  凌妤适当的表现了一下自己的好奇:“奇怪?顾律每年诉讼费那么多,完全可以请保姆,或者将亲人送往养老院。”

  王姐放下咖啡,复杂的看了眼凌妤。原本是不打算继续多说了,见凌妤问起来。

  拗不过她眼底好奇心,犹疑了片刻,才趁着四下无人,悄悄拍了拍身边的座位。

  见凌妤坐过来,低声道:“前年公司团建,定在三亚,律所所有人都去了,顾律当时刚到律所,原本是不去的,后来拗不过大家起哄,跟着我们一起。三天的旅游时间,没想到隔天顾律家里的那位弟弟便出事了。”

  凌妤:“?”

  王姐语气顿了顿:“小凌,你肯定觉得着没什么对吧,但是怪就怪在,这之后每个月顾律的弟弟都会出事,每回出事情,都必须由顾律亲自去医院才能消停……”

  凌妤听愣了,相到上次看见的阴郁少年,心里说不上来,竟然生出毛骨悚然之感。

  “我猜测,顾律那弟弟大约这里……”王姐指了指脑门,又指了指手脚:“都有问题。”

  凌妤心不在焉的点了个头,含糊道:“是不是患上分裂症了啊?”

  王姐摇摇头:“不晓得。”

  随着下班时间越来越逼近,王姐心情越来越郁闷。

  他们今晚打印的资料,是明天顾罄为姜维qj案上庭时做的所有战略部署。

  凌妤见每一张文件后面都标上了序号,只要守着资料打印出来,再按照序号规整装订,步骤非常简单。

  于是主动请缨替王姐揽下了这项工作。

  *

  凌妤整理好资料,下班回去的时候,顶楼依然亮着灯光。

  她原本打算蹲守在门口,等顾罄一起下班。

  但是七点半左右,接到了医院那边的电话,太奶奶明天要做胃镜检查,需要凌妤过去签字。

  凌妤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八点半了。

  vip病房区走廊一如既往的安静,凌妤先是去看了老人家,等待老人家闭上眼睛熟睡后,才退出病房,转头到护士站签字。

  然而走廊外却不算安静,最左侧的病房区爆发出了剧烈的争吵声。

  VIP病房隔音效果不错,但人现在走廊上依旧能听见尖锐的嘶吼声。

  凌妤懒散的依在护士站墙角,等待值夜护士把太奶奶的检查单找出来。

  远处一个瘸腿的中年大叔拄着拐杖,走到护士站,与护士小姐姐诉苦。

  “唉,我能不能申请换个病房呢,这才住进来一个月时间,309已经爆发了三次争吵!”

  护士小姐姐脸上显出难色,犹豫了下:“您放心,只要有床位,我立刻将你换进去。”

  中年大叔并不是来找茬的,苦笑了下。

  有一搭没一搭的与护士小姐唠嗑:“我瞧着309那一对母子真不是人啊,没见过这么折磨养女、养姐的,她那女儿模样能力个顶个的突出,给他们两花大价钱住这么好的病房。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但你瞧瞧,都是什么事儿,那一对母子明显针眼的见识,怕养女跑路,见天的闹腾着,不是在病房杀只鸡,就是将金鱼开膛破肚,扔她女儿身上。”

  “正常人摊上这对母子,迟早被逼疯啊。”

  ……

  护士不好多讨论病人八卦,只能嗯嗯啊啊应两句,安静的走廊上,全程都是中年大叔的叹息声。

  凌妤捏着签字笔,在家属栏内划下好长一条斜杠,等回过神,匆匆签上自己的名字。

  与护士礼貌告别后,她鬼使神差往争吵爆发区走去。

  隔的老远,便听见少年吃力的质问:

  “姐,你看看脚下那只死狗。和咱爸救你去世时的模样像吗?”

  凌妤上回听过少年类似的质问,那回是猫,这回是狗?

  她一直知道,人类的情感并不相通。

  但是她不知道,人可以坏成顾罄弟弟那样,以家人之名,斩断顾罄身前所有的退路。

  将鲜血淋漓的过往不断翻出来bianshi,加深顾罄的记忆,加重愧疚。

 

019

  309病房位于走廊右侧最后一间。

  走廊空无一人。

  大约是因为顾艇母子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闹一次。

  次数多了,相邻的几间病房要么是空的,要么就像瘸腿大叔一样,坐在护士站,等待这场吵闹结束。

  凌妤距离门口还有三米远的距离时,值班医生正好从门里出来。

  看见凌妤走过来,皱了皱眉头:“小姑娘过来看热闹”

  凌妤见对面老医生明显有驱赶之意,不着痕迹觑了眼对方胸牌上的姓名,脸上堆着羞窘的笑,上前两步打招呼:“秦叔晚上好,我是201李雪梅的孙侄女,因为这边吵的不行,所以……过来看看情况。”

  凌妤一见面就套近乎,倒不显得油腻。

  她本就长得好看,这会儿鼻梁上驾着一幅无框金丝边眼镜,遮挡住狐狸眼妖娆的轮廓,长发半束,碎发贴面,说话的时候,眼睫上抬,星眸啐了几分嗔意与值班医生的目光对视上,乖巧又娴静。

  秦医生眼底狐疑之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他语气柔和了些:“争吵快结束了,你在外边看看可以,但是不要进去。”

  凌妤忙不迭点头,恰在这时,护士站紧急呼叫铃响起,秦医生抬头看了眼床号,挂起听诊器,步履匆匆的离开。

  病房内辱骂声音小了很多,房门紧闭。

  凌妤站在门口,等了足有五分钟,之前激烈的争吵没有再次爆发。

  她继续等在门口,显然不妥当。

  窗外正下着雨,凌妤瞥了眼黑洞洞的雨幕。

  掏出手机,给顾罄发短信。

  【姐姐,你有空吗?外边下了好大的雨,我被困在医院,回不去了,你能不能帮我送把雨伞。】

  【抱歉这么晚,打扰你。】

  【地址是,中心医院康复科】

  凌妤一连编辑了三条短信。

  008适时的啧了一声:【宿主,有时候觉得你还挺会使唤人的,下这么大雨,你叫个滴滴不就解决了吗?非要女主跑一趟?】

  凌妤指了指309病室:【顾罄在里面。】

  【什么?】008刚从禁闭室放出来,一时搞不清楚刚才发生的事情,它迅速翻阅完凌妤共享给它的信息。

  片刻后叹了口气:【原文里,对顾罄养母和养弟描述并不多。我没想到,女主的遭遇会这么令人窒息……】

  凌妤盯着紧闭的病房门,喃喃道:【霸霸,我是不是做错了?】

  008疑了一声:【什么啊?】

  【没什么。】

  凌妤兀自笑了笑:【就是忽然发现顾罄变成现在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是因为从来没有被人真正爱过。而我现在要将她拉出黑暗,便要无条件给予她爱与关怀。但是霸霸,我并不喜欢顾罄,完成任务的前提是我还是个正常的有血有肉、有自己喜恶的人类。坦白来说,如今你让我作为舔狗一直骗她,我做不到……】

  气氛突然变得沉重,008语气有些慌。

  【宿主,你怎么能这样想。】

  008掰着手指,劝道:【你以为自己真的演技高超,出类拔萃?可别丢人了。除了开头两个月你在尽心尽力完成任务当舔狗外,最近人设崩的妈都不剩。消极怠工不说,在女主面前嚣张毕露。女主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早就把你的本性尽收眼底。】

  见凌妤沉默不语,008干脆下了一剂狠药:【而且,你别忘了,女主对你的好感值一直停留在0。这说明什么?你这种拙劣tian狗演技,一辈子都欺骗不了她,下回呢,千万不要侮辱欺骗这个词。】

  008一通胡乱贬低,怼的唾沫横飞。

  凌妤摩挲了下巴,仔细想了下,眼底迟疑缓慢消散,接着懒懒散散哦了一声:【没想到我在你心里是这种人。】

  【所以,宿主,你难道不应该冲进去,美女救美?】008机灵的转移话题。

  【不。】凌妤将手机揣入兜内:【我到门口等她。】

  008遗憾道:【为什么?多好的趁虚而入的机会啊?】

  凌妤一边走,一边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天空:【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将伤疤摊平给别人看见。顾罄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更不可以。】

  008到底是系统,不能与人类的感情共同,似懂非懂的点了个头:【好吧。女主答应过来接你了吗?】

  【没有。】凌妤回答的相当不要脸:【事实上,顾罄的个性,根本不会搭理我。但这不妨碍我凑巧和她在医院偶遇。】

  *

  外面电闪雷鸣,狂风骤雨。

  凌妤走到电梯的时候,一道雷直接劈断了医院电路。

  护士站为了维持病人正常仪器使用,用了备用发电机,但全院用电量大,为了节省用电,电梯便直接停止工作。

  凌妤无奈,只好转身往安全通道走。

  然而人刚刚走入楼道口,便听见抽噎声。。

  凌妤没有听墙角的习惯,停下脚步,打算撤走。

  下一秒,顾艇口齿不清的模糊声音直接钻入她的鼓膜。

  “我爸当时给你取名叫罄,罄竹难书的罄。他大约没想过,从此一语成戢,你对我们家犯下的罪孽就像你的名字一样,永远无法洗清。”

  顾艇仰躺在楼梯口栏杆边,软趴趴的双手垂在地面上。。

  明明看起来处境堪忧、狼狈不堪,然而脸上却透着丝病态的兴奋。

  “姐,还没明白吗?不管是我爸还是我妈,他们都讨厌你。只有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亲人。我可以包容你一切缺点……为你每个月定时发疯提供最干净的皮肤。”

  顾艇说完,盯着顾罄皙白手指间夹着的针管,舔了舔干涩的唇。接着他偏过头,冲针尖的位置露出软趴趴的脖颈。

  看到这里,凌妤心里已经被强烈的惊悚感占据,她震惊的将目光移动到依靠在角落的顾罄身上。

  女人没有吭声,只垂眸,细指夹住一只针管,手持的姿势,就像是抽烟一般。

  针管内透明的液体来回摇晃。

  随着顾艇话落,顾罄总算将黏在针管刻度上的目光,分给顾艇。

  少年脸上盛着毛骨悚然的微笑,他鼓励道:“姐,来,不要压抑自己。”

  “你也配成为我弟弟?鼓励养姐对自己注射镇定剂的弟弟?”顾罄重复道,居高临下的凝视顾艇,那目光宛若看待一个疯子:“顾艇,你是真的以为我不会掐死你是吗?”

  顾罄单手撑住墙壁,徒然弯下腰。

  楼道口上头的白炽灯,笼在她精致的侧脸上,光晕裹夹的唇瓣色彩浅淡,抿直的抹弧度残忍又血腥。。

  顾艇这几年接受康复锻炼,四肢虽然瘫软无力,但是依旧可以自主活动,他想要爬起来,却费了好大力气,不能成功。

  昏暗的灯光中,女人一双琉璃般疏淡的蓝眸半垂。

  她白皙的手指紧紧的捏住针筒,顾艇口角流涎,落下一地的哈拉粒子。

  顾罄也不觉得脏,高跟鞋擦在地面上,向前两步,指腹来回摩挲着针筒,忽然手指用力,抵在顾艇的脖颈边。

  针筒冰凉的温度,贴上顾艇软趴趴脖颈边。

  危险罩在头顶,他又害怕又兴奋尖叫出声。只是这声尖叫被一团真丝手帕牢牢实实的堵住。

  顾罄掀开眼皮。眼底攀爬出杀意:“没用的东西。”

  女人的语调极缓,双目半阂。

  审视的盯着顾艇的脖颈,像是逡巡猎物般,片刻后,她的手指忽然动了动,眼看着即将把针管内的镇定剂注射入顾艇的脖颈,外面一声惊雷。

  顾罄杀意在这一生噼里啪啦炸响中,消失殆尽。

  她蔚蓝色的瞳仁爬满厌恶。

  扔掉手中的针剂,高跟鞋狠狠的碾碎了针尖。

  顾艇原本紧闭的眼缓慢睁开,对上了恢复平静的顾罄。

  他像是受到了侮辱,眼眶通红:“为什么?”

  顾罄脚跟踩在针筒上,刻薄道:“因为脏。”

  隔着昏暗的闪电,凌妤看着楼道口,女人眼底粘腻的湿,整个人跟着冷了一个度。

  【卧槽,卧槽。】

  【宿主,我好怕。】

  【她她……女主……女主……好可怕。】

  008语无伦次,哆嗦着唇喋喋不休。

  凌妤的目光却落在顾罄脚底的针筒上,那支针尖山沾染了一丝顾艇的血珠,被顾罄狠狠的碾碎。

  像是捏碎鸽子蛋般,充斥了毁灭欲。

  凌妤正准备细看,寂静的楼道口,忽然传出清脆的手机铃声。

  “嘟嘟嘟,您的电话来了。”

  “嘟嘟嘟,您的电话来了”

  “嘟嘟嘟,您的电话来了。”

  凌妤低头,下意识看向手提包,里面是来不及掐断的电话。

  再抬头,便与顾罄幽邃的眼睛对视上。

  隔着楼上楼下的距离,视线再半空交汇,空气里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楼下依靠再栏杆上的女人,僵硬的抬了抬下颌,唇角讥诮的弧度僵在脸上,她似乎用了很长时间,才辨认出凌妤的身份,接着素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脸,露出前所未有的惊慌与震怒。

 

020

  闪电在顾罄身后炸出流光溢彩的光芒, 凌妤下意识眯了眯眼。

  也就是这么一恍神的功夫,对面女人所有浮于表面的情绪突然消失无踪。

  凌妤不由又看了眼,企图从她那张骨相流丽的脸上找出一丝惊慌。

  结果就是, 一无所获。

  大约是两人对视的时间过于长了, 歪倒在地面上的顾艇,强忍着脖颈疼痛,朝凌妤看过来。

  他是先天性脑瘫儿, 行动并不灵活, 但智商却未收到影响。

  艰难支棱起软趴趴的脑袋, 朝楼上看。

  待看清凌妤脸时, 少年窄小的眸子内, 掠了层粘腻的阴毒。

  “啊,我见过你。”顾艇冲凌妤甜腻的笑了下:“您是姐姐的朋友吗……”

  少年口角歪斜, 语调模糊,撑起脑袋, 与她对视的时候,能够看出一份强撑的艰难。

  作为一位三观正的好女人,凌妤一向对残疾少年秉持着一份额外的耐心。

  在凌妤的认知里, 上天收掉了残疾人某些能力,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和正常人有区别,而是生病了,需要一些关怀。

  可惜面对顾艇的时候,凌妤那点心疼施展不出来。

  天生缺陷不可怕, 可怕的是因为缺陷把自己送入扭曲的世界观内, 并企图拉别人一并进入深渊。

  顾艇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只单纯看着他, 凌妤都觉浑身不适。

  于是对于他的问题, 凌妤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她对自己划为危险领域的人, 一向保持着应有的警惕。

  原本以为少年识相,就该立即闭嘴。

  然而她显然低估了对方乖张病态面具下扭曲的心理。

  “饭盒姐姐,你怎么不说话,是被我姐姐发病的样子吓到了吗?”

  少年话里话外都是挑衅,凌妤淡淡扫了他一眼。

  “弟弟,多大了?”

  被冷不丁带了话题,顾艇明显一愣。

  下意识回道:“十六。”

  凌妤哦了一声,她懒洋洋的晃动了下手机:“那快成年了。根据我国刑罚规定,诱使,教唆他人犯罪,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我把你刚才唆使你姐姐的话呢,都录下来了。”

  凌妤语气顿了顿,笑眯眯道:“欢迎弟弟成年过来开合律所找我,我将为您介绍最优秀的律师。”

  顾艇背脊脸色一僵,看向凌妤的目光宛若啐了毒液。

  他嘴唇嗫喏了下,扯了扯顾罄的裤脚,仰头粘腻的笑,他冲凌妤抬了抬下巴,话是对顾罄说的:“姐,你的朋友和几年前那只猫一样有趣。”



  玻璃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大大的敞开着,骤然狂风大作,顾罄站在风口,向前一步,风吹起女人如瀑的长卷发 ,她整个人就像是从地域爬起来的魔鬽,长发在半空中张牙舞爪。

  忽然,她向前一步,强行挡在顾艇身前,将少年不停窥探的视线挡的严严实实。

  顾罄低眼盯着少年,眉眼间的冰冷比刚才更甚。

  顾艇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空气里弥散的压迫力令他口齿变得不清晰起来:“真是素胖友啊?”

  凌妤被顾艇近乎诡异的偏执气笑了,拾级而下。

  “还真不仅仅只是朋友……”

  她唇角挂着笑,一步步向向顾艇走进。

  顾艇叹息一声:“这样啊,那可惜了。”

  凌妤没有听明白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从喉腔挤出一个哦字,继续往下走。

  与此同时,顾罄冷不丁扭回头,看着凌妤的目光陌生而漠然。像是深夜里风平浪静的海平面,透着没有波澜的沉寂。

  “不要过来。”

  她的声音极缓,像是覆在耳边低语细喃。

  凌妤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感觉,就像是空气中突然伸出来的一只大手,将她摁在原地。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漠视她的顾罄,以至于忘记了初次见面,她也是这样不近人情。

  最近被顾罄软下来的气势所惑,凌妤甚至忘记了对方性格的原色。

  凌妤正发愣。

  下一秒,顾罄缓缓开口。

  “很重要?”

  她将目光重新落回顾艇身上,见少年粘腻的目光在自己与凌妤身上来回逡巡。

  顾罄瞳孔缩成针尖,毫不留情面的刮在少年脸上。

  她看着顾艇的目光透着同归于尽的了杀意。

  凌妤活了两辈子,女人的第六感向来准确。

  脑海内的警钟拉出尖锐的响声,这一刻她比以往每天一个时刻都来的更清晰的发现,顾罄想杀人,不比以往,是掩藏在暮霭沉重之下怪物,忽然撕破脸皮,想要将所有东西一并毁灭。

  与她距离极近的顾艇脸上爬满了兴奋,就像是自己养大的怪物终于要吃人血后,眼角眉梢溢满了止不住的自豪。

  他甚至纵容的朝顾罄伸出了脆弱的脖颈。

  凌妤当下一惊,荒谬的骂了一句疯子,下意识喊:“顾罄。”

  后者缩紧的瞳孔猛然一松,她停顿了好一会儿,而后站直了身体。

  再看向顾罄时,女人已经抽回了视线,她的手指隔着薄薄的衬衣布料,来回的摸索着脖子上银色锁骨链挂着的小空瓶。

  空瓶埋在衣领内,只隆凸起一块豆荚似的形状。

  这个动作就像是一个停止键,及时止住了顾罄身上再次徒然生出来的暴厉。

  三秒后,顾罄闭了闭眼,缓缓勾着唇,手指轻漫的指了指凌妤,语调斯理,介绍道:“她其实和你一样,同样怀揣着阴暗心思接近我,妄图从我身上得到莫须有的回应。”

  顾罄语气平铺直叙,她微微低眼,回视顾艇阴鸷的目光,借着倨傲的笑了:“但是她是假的,你是真的。见天的招惹些垃圾,你满意了吗? ”

  此话一落,空气安静的像是窒了一下。

  凌妤瞳孔微缩,她迟缓的抬起头。

  视线在半空与顾罄在半空相撞。

  后者面无表情瞥了她一眼,很快抽回视线,她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凌妤听,重复道:“凌妤,你也满意吗?自己看到的,嗯?我警告过你,你们,不要招惹我。”

  凌妤还在为顾罄前一句话“她是假的”所震惊,根本没反应过来顾罄在说什么。

  她没有立即回话,女人身边的少年却突兀的笑出声,像是满意极了顾罄刚才的答案,他嗬嗬嗬笑弯了脊背。。

  顾罄瞥了他一眼,冷不丁伸手,掐住顾艇的脖子,将他拎起来。

  少年的喉咙这次发出的是用尽全力吸气的声音,刹那间脸憋的紫红。

  顾罄嗤了一声:细白的手肘充满了爆发力,用力上抬,像扔垃圾一般,将少年一百一十斤的身体重重砸入轮椅上。

  顾艇身体跟着弹了弹,整个人宛若棉花一样无力的陷入轮椅内。

  做完这些,顾罄从兜内掏出一张纸,仔细擦拭完手指。

  这才推着顾艇离开,自始至终再也没给凌妤任何一个眼神。

  *

  空荡荡电梯内,凌妤立了足有十秒钟,而后扯了扯唇。

  【霸霸。】

  【嗯?】008 回答的小心翼翼,似乎害怕伤到凌妤,声音都尽量放低了语气。【抱歉,宿主。我不知道任务目标会黑化到这个程度。】

  008重重出了口气:【您如果实在不想完成任务,我可以为你向上级申请。但你没有任务加持,这具身体的灵魂力怕是维持不到一年了……】

  凌妤出言打断它:【我就是想对你说一声,你还挺牛逼的。。】

  008迟疑啊了一声:【什么?】

  【我的演技看来是真不过关。】凌妤玩味的勾了勾唇:【亏我呢,今晚对那女人生出了些愧疚。原来她早就知道。】

  【行了,这个任务,我会圆满接下来。】

  008听得一头雾水,敲了敲脑袋:“???”

  凌妤没有继续解释,事实上今晚获取的信息量已经超出凌妤的认知水平。

  她不是害怕,而是震惊。

  面对一个企图拉她入深渊的疯批养弟,顾罄的表现太不正常了。

  在凌妤的认知里,威胁自己生命的东西,不应该及早的规避开吗?

  但顾罄却似乎将毕生的耐心都给你这个疯批弟弟。

  而更可怕的是,顾罄本身甚至比那个疯批弟弟更疯,哪怕她一直表现很冷淡,全程都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表现出了超乎寻常之人之外的接受度。

  但凌妤没有忘记,几分钟前,闪电落下来的时候,顾罄用针尖从疯批弟弟脖子上刮下来的一滴血。

  坦白来说,凌妤不认为那是偶然。

  但也说不上怕,大约她骨子里天生就和别的女孩子有区别,她天性喜欢挑战各种难以逾越的高度。

  职业原因,她笔下每一个故事,在落笔之前,都会提前感受一下角色所出的氛围,所以她上喜欢采风,喜欢感受人性之间牵拉的张力。

  凌妤曾经为了写《沉沦》,切实的去了M市监护工作过整整三个月。

  各色人影都带着各色妆容,凌妤喜欢探究妆容之下的原色。

  而今晚发现的另外一面的顾罄,成功的激发了她的好胜心。

  尤其女人刚才高高在上,弃她如尘埃时候,回眸看她的眼神,令凌妤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战意。

  她的确不喜欢顾罄,甚至努力完成任务只是因为要寿终正寝。

  但今晚之后,她改变了主意。

  她不仅要好好完成任务,而且要把顾罄亲手扯回来,看着她被阳光普照,清冷的眼睛里渲染上人间悲欢。

  无关喜欢。

  就好比攀登雪山,途中她不停的被震落,旁人也许早就拍拍屁股走开,但是凌妤不行。

  她骨子里藏着的骄傲不允许溃不成军撤离。

  顾罄今晚成功的挑起了凌妤的熊熊燃烧的战火。

  凌妤在楼梯间待了三秒钟,调整好心情,才迈步走出楼梯间。

  然而外面下着大雨,凌妤之前打着噌伞的意图,根本没有带伞。

  她走到一楼廊檐,才反应过来。

  看了眼黑夜里雨势未减的大雨,刚准备掉头回病房取。

  消防通道口再次走出一个人,秦医生身上穿着的那件白大褂还没有脱。

  似乎专门送伞过来,见了凌妤,不由分说的把手里的亮片透明伞柄塞入凌妤手中。

  “雨下的太大了,这个你拿着。”

  中年医生大约是急匆匆追过来的,喘了口粗气。

  凌妤目光点在对方满头汗水的额头上,当下有些迟疑:“秦叔,你怎么知道我没带伞。”

  中年人一愣,而后慈爱的看着她,嗔怪道:“你说呢,当然是值班护士看见你空手下的楼,提醒我给你送来,。喏……下次记得还回来。”

  也许是中年医生的语气过于稀疏平常,又或者是他身上穿着救死扶伤的白大褂,正义凛然,心怀慈悲。

  凌妤心头那点怀疑就此打住,她面上堆着感激的笑容。忙不迭向医生道谢。

  *

  凌妤从医院走出来,撑开伞。发现这把雨伞是女士伞,伞柄轻盈,握在手中很轻。

  大约是秦医生女儿的,毕竟亮片的透明伞面,只容的下一个女孩子的宽度。

  对于中年男人来说,撑起来后宽度并不合适。

  下回再过来,她得记得还给人家。

  前面是黑洞洞的黑幕,凌妤站在公交站台前拦了两的士。

  鞋子上沾染了水,她索性脱下高跟鞋,光脚走了进去。

  夜晚十点,大街上空无一人。

  司机师傅是个年轻男人,染着一头黄毛,脖子上吊着个十字架。

  凌妤上车的时候,对方冲她吹了声口哨。

  【老宅有车你不开,深更半夜,一个女孩子坐滴滴,你可长点心吧。吓都把我吓死了、】

  凌妤正在和徐淼闲聊,对方对滴滴这个行业现状很明显有些担忧。

  这会儿微信不间断发过来。

  【不行,你偷偷拍张司机的证件照过来,万一你失联了……呸!】

  徐淼这个人一向啰嗦而且有轻微焦虑症,凌妤见她一时半会已经脑补到行驶路线偏航的情景。

  无可奈何,只能顺手拍了下司机的证件照,借着外面再一声惊雷,司机紧急刹车,将车牢牢停在斑马线上。

  凌妤惯性往前扑,手指一划拉,将这张拍好的照片发给了“开合律所顾”

  她的脸僵硬了一下。

  飞快撤回,然而下一秒,对话框内显是对方正在输入。

  一秒后。

  开合律所顾:?

  凌妤没搭理她,手滑这种没什么好解释的,她如果真的跟顾罄聊两句,指不定被对方误认为自己故意搭讪。

  自从晚上人设崩盘后,凌妤就没打算装。

  她自问自己优点挺多的,排除舔狗。她几乎应有尽有,对手的的高度决定了她的格局。

  类似这种庸俗的搭讪方式,通常会降低自己的逼格。

  凌妤思索了片刻,退出开合律所顾的聊天框,继续和徐淼聊天。

  老宅位于西山郊区,因此行驶的路途有些长。

  司机是位话很多的小青年,起初骚话一堆,见凌妤长得好看,频频向她递来暗示意味极强的视线。

  可惜凌妤虽然外表清纯可人,实际上撩起衣袖,露出的小臂,线条流畅。

  全垒打功夫堪比武术教练,刚上车那会儿,她仅用鞋跟便跟司机先生过了两招,结果完胜。

  于是上山的一段路途,对方老实了不少。

  等到下车的时候。

  黄毛才欲言又止扭回头,看向凌妤。

  大约是对凌妤刚才警告心有余悸,眼睛闪烁,嘴皮跟着蠕动了两下。

  “有事说事。”

  凌妤推开车门。

  黄毛犹豫了片刻,冲着她的背影问:“小姐,你家里有人吗?”

  “怎么,你还敢登门入室。”

  黄毛看见凌妤晃动的拳头,眉心发麻。忙不迭摇头:“不不不,我怎么敢。我就是想提醒您,我们上山的这一路,似乎一直被一辆保时捷跟踪,你是不是惹上什么人了?家里如果有家里人的话,好歹安全些。”

  司机话落,凌妤下意识看向黑夜。

  鬼影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眼黄毛挑染的头发,她啪的一声将门重重给他关上,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021

  大约是因为淋了雨, 凌妤喝完厨房阿姨煮的姜汤。

  转头回楼上洗了个热水澡。

  她原本打算今晚早睡,然而手机短信不断震动。

  吴教授给她发了一连串消息,大致意思是提醒她, 她目前所有课业已经结束, 在毕业之前除了交实习报告外,还有毕业论文

  眼瞅着还剩半年不到即将毕业,别的同学都上交了两次毕业论文, 凌妤一次未交。

  吴教授表示很担心她能否顺利毕业, 他虽然措辞很委婉, 但话里话外给凌妤下达了最后上交时间。

  被这么一打岔, 凌妤这会儿也不敢睡了, 她这几个月围着顾罄忙晕头,其实早就将自己大四毕业生的身份忘记的一干二净。

  毕业论文什么的一字未动。

  凌妤一咕噜从床上弹起来, 先去楼下给自己泡了杯咖啡,这才打开笔记本, 开始肝论文。

  作为一个大神级写手,如果不是后来灵感缺失,被不断质疑文章质量提升不上去。

  凌妤过去小说的热度可以一直维持在平均水平线上。

  因此论文这点事情, 倒真难不住她。

  别人花几个月写出来的论文,她可能也就是一晚上的时间。

  凌妤十指在键盘上飞快弹跳,荧光屏折射在她那张白的腻人的小脸上,显得尤其专注。

  两个小时后,敲完最后一个字节。

  凌妤合上电脑,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这回打进来的电话, 是个陌生号码。

  凌妤瞥了一眼, 顺手挂断。

  没想到三秒后, 对方再次拨进来。

  “小妹, 我是李娟。”

  凌妤垂眸,低睫看了眼腕表时间。

  她挑了挑眉,不着痕迹的问道:“已经两点了,你怎么还不睡?加班?”

  电话线另外一边李娟一连说了三个没有,她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有些隐晦的焦虑。

  凌妤问:“娟姐有事?”

  “不算什么大事,我就是今晚睡不着,心里七上八下的。抱歉啊,小妹,这么晚给你打电话。实在是云城这边,我已经没有多少信得过的朋友。”

  李娟语气有些颓废,似乎打这个电话鼓足了勇气:“你如果不方便……”

  “方便的。”凌妤眯着眼打断她:“凑巧我今晚赶毕业论文,还没睡,你说吧。”

  “哎,谢谢啊,小妹。”李娟苦涩笑了笑:“你是我小姨的继女,给了我那么多钱,人肯定信得过。我其实以前不算缺钱,小姨肯定对你说过,我最近遇到了麻烦。。”

  凌妤明锐的扑捉到一丝不对劲儿:“你今晚……是因为遇到了那个麻烦?”

  李娟苦笑,嗯了一声:“姜维的案子你听说过吗?我的麻烦是因为这件事。”

  凌妤没有打断她,低嗯了一声,示意对方继续说。

  “小妹,我明天打算上庭给姜维那混账做证人。”

  李娟的语气有些难过,像是哭过,声音沙哑:“是我没用,闺蜜尸骨未寒,我没有出息给她沉冤昭雪,现在还要……”

  李娟的的声音戛然而止。

  凌妤对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其实并不奇怪,从那晚看见顾罄刻意接近李娟的时候,她就明白,这件事肯定有后续。

  但即便猜到了,她对顾罄依旧有些失望。

  凌妤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不要求顾罄能让每一件案子真相公之于众,但至少她不能知法犯法,逼迫李娟去作伪证。

  凌妤吊着眼皮,扯了扯唇:“她逼你的?”

  李娟啊了一声:“她?”

  “顾罄,她逼你上庭。”

  随着这句话落,电话那头明显沉默了很长时间,凌妤眼睛里的情绪一丁一点的淡去。

  “没有。”李娟回答的斩钉截铁:“不是她。是我自己……我有必须去苦衷。”

  凌妤不太相信,因为那支录音笔。

  然而下一秒,李娟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妹,你肯定知道,我今天告白被拒了,原来之前是我自作多情,顾罄她并不喜欢我。”

  凌妤哦了一声,安慰道:“及时止损,挺好。”

  “我本来不甘心,就质问她,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每天嘘寒问暖令我误会。你猜她怎么说。”

  凌妤拉上窗帘的手一顿:“嗯?”

  李娟兀自苦笑道:“她说,她每晚加班到很晚,有空打电话的时候只能到深夜,目的是确保我还活着。”

  凌妤啧了一声:“嘴真毒。”

  “这话搁以前我肯定不信,但小妹,直到今晚,我才总算意识到自己招惹的究竟是怎样的麻烦。”李娟的声音透了丝沧桑,像是想到什么。她抽噎了一下,仰头咕噜噜往嘴巴里倒了口烧酒。

  因为喝得上头了,语气逐渐拖拽出细长尖锐的尾音:“我们这种小人物……早已习惯了把孤独当信仰,挫败成为人生常态,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甘于平凡还不够,我们呢,还需要甘于平凡的溃败。”

  凌妤皱眉:“有人威胁你,你揭发他……正义虽然迟到,但并不是晚到。”

  凌妤一向不会左右别人的选择,所以她没有多劝李娟。

  只是告诉她,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一条路可以走,走对了是光明,走错了是崎岖。

  李娟这回沉默的时间比刚才更长,凌妤等得不耐烦,索性抱着手机去窗台吹风。

  徐家老宅这幢别墅,有好些年头了。

  前几年徐老爷子派徐大舅过来,给老太太重新翻修了别墅周边的设施。

  铁艺门外头装了壁灯,更远的街道上通知市政,特地做了指路标识以及路灯。

  凌妤的房间在三楼,放眼望去,没想到竟看见路灯下站着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

  距离有些院看不清面容,只能隐约感觉到她夹着烟,嘴巴里吞云吐雾,眼圈打着璇儿的往上蹿,她人依在一辆银白色的保时捷车上。

  背对着凌妤,看不清五官。

  夜幕笼罩的天空黑洞洞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

  深夜气温降下来,凌妤出来的这一会儿,已经冷得双手冻红。

  她又瞥了眼抽烟的女人,这回女人倒是动了,她拔掉嘴上烟头,背对着凌妤的视线,钻入车内。

  凌妤以为是路过的车主,烟瘾犯了,停下来在电线杆上抽根烟。

  因为徐家老宅位于西山盘山公路尽头的别墅区,道路弯弯绕绕,盘山公路极长。

  很多时候,车主进过,不专心,很容易出现交通事故。大晚上,一根烟便能接乏。

  类似抽烟的车主不在少数。

  凌妤收回视线,不远处保时捷车主启动车辆,一溜尾气喷出,车辆很快消失在眼前。

  她耸耸肩,因为外面实在是太冷了。

  凌妤背过身,又折了回去。

  电话那头,李娟大约喝的更高了,嘴巴颤抖,胡乱哼唧了好长时间,断断续续的说:“我……我需要钱……钱是个好东西……就当我没有道德。”

  “呜呜呜呜,书书,对不起,对不起……”

  *

  李娟的案子开庭这天,凌妤本来没有听审的权利。

  不过由于昨晚案子的资料,是她帮着打印并整理出来的。

  王姐考虑到,万一顾罄他们需要资料,自己不清楚位置,到时候不好解释。于是央求了这次出庭的蔡东,把凌妤带上。

  凌妤一大早跟着开合律所刑事组的人一起去法院。

  坐在事务所大巴上,她环视了一圈,跟着扯了扯王姐的袖子:“姐,顾律怎么没跟着。”

  王姐摇摇头:“她提前去法院了吧。”

  她语气顿了顿,拍了拍凌妤的肩膀,解释了一句:“你放心,顾律一向严于律己,这次的案子上面那么看重,顾律绝对不可能缺席。”

  凌妤哦了一声,又问:“这次案子证据确凿,顾律真的能逆风翻盘吗?”

  王姐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她垮着脸:“小凌,你来咱们律所时间短没真正亲眼见识过。顾律经手的所有案子,没有一件失手的情况。她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人,个人应变能力在业界几乎战无敌手。”

  凌妤勾了勾唇,狐狸眼内锋芒一闪而逝,意味深长道:“那我得好好瞻仰一下前辈应变事故的风采。”

  王姐没听懂凌妤话里话外的深意。闲聊了几句,便开始回头和身后的小年轻聊起了八卦。

  008:【宿主,你究竟做了什么?】

  凌妤:【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那就是真的做了。】008语气有些绝望【为什么一定要干涉女主的决定啊啊啊啊】

  她不是干涉,而是在拉顾罄。

  在凌妤的世界观里,黑白虽然分不清楚,但是她清楚的明白,人的底线不能丢。

  这次的qj案证据确凿,那位死去的女孩言书,才十九岁。

  凌妤之前和姜维打过交道,姜维的暗室里,一整面墙面上贴着的是不同女孩子受害的照片。

  凌妤当初天真的以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便是对姜维最好的惩罚。

  只是没想到,依然有人继续受害。

  凌妤看着高架桥上来来往往的车辆,这是二十一世纪和平公正的年代。

  有些错误顾罄不能犯。

  *

  开庭定在九点。

  律所大巴到的时候,顾罄和栗俊等在法院门外。

  “她怎么来了。”顾罄皱眉。

  栗俊顺着顾罄的目光看过去,见凌妤提着公文包跟在王姐身后。

  她将一头给黑束成了丸子头,前额落下空气刘海,未施粉黛,皮肤在阳光中泛着瓷釉,穿着工装,温婉下却又现出一丝娇俏。

  栗俊不由多看了两眼。

  顾罄忽然侧身,把手里的资料扔给栗俊:“她长得好看?”

  栗俊一惊,回头瞥了眼气场全开,长卷发披肩的顾罄。

  条件反射否认:“在我眼里,你最好看。”

  顾罄哦了一哦了一声:“你今早吃油条了?”

  栗俊下意识摇头。

  顾罄斜睨了他一眼,目光逡巡的看向栗俊的唇。

  栗俊被突如其来专注的眼神震惊的话都说不出来。又惊又喜,心脏怦怦乱跳。

  将男人的神色收入眼底,顾罄眼底厌恶一闪而逝,她递给栗俊一张纸巾:“擦擦。”

  栗俊啊了一声,饶了饶头:“?”

  “嘴唇。”顾罄挑挑眼,面不改色:“一嘴油。”

  凌妤走近的时候,恰好听见素来严于律己不苟言笑的顾罄,开起了冷幽默。

  只是她板着一张脸,实在是令人看不出嘲讽。怼人怼的对方无知无觉。

  凌妤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她上前两步,走到两人身前,递给栗俊一张名片:“栗主任,没想到您年纪轻轻,有这种困扰,建议您去这家美容院去个油。”

  身边王姐听见这话没绷住,差点笑出声。

  回头对上栗俊黑黑沉沉的脸,赶紧拽住凌妤的胳膊,往身后塞。

  “栗主任,凌妤年龄小,职场上规矩不太懂。说话直来直往,我会好好教育她。您别多想,她要有冒犯之处,我替她道歉。”

  栗俊黑着脸,将目光移到凌妤身上,恰好撞入女人乌漆嘛黑的眸子内,他心说,他能多想什么?

  刚准备接过王姐递过来台阶,下一秒,顾罄迈步,擦过他的肩膀直接进入法院,走到他身边的时候。

  不轻不重道:“仅剩五分三十秒开庭。少惹点事情。”

  言外之意,没有时间给你闲聊。

  案子上的事情,顾罄的话在团队里拥有绝对主导权,她这么不咸不淡斥了一句,所有人纷纷噤声,不约而同低下头,坠在她身后进入法院。

  凌妤盯着她的后脑勺啧了一声:【谢都不对我说一句,还真以为我不记仇。】

  008已经说累了,有气无力道  :【宿主,不要招惹女主。不要和女主对着干。不要搞事情,算我求你。】

  它一连说了三个不要,见凌妤不为所动,语气卑微央求道:【我只想磕cp,不想看干架。】

  凌妤弯了弯唇:【那你想着吧。】

 

022

  顾罄作为实律出庭的状态和她平时不太一样, 她安静的坐在辩护律师蔡东的身边。

  长睫半垂,把主场完全让给身边的辩护律师姜东。

  而她本人则是像一根定海神针般,从容不迫将庭上证人、审判长、审判人员的细枝末节的情绪与变动收入眼底。。

  右手持着一根签字笔, 在纸上速写着各种应对方案。

  凌妤注意到, 前半场控诉方与辩护方对峙的过程中。

  控诉方屡屡问到刁钻问题时,顾罄手中的资料便会递至蔡东面前。

  两人看起来合作过无数次,默契的配合着对方的节奏。

  蔡东将语速控制的不急不缓, 明明犯罪嫌人已姜维的罪行, 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他却轻而易举指鹿为马, 巧舌如簧。

  对面坐着的证人是言书父亲。

  被他连反询问下来, 已经汗水涔涔。

  “你女儿的工作你知道是什么性质的吗?”

  ……

  “她这样的工作,和您谈过自己曾经遇到的男性朋友吗?”

  ……

  言书被姜东逐渐加深的逼问, 给逼的情绪是失控,他激动道:“我女儿是正经人……她虽然工作在club, 但一向洁身自好,,从小到大从来不会和任何男性有密切往来……就连距离近都非常反感。”

  蔡东接过顾罄递过来的纸张, 抬起头时,面向法官阁下做了总结:“也就是,言书从小与异性保持距离,这种保持距离的方式一直持续到十九岁。是吗?”

  ……

  一面倒的问话,几乎让言书的父亲, 将所有不利于原告的证词全部吐出。……

  言书父亲发言完毕后, 接着传召了这件案子最新证人李娟。

  李娟穿着一身暗红色长裙, 饶是浓妆覆面, 脸上依旧有宿醉未醒的痕迹。

  似乎从未见过这种场面, 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目光显是落在顾罄身上。

  而后环视了一眼四周,发现了凌妤。

  凌妤冲她微笑,而后者却飞快别开眼,垂着头,就像做错事羞惭的孩子。

  控诉方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再次轮到了蔡东。

  他这回并没有看顾罄,似乎早已经成竹在胸,演练过无数次。。

  一连串的问题落下来。

  李娟回答的相当配合。

  “你和言书之前一直住在一起,是不是?”

  李娟点头。

  “你们会经常手拉手出门,逛街吃饭唱K。”

  李娟再点头,只是脸上布满了灰败的萎靡。

  “你和她有没有睡在一长床上。”

  “有没有两人在一起做过恋人之间才做的事情。”

  “反对。”控诉方站起身:“法官阁下,反对辩方律师恶意揣测。”

  蔡东再得了顶头律师警告,回头瞥了眼顾罄,然而后者并没给他任何反应。。

  凌妤坐在第一排庭审席上,清晰的将顾罄所有变化收入眼底。,自从李娟出来的那一刻,顾罄身上从容不迫的气质褪的一干二净。

  此刻她手指点在桌面上,蔚蓝色的眸子沉甸甸的,斜斜的瞥了眼蔡东。

  接着背抵向靠背,垂眸假寐。

  这就是不打算继续帮他的意思,头一回庭审之中,顾罄撂挑子不干,对方很显然是生气了。

  蔡东心里有数,姜家那边用自己的势力找了李娟,威逼利诱,迫的后者出庭作证。

  但在这之前,顾罄答应帮助姜家的前提就是,他们不能再迫害证人。

  此时此刻李娟出现在庭审之中,蔡东能想象得出对方震怒。

  这件事他也有份参与,蔡东想到结束后,自己的下场,一脸的横肉不由抖了三抖。

  他整理了下面部表情,强行硬着头皮别开视线,目不斜视继续问询。

  然而没有顾罄富有策略的指挥,他的问题越来越尖锐,反而是触碰到李娟最脆弱的道德底线。

  问询进行到最后,李娟的回答越来越抗拒。、

  控诉方律师不断提出反对。

  蔡东应对起来开始捉襟见肘,于是他向法官阁下提出了呈交证物的申请。

  凌妤挑了挑眼角,看着证物录音笔,当着一众人的面播放出来。

  声音是那晚酒吧,李娟头一回勾搭顾罄时的对话。

  “你喜欢我?”

  顾罄的声线刚出来,李娟的脸顿时惨白一片,她忽然站起来,踢掉身后的椅子。

  怒目圆瞪看向姜维:“我闺蜜言书,是被他用道具绳索勒死的。我亲眼所见,刚才所有证词全部是姜维逼迫我提供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蔡东出言打断她:“证人情绪激动,出现胡言乱语理智丧失状况,法官阁下,我请求暂时将其带离庭审。”

  原本这个请求非常不合理,凌妤双手抱胸坐等看好戏。

  然而几分钟后,审判长与个审判员商议完毕,竟然听从了蔡东的请求。

  凌妤眉头狠皱了下,下意识看向一条走廊之隔的顾罄,女人半边脸掩藏在阴影里,也不知道正想些什么,皙白的手指搭在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像是将内心的冷厉遮掩在敲击声中。

  蔡东见李娟被拉了出去,眼底掠了丝得意。

  “法官阁下,这支录音笔,可以证明被告李娟是同性恋。”

  他一时得意忘形,把本来总结的陈述词提前说了出来,说完就有些后悔,但是好在录音笔被人按了继续播放键。

  “你喜欢我?”

  “不喜欢。"

  “你是同?”

  “当然不是。”

  ……

  四句对话,来回播放。

  刚才信誓旦旦的蔡东游刃有余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下意识求救的看向顾罄,后者只垂眸,冰冷的眉目上渲染了层看蠢货的戏谑。

  庭审进行到这个地步,宛若一场戏剧。

  庭上出现一阵骚乱,好在蔡东震惊过后稳住心态。

  即便被控诉方律师一阵妙语连珠打压,由于庭审期间出现新证物。案件关系复杂,审判长和审判员商议过后,做出将案件延期三周后再次进行。

  凌妤吊着眼皮,瞥了眼顾罄。

  后者后背抵在身后的桌子上,她侧着脸,眉目清冷。头顶碎光不均匀的投射在鹅蛋脸每一寸角落,勾勒出冷清至极的漠然。

  似乎察觉到凌妤的观察,后者倏然回头,隔着一个走廊的距离。

  凌妤的清晰的看见顾罄那双漂亮的凤眼望过来时,洞悉一切的冰冷。。

  她看出是她做的。

  凌妤很确定,冲着顾罄挑衅的弯了弯唇。

  她做了个口型:“姐姐,我以后都不会允许你害人。”

  顾罄荒谬的盯着她,没有情绪的眼睛里爬满了看自以为是蠢货的蔑视。

  如凌妤所料那双剔透的眼睛里不再是冷漠。反而像是被激怒的怪物,邪肆蔓在眼眶,粘稠的海藻气息几乎要滴出来。

  凌妤乖张的想,顾罄此时此刻十分生气。

  战无不胜的顾律,头一回在法庭上遭遇滑铁卢,她的确有生气的理由。

  凌妤作死的弯了弯唇,在审判官宣布结束的最后一刻,从兜内掏出一颗糖果,隔着人群抛入她的宽大的兜中。

  无奈失了准头,顾罄站在人群里,正对刑事组一众工作人员交代着后续事件。

  后背忽然被糖果击中,她像是一无所觉,看都没看一眼,继续面不改色的吩咐安排事情。

  *

  庭审结束后,王姐带着凌妤去法院办事处,办理了一些关于案子的后续手续。

  做完这些已经有半个小时左右,凌妤原本以为顾罄已经离开,然而回到一楼大厅的时候,恰好铺捉到女人背影。

  凌妤同王姐打了声招呼,跟着顾罄向洗手间走去。

  但没想到中途,栗俊和蔡东截去了顾罄的退路。

  洗手间不远处是消防甬道,顾罄面前站着的两个男人,面红耳赤。

  凌妤不能太过凑近,只隐约听见。

  栗俊的质问声:“是你做的?顾罄。”

  “换掉录音笔的事情只有你能做到。”

  “你怎么这么糊涂,姜家那边知道真相会放过你?”

  “我真没想到你会出尔反尔。”

  顾罄淡色的唇微抿,等栗俊两人质问完。

  才慢条斯理的抬起头,她的目光轻飘飘罩在两人身上。

  片刻后,淡淡道:“背着我出尔反尔的是你们。”

  女人的目光犹如看两只踩在她底线上跳舞的蠢蛋,视线犹如实质落在两人身上,片刻后,甩开一头如瀑的长卷发,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

  凌妤疑了一声,神情有些怔愣。

  顾罄明明知道那支录音笔,是她动的手脚。然而一向刻薄、利己主义顾罄,竟然没有当着栗俊两人的面供出她。

  *

  为什么呢?

  凌妤一直坐上返回律所的大巴上,依然在思考这个问题。

  车内没有来的时候热闹,除了司机偶尔转动方向盘的声,周围安静极了。

  因为这回的案子打的并不好看,律所刑事组以蔡东为代表的一众人心情都不算好。

  就连王姐也结束与身后小姑娘的闲聊不知道什么时候终止。。

  凌妤双手托腮,对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大巴司机忽然一个急刹车,将车停在距离律所最后一个人行道红绿灯前。

  “唉,顾律竟然也才回来。”

  王姐忽然瞄了眼窗外,叹了口气:“她心情肯定不怎么好,今天庭审……”

  她瞟了眼最前排的姜东,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凌妤见此,只好岔开话题:“王姐神了。,竟然知道顾律才回律所。她不是没和咱们一道吗?”

  王姐被凌妤这个问题逗乐了,抬手指了指大巴旁边右侧车道停靠的银灰色保时捷。

  “喏,那是律所给顾律准备的车。”

  凌妤顺着王姐的手指看过去,触及那辆象征性极强,车尾数字三个0,全球限量版银灰色保时捷车辆时,她脸上的懒散凝结在眼底。

  片刻后,她压着情绪,回头看向王橙:“王姐,顾律平时都是自己开吗?”

  “当然了。”王橙絮絮叨叨说了公司制度规定,顾罄身为公司这两年的骨干核心级人物。

  基本的生活配备,例如车辆、房子,都是从她分红里抽取一部分,作为奖励落到她个人名下。

  凌妤深情恍惚,想到昨晚老宅别墅的站立的人极有可能是顾罄。

  这让她一时半会集中不起来精神,于是顺着王姐的话,敷衍道:“也是,从来没看见过哪个公司给员工发限量款银白色保时捷作为奖励。栗主任他对顾律挺好的。”

  “那可不是。”王姐得到了回应,兴致不减。

  她一向喜欢研究豪车、名表八卦,提起顾罄那辆保时捷,眼睛里像是啐了层星子:“这辆保时捷是全球限量款耶,其实原本栗主任给顾律准备的年终奖是一台红色款的玛莎拉蒂,后来得知顾律喜欢一切白色的物品,除了衣服,她几乎所有生活物品都是白色,比如:钥匙扣,饭盒、亮片白透明的雨伞……”

  “等一下。”

  王姐嗯了一声,诧异的看向凌妤。

  后者乌漆嘛黑的眼珠倏然和她对视上,沉的惊人:“顾罄喜欢什么雨伞?”

  王姐迟疑重复:“亮片白透明色,有什么问题吗?”

  “这种?”凌妤今天背着的是双肩包,她将包包搁在腿上,拉开拉链,拿出昨晚那柄折叠雨伞。

  王姐呀了一声:“小凌,顾律的雨伞怎么会在你这里?她一向最讨厌别人碰她的东西……”

  凌妤掀了掀眼皮,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涩。

  昨晚所有的事情串联在一起,历历在目。

  她沉默了好半响,忽然抽出手机,给“开合律所顾”编辑发送了一条微信、。

  【谈谈。】

  隔了五分钟对方不出所,拒绝道:【没必要。】

  凌妤低笑了声:【对自己坦诚一些不好吗?,我只是还个伞,对你当面道声谢。】

  【啊,对了,伞!是昨天亮片透明伞!】

  【你如果不方便呢,我恰好过几天要去医院,寄存到你弟弟那儿,你看行吗?】

  这一回女人的短信来的非常快:【凌妤,不要试图挑衅我。】

  凌妤盯着手机半响没动。

  十分钟后,开合律所顾:【地址。】

  凌妤坐在大巴上,忽然弯了弯唇,狐狸眼里盛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023

  姜维的案子, 一审结果不尽人意。

  案子最后虽然争取到被延后待审,但按照今早庭上戏剧性的反转。

  不出意外的话,二审过后姜维一定是要坐牢的。

  凌妤几乎以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然而回到律所不久。

  凌妤再次遇见了姜维, 他跟在姜博川身后。

  脸上掩去了往日凶戾之色,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爸身后,宛若一只被驯服的土狗, 收敛起所有凶恶, 挂起伪装的面具。

  凌妤飞快侧身, 避开几人目光, 站在走廊过道的打印机角面前, 确定自己在对方盲角区后,缓慢的舒了一口气。

  很快浩浩汤汤的一群人从一楼大厅穿行而过。

  等几人踪影完全消失, 站在过道走廊的人事科实习生孟溪,瞪圆了眼睛掩嘴惊呼。

  “是是……是姜……姜, qj案的那位……他他他,不是应该被羁押在……”

  孟溪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王橙一把捂住嘴巴。

  孟溪是王橙的表妹, 进入律所多半是托了王橙的关系。

  因此见孟溪可无遮拦,王橙先是警告的瞪了眼孟溪,接着环顾四周,确认没人后,这才皱眉呵斥道:“以后少提刚才那位的事情。”

  “你已经毕业了, 能不能学学小凌。”王橙数落完孟溪, 冲凌妤笑了笑:“小凌, 你可别被她带坏了, 有些事情不该问的提都不要提。”

  在王橙眼里, 凌妤乖巧温雅,聪明激灵,她能够飞速避开敏感话题,并且接得住所有人抛来的话头,恰到好处的投桃报李给予对方服帖的回应。

  这样的女孩子,比自己冒冒失失的表妹聪明太多。

  她原本以为,凌妤会像往常一样颔首点头。

  没想到凌妤忽然歪过头,狐狸眼蔓着丝她这个年龄少女该有的冒失困惑:“王姐,我也觉着不太合理……姜家的案子目前来说,几乎已经没有任何翻盘的希望,姜家那位大家长现在来律所……莫非还有转圜余地?”

  王姐一愣,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这件事。

  对于这个案子,除了姜东和栗主任外,律所几乎所有工作人员,面上不说,其实内心都是极其厌恶的。

  因此大家不约而同对姜维的事情避而不谈,今天要不是眼前两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用单纯的目光一错不错,看着她

  王姐肯定不会搭理。

  此刻,自从刑事组工作人员坐大巴车回来后,各部门领导全部聚集在顶楼开会。

  走廊过道不比平时热闹,王姐被两个女孩困惑的目光盯着,犹豫了片刻,叹了口气。

  但是在开口前,依旧谨慎的打量了一眼四周。

  她压低声音嘘了声:“这件事情不好说。我上午交资料,听法院那边的人说,这一回新证人出庭的资料,是蔡东单独上交申报法院,并且疏通了关系,央求法院相关知情人员把这件事瞒了下去……”

  一边的孟溪惊讶的啊了一声:“咱们律所大小事情,以前都是顾律做主。蔡律能越过她擅自提交新证人?”

  “你小声点。”王橙恨铁不成钢斥责了声,又叹了口气:“以前不能,栗主任从国外回来,就两说了。据我观察,顾律也许不知道今天上庭会有新证人出现。”

  凌妤垂眸,眼睛里掠了丝意外,她原本以为是顾罄……

  “不对吧。”孟溪拽了拽王橙的袖子:“表姐,我听我们科领导说了,这件案子是老栗总亲自安排给顾律的,姜家那边答应案子结束给她三个亿。毕竟只有她才能打赢如此难办的案子,姜律瞒报,不怕事后被辞退吗?”

  王橙尴尬的耸耸肩,关于那三个亿的事情,她早就听说过。

  讪讪的笑了下:“谁知道呢?或许我猜错了……我总觉得顾律不是那种人……”

  凌妤想,她也觉得顾罄不是那种人。

  希望那晚看见的顾罄只不过是一个梦魇。

  *

  因为论文的事情,凌妤把和顾罄约会的地点定在H大小吃街。

  她提前两个小时下的班,去了一趟学校。……

  原本打算交完论文,赶紧到学校小吃街苍蝇馆子里预约一张座位。

  但去办公时候,发现吴教授办公室里坐着他曾经的恩师,如今文学界泰斗人物之一顾秉承老先生。

  于是凌妤阴差阳错被顾先生指导写作,一通交谈下来。

  老先生明确表现了对她的喜爱,甚至向凌妤抛来了前往港大进修的邀请函。

  凌妤只笑笑,委婉的拒绝这份好意。

  老先生涵养极好,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涵养,经历过岁月沉淀,老态的眸子里充斥着睿智的光芒。

  许是打着爱惜人才的心思,临了离开的时候,顾先生将自己的联系方式留给凌妤。

  凌妤白皙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丝赧然与愧色。

  港大文学院进修对她来说,并不比出国差。

  但当下徐家分家,凌泰国得势,外公的意思和她自己的想法,都是避其锋芒,国内让子弹再飞一下,出国一定是首选。

  眼看着老先生眼底毫不遮掩的挽留:“小姑娘不急着拒绝,我最近在云城,大抵还会待很长一段时间。”

  凌妤以为老者是为了自己,心中更加愧疚。她忙不迭摆手道:“先生,您不必因为我的事情,耽误行程。我以后在学术上遇到难题,肯定会叨扰先生,但对于大学毕业未来进修深造的问题……”

  小姑娘一双眼睛出落得水灵灵的,说话的语速不急不缓,井井有条,尤其是在文学方面的见解,竟然比她的导师吴教授更为独特。

  顾秉承看着凌妤的目光十分满意,这会儿见她焦急拒绝,于是背着手笑眯眯打断她:“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我待在云城是为私事。”、

  顾秉承语气顿了顿,慈爱的笑了笑:“如果我家那侄女能找回来,和你年龄差不了多少。你们……都还是孩子。”

  凌妤听得云里雾里,但好在老先生留在云城不是为了自己,她松了一口气,有颜色的上前和顾秉承道谢。

  吴教授站在一边,全程瞪大了一双眼睛。

  要知道能被他恩师邀请,往后的前途几乎无可限量。

  哪怕是他,也是舔着脸才能勉强称呼顾秉承一声老师,事实上,老者从未承认过。

  想到这里,吴教授看向凌妤的目光就更复杂了。

  有那么好才华的学生,她不交论文,她考试挂科,她只要女同学。

  更离谱的是前不久,她还被人举报红灯区站台,好好的天赋,竟然就在他的手下不学好。

  吴教授扼腕。

  凌妤自然是没办法理解吴教授此刻爱恨交织的眼神,事实是眼见着天快黑下去了,她和顾罄越好的时间即将逼近。

  凌妤语速飞快的应付完事情,跟两人告别后,脚下生风离开教务楼。

  她回宿舍的一路上,遇到不少学弟学妹。

  凌妤人长得漂亮,虽不抵顾罄那种第一眼slay全场的冷艳。

  但她脾气好,对谁都笑眯眯的,为了彰显自己好脾气,她特意在鼻梁上架了一个金丝边眼镜,粉色羊羔绒外套,里面搭配一件浅色针织衫,针织衫扎入牛仔裤内,显出盈盈一握的细腰。凹凸有致的身材。

  黑发高高扎成一束,优越的天鹅颈,在冬日的冰雪里衬的愈发白腻干净。

  凌妤这一路走来,便吸引了一路目光。

  欣赏打量的多,却没有一个人上前。

  主要是因为凌妤之前追顾罄的时候,将喜欢表现得人尽皆知。

  *

  小吃街口,顾罄正拿着电话安排事情。……

  她本身是学校风云人物,一出现在小吃街,便遭到了围观,顾罄皱眉,找了处人少的大树下,往头上扣了个渔夫帽,低头接电话。

  旁边有两个女生期期艾艾的看向林荫道越走越近的人。。

  长头发的女生拽住短头发女生的手臂:“小雪我劝你,不要过去,你不是咱们文学院的人,应该不清楚,凌妤爱顾罄,全校皆知……”

  “一个半月前,凌妤当着全校的同学的面,冲顾罄表白。”

  “然后呢?”

  “顾罄被她烦得不行,拒绝不掉,于是就告诉她,除非对方开着玛莎拉蒂过来。”

  短发女生咦了一声:“你上回不是说凌妤家庭不算富裕,之前还去过开合律缩应聘当女保安?”

  长发女生一拍大腿:“你记得这件事就好,凌妤平时穿着和咱们差不多,肯定没有钱。但为了顾罄,她可以两个月不去食堂吃饭,一天出现在三个场所,酒吧餐厅连轴转,有同学见过,听说全是为了顾罄口头玩笑打工赚钱。”

  “结果就是,自从顾罄给了玛莎拉蒂的承诺,凌妤将自己熬成了细竹竿,后来真的开来了一辆玛莎拉蒂,但那天厕所,我亲眼看见,顾学姐一把推开凌妤,厌恶的离开。”

  长发女生叹了口气:“所以我说小雪,你不要做无用功去向凌妤告白,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没有回应。”

  长发女生好说歹说,然而短发女生依旧盯着凌妤的脸目不转睛。

  她不服气的反驳:“那又怎么样?你也说了,顾学姐是直女,她不会喜欢女人……”

  短发女生说着说着语气有些丧:“而且我为什么不能表白,我就是不甘心,顾罄明明什么都有,有才华,有相貌,每天被人追着表白,高高在上。每回出现在学校,像女王一样,众星捧月,她拥有的那么多了,我什么都没有,我就是想表个白,这都不可以吗?凌妤的名字前是打上了顾罄标签吗”

  长发女生被短发女生问的一噎,半天说不出话来。

  见说不动好友,长发女生叹了口气,松开短发女生的手臂:“行行行,一会儿你可千万别找我哭。”

  顾罄掐断电话线,眯着眼看短发女生手抱一杯热腾腾的奶茶,朝凌妤走去。

  今天天气不算特别好,大约是昨晚下了雨的缘故,地面上结了一层冰,天空灰蒙蒙的。

  接近夜晚的时间点,气温骤降了好几度,凌妤吐出来的呼吸,都凝成了白烟。

  她身后一对情侣正在互相告白,烟花自凌妤背后的天空炸开,五颜六色剪影散落在她的脸上。。

  顾罄看见凌妤对送奶茶的女生,温柔的微笑,她那双顾罄认为并不坦承的狐狸眼,弯成月牙的形状,被满天的琉璃光芒照亮。

  顾罄的目光定格在她的眼睛上,看了好一会儿。

  接着不知道短发女生说了什么,凌妤唇角的笑容就更温柔了。

  她低头,冲着女生递过来的二维码扫了扫,然后笑眯眯的接过了对方的奶茶。

  竟然答应了?

  顾罄将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露出一个荒谬而又算不得体面的冷笑。

 

024

  凌妤委婉的拒绝掉告白的短发女生, 目送她离开后,回头便看见顾罄站在十米开外的老榕树下,冬季天空黑的早, 美食街周围的彩灯大都亮了起来。

  透过斑驳的树影, 投射在顾罄身上,她换了身私服,纯色衬衣搭配深色半身裙。

  外套是一件长及脚踝的深色大衣。

  看起来宛若复古画里走出来的女王, 明明站姿闲散, 长直的细腿立在树干边, 只将人衬的愈发冷艳。

  凌妤看过去的时候, 顾罄右手持着手机, 左手挂着一条简约的围巾,

  她那双一向寡淡的眸子里, 此刻裹夹着丝凉薄的冷意,幽幽的盯着她。

  隔着十米远点距离, 凌妤敏锐的察觉到对方莫名其妙的怒意。

  她咦了一声,眼底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顾罄只垂眸,瞥了她一眼, 而后眼含讥诮的背过身。

  那饱含深意的一眼,将厌恶挂在脸上,情绪直白的凌妤都不好主动忽略。

  女人双手插兜,细指从兜内拎出来一张像是餐厅摇号的纸条,随后团成一团, 顺手扔入一边的垃圾箱。

  做完这些, 她一言不发的往小吃街外走。

  眼看着顾罄身影越走越远, 连一句招呼都没有, 往校外的方向扬长而去。

  这是要出尔反尔。

  尼玛的。

  凌妤脸上好不容易堆起来的笑容消失无踪, 她拎着奶茶,三两步追上顾罄。

  从身后扯过顾罄的胳膊肘。

  “喂。”凌妤用空余的另外一只手拦在顾罄面前:“你什么意思?”

  顾罄冰蓝色的眼睛里没有太多多余的情绪,她似乎心情差到了极点。

  抬睫,裹着雪沫子的目光,从凌妤的眼睛一寸寸下滑,刮至她手腕挂着的奶茶上。

  片刻后抽离视线,冷着声线丢出七个字:“你迟到了三分钟。”

  凌妤顺着顾罄的目光看了眼手中奶茶,后又听见她刻薄至极的理由。

  想到自己刚才冲告白小姐姐扫码买奶茶的目的。

  凌妤此时此刻面对顾罄的心情就更不好了,她吊着眼皮,情绪不佳:“你能不能……嗯?讲点道理。我那么大个人冒着凛冽寒风赶来和你谈谈。就因为晚了三分钟,你至于那么小气,掉头走吗?刚才那小姐姐在寒风里等了一下午,你见着她调头离开吗?”

  凌妤是真的有些生气,以至于口不择言,最后一句话刚落下,就有些后悔。

  倒不是说有什么不对,只是她这打比方的方式像极了自己正和热恋期的女朋友撒娇。

  脑海里冒出对顾罄撒娇的矫揉造作模样,凌妤身上当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不由松开顾罄的胳膊,来回搓了搓发冷的手臂。

  与此同时,这句话像是触怒了顾罄心底隐秘的怒火,她倏然侧回身,气势惊人的逼视凌妤。

  四目相对,凌妤有一种顾罄要抬手揍她的冲动。

  她心里啧了一声,转动了下细瘦的手腕,不是第一次问,但是第一次毫不遮掩的与顾罄直面刚:“想揍我?”

  顾罄扫了眼凌妤瘦弱的手,轻蔑的嗤了一声。

  用她一贯冷心冷肺的腔调反问:“你认为我有必要在一个无关紧要,别有用心的人身上花费太多时间?”

  言外之意,你以为你是谁。

  凌妤之前被顾罄接连拒绝过两个月,这话搁以前。

  凌妤当场就能挤出两滴泪 ,令顾罄败下阵来。

  但是她前几天不小心崩坏人设。,

  眼看着顾罄话里话外,都在嘲讽她是只表里不一、装来装去的垃圾袋。

  凌妤便也只好,本性毕露。

  她眯着眼,反手扣住顾罄的手肘,手顺势下压,拖着顾罄往东门巷子内走。

  凌妤的手指涂着透明色的美甲,她其实对涂指甲没多大兴趣,但前一段时间追求顾罄,为了体现自己美贱惨现状。

  凌妤将自己包装成普通家庭出生的阳光少女。

  因此凌泰国最近几个月给她的钱没处花,在凌家那两夫妻面前二世祖人设维持不住,为了防止两人起疑心。

  凌妤索性托人在澳洲珠宝展上,买下了最新一款亮晶晶的细钻。

  透明色的美甲上缀着细钻,凌妤一不留神,钻石棱角便陷入顾罄的皮肤内。

  手指有些微麻痒,顾罄低眼,恰好撞见凌妤一双镶嵌钻石的手指。

  前头凌妤顶了顶鼻梁眼睛,笑眯眯道:“你总是喜欢出尔反尔,当初你对我许诺过,只要我能开着保时捷来学校,你就答应做做我的顺风车,,后来呢,我每天辛苦打三份工……现在依旧如此……答应好的事情,你却能一而再再而三出尔反尔。”

  凌妤话锋一转,挑衅的勾着唇,她忽然攀着顾罄纤细的手臂,另外一只搭上顾罄腰。

  身体微微向前倾,唇凑至顾罄的耳边,呵气道:“姐姐,我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你不要逼我……”

  鼻端涌入甜腻的香味,是糖果的气息。

  顾罄清冷的眉目狠狠跳了跳,明知道对面的女人在说谎。

  她却没有立即推开。

  凌妤发尾刮在脖颈,柔软纤细的身体几乎再上前一厘米的距离便贴合了上来,这种近在咫尺,呼吸与呼吸之间的接触。

  令空气里充斥着ai昧gu、huo的味道。

  顾罄深吸一口气,不明白最近自己面对凌妤越来越怪异的举动。

  索性忽略心头烦躁,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松开。”

  顾罄声音透了丝哑。

  凌妤挑挑眉,反而扣的更紧。

  顾罄荒谬的扯着唇角。

  “凌妤,你不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可笑。”

  她用刻薄而不是礼貌的目光,来回扫了眼凌妤细瘦的手腕,哼笑了声,轻蔑的眼神宛若睥睨一只自寻死路的蝼蚁。

  两人对峙了片刻,电光火石之间,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同时抽出手掌,赏给对方一记耳光。

  她们身高差不多,凌妤斯文文雅,漂亮的脸蛋青涩里含着丝妩媚。顾罄则是气场全开,冷艳逼人。

  站在一块自成了一道风景,哪怕双方此刻暗藏着不遑多让的怒火。

  却尤其吸引人注意?

  小吃街这一块平常都是H大的学生出没,正直下课时间,来往的学生几乎将窄小的街道填满。

  凌妤和顾罄这么大的争执,眼看着就要互相甩一巴掌作为彼此约会的见面礼了。

  周围胆子大的同学争相上前,七嘴八舌的劝。

  “顾学姐,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呀,大家都是同学。”

  和事老劝完这个,又忙不迭看向另一位当事人“凌妤,你怎么回事,告白就告白,大家都知道你求而不得内心难过,但千万不要想不开,做傻事儿?强……强呢?”

  劝架的同学没敢将强迫说出口,嘴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瞥了眼冷冰冰的顾大美人,实在难以想象,凌妤这么斯文的人能将冷艳高贵的顾才女怎么样。

  和事佬一个接着一个过来。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凌妤收回视线。

  将手里的奶茶抛给顾罄,然而下一秒察觉到对方身上莫名其妙再次爆发出浓的化不开的火。药味。

  凌妤心想,这都是什么毛病。骄傲成这个样子,谁还惯着她?

  她面上皮笑肉不笑道:“我也觉得自己挺可笑,刚才浪费时间为你买奶茶的样子可笑至极。”

  “不买奶茶,至少不会迟到三分钟。”凌妤语带嘲讽,扔开顾罄的手腕。

  温吞的冲她挥了挥手:“再见。”

  凌妤觉得自己也挺没意思的,昨晚明明做好了决定,玩把大的,把顾罄自以为是的高高在上狠狠拨开。

  残忍的看她坠入泥地里,然后再给她的伤口上药,过程血淋淋,但是见效极快。

  这样她便可以迅速的完成任务,毫无责任的远离顾罄这种注孤生的冷漠女人。

  然而因为昨晚那把雨伞,还有雨夜之中的保时捷,站在徐家老宅别墅门口灭掉无数烟蒂的女人。

  凌妤甚至心地善良的猜测,昨晚雨下的那么大,顾罄站在她楼下,或许只是太孤独了,或许是希望她发现她,然后带她走出冰冷的黑幕。

  如果真是那样……

  凌妤只想与顾罄谈谈,心平气和的聊聊天。

  现在看来……顾罄明显不允许任何人走入她的世界里,对任何企图接近她的人竖起高高的铁墙。

  凌妤头铁的一次次撞铁,但她也有累的时候。

  她骨子里桀骜不驯的骄傲,只会促使她拿起武器,将高墙摧毁,把人打晕了拖出来。

  凌妤迈着细腿,走的毫不犹豫,然而她人没走两步。

  身后忽然传来顾罄哑音:“这奶茶是你买的?……”

  凌妤背着身,都能听出顾罄语气里的质疑。

  不是她买的?难不成是她答应短发女孩儿告白后接受的礼物?



  顾罄从来不多废话,她既然这样问了,便是已经自己确认的事情。

  凌妤气笑了:“你当我是什么人?要不要给顾律看看转账记录?”

  *

  凌妤以为今晚这个饭是吃不成了,但是顾罄不知道发什么疯。

  回头从公文包内掏出一把银色的镊子,伸入垃圾箱,翻出刚才那张扔掉的取号纸条。

  凌妤:……

  顾罄避开凌妤询问的目光,唇瓣微抿,屈尊纡贵走到她身边。

  接着拽住凌妤的胳膊,冲出人群。

  人群里刚才劝架的同学一头雾水。

  “靠。好甜啊。”

  “凌妤该不会真的和顾学姐在谈恋爱吧?”

  “天啊天啊,光是看她们侧脸,我脸上的姨母笑都停不下来。”……

  *

  H大位于云城老城区,前几年新兴产业逐渐向新城区聚集。。

  许多工厂商贸搬走后,老城区这一块地方便逐渐冷清下来,后来被市政整改,成了现在的大学园。

  也许是因为历史位置的独特性,H大附近不起眼的小餐馆很多都是经营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老店。

  而其中最为著名的一家小吃便隐藏在H大东区巷子内,名叫李记砂锅。

  位置不算好找,可是砂锅的味道在云城的美食榜上,排的上前十位。

  凌妤之前来过很多次,但每回来都需要提前预约排队。

  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妻。为人厚道朴实,生意极好,小店外每天排上长长的队伍,两人因为考虑到产品质量问题,一直不肯将店面扩大。

  顾罄强行将凌妤带过来,凌妤原本以为等位至少等上三个小时,没想到顾罄展开刚才从垃圾桶翻来的皱巴巴等位号,面不改色递给店主,领着凌妤进店。

  餐桌上,两人沉默的用晚餐。。

  “你怎么会有这家店的等位号?下午提前预约过吗?”

  地址是凌妤提供的,但是她因为论文的事情,拖延了会儿时间。

  原本以为今晚大约要另寻去处。

  对面女人用湿纸巾细致的擦干净唇角,这才撩开眼皮瞥了她一眼。

  对方显然不想继续刚才的话题,她手指点在桌面上,语调斯理道:“李娟的案子,你不要管。”

  “理由?”凌妤嗤了一声,扯掉餐纸,回头冲老板娘要了一杯热豆浆。

  目光才再次对上顾罄幽邃的眸子。

  顾罄长长的睫毛半垂,遮掩住眼底复杂的情绪。

  她理了理额边发丝,慢悠悠唤她:“凌妤。”

  凌妤:“嗯。”

  顾罄的眼睛里就像是蒙了层雾霭,她淡淡的说:“你如果觉得被我拒绝令你丢脸的话,我可以补偿。但是,姜维的案子……你不要再继续插手。”

  从来没有听见过顾罄如此低三下四恳求,要不是她优雅周全的坐在对面,用上庭时谈判的语气和她进行利益协商的话。

  凌妤险些就要以为眼前的女人是要向她认输了。

  “这么急着说服我做什么?”凌妤看懂了顾罄眼睛里的势在必行,她嗤了一声:“因为姜家给了你三个亿?”

  顾罄一愣,眼睛里的情绪一定一点的淡去。

  她撑着餐桌站起来,俯身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凌妤:“你如果非要和我作对的话。”

  听了这话,凌妤不由笑了下:“如果姜维那种qj犯都能脱罪,顾罄,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你们都得进监狱……”

  凌妤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此刻不闪不避与顾罄的目光对视上。

  片刻后,她眼尾弯了弯,里面盛着不妨多让的怒火,像星星渲染天空。

  顾罄心口一动,不着痕迹的冷笑:“那你可以试试。”

  凌妤哦了一声,接着翻身从桌面上越过来,细指眼疾手快扣住顾罄的腰。

  顾罄烦躁的往后撤,背脊抵在桌角上。

  她眯着眼,失手的一刹那,眼睁睁看着凌妤那张白的过分的脸一寸寸靠近。

  呼吸交织在一起,对方奶糖味气息扑鼻而入。

  顾罄晦涩的看向凌妤越凑越近的橘红色唇瓣,胸脯剧烈起伏了两下。

  目光不受控制的定格在凌妤过分脆弱的细脖,这让她想起了针孔。

  眼神跟着暗了暗,心底有什么呼之欲出。

  然而也就是这么一晃神的功夫,脖子一痛,凌妤恶狠狠将她的脖颈咬出了血。

  她甩过身后的马尾,眼睛乌漆嘛黑:“你输了。”

  顾罄目光停留在女人红艳艳的唇上,眼睛逐渐迷离。

  她甚至不知道凌妤在说什么,思维在某一刻陷入停滞。

  顾罄下意识摸了摸胸前玻璃杯形状的吊坠,足足十秒后,鼓动心脏才趋于平静。

  她面无表情瞥了凌妤一眼,长腿徒然伸出。一脚毫不留情面的踹开凌妤的小腿,借着凌妤躲闪的空挡,她单手撑住桌面,轻松的站了起来。

  “昨晚有一句话我没告诉你。”顾罄垂着眼皮,寡淡打量凌妤,语气淡淡:“你的纠缠和顾艇一样令我恶心。”

  话落,顾罄意有所指扫了眼凌妤放在桌边的透明伞:“那是王护士跟顾艇借的,你还给她吧。”

  凌妤挑眉,唇角的笑淡了几分。

  接着顾罄又道:“律所给我买的个人别墅地址,在西山。”

  “凌妤。”顾罄跟看神经病一样睨着她,指了指脑门:“你这里很有些病。”

 

025

  入冬以后, 老太太的身体状况便渐天的差起来。

  有好几次,凌妤赶到医院的时候。老人家已经被推入重症监护室进行紧急抢救。

  江城那边,徐家分家的事情正处于白热化阶段。

  徐老爷子尽管心急如焚, 关键时期却只能稳住心态, 坐镇江城

  医生第三次打电话,通知家属签订知情同意书时,徐老爷子强行命令徐淼提前送回云城。

  元旦的前一天晚上, 徐淼自飞机场急匆匆赶到医院。

  她脸上还沾着长途跋涉后的疲倦风霜, 凌妤坐在手术室外面的长凳上, 听见脚步声, 双手支棱着下颌, 歪头看过来。

  “太奶奶正在抢救。”

  她的语气不太精神,透着丝熬夜过后的沙哑。

  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仔细看能找出几根红血丝, 徐淼打量了眼凌妤,又顺着凌妤的手指看了眼重症监护室外“正在抢救”的标识牌。

  鲜红的灯光撞入眼睛里, 徐淼缩了缩眼珠。

  脸色刹那间苍白了些,她拖着行李箱,走到凌妤面前。

  拍了拍凌妤的肩膀:“这里有我守着, 你赶紧回去休息。”

  凌妤没有立即点头,她眯眼打了个哈切。

  眼睑下落了一层深色的黑眼圈。

  她其实已经有两天没睡觉了,老太太的病情反反复复,就像是拗不过2023年的门槛,在2022年最后的日子里残留着最后一口气。

  人年纪大了, 当呼吸都要靠着呼吸机, 心脏跳动需要起搏器的时候, 活着更是一种痛苦。

  老太太的去世, 是所有人意料之中的事情。

  可真正临了这一遭, 凌妤明白不管是远在江城的徐老爷子,还是面前的徐淼,心里不可不免会十分难受。

  但是在这个关节眼上,爷爷没有来、徐大舅、徐二舅,甚至于徐家所有人都宛若对于老太太的生死无动于衷一般。

  这必定不可能。

  凌妤半抬眼皮,上下打量了眼徐淼:“分家的事情不顺利?”

  “嗯。”徐淼回答的干脆利落,在凌妤身边找了块地方坐下,拉开行李箱,从里面取出一张机票,递给凌妤。

  凌妤眼底掠了丝讶异。

  “爷爷嘱咐我给你订的。”徐淼解释道:“妤妤,爷爷让我给你带一句话,凌泰国这一回同样参与了二舅的事情。你不要回江城,这张机票定在元旦之后,你出国散散心……”

  说是散散心,其实是给了凌妤最后待在国内的期限。

  如果形势紧急的话,徐老爷子不会给她这么一张规定了时间,刻不容缓的飞机票。

  凌妤虽然不清楚江城发了什么,但徐淼提到了凌泰国。

  便猜到了徐老爷子言外之意。

  当年徐浅女士逼着凌泰国签署的那份协议,在法律上其实是有漏洞可钻的,不一定要她结婚。

  如果她在协议期间、意外死亡,犯法服刑等等。

  凌泰国依旧能够借机抹去她的继承权。

  凌妤想起上一回和老爷子仔细深谈过后,老人给自己的忠告。

  对徐淼手中的机票并不意外,老爷子很早就告诉过她,不要留在国内。

  而这张机票,不过是给她的最后期限。

  凌妤接过飞机票,站起身,走到茶水间,给徐淼倒了杯热水,才又折回重症监护室门口。

  两天两夜没合过眼,她把热水递给徐淼暖手。

  简单交代了两句才转身离开。

  *

  夜晚十点多,病区走廊悄无一人。

  凌妤从老太太的病房取回双肩包,顺道去护士站还伞。

  值班护士不是那晚的年轻护士,接过凌妤递过来的雨伞,奇怪的咦了一声。

  “这样吧,你先把雨伞放我们这里,明天当班护士上班,我让同事帮您问问。”

  凌妤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

  与护士简单道了声谢,掉头走开。

  然而人走至电梯时,身后传来一声少年的喊声:“饭盒姐姐。”

  凌妤脚步一顿,眼角余光瞟了眼,三米开外坐在轮椅上的少年。

  少年歪斜着嘴唇,冲她嗬嗬嗬的笑。

  眼睛不大,也许是天生的疾病的原因,他看人的时候,眼尾是斜的。

  笑起来,五官纠结在一起,配上他阴郁的眸光,给人的感觉奇怪极了。

  都是疯批,如果顾罄给人的感觉是与己无关的冷漠的话,顾艇给她的感觉,便是淬了毒的蛇。

  后者将病态扭曲的三观藏在病弱的身体内,肆无忌惮的打量人。

  凌妤不是顾罄,她对于令自己不舒适的人一向耐心欠奉。

  轻飘飘抽回视线,像是面对陌生人一般,凌妤冲顾艇微颔首,而后转身摁下电梯下行键。

  凌妤离开的如此干脆果断,顾艇眼底阴郁一闪而逝,喉腔里跟着嗬嗬嗬了两声。

  他又笑了,看向凌妤目光里病态粘腻的恶意扑面而来:“你和她不是一路人。”

  前头电梯卡在三楼,一时半会上不来。凌妤索性双手插兜,耐着性子盯着面前闪烁的数字。

  少年像是得到了某种默认的信号,神经质一样笑出声:“你知道我姐姐,喜欢什么吗?”

  少年费力的抬起手,指着自己的脖颈拍了拍。

  “她喜欢这个。”顾艇说着说着歪斜的口角又开始流涎,一长条的口水砸在地上,他兴许连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丑陋。

  凌妤举着手机拍了一张。

  两人一站一座,顾艇压根注意不到凌妤的动作,他还在喋喋不休的不休的展示自己病态的优越感。

  “她喜欢用针筒往不同动物的皮肤上戳各种各样形状的针眼。”

  顾艇语气一顿,费力的抬起头盯着凌妤的细脖,露出个阴郁又粘腻的笑:“ 当然,她更喜欢在人身上……”

  凌妤哦了一声,她吊着眼皮侧回头,嘲讽道:“在你身上吗?”

  顾艇一噎,摸着自己光滑的脖颈,想到顾罄油盐不进的冷漠,

  哪怕对方发病,情绪最不受控制的时候。

  顾罄依然不愿意接受他的邀请,她宁愿用针筒对着一只死老鼠穿刺,也不愿意和他一起堕入疯子的深渊。

  顾艇眼底怒意一闪而逝。

  看向凌妤的目光多了丝杀意,他爸的命换回了顾罄,那么顾罄这条命就等于是他的。

  他要让她的双手沾染上鲜血,变成他的同类。……

  因为明明顾罄早已经疯了,顾艇非常肯定。

  每个月月初的顾罄,她的疯是任何人见了心惊肉跳的疯。

  她不过是因为疯的十分清新,心里保留一份底线,可以轻而易举忍住内心毁灭欲,从未将双手深入血腥。

  想到这里,顾艇脸上几乎爬满阴郁。

  他弯下腰,扶着胸口顺了好半天气。

  凌妤将他神色收入眼底,喃喃道:“那就是没有喽。”

  顾艇脖子光滑如洗,与那天晚上,在楼道口,凌妤看的满脖的睁眼不同。

  昏暗的灯光下,凌妤盯着少年,思索了足有十秒钟。

  忽然想起来,密密麻麻点状的睁眼像是画上去的,那不是顾罄做的。

  是顾艇在鼓励顾罄走向他世界的献礼。

  凌妤的心里不知道怎么的,传来一阵恶心感。

  她从未对一个残疾的少年如此苛刻过,顾艇是唯一一个,也是她至今为止见到的唯一一个心理比体格更加扭曲的人。

  凌妤慢条斯理的走至少年身前,她把照片放大,递至顾艇的眼前。

  嘴巴一挑,语调斯理道:“我瞧着顾罄就是想用针筒戳人,我估摸着你这脖子也没太大吸引力,脊柱弯曲,肌肉耷拉,下巴搭在锁骨上。”

  凌妤用手机壳拍了拍顾艇的下巴,又拍了拍他的锁骨,两者几乎连在一起。

  凌妤意有所指道:“顾罄呢,不是能够委屈自己的人。”

  言外之意,你太丑了。

  凌妤对厌恶的人一向没什么好语气,她向来将不耐写在眼底,往人心窝子上戳。

  照片的拍摄的角度极准,顾艇盯着自己扭曲的面容,脸上佯装的友好彻底消失。

  如果不是手上没有力道的话,凌妤毫不怀疑下一秒眼前这个十六岁的少年,会像一个成年人一般扑上来,咬断凌妤的大动脉。。

  顾艇的声音尖刻嘶哑:“呵,你不信我?”

  他脚跟用力,将自己重重摔下轮椅,而后冲护士站喊:“救命!”



  接着回头用那双淬了毒液的眼睛看向凌妤,他阴郁的笑着:“明天就是她发病的时候,你不妨自己亲眼看看……”

  护士几乎是小碎步跑过来的,顾艇气若游丝的趴在地上。

  看向凌妤的目光胆怯又害怕。

  护士之前见过凌妤,她赶紧将顾艇扶起来,狐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顾艇先一步开口,他口角依然歪斜着,流着长长的涎水,躲避着凌妤的目光,像个小动物一般瑟缩着脖子,冲护士道:“宁……不要怪这位姐姐诶……是我自己不小心……”

  他这种几乎要哭出来的语气,怎么看都不像是意外,护士看向凌妤的目光便多了丝谴责。

  毕竟顾艇还是个病人。

  “说的好。”凌妤丝毫不受影响,吊着眼皮,懒懒散散给他鼓了个掌。

  顾艇被噎的无言,他像是看傻子一样看向鼓掌的凌妤。

  护士也是一头雾水。

  凌妤的目光从两人脸上一一掠过,而后饱含深意的笑了下,打开手提包。

  抽出一张支票,扔入顾艇怀里。

  “够吗?”

  顾艇僵硬的抬头:“什么?”

  “演出费。”凌妤见他不答话,又朝他怀里扔了两张。

  接着冲护士小姐姐说:“花钱付费看表演,我这里能不能申请小姐姐帮我调取监控,将我个人买下的残疾少年轮椅求生的视频发给我……”

  轮椅求生记扮演者顾艇脸色涨的通红,出气的声音都带着喘。

  凌妤呀了一声:“你不要太兴奋,主要是你的表演能够取悦我……”

  凌妤一边说着话,一边冲护士小姐姐眨了眨眼,转身的刹那,正好撞上一双冰蓝色的眼睛里。

  她唇角的笑容僵在脸上。

  身后顾艇冲着电梯里的女人惊喜的唤了声:“姐姐。”

  顾罄手里拎着一只饭盒,看都没看少年一眼。

  目光停留在凌妤的脸上,片刻后,她语气淡淡:“打赏的钱给的不合适……”

  凌妤气笑了:“怎么?嫌少?”

  “多了”顾罄言简意赅,用她一贯精明的目光逡巡了眼顾艇怀里的支票。

  思索了片刻,轻漫的瞥了眼凌妤,又轻漫移开.冷不丁问道:“你今天没来上班?”

  “家里亲人生病,我早上请过假。”凌妤心里藏着火气,前几天这人能因为迟到三分钟掉头走人,这一次她指不定因为她旷工,让律所开除她。

  顾罄的刻薄,凌妤早就见识过。

  对方哦了一声。又问:“你……一整天都待在医院?”

  老太太在重症监护室抢救,凌妤害怕万一要签字。在重症监护室外守了一整天,饭都忘记吃。此刻又累又饿,她实在是没心情和顾罄掰扯。

  凝了她一眼,擦着她的肩头,迈步离开。

  擦身而过时,手臂忽然被女人拽住。

  “凌妤。”顾罄丹凤眼落在她手提包上:“既然你给我弟弟出了这么多打赏钱,也不能让你空手而归。”

  凌妤一愣,显然没想到顾罄还有这么通情达理的时候。,

  她能这么想,凌妤还有些不相信。

  毕竟这个女人前几天刻薄寡淡,气势汹汹几乎要和她打起来。

  前后反差过大。

  凌妤狐疑的盯着顾罄,追问:“什么啊?”

  另外一边,顾艇几次三番想插进来打断两人对视,但是凌妤和顾罄两人站在一起,就像是某种相合的磁场吸在一起。

  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根本横插不进去,顾艇阴郁的盯着两人,而后重重咳嗽一声。、

  听见声响,顾罄冲另外一边发愣的护士使了个眼色。

  “顾艇累了。麻烦您,帮我将他推回病房。”

  "姐!"

  顾罄厌恶的盯着他,警告道:“你累了。”

  她说完冰冷的蓝眸扫向护士,后者额头上覆了层冷汗,很快心领神会,下意识推着顾艇轮离开。

  凌妤眼睁睁,看着女人冷漠无情的支使走刚才的小疯批,啧了一声:“你这弟弟长大不得了……”

  凌妤叫顾罄不置可否,将话题带回来:“你刚才,嗯?是什么意思?”

  不能让她空手而归,就是要送礼物?

  名表、香水、钻石……

  好家伙,几天前那一场对峙后,顾罄是终于良心发现,来和解的?

  凌妤脑袋里灵光一闪,脸色稍微放缓了一些。

  顾罄细指将垂在胸前的长卷发拨拉至身后,她款款上前,优雅的举起手里寒酸的饭盒,像抛垃圾一样抛入凌妤的怀中。

  凌妤:“??”

  “太晚了。”顾罄道:“你帮我吃了。”

  她说完,刮着一阵冷香氛,踩着高跟鞋离开。

  就像是真的只是大老远过来医院处理手中垃圾一样,凌妤盯着女人包臀裙裹着的身材曲线,怒火中烧,她一定要顾罄跪在她面前哭出来。

  结果就是,第二天晚上,一语成畿。

 

026

  凌妤回老宅时, 家里阿姨并未离开,大约是徐淼提前叮嘱过。

  阿姨临时准备了养生小点,打火灶煨着高汤, 白白绿绿的小点摆在餐桌上, 冒着热气。

  凌妤一般过了九点,通常不会再胡吃海喝。

  她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徐家老宅,阿姨熟悉她的习惯, 餐桌上摆放着的小点, 全是清淡口, 灶上煨的汤是养生汤。

  凌妤瞥了眼手里的破保温盒, 又看向餐桌上清淡精致的小点。

  相比于阿姨的手艺, 凌妤实在对顾罄随手扔给她的饭盒有多少信任。

  于是随手将保温盒扔在餐桌上。

  凌妤冲阿姨道了声谢,转头去了浴室。

  洗完澡回来, 餐桌上又添了些精致的饭菜。

  凌妤粗略的看了一眼,荷叶边的小瓷碟内分别装盛着糖醋排骨、栗子白菜、荷包豆腐。

  量不多, 刚好够一个人食用,颜色看起来可口极了。

  仅仅是香味涌入鼻端,凌妤忽然觉得自己是真的有些饿了。

  她拿起碗筷, 夹了根裹了糖色的排骨,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原本只是打算浅尝辄止,没想到味道出乎意料之外合凌妤心意。

  用餐完毕,阿姨从厨房走出来,看了眼空掉的餐盘, 脸上堆起的笑容僵了一下。

  凌妤不觉有他, 不吝言语的夸道:‘王姨, 没想到你不仅小点做的好吃, 家常菜的手艺也越来越出色。’

  阿姨站在一边, 被夸的眼底尴尬更甚,她嗫喏了下唇,急匆匆解释道:“凌小姐,那不是我做的呀。”

  她从身后拿出刚刚洗完的饭盒,递给凌妤。

  “喏,是您自己刚才打包回来的饭菜。”

  凌妤掀了掀眼皮儿:“什么?”

  王阿姨是北方人,说话稍微急一些,就会带上几分本地口音。

  她以为凌妤没听出自己说话,深深的出了一口气,重复道:“我只做了小点,剩余的家常饭菜都是您刚才拿回来饭盒里的食物。”

  凌妤这回没有继续追问,只垂眸的盯着手边寒酸的饭盒,饭盒内的油渍被阿姨洗的一干二净。

  许是刚才加热过,透明壁上蔓了层雾气。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破旧。

  阿姨见凌妤盯着保温盒发呆。

  脸上惴惴不安:“凌小姐,您如果喜欢吃这种口味的家常饭菜,方便告诉我是您哪位朋友做的吗?我下回跟着学习一下。回头哎,每晚都给您做。”

  凌妤一时答不上话,她反问道:“您怎么确定不是餐馆打包的?”

  毕竟打包这种事情凌妤经常干,顾罄扔给她的饭盒里,装盛的饭菜味道算得上是家常饭菜里味道十分美味的一类。

  王阿姨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耐心解释道:“餐厅里的饭菜,重油重盐,为了追求色泽好看,通常来说都会在出锅之时勾芡。”

  “小姐,您带回来的饭菜,肯定是亲手做的家常菜。”

  凌妤听的一愣,脸上跟着有些恍惚。

  顾罄那女人有什么理由把自己做的饭给她吃?

  那人一向避她如污秽,就连靠近,都恨不能剑拔弩张,一巴掌甩得她匍匐在地。

  她这么做图什麽?

  经历了无数次痴心妄想揣测后,凌妤对于阿姨信誓旦旦的保证,依旧不太信。

  她敷衍的嗯了声,抽出手机,给开合律所顾发了一条短信。

  鱼鱼:【谢谢你今晚的晚餐,看起来不太好吃,抱歉。我给扔进垃圾桶了。】

  对方半天没有回复。

  凌妤也没有当回事,洗漱完毕,登陆外网,检查了一下自己最近发表的论文。

  睡觉的前一刻终于收到了顾罄的回复。

  开合律所顾:【哦。】

  凌妤眯了眯眼,没有诚意的反问:【你就不生气?】

  这一回信息来的很快,一连来了两条。

  开合律所顾:【?】

  开合律所顾:【王助理从餐厅打包的饭菜,我扔给你,你想怎么处理管我什么事、。】

  凌妤唇角的笑更深了,只这份笑意不达眼底:【是吗?但是尝起来像是家常菜(⊙o⊙)哇!顾罄,现在谎话已经卷成这样了吗?】

  对面再次沉默了足足有十秒钟。、

  就在凌妤以为对方不会再回复,她的电话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顾罄在抽烟,嘴巴里叼着根女士烟棍,说话略显得含糊。

  她嗓音有些哑:“凌妤。”

  凌妤:“嗯。”

  “好吃吗?”顾罄:“饭菜。”

  大半夜的隔着电话线,顾罄的声音压的极低,像是触电一样,一字一顿,咬着字,从喉腔里发出的自节。

  显出十分的性感。

  凌妤挑了挑眼角:“想知道?”

  电话线那边,有细碎的响声,鼓噪的朋克□□过手机听筒传过来。

  顾罄的呼吸声都宛若蒙了层浮光掠影的色彩。

  几秒后,她才开口,语速比往常慢了很多,少了点儿争锋相对,但也谈不上温和。

  “你既然把扔掉的饭盒重新捡起来尝味道,那也不必要道歉。明天上班我帮你向王助理道声谢。”

  顾罄的语气裹了丝看笑话的戏谑,话落低低冷冷的笑出声。

  凌妤好不容易被挑起来的一丝好奇,被顾罄毁的一干二净。

  她低头瞥了眼电话屏幕,忍不住嗤了声:“笑个姬儿!”

  然而下一秒,电话被对方毫无道理的挂断。

  大晚上,她打这个电话图什么?

  有大病?

  凌妤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手机屏幕的光折射在眼珠上,幽光渗人。

  刚准备回头问个明白,手机再次跳出一条短信。

  “妤妤,我到云城了,你还好吗 ?”发件人:方佳。

  凌妤眼神一窒,目光在发件人姓名上多停留了三秒。

  她重新点开回复页面,细指往对话框里,戳下几个字:“你来云城做什么?”

  对方很快回复道:“宝贝,我想你,十分想。”

  凌妤闭了闭眼:“方姨,您能别这样吗?我记得自己非常果断的拒绝过。咱两不合适。”

  “妤妤,好好跟我说话。”

  “当初你拒绝我,是因为你不喜欢女人。”

  “如果败在性别上,我也无话可说。可是前一段时间我听于欣说,你喜欢。”

  “如果那个人不是我的话,她是谁?”

  凌妤看着对方一连发来几条质问的短信,头疼的揉了揉脑袋。

  飞快的回了句:“神经。”

  发完短信,她犹豫的看了眼手机里的电话号码,想到方佳的不依不饶,没怎么犹豫,直接将人的电话号拉黑。

  008;【宿主……你不要告诉我这位也是你的……】

  凌妤似乎料到008要说什么,斩钉截铁打断它:【不是。】

  008松了一口气,嘻嘻笑:【哈哈哈哈,我也觉得不是。你这个人我还不了解。你呀,再怎么浪,也不会祸害温柔的小姐姐。刚才那人是谁呀?你朋友?闺蜜?阿姨?】

  “怎么说呢,以前我以为是。”

  008啊了一声。

  凌妤面无表情的将手机关机,狐狸眼半垂。

  语调温吞:“方佳是江城珠宝世家方氏的老总,才三十五岁就掌了家族的权利。我三年前遇见她那会儿,被凌泰国逼着,正和她的侄子方黍相亲。但后来不到一个月,她亲手破坏了我们的关系。”

  还有这种事,008惊讶的张大嘴:“为什么啊?”

  凌妤扯了扯唇:“两个月前,我本来以为她大约看出我对联姻没有想法,顺手帮助我解决麻烦。但后来,哦,对了,在我来云城之前,方佳对我告白了……”

  008麻了,尼玛的,这就离谱了。

  小姨抢了侄子姻缘。

  它怎么就觉得十分离谱,非常离谱,离谱子。

  除了有那么多前科外,凌妤竟然还被有权有势的女人缠上了……

  008又惊又气,情绪激动险些要晕厥过去了。

  耳边是凌妤的不太有诚意的安抚声:“安心。问题不大,你也不要将这件事太放在心上。”

  008眼睛一闭,呵呵笑了声,闭上了嘴。

  宿主每回都说不要放在心上,次次都会经历修罗场。

  它脑子也麻了。

  *

  臧海club。

  方佳扔掉电话,细腿碰了碰另外一边稳坐如钟的顾罄。

  气场冷艳的女人正低头看着微信对话框,她维持着这个姿势已经好一会儿了。



  大约是喝了点儿酒的缘故,脸颊不再是往日冰霜覆雪的模样,唇边叼着根女士香烟,烟雾缭绕,笼上她那张五官冷艳的脸,像极了堕落的假仙儿。

  见顾罄一动不动,方佳啧了一声,得寸进尺往前凑过去。

  “跟谁聊天呢?”

  身侧冷不丁多了一道暗影,顾罄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皓白的手腕一收,顺势往后撤。

  她细直的长腿徒伸,踹了踹方佳的脚跟,丹凤眼斜斜瞟了她一眼。

  递给对方一个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

  前头朋克乐鼓噪,因为已至深夜。臧海club这会儿大多数客人,已经喝的差不多了。

  舞池里灯影晃动,方佳的脸便也浮了层喝酒上头的红晕。

  她将齐肩的短发撸至而后,刚准备埋汰顾罄两句。

  卡座前方又一次走开一抹窈窕的身影。这已经不知道是今晚的第几个上前搭讪的女人。

  她仪态很好,细脖纤腰,举着红酒款款而来。

  方佳瞥了眼顾罄:“行了,盯着微信对话框有什么意思。干活了,喏,身后那位一看就是你勾来的。”

  顾罄抽出纸巾,不咸不淡的睨了方佳一眼。而后回头,冲美女无声的动了动唇:“我是直女。”

  摇曳生姿的女人在距离两人三米的远的距离时,与顾罄冷淡的目光相接,片刻后败下阵来,她脚步一顿,跃跃欲试的脸色忽然垮了下来。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方佳啧了一声,不给面子的笑出声,眼角的细纹令她看不到老,反而是多了丝成熟女人岁月的沉淀。

  “我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那么多美女搭讪,你非要盯着你那手机,一动不动。。”

  顾罄哦了一声:“我不喜欢女人。”

  方佳笑容僵了僵,这句话令她想起了刚才将自己拉黑的小东西。

  她守护了对方两年,就这么无疾而终,被她的告白吓走了。

  方佳不甘心的盯着面前浮了层灯光的暗色酒液,不太开心的劝道:“话不要说的那么绝对。女人不喜欢男人,通常,只有两种可能。”

  顾罄摁灭香烟,抿了口薄酒。

  方佳见她兴致缺缺,原本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谁知道顾罄搁下酒杯,冷不丁开口问:“嗯?”

  方佳一愣,狐疑的打量了眼顾罄,随口道:“一种是性无能,另一种……性取向早就弯成了蚊香”

  方佳语气一转,凑过去,暧昧的笑:“老实说。顾罄,你其实长相十分姬。如果不信,我可以帮你试试……”

  方佳和顾罄认识三年,关系还算不错。

  当初方氏企业的法律顾问团出现了问题,还在读研一的顾罄,帮了方佳一个大忙。

  两人一个在江城,一个在云城。但是脾气相投,走在擅长领域的巅峰,便有些惺惺相惜的互相欣赏。

  方佳喜欢女人是天生的,其实初见面的时候,对顾罄也起过包养的心思,但认识后发现,同类人站在一起,同样会互相排斥。

  坦白来说,方佳觉得顾罄是天生的注孤生崆峒派杰出代表。

  因此她并没有对她下手,倒是因为彼此欣赏对方的能力成为了好朋友。

  顾罄废话一向不多,搁平时她怎么也不可能对方佳的胡乱调侃有回应。

  方佳垂下眼,一双漂亮的眉目落在顾罄手边的手机上,想起她脸上斑驳复杂的柔色。

  女人对女人的变化一向是最了解的。

  方佳了然的勾了勾唇,顺手给顾罄空掉的酒杯倒满酒:“怎么?有喜欢的人了。”

  顾罄荒谬的笑了下:“多想了。”、

  她说完面不改色拿起面前的酒杯,朝着方佳摇摇的晃动了两下。

  “方姐,来,走一杯。”

  今晚这个局是顾罄组的,她话少。大部分时间都是方佳在劝酒,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这回见她主动敬酒,方佳当然不会不给面子。

  仰头抿了口酒液,许是喝的的确有些多了。

  她看向顾罄的目光难掩酸意:“有就赶紧追上手,别像我这种,小东西护了三年,临了收货果实的时候,被人跑了……”

  顾罄斜眼,默默的给方佳递了一根烟。

  “就你两年前遇见的小宝贝?”

  方佳点头,甩了甩齐肩的短发,夹着根烟,倒也不显得流里流气。

  优雅的吞吐了会儿烟雾,苦涩的扯了个唇:“我当年一直考虑她太小。想等她长大,等着等着……”

  方佳扔掉手里的高脚杯:“喏,就这么脱手跑了!”

  顾罄往沙发后背靠了靠,冷白的纤指慢悠悠的晃动了下手中的玻璃杯。

  她抬睫,瞥了眼明显情绪淡下来的方佳。

  陪着后者喝了两三杯酒,便搁了杯子,顾罄其实没有那么大酒瘾和烟瘾。

  她只不过最近非常烦,才会偶尔碰,但也不至于醉酒麻痹自己。

  这会儿方佳眼看着要不醉不休,顾罄自然不会奉陪到底。

  等桌面上的酒喝得差不多时。

  顾罄才站起身,一把拽住方佳的胳膊:“别喝了,不过是个女人……”

  一个令方佳如此受挫的女人?

  顾罄眼底露出一缕沉思,岔开话题道:“她叫什么名字?有时间,把人叫出来见见,我帮你问问。。”

  方佳气笑了,拍了拍顾罄的肩头:“得了吧,你还是先处理好你自己手上那堆烂摊子……”

  提到正事,顾罄见方佳搁下酒杯,顺口问:“方姐,你手里能借给我多少人?”

  方佳:“你想要多少?”

  顾罄竖起两根手指。

  方佳拍了拍胸脯保证道:“行,两个人我这里绰绰有余,明天就给你招来。”

  顾罄打断她:“不,我要二十个。”

  方佳抬起头:“什么?你要这么多保镖干什么?”

  顾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点在桌面,冲着舞池里摇曳生姿的李娟抬了抬下巴:“保护她!”

  方佳目露迟疑:“她是?”

  头顶细碎的灯光落在顾罄幽邃的眼睛里,像是上了层浮光掠影的碎光,她语气淡淡:“姜维案子里的反转证人……”

  卡座陷入沉默,方佳不放心的瞥了眼顾罄:“你……这么得罪姜博川……案子之后……有想过吗?”

  顾罄失笑,不置可否:“有人必须要姜维进去,我呢,觉得这种方式太温和了,姜维的确该死,但姜家也不用继续存在了。……”

  方佳震惊的瞪圆眼。

  她其实搞不清楚顾罄说的“有人”是谁,只惊讶于一向毫无同理心的顾罄,竟然说出和钱过不去的话。而且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动姜家?

  一时有些震惊,以至于她错过了最好追问的时机。

  “姜博川将这次大陆筹办的招商定在云城,我们这群人都给面子的赶过来了。但你肯定不知道,他们这次在大陆选择的合作商,已经定了,是栗家,你身为栗家的首席法律顾问,会去的吧?”

  顾罄扒拉了下长卷发,冷心冷肺道:“不去。”

  “那可惜了。”方佳并不觉得意外,拽掉嘴里烟头:“原本想向你介绍一下我那小东西……你们年龄相差不了几岁。你都叫我姐,啧,她怎么就能叫阿姨?”

 

027

  隔天, 太奶奶被推入icu封闭治疗。

  主治医生话里话外的意思,让家里人提前做好心理准备,老人家随时都有可能……

  但即便这样, 徐淼的态度依旧很坚决, 坚决不放弃老人家最后一分钟。

  凌妤知道,她在尽量拖延时间,给爷爷争取见最后一面的机会。

  icu是封闭式管理, 家属探视, 每天只有半个小时。

  凌妤和徐淼都不能久留, 于是第二天, 徐淼回老宅休息, 凌妤去律所上班。

  就好像一切回到了正轨,但又似乎是暴风雨来之前的宁静。

  *

  凌妤上午跟着王姐去法院跑了一趟手续。

  临了要提交资料的时候, 对方工作人员,用异样的目光分别打量了眼凌妤和王姐。

  “你们顾律反应速度挺快的啊?姜维那个案子竟然还有反转证人出现?”

  工作人员啧了一声, 将手里的文件夹封存好,也不知有意还是无语刺了一句:“有顾罄在,你们律所业绩蒸蒸日上啊。毕竟什么案子都能毫无芥蒂的接下来……你们不赚钱谁赚钱?”

  王姐呐呐了两句, 一句话都没有反驳。

  她垂着头,一直到走出法院,脸颊依旧涨的通红,像是有种莫名的心虚与愧疚

  凌妤因为老太太的事情没有上班,凌妤原本不太清楚律所关于姜维二审案子的准备工作。

  但此刻光看王姐的脸色与工作人员眼底的讥讽。

  她几乎立刻反应活来。

  又是……又是顾罄……

  她再一次突破了凌妤的下线, 能够面不改色给姜维那种qj犯找到重新翻盘的证据。

  回律所的一路, 凌妤都在旁敲侧击询问王姐关于案子进展的事情。

  王姐却闭口不谈, 只给你她一句解释:“我签订了保密协定, 妤妤你就别问了……知道的越多, 对你未必是好事。”

  凌妤聪明的打住话头。

  临了下班的时候,她给李娟打了个电话。

  因为想来想去,姜维这个案子能够得到反转的突破口只有一个:李娟。

  电话拨通后很长时间,才被接通。

  李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促:“小妹?”

  凌妤嗯了一声:“娟姐最近过的怎么样?”

  李娟呐呐两声:“还好。”、

  凌妤:“今天是元旦,你有空吗?”

  电话那边李娟沉默了几秒。

  凌妤又道:“于阿姨之前让我和你多联系,你知道的,我刚来云城两个多月,人生地不熟的,元旦过节呢,身边朋友都回家了。”

  凌妤重复问:“你有空吗,咱们出来聚一聚。”

  她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既搬出了于欣这层关系,又随口提了下今天过节。

  搁平时,李娟二话不说,爽快的答应。

  但此刻,她的语气却有些吞吐。

  “抱歉啊,小妹,我今晚要去参加一个晚会,改天吧,你……如果不介意,随时都可以。”

  电话那头李娟明显不想继续进行这个话题,生硬的反问:“你最近忙什么?”

  凌妤眯了眯眼,并不接话,只故作失望的啊了一声:“什么晚宴呢,能定在元旦这种特殊日子。”

  凌妤语气顿了顿,话锋一转,故作低落道:“姐,你是不是对我有误会?我上回同你打电话语气不好惹你生气了吗?你不愿意再认我这个妹妹。”

  此话一落,李娟呼吸突然顿了顿,她急急忙忙解释道:“小妹你别这样说。你挺好的,我这么多年,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你是唯一一位外表和三观一样正的人。感谢那天晚上你对我说的话,我当上回上庭的时候,脑海里反复琢磨过你说过的话,正义虽然会迟到,但绝对不会不到。”

  凌妤推开律所旋转门,一边给徐淼编辑了一条短信:【今晚不回来吃饭。】

  一边周全对李娟说:“你也很好,因为你愿意选择相信……”

  然而这一句话就像是触到对方的崩溃点儿,李娟像孩子一样忽然抽噎出声。

  而后在电话线那端失态的大哭起来。

  凌妤神色一凝,她顿住脚步,现在树下。

  “娟姐。”凌妤敏锐的重复问道:“你发生什么事了?”

  李娟的心理防线彻底坍塌,她哭了大约有五分钟才停下来。

  断断续续将自己从一审下来后被姜维威胁逼迫的事情,倒豆子一般冲凌妤说出来。

  “书书爸爸得了胃癌。他需要做手术。”

  “书书如果活着,她一定不愿意看见自己的爸爸死。姜维愿意拿五百万,买一个我的假口供。我那天病急乱投医,稀里糊涂被他们说动,签订了保密协议,他们给我五百万,我帮姜维在法庭作伪证。”

  “对不起,你和顾律都跟我普及过,庭审上作伪证是要坐牢的。上庭那天我害怕极了,事实上到现在都心有余悸,而且他们拿书书的性倾向恶意针对。”

  凌妤挑眉:“所以,你就反悔了?”

  李娟哭着嗯了一声:“但是他们说我生病了,庭审结束后,我被送进云城最好的精神病院。”

  “他们每天会对我进行长达十二个小时的电击疗法?”

  “周围所有人都说我有病,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有人告诉我是胡言乱语。”

  “后来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生病了。”

  李娟的声音在这个冬日里沾染上一丝悲凉,她对凌妤说:“我以前相信正义会到,但是小妹,等待的时间太长,我坚持不住。。”

  凌妤沉默了很长时间。

  她想过李娟会被威胁,但是她没想过,李娟会遭受这样的精神折磨。

  这种手段不会是姜维那种残暴的二世祖会做的,只会是他的父亲,姜博川。

  凌妤干涩的张了张口,半响才从喉腔挤出贫瘠的两个字:“抱歉。”

  因为老太太最近病情严重,她没有时间关注李娟,更不会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李娟身为案子的最新证人,通常来说她会被重点保护。

  姜维除非是蠢货,否则绝对不会在这个关节点动李娟。

  所以凌妤一直很放心李娟的生命安全,就是没想到……他们会用精神摧残。

  此刻除了抱歉,凌妤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然而李娟抽噎声更重,她语调模糊的重复道:“不要对我道歉,我不配。”

  因为忍受不住电击折磨以及精神摧残,李娟最后还是选择懦弱的活着,她答应姜博川改口供词。

  姜博川不比姜维,他老谋深算,善用人心。

  击碎李娟心理防线后,没有再给她任何上庭翻供的机会,反而是根据她上回在法庭上不利于姜维的发言,给李娟量身打造了一个身份。

  她是姜维养在外面的金丝雀,对姜维因爱生恨。

  制造为证污蔑姜维,并且言书qj的案子也是她一手捏造。

  言书真正死因是失足摔倒意外身亡,李娟恨姜维,才故意在言书遗体上动了手脚。

  姜博川对李娟承诺,只要李娟配合演戏,她只会被判一年,而且出来后姜家会给她一笔价格十亿的补偿费。

  李娟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小妹,我没得办法,不答应他们,我未来会一辈子会待在精神病医院孤独终老……我不是疯子,但是我怕自己被逼疯。”

  汩汩冷风灌入衣领,凌妤只觉得通体发凉,她搓了搓手指。

  “所以,你今晚参加的晚宴是姜家在云城主办的招商答谢晚宴?”

  凌妤一直很奇怪,姜博川为什么会把招商定在云城,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李娟拿了姜维小三的剧本,便要有个名分。

  招商过后的晚宴,便是她正名的机会。

  这是在为第二次庭审上的翻转做准备。

  果不其然,下一秒,李娟哽咽道:“我是作为姜维女伴入场的。”

  凌妤在心底给想到这种反转案子的人竖起大拇指。

  ……

  挂断电话,她给开合律所顾编辑了一条短信。

  鱼鱼:【顾罄,你丧心病狂的程度令我感到害怕。】

  【原来遇见你会变得不幸是真的。】

  开合律所顾:【哦……】

  【既然害怕,记得滚远一些】

  凌妤的指甲划在滚字上。

  片刻后。

  鱼鱼:【听说你每个月都会发病。】

  凌妤从网上找了一张针筒穿刺脖颈的图片发过去。

  配字:【喜欢吗?】

  最后二条信息发出去没几秒,凌妤又撤了回去。

  然而对方几乎秒回。

  【不太喜欢,你发给我的图质感一般,针眼P没了。对我来说失去了美感。】

  凌妤荒谬的盯着屏幕,以至于走出开合律所大门时,差三步就要和眼前的姜维正面碰个正着。

  对方先是一愣,而后暴躁的盯着她:“凌妤,你在躲我?为什么不参加今晚酒会?”

  与此同时,十米远踩着高跟鞋走过来的短发女人,人未至,声先到。

  “鱼鱼,陪阿姨去参加个酒会?”

 

028

  凌妤回头冲方佳点了点头, 一双狐狸眼上下打量了一眼姜维。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衬衣纽扣被拽掉两颗,露出脖子上一条五彩斑斓的鱼骨刺青。

  这个刺青看起来相当别致, 鱼骨刺生被黑色锁链缠绕, 鱼唇的位置正对上姜维的喉结。

  姜维见凌妤的目光看过来,伸手拽开衬衣第三颗纽扣。

  像是有意为之,将自己脖颈至胸口整个副刺青彻底暴露在凌妤眼前。

  凌妤荒谬的扯了个唇, 落日余晖之下, 只是轻飘飘瞟了一眼, 男人鱼骨刺青尾端, 清晰的刻着凌妤的名字。

  膈应的凌妤今晚的晚饭都快用不下去了。

  前头姜维端着脸色, 站在凌妤三步开外的地方,似乎等待她开口询问。

  凌妤神色古怪的斜了眼姜维:“你不冷吗?”

  姜维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的鸡皮疙瘩, 反应过来脸色立即难看下去。

  另外一头,方佳已走到凌妤身边。

  凌妤不着痕迹的往旁边挪了一步, 拉开与方佳的距离。

  冲姜维道:“我躲你,至于吗?谁给你的自信。”

  普信男的优越感。

  凌妤嗤了一声,她今天说话塞了火、药。

  眼底的笑容将落不落, 瞳仁乌漆嘛黑。

  姜维脸上恼恨一闪而逝,他嘴角到下颌的位置有道的凶悍疤痕,此刻大约怒极了,疤痕绷在脸上,气势汹汹。

  “凌妤, 你是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

  方佳站在一边, 不着痕迹的上前一步, 想要将凌妤护在身后。

  然而后者只歪头, 以眼神示意她不要动。

  方佳微愕, 认识凌妤两年。

  这还是她头一回看见自己护在身后的小狐狸,漂亮的狐狸眼里原来不仅仅只有水淋淋的慵懒,竟然透着股狼性。

  方佳又将目光挪到姜家那小子脸上。

  高高壮壮的男人站在凌妤面前,比她高一个头,脸上横亘着刀疤,令他看起来充满了攻击性。

  凌妤站在他面前,气势竟然不输分毫。

  原本担心小狐狸被姜维叼走了,现在看来,方佳几乎笃定不可能。

  凌妤用一贯懒怠的嗓音,不怒反笑:“身份?”

  见姜维回视她,凌妤拖腔拽调开口道:“你能有什么身份,是强jian犯呢,还是富二代强jian犯?”

  方佳保养得意的脸,裂出一丝浅淡的细纹,随着微笑,细纹深了些。

  不远处姜维捏紧拳头,骨节捏的咯吱作响,眼看着像是怒极攻心,随时暴起。

  方佳瞥了眼依旧爱答不理的凌妤,叹了口气,向前两步。

  拦在凌妤身前,冲姜维伸出一双手:“姜家侄子,看见阿姨,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方佳今年三十五岁,但是因为辈分高,商业眼光独到,全国圈子里也算是叫得上名号的的那种人物。

  各种大小聚会上,方佳的身影经常出没。

  姜维自然认识方佳的,她身份地位摆在那儿。

  姜维这会儿再怎么凶戾,也不可能在方佳面前摆出二世祖的蛮横。

  他瞪了眼凌妤,好声好气的冲方佳叫了声姨。

  在凌妤眼里,姜维除了有钱,有个好父亲,他这种qj犯,早就该绳之以法。

  大约李娟刚才的一通电话影响,凌妤现在对一切姓姜的人膈应的不行。

  她厌恶的收回视线,垂眸摆弄手机。

  说是摆弄,却只是反复看了一遍顾罄发来的信息。

  008叹了口气:【宿主,你是不是后悔了,刚才那张图片对女主很有些过分。】

  凌妤眼底情绪淡了些:【我故意的。】

  008声音徒然增高:【什么?】

  【我的纠缠和顾艇一样恶心。】凌妤晦涩的扯了扯唇:【霸霸。你说她会怎么对我?】

  008没听懂,它啊了一声。

  等了很长时间,凌妤却失了解释的兴趣。

  因为刚才李娟的那通电话,凌妤其实挺失望的。不仅是对顾罄的的还是对她自己的失望。

  她太自信了,以至于十分相信自己能将顾罄拉回来。

  但例如顾罄早已经手染鲜血,那她还有拉扯对方回来的意义吗?

  一个已成定局的案子,竟然能够通过李娟,轻而易举得到突破口。

  顾罄的能耐究竟有多大,已经超出了凌妤认知范围。

  她甚至想到一种可能,自己主动与她挑起的战争,会不会恰恰触怒到对方,令那个女人做出更过激的行为。

  如果这个过激行为是冲她来的,凌妤当然显然接受。

  但落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尤其是李娟这种小人物,他们有什么错呢?

  凌妤今天很生气,给顾罄发那张照片却不是冲动之下的举动。

  她的目的十分明确,激怒顾罄。

  她要看看顾罄是否真的如顾艇所说的,发疯起来,丧失做人的底线杀人。

  如果是,凌妤不打算完成这个任务了。

  哪怕她无法寿终正寝,她也做不到将一个泯灭人性、手染鲜血、良知全无的女人,拉扯到安全地带。

  毕竟杀人只分一次和很多次。

  但令人意外的是,凌妤原本以为自己不后悔,此刻心情莫名烦躁。

  哪怕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顾罄是没有任何道德底线的疯批,她至今依然对顾罄保有一份信任。

  凌妤此刻只是迫切的想要知道,是不是?顾罄究竟是不是令她最失望的那种人。

  潜在意识里,她希望不是。。

  *

  凌妤正出神,手机再次震动了一下。

  这回是个陌生号码。

  【饭盒姐姐,我姐姐呢,今晚会在西山公寓,地址是:西山盘山公路上的别墅群,门牌号113号。密码:09623】

  【麻烦您帮我照顾照顾发疯的姐姐,记得凌晨过去哦。】

  凌妤眯着眼,转手将陌生号码拉黑。

  与此同时,方佳和姜维的寒暄已经结束。

  也不知道方姨对姜维说了什么,后者看起来比刚才老实不少。

  临走的时候,姜维隐晦的瞥了眼凌妤。上下唇瓣碰了碰,无声的冲凌妤说了两个字“李娟。

  凌妤狐狸眼微眯,目光不闪不避的与姜维挑衅的目光对视上。

  女人漆黑如寒心的眸子。宛若玉面断刃,寒心四射。与那晚暗室如出一辙,姜维像是想到什么刻骨铭心的记忆。

  脸刹那间涨的通红,眼底同时掠了层跃跃欲试的波光。

  方佳似有所觉的瞥了眼姜维这变态,不由皱了下眉。

  “侄子,你盯着我家的小朋友一直看,莫非当我不存在吗?”

  姜维一惊,他的目光在凌妤和方佳脸上来回转了几圈。

  而后脸上礼貌的笑容消失,他沉默的看向方佳:“你的?”

  见方佳点头,姜维像是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紧绷的下颌微松,忽然挑衅的冲凌妤抬了抬下巴:“妤妤当初去我暗室,我瞧着她也不像是个同?”

  提到暗室,方佳精致的妆面的脸倏然一僵。

  “我当初去你那暗室,瞧着你同样也不像个m”凌妤吊着眼皮,插嘴道。

  话落,无视姜维僵直的背脊、从兜里摸出一颗水果糖,拨开糖纸,扔入口中。

  凌妤当初被姜维迷晕当成小白杨带入暗室,察觉到他的意图,看了一整片墙挂着的变态照片后,凌妤恶揍了一顿姜维。

  谁知道,揍出个抖m。

  她语气平平,狐狸眼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姜维,目光透了丝警告。

  她曾经对顾罄说过,姜维一定要坐牢。

  如果李娟的案子在顾罄手里有反转,那她就用自己的手段掰回来。

  姜维迫害的人不只有一个言书,还有他暗室里满面墙壁的受害者。

  正义虽迟来,却不会不来。

  *

  凌妤坐方佳的便车去的晚会。

  方佳透过后视镜细致的扫了凌妤一眼。

  “妤妤,你怎么会和姜维认识?”

  凌妤将头依在后驾驶座头枕上,掀了掀眼皮,只简单说了三个字:“凌泰国……”

  话没说完,方佳当即了然。

  她和凌妤关系不错,自然清楚凌泰国干的混账事情。

  眯下眼,方佳一脚刹车,将车停靠在斑马线前,趁着红绿灯的空隙。

  方佳回头,宠溺的看向凌妤,软和着声音问:“妤妤,三个月了,你考虑的怎么样?”

  三个月前,凌妤最后一次和方佳见面。

  她人生道路上,颇为聊得来的阿姨,告诉她:“我爱你。”

  凌妤说不惊讶是假的,即便她在海王群混了那么久,身为一个假海王,该知道的她都知道。

  然而听说是一回事,方佳当场就要和她贴贴。

  凌妤非常果断的拒绝了对方。方姨却告诉她没关系,她愿意等。

  也许是年龄的关系,方姨展现出了成熟女人应有的风度和礼貌。

  她比顾罄好相处多了,温柔知性,善解人意,温水煮青蛙、不远不近追求她。

  唯有一点,方姨外表是温柔的,但是骨子里她极为强势。

  凌妤后来才发现,自从认识方姨,她的朋友圈子越来越窄。

  方姨不允许她交女朋友,也不允许她交男朋友。更不允许他交朋友。

  就连徐淼,也曾被方姨打压过。

  对于凌妤来说,她是自由的个体,她的职业和性格决定了,自己的远方是星辰大海。

  方佳告白那天,凌妤敏锐察觉到了自己社交圈变窄的原因,也因此,她毫不犹豫的离开。

  但方佳只对她说,她会一直等她同意为止。

  此刻驾驶座上的女人用极尽温柔的目光看向她,凌妤上下嘴皮动了动:“抱歉。”

  方佳表情有些失望,前边绿灯亮起来,她深深看了眼凌妤,。踩下油门,将车飙了出去。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什么是喜欢?”凌妤反问,她觉得自己很可能不会喜欢上任何人,她更喜欢她自己。

  “不,妤妤。你变了。”

  凌妤一愣,眼底缓缓打开个问号。

  “以前我靠近你时,你从来不会下意识避开距离。”

  方佳的声音有些低,女人最了解女人,她原本不会盲目相信于欣的话。

  但时隔三个月,她自以为护着的凌妤,就这么在她眼皮子底下,被人叼走了。

  凌妤以前不喜欢女人,方佳非常清楚,哪怕她将手臂搭在对方的肩头,后者也只会皱眉看一眼,任由她搭着,

  但是再一次见面,她站在凌妤身侧,对方却下意识退后一步。

  这代表有人在她之前,捷足先登了。

  想到有这种可能,方佳的脸沉如水。

  不动声色试探道:“喜欢一个人,空暇时间会想她,每天都千方百计想方设法和她见面,会不断试探她的底线,对于她靠近理所当然的接受,和她做各种亲密举动,都不觉的奇怪,这就是喜欢。”

  方佳每说一个字,就透过后视镜看一眼凌妤。

  接着发现凌妤那双狐狸眼里,露出一丝诡异的古怪之色。

  “妤妤,真的有喜欢的人呀。她是谁?”

  这是一句陈述句,方佳几乎确定凌妤爱上了什么人.

  然而下一秒,凌妤嘲讽的笑了一声:“按照你这种形容,有是有。千方百计见面是别有用心,和她靠近是因为要打架。如果这种是喜欢的话,符合要求的至少有一百个。”

  方佳一噎:……

  仔细打量了眼凌妤神色,接着眼底蔓了丝笑,心说自己大约是想多了。

  自己温水煮了两年的小狐狸,怎么可能在短短两三个月内喜欢上别人。

  车内的气氛再次变得融洽起来。

  临到酒店门口,前边发生了堵车情况,大约是今天的贵宾比较多。……

  前边泊车小弟忙的不行。

  凌妤透过玻璃窗,一眼看见穿着暖雾色长裙礼服的李娟,后者挽着姜维的胳膊,款款步入宴会会场。

  方佳顺着凌妤的目光看了一眼:“妤妤,你最近一段时间尽量离姜维远一些,再忍几天,姜维再也不会有今天这种风光。”

  凌妤微讶,缓缓回头,眼底打了个问号。

  逼仄的车厢内,凌妤狐狸眼水润润的望过来,方佳下意识抬手就要摸摸她的头,凌妤条件发射往后撤。

  方佳的手顿在半空,讪讪笑了下。

  凌妤压着情绪追问道:“方姨,为什么我只需要忍几天就没事了。”

  方佳莞尔,指了指不远处混在人群你的黑衣人保镖:“你有没有觉得那群人很熟悉……”

  凌妤迅速看过去,接着狐狸眼微眯,她吃惊的冲方佳道:“那是……阿大?”

  阿大是方佳手里的保镖,凌妤经常被方姨请回家做客,自然认识她手里的得力助手。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方佳大约不想深入细说,只简单解释了两句:“有人要动姜博川,阿大帮我过去还人情,姜家要倒了,妤妤你心里有数就行。”

  这一句话说的前言不搭后语,但关键信息凌妤听懂了。

  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黑暗里忽然弯了弯唇。

  万万没想到,还有另外一波人要对付姜家,果然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老天爷都在帮忙。

 

029

  凌妤穿了一件滚雪细纱长裙, 因为来的匆忙,白皙的脖颈只来得及挂上一条试衣间备用的粉色细钻项链。

  穿着不抵方佳的雍容华贵,却自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增骄盈媚。

  她和方佳一起进入的会场, 两人相貌出众, 立刻引起了不小的关注。

  姜家这次招商晚宴设在云城市中心五星级观景酒店顶楼大平层。

  说起来晚宴含金量很高。

  宾客里不仅有云城本地上得了台面的富商,连远在北城的富商也来了好几个。

  宴会现场布置奢华。

  灯光绚烂,献花馥郁, 名流如织。

  宾客觥筹交错, 衣香鬓影。

  凌妤在今晚出席的人里算得上是生面孔, 她以往在江城玩得开, 认识她的人不在少数。

  但是来云城后, 交际圈算不得广。

  尤其是现场绝大多数宾客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富商,几乎没有人认出江城凌家的大小姐。

  本以为可以落的清净, 然而方佳站在凌妤身侧,方姨这些年将方氏珠宝发展到天南海北。

  圈子里, 认识她的人很多。

  两人刚走了没两步,方佳便被一群上前打招呼的宾客团团围住。

  凌妤今晚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原本就没打算出席晚会。

  但想到李娟刚才电话里的状态, 凌妤心里有些不放心,想着抽个时间问问情况。

  然而来了才发现,姜维为了自己翻案的事情,全程将李娟带在身边,此刻两人正在舞池跳第一场开场舞伦巴。

  凌妤瞄了一眼, 确认李娟安全后。

  索性冲方佳打了声招呼, 找了处安静的角落闭目养神。

  然而安静没几秒。

  身后很快聚了一波熟人。

  “小凌?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下午不是说不过来了吗?”

  说话的是王姐。

  凌妤应声看过去, 开合律所一众同事正在距离自己三百米的角落里喝酒。

  由于姜家接下来要和栗家进行合作, 开合律所承担此两家合作的法律顾问的业务, 又加上开合律所本来就是栗家旗下的产业。

  姜维如今的案子,也是律所一众律师联轴转忙碌的才有转机。

  因此这一次酒会,姜博川亲口给了栗俊面子,把开合律所所有人都邀请了过来。

  但嘴上说的好,其实真正想要邀请的人是顾罄,然而顾罄十分不给面子,当场婉拒。

  据说为此,姜博川在办公室当场给了栗俊黑脸。

  王姐身边跟着她表妹孟溪,凌妤朝她们身后不远处的角落位置仔细逡巡了一眼,确认没有顾罄的身影。

  想到之前顾艇给她发的短信,凌妤眯了眯眼睛。

  “刚才看见你和一位富婆姐姐走在一起,凌妤,她是你亲戚吗?”

  凌妤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孟溪歪过头,好奇插嘴问。

  办公室这回来的实习生就数孟溪最爱八卦,她话刚出口,王橙回头狠瞪了她一眼。

  后者吐吐舌头:“表姐,我我问的又不是工作,人家只是好奇嘛。”

  表姐妹两对峙了两秒,再次将目光齐刷刷落到凌妤身上。

  凌妤唇角挂着她一贯善解人意的笑容:“不是亲戚,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

  孟溪啊了一声,大拉拉拍了拍凌妤的肩膀:“妤妤,没想到你那么厉害。平时瞧着你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你竟然能和那种顶级富婆交朋友。”

  这句话明显带了丝打探的意味。

  孟溪其实没什么坏心思,就是嘴巴大,好奇心旺盛、喜欢八卦,一般她如果知道的事情,第二天律所有人都会心照不宣的听说过。

  凌妤没点头也没摇头,故意摸了摸脖子上备用项链,腼腆的笑了下:“哪儿有?"

  姜家今晚宴会是有试衣间的,一般名门淑嫒都是自己准备礼服,只有类似他们律所这种临时请来的普通人,才会去试衣间,取来备用礼服穿在身上。

  凌妤脖子上挂着项链,便是备用项链之一。

  孟溪原本想深挖一下凌妤的家世,见了她脖子上的项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由觉得自己敏感过了头,呐呐的闭了嘴。……

  王橙将两人神色收入眼底,冲孟溪严厉呵斥道:“谁还没有一两个朋友,你瞧瞧自己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

  话落,又冲凌妤道歉。

  凌妤弯着唇,主动带了话题。“王姐,怎么没看见顾律。”

  “嗨,你不知道吗?顾律每个月初一,都会给自己放一天假。”

  凌妤垂眸,心理大概有了数。

  顾艇的话大约有五成是真的,顾罄每个月有一天是疯的。

  心理千回百转,凌妤面上却不显,皙白的手指穿过发丝,绕了一圈,附和道:“那怪可惜的,今天酒会来了那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

  “是说哦。”王橙叹了口气:“顾律这个人原则性极强,她有非常强的时间观念,平时加班是一回事,但每个月一号。天大的事情,她都会休息。”

  “成功人统统是时间管理大师,我听说,这一次姜总请咱们律所前来参加晚会全是因为想邀请顾律,但没想到她没来,反倒便宜了咱们。”

  孟溪冲凌妤眨眨眼,跟着插了一句嘴。

  几句话说下来,刚才的尴尬就算是揭过。

  凌妤长得好看,说话更是句句漂亮。

  聪明会变通,不管是谁和她在一起,都能多说上两句话,而且从来不会令对方赶到冷场。

  就好比现在,凌妤随着王姐在一众律所同事之中坐下来,她虽然话不多,大家聊天,天南海北的话题,都喜欢带上她。

  因为她接得住梗。

  前边几个律所小年轻已经喝得面红耳赤,凌妤开始不打算多喝的。

  但是几杯下来,同事们兴致未减,她把握着度,倒也没怎么拒绝。

  “我说妤妤,你一直跟着王橙,从来上班都没和我多说过一句话,今儿过节,怎么着咱们也得喝一杯酒。”

  王橙在一边拦着:“那可不行,凌妤是小姑娘。一会儿还要回家,你把她灌醉了,谁送?”

  众人起哄,大着嘴巴说:“咱们律所那么多小年轻。还缺人?”

  王橙扔掉酒杯,嗤笑道:“就你们,全是群醉鬼,也想送我们妤妤回去。”

  “妤妤别怕,大胆喝,我们这群人不行。就让顾律送你回去。”说话的是业务部的副部长,他红着眼睛,醉眼迷离道:“你等着,我给顾律打电话。”

  角落里律所的同事们今晚绝大多数喝酒上了头,起哄让一群人给大魔王顾罄打电话,叫她过来接人。

  这事儿搁以往绝对没人敢做,但今晚律所一群同事约莫是察觉到了贫富差距造成的格格不入,大家在角落里,将晚宴当成了同事聚会,几乎所有人都喝了些酒。

  喝酒壮人胆,还真有人大着舌头,给顾罄拨打了个电话。

  凌妤双手抱胸,正准备听顾罄冷漠骂人。

  眼角余光忽然瞟向宴会中心,前边觥筹交错的人群里,忽然围了一圈人。

  似乎正在爆发一阵激烈的冲突。

  隔着乌压压的人头,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但凌妤仔细扫了一眼四周,发现连带姜博川、方佳等一群有名望的富商已经不见踪影。

  姜维站在人群最中间,因为个头高,露出一个标志的平头。

  此刻他脸上盛着怒容,凌妤在他周围仔细扫了一眼,猛然没有发现李娟的身影。

  凌妤眼睛一眯,迅速和王橙打了声招呼,走到宴会中心。

  距离近,才看清楚情况。

  李娟摔倒在地,妆容精致的脸上落下了几个鲜红的巴掌印,她面前站着的是一位穿着旗袍的中年女人。

  “娜娜。”女人揪住李娟的头发,保养得意的长指甲划过李娟的脸颊。

  旗袍女人身后站着一位体型发福,打着发胶的中年富商,中年男人大约觉得事情闹大不好,缩着脖子扯了扯旗袍女人的手臂。

  恰恰是这么个动作将旗袍女人激怒,她狠狠的在李娟脸上刮了一条血痕。

  抬头冲姜维冷厉的嘲讽:“姜少,没想到你找小三的口味和你伯父一样,娜娜改个名儿换成李娟,就能成为你的舞伴。您今天这舞会是来羞辱谁的?”

  凌妤距离他们有些远,但是能感受到姜维身上通身的凶狠。

  今天是姜家的宴会,姜博川不在,姜维需要维持大局,他不能和旗袍女人对峙,只能把气撒在李娟身上。

  一边冲旗袍女陪着笑,一边在众目睽睽之下,伸脚狠狠踹向摔倒在的李娟。

  “贱人。”姜维拎着李娟的长头发,扯着她头皮将人提起来,什么都没问题,直接骂:“跟云夫人道歉。”

  李娟屈辱的流着眼泪,鲜血混着泪水齐齐而下。

  “我没有。”

  空气里透着绝望的气息,然而尽管如此,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劝架,哪怕周围窃窃私语的声响传来。

  很多人都在说,台商的老婆凶恶,欺软怕硬,素来喜欢小题大做。。

  但姜维对这些话却充耳不闻,为了维持姜家与台商的关系,甩手又是一巴掌扇在李娟脸上。

  凌妤眼睛里泛着寒心,扒开人群。

  恰好看见,姜维第二次往李娟脸上甩巴掌。

  “住手?”

  凌妤扯过李娟的胳膊,将她一把拽了起来,塞入身后。

  撩开眼皮与姜维对峙。

  姜维半举的手僵在空中,瞳孔缩了缩,触上凌妤乌漆嘛黑的眼珠。

  原本脸上的凶戾散了些,他绷着脸:“凌妤,你让开。”

  凌妤狐狸眼微弯,置若罔闻,她回头上下打量了眼李娟,后者垂着头,凌乱的黑发混合着血液贴在脸颊,狼狈极了。

  “没事吧。”

  李娟又是摇头又是点头,她状态看起来极差,像是被打懵了,一句话都说不出,只那双受尽屈辱的眼睛半阂,穿透一群高高在上吃人的脸。

  凌妤心情跟着往下沉,她安抚的拍了拍李娟的肩膀:“你别怕。”

  话落慢悠悠转过身。

  凌妤吊着眼皮,似笑非笑的问:“她做错什么了,你让她道歉?”

  “勾引有妇之夫,算不算错?”姜维还没说话,一边富商的老婆已经气势汹汹的拨开姜维,站在凌妤面前。

  她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过来两杯酒,一杯苏格兰蒸馏威士忌,一杯红酒。

  以一种盛气凌人的姿态将那杯苏格兰蒸馏威士忌递至凌妤面前:“今天这事,你想解决也可以,只要让你身后的贱人喝了这杯高度酒精,往后的事情既往不咎。”

  人群里发出一阵阵窃窃私语声。

  “云夫人过分了,这一杯高度数威士忌喝下去,是要人命的。”

  “艹,她家老公花天酒地,平时也没见她闹这么凶狠、”、

  “大约是欺负姜维这小三身份低下,再者说,要不是为了脱罪,他姜少能看上这货色。肯定不可能为她出头。”

  ……

  周围闹哄哄的,在场的除了姜维,普遍是一些普通富二代,类似姜博川、方佳这种有身份的富商早就去安静的茶室谈生意了。身份低的二代没人震压的住这场面。

  而今晚宴会主人之一姜维自始至终都没把一个李娟放在眼里,自然不会为她得罪台商。

  这会儿见凌妤拦着,他烦躁的冲凌妤斥道:“凌妤,这是我家的晚会,你记住,少给我惹事情。”

  凌妤哦了一声,转身的那一刻,一巴掌甩在姜维的脸上。

  接着在男人歪头的那一瞬,凌妤反手又抽了一巴掌。

  通常凌妤接触男人皮肤会难受,但这会儿顾不得心底翻涌呕吐感,相比生理反应。

  姜维这个人给她带来的心里恶心更难以忍耐。

  凌妤打完人,从一边侍应神手里的托盘内直接取了张湿纸巾,反复擦拭手指。

  这个举动几乎震惊了所有人,就在会场一众二代以为凌妤今晚吃不了兜着走的时候。

  她面无表情的冲姜维道:“闭嘴。”

  接着递给旗袍女人一个继续的眼神。

  现场所有人再次被凌妤的骚操作打懵了,旗袍女人也不例外,毕竟敢揍姜维的人,圈子里几乎找不到几个人。

  旗袍女人最先反应过来,仔细打量了一眼凌妤穿着,目光透了一丝评估。

  待看到凌妤脖子上挂着的项链时,身上僵掉的气势再次全开。

  旗袍女人将手里的威士忌往凌妤面前送了送,笑不露齿道:“我就是要一个道歉,这杯酒,你如果愿意代替你朋友喝也算揭过。”

  女人一双细长的眼睛里盛着肆无忌惮的挑衅。

  被凌妤甩了一巴掌,姜维脸上盛着无与伦比的兴奋,一时没有从凌妤狂妄漆黑如寒心的眸子里醒过神儿。

  慢了一拍阻止,凌妤的目光已经与旗袍女人在半空相接。、

  她轻飘飘的瞥了眼旗袍女人手中的高脚杯,反问:“要道歉?”

  对方点头。

  凌妤哦了一声,扔掉手里的湿纸巾,接过面前满当当的高度数酒液。

  “小妹。!”李娟终于抬起头,扯着凌妤的胳膊,脸上糊了一脸的泪水血水,一双暮霭沉沉的眸子里盛着晦涩的雾霭。。

  她努力的裂开唇,盯着凌妤手中的酒液,惨淡的笑:“我自己喝。”

  话落,作势要接过凌妤手中的酒杯。

  然而却没有成功。

  凌妤以眼神示意李娟好好站着。,

  而后转回头,向前走了两步,站在旗袍女人的身前,她比旗袍女人高一些,吊着眼皮看人,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旗袍女人不熟悉凌妤生气的套路,好整以暇的等着凌妤出丑。

  “行啊。”凌妤的狐狸眼突然弯了弯,她慢条斯理的举起酒杯,眼看着就要和旗袍女人举起的酒杯碰上。

  手腕冷不丁倾斜,“哗啦啦”酒液在半空中洒落,兜头从旗袍女人精致的妆容上滚落。

  透明的液体顺着旗袍女人脸颊往下/流,对方脸上堆叠起扭曲的愤怒。

  凌妤似笑非笑的对上旗袍女人震惊里裹夹着震怒的眼睛,戏谑道:“道歉是这么倒的!”

  旗袍女人气的嘴唇发乌,她狼狈的抖着手,放狠话:“你是哪家的。我倒要看看是谁教养了你这么个牙尖嘴利的姑娘。”

  凌妤抬手打了哈切,睡眼惺忪的擦过对方的肩头,放缓了脚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几年不见,您还真是健忘。我记得三年前在您和我爸凌泰国合作酒会上,您还夸过我温婉知礼,怎么眨眼就让我自报家门呢。。”

  凌妤语气一顿,吊儿郎当道:“云阿姨这么生气,不如我替你做决定,解约吧。”

  旗袍女人被噎的无言,气的肝颤,从来没见过凌妤这种二世祖,干完坏事有恃无恐结仇。

  旗袍女人捂住胸口,细眼狠狠眯着:“你告诉你爸,咱们以后的商业往来一律取消。”

  凌妤鼓了鼓掌:“他的荣幸。”

  008;【哈哈哈哈哈,宿主,你绝了,我是你爸,我现在就得心梗住院。】

  凌妤:【那你去吧,霸霸。】

  008:【……】

  *

  凌妤从人群中默默退出去的时候,原本是打算和李娟说两句话,然而李娟只是木讷的站在一边,垂着头,似乎不愿多说。

  借口补妆,和凌妤告了别。

  发生了刚才的事情,凌妤也没打算多呆,转头去宴会角落。

  开合律所一众同事已经在角落中歪七扭八。

  对于姜维那个圈子里刚才发生的冲突一无所知。

  她找到唯一有几分清醒的王橙:“姐,我这边临时有点事情,先回去了。”

  王橙脸颊涨红,举着酒杯和凌妤的手指头碰杯。

  煞有介事道:“凌妤你不要走,一会儿顾律过来接我……呸,接你。”

  凌妤一愣:“什么?”

  王姐仰头往嘴里倒了口酒:“喝!喝!醉卧美人榻。今晚喝醉,我哥星星来接我。”

  洛星目前是娱乐圈顶流,王橙粉饭圈文化,爱惨了她哥。号称“星星子”

  凌妤眼睁睁看着王橙没了往日带教老师的气质,抱着一只枕头叫“星星”。

  她不由失笑,起身好心的给他们提前叫了代驾。

  做完这些,凌妤最后给方佳发了一条短信短信,准备离开。

  她今晚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做,她要看看发疯的顾罄究竟会不会杀人。

  然而电梯抵达一楼时,李娟忽然给凌妤发了条短信。

  【小妹,我好怕。】

  【姜维要对我……】

  凌妤脸上的情绪倏然一沉,她反手给李娟拨打电话,对方的手机却显示关机。

  她眉头狠皱了一下,从黑名单里拖出姜维的号码,拨打过去。

  “你在哪儿?”

  “12楼,房号1209。你一个人过来”姜维笑的十分得意:“凌妤,你知道我的性格,不要叫其他人?否则……”

  电话里传来李娟的尖叫声。

  凌妤长长的睫毛搭在眼睑,落下深深的剪影,她勾着唇,笑意不达眼底:“好。你等我……”

 

030

  景观酒店客房餐饮为一体, 因为楼层高,视野广。站在高层落地窗前便可俯瞰整个云城最繁华的夜景。

  也因此成为云城最高档的五星级酒店。

  前头服务生见凌妤下电梯下,赶紧上前领路。

  凌妤微笑拒绝了他, 转身从手提包里, 摸出一只录音扣,用别针挂在胸衣里。

  接着给徐淼发了条短信:【一个小时后给我打个电话,如果没有三次电话后, 没有听到我的声音, 请立即报警, 我在景观酒店1209室。】

  做完这些, 凌妤将手提包寄存在前台, 嘱咐前台小姐姐把自己的包交给顶层宴会厅宾客王橙。

  008担忧道:【您把手机交给王姐,万一一会儿出事情……】

  凌妤打断它:【自信点儿, 把万一去掉。姜维不会允许我带手机……三年前他吃过亏 】

  经由这么一提醒,008像是想到什么, 语气愈发沉重起来:【宿主,不然咱们还是报警吧,姜维那种人, 一旦玩阴的,你应付起来够呛。】

  这回就连008都后知后觉察觉到事情不妙,凌妤当然更清楚,姜维绝不会找她聊聊那么简单。。

  【以什么理由报警?没有证据。】凌妤意味深长道:【姜维身上背着刑事案件,都能在云城堂而皇之办晚宴, 霸霸, 你觉得云城警方里有没有他们的人?】

  008沉默。

  凌妤忽然勾了勾唇:【法律是公平的。但姜博川绝对比你想的更懂得钻法律漏洞。你以为当年暗室发现那么变态的姜维的时候, 我没有举报过?】

  008一愣, 喃喃道:【宿主, 你上回不是说姜博川当天就把你赶出港城了吗?】

  凌妤低笑了一声:【不错。不过那天我把姜维那面墙上的图片拍下来举报到当地公安局。但是你绝对想不到,两个小时后这份资料最终出现在姜博川的手里。】

  姜博川的可怕之处不在于只手遮天,而是他心思缜密,人脉经营广。

  凌妤没把姜维放在眼里,她怕的是姜博川。

  几年前,暗室那次。

  她和姜博川交过手。那份上交的图片,涉及一百来位女孩,凌妤不可能不经由他们同意在网上公开。

  因为如果她真的做了,那些女孩子未来的名声、前途、尊严将从此毁掉。

  而凌妤自己不是直接受害人,她没有受到侵害,因此没办法直接指控姜维。

  所以她当初匿名举报,但是不到两个小时,她就被姜博川,送出港城。

  那份备份图片被对方轻而易举摧毁,这之后,姜博川对凌泰国下了死命令,凌妤从此不得入港。

  凌妤这个人不是圣母,也不是正义使者。因为和姜博川交过手,她明白实力相差悬殊,自己当初一个人的力量根本动不了姜维。

  而且她没有理由,没有证人去起诉。

  哪怕现在,也很艰难。

  但明白是一回事,真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又一次看见他们颠倒黑白,蔑视法律、蔑视正义。

  凌妤发现这一次自己并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什么事情没发生,她有自己的底线。

  哪怕这里仅仅是在一本小说之中,一切剧情围绕无CP女主打脸升级做准备。

  小说人物三观炸裂,都是因为剧情刺激而服务。

  但凌妤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她从小根正苗红,受到和平祖国最正统的教育。

  不管是李娟还是言书,对于凌妤来说,是生存在这个小说世界,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作者笔下随时死亡的工具人。

  上回李娟说这个世界小人物不应该奢求正义,凌妤其实挺难过的。

  姜维、姜博川算什么东西,他们凭什么可以主导法律。

  凌妤想告诉她,命是自己把握的,不是任何一个垃圾可以左右。

  这一次她要姜维死,不仅仅是为了拉顾罄一把,她同样想看看究竟是自己坚持的信仰正确,还是邪真的能胜正。

  李娟是唯一一个在法庭上讲真话的证人,尽管对方懦弱、逃避最终服从恐惧,凌妤都会尽可能保护她。

  008见凌妤好半天都不说话,惴惴不安的提醒道:【宿主,我觉得这件事你是不是应该和女主商量商量。原文里,女主回港城后,从始至终没有出现过姜家,我猜测是不是他们在女主功成名就的之前,就已经被顾罄搞的破产了。】

  凌妤眉眼一动,礼貌的和前台小姐姐挥了挥手,转身重新走到电梯口。

  【她不会过来。】凌妤想到那女人冷漠寡情的脸,低笑了下:【粑粑,顾罄今晚在发疯…我对于她来说是个弃之如敝屐的脏污。】

  008啊了一声:【人总是要有希望的嘛,万一呢,我觉得顾罄对你挺……】

  【行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凌妤抚了抚胸口录音扣,冷不丁笑了笑?:【总之在我入地狱之前,也要拉个人下去。徐淼专门从老爷工厂内找人给我定制的好东西,怎么说都要用一用,走吧。】

  008叹了口气:【惹上宿主,其实也挺令人害怕的】

  凌妤睫羽下垂,散漫的哦了一声:【多谢夸奖。】

  *

  1209客房外守着十个人高马大的黑衣保镖,凌妤走下电梯的时候,红布绒铺就的走廊十分安静。

  一路走过来,几乎连客房工作人员人影都没有。

  凌妤不着痕迹的环视了一眼周围,三秒后大约猜到,姜维提前将整个楼层的酒店包下来了。

  为了对付她,姜维这份明目张胆的做派,一如既往的蠢。

  只是令凌妤疑惑的是,姜维犯蠢,姜博川竟然由着他。

  凌妤狐狸眼内掠了抹狐疑,又瞥了眼门口黑衣保镖、

  以姜维每回办事的习惯,绝对不会希望有人听见他激烈的惨嚎声。

  门口这群保镖只可能是,姜博川派来的。

  凌妤刚察觉到一丝不妙,前头保镖已经发现了她。

  几人训练有素的将她团团围住,拦住了凌妤的去路,对她进行搜身。

  “我拒绝。”凌妤回答的斩钉截铁:“我不太喜欢男人碰触我……”

  她这句话音量不算小,隔着一扇防盗门,里面的人能够清楚的听见她的声音。

  几秒后,姜维拉开门,皱眉看向黑衣保镖之中领头男人,他扬起手中电话,命令道:“让她进来,我和我爸说。”

  凌妤眉头皱的更紧了。

  看着姜维拨通电话。

  ……

  "爸,你放心,东西我一定会拿到。"

  ……

  “事关这次案子,我不会胡来。您多虑,区区一个凌妤没那么大能耐。”

  ……

  “她手中那些备份照片,无非就是三年前暗室里的东西,您放心,她要是不交出来,今晚就不用出去了。”

  姜维再三和姜博川保证,下意识看了眼凌妤。

  凌妤正双手抱胸,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像是正在思索着什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因为暗示的意味太过明显,凌妤这会儿听出了些门道。

  不怪姜博川光明正大支持姜维胡作非为,大概是猜到了她手中那份威胁姜维成功脱罪的照片。

  凌妤啧了一声,他们今天敢这么明目张胆对她,是因为姜博川清楚,这里是在云城,徐家正在面临分家,凌泰国根本不会管她死活。

  趁着这么一个绝佳时机,逼迫她交出威胁姜维的隐患,绝对是一个好机会。

  凌妤眼睛里冷意一闪而逝。

  “爸,您看能不能这样,我让李娟帮忙搜身,她们都是女人,搜身方便。毕竟凌妤这个人吃软不吃硬。”

  ……

  “行,我晓得,你放心和栗叔喝茶。”

  *

  姜维挂断电话,看向凌妤的目光多了点儿隐晦粘腻的xingyu。

  “凌妤,三年了,没想到你又一次落到了我手中。”

  姜维那张刀疤脸掠了层势在必得的笑:“还得感谢你朋友…”

  “哈哈哈,惊讶吗?刚才你还在为自己的朋友出头,转眼就被她背叛,凌妤,开不开心?”

  凌妤掀了掀眼皮,她我表情的看了一眼姜维,越过姜维的肩头,扫向屋内。

  李娟正款款走来,站立在姜维身后,感受到凌妤的目光,她眼睛闪了闪,飞快避开。

  姜维蔑笑了声,一脚踹了踹李娟的小腿:“愣着干什么,给她搜身。”

  李娟咬住干裂的唇,她的脸色清清白白,脸颊尚残留着干涸的血渍。

  狼狈的走至凌妤面前,并不看她,只颤着睫毛,轻声说:“ 抱歉。”

  凌妤站在原地没动,她吊着眼皮,扫了眼李娟伸过来的手。

  “娟姐,你这……”凌妤弯着唇,没绷住嗤道:“挺令人意外的。”

  尽管知道姜维肯定给她设下了陷阱,但凌妤没想到,李娟是这个陷阱。

  真是搞笑他妈给搞笑开门。

  凌妤气笑了。

  “从什么时候起你开始配合姜维演戏的?”

  李娟的唇抖的更厉害了,她的手指拢了起来,像是小动物一般怯懦的垂着头。

  一个劲儿的喃喃自语:“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连说了三个对不起,眼泪从深陷的眼眶滚落,哭的泣不成声。

  凌妤瞥了一眼:“你这声对不起?不应该给我,应该给言书。”

  提到言书两个字,李娟浑浑噩噩的状态一凛,接着泪水不要命的从脸上淌过。

  凌妤懒懒的打断她:“别哭了。你知道姜维叫我过来做什么吗?”

  李娟颤颤巍巍点头,目光下意识瞟向墙角堆着的道具。

  凌妤一边说着话,一边趁李娟失身拍开她搜胸的手,凌妤似笑非笑道:“那你还能若无其事把我叫过来?希望我像言书一样惨忍的被姜维折磨至死吗?”

  李娟胸脯起伏,打着哭膈。

  她不停重复着:“不会的”

  “不会的。”

  “小妹,你那么厉害的人。你不会的。”

  “对不起,我太害怕了,我不这么做,被上道具的人就是我自己,对不起对不起。我害怕。”

  凌妤看着她不断道歉,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甚至都不觉得生气,和这么一个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人,能说什么呢?

  凌妤收回手,懒善解人意的微笑:“没关系,你不用道歉。强者愤怒向更强者抽刀,弱者愤怒,向更弱者抽刀。你只是一辈子的后者而已,是我勉强了。”

  凌妤语气平平,就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

  她不会随意轻视人,但可惜人会自己轻贱自己。

  李娟听明白了,哭声突然终止,她僵硬的盯着凌妤熠熠生辉的眼睛。

  从对方剔透的眼珠里看见失去了自我的自己她顿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无所遁形的屈辱。不是别人给自己的,而是她自己施加给自己的。

  凌妤抽回视线 ,一把推开李娟:“行了,搜身结束,我嫌你手脏。”

  姜维在一边听得噗的笑出声,他似乎特别喜欢欣赏凌妤此刻吃瘪的模样。

  搜身草草结束,也没有要求继续的意思。

  凌妤见姜维看的尽兴,歪头冷不丁插嘴道:“笑够了吗?”

  姜维唇角凶悍的疤痕扭曲的更很了,他哈哈大笑:“还没有。”

  凌妤耸耸肩,往回走:“那你继续,告辞。”

  话落眼前横过来一只手臂。

  “凌妤,三年不见,咱们好歹叙个旧。”姜维一边说,一边冲落地窗前的沙发抬了抬下巴:“你知道的,今晚你不令我满意,走不出这间客房。”

  凌妤像是听了什么笑话,维持着脸上笑容哦了一声:“三年前暗室你也那么说。”

  言外之意,当年她能出去,今天也能靠着双手将他揍趴倒地,光明正大的走出去。

  姜维脸一黑,像是想到什么,狞笑道:“这回……不同,谁让你交了李娟这个好姐妹,她呢,在你和云夫人起争执的时候,趁机往你酒杯里下了yao。”

  姜维一把握住凌妤的手:“我的好妤妤。怎么样,你有没有感觉到浑身发热?”

  “呕。”姜维的手还没有碰到凌妤的皮肤,下一秒,凌妤身体前倾,将嘴巴里的呕吐物悉数呕了出来。

  稀拉拉一堆的呕吐物,顷刻间落在姜维黑色的西服上。

  男人的脸刹那间清清白白。

  凌妤压着情绪,学着顾罄的模样,睨了姜维一眼:“早跟你说了,不要靠近我,会变得不幸。”

  *

  顾罄开着保时捷,一路风驰电掣。

  她连手上的塑胶手套都没来得及脱下,黑色的长裙外头,只来得及披着一件薄薄的风衣。

  走到景观酒店门口的时候,恰好遇见王橙。

  徐淼打给凌妤的电话恰在此刻响起。

  顾罄划开凌妤手机。

  电话线那边,徐淼的声音透着丝罕见的焦虑。

  “妤妤,你老实告诉我,你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让我报警”

  “你在景观大酒店1209客房干什么?”

  “喂?你说话啊!”

  “艹。”

  徐淼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是我。”

  徐淼咦了一声。

  “我是顾罄。”

  徐淼愣了三秒:“凌妤有没有跟你在一起?”

  “没有。10秒钟前我刚拿到凌妤寄存在同事手中的手机。”

  “坏了。”徐淼的声音徒然尖锐,她急促了深吸一口气:“顾罄,你知不知道姜维?”

  “看在我表妹那么喜欢你的份上,能不能帮我救她?”

  顾罄深蓝色的眼珠比平时多了层暗红的色泽,她垂眸:“说清楚。”

  “你知道姜维的案子吧,凌妤当年也曾经被姜维那畜生带去暗室过……”

  顾罄请冷冷的眉目狠狠跳动了一下,她捏住手机手指几不可察的用了力,斜眼看向前台小姐:“她什么时候上的楼。”

  前台小姑娘只觉得周围气温骤降,顾罄的眼锋宛若刀片刮过。

  后背似乎都要被刮出一层皮,她哆啦着唇瓣道:“十分钟前。。”

  话还没说完,眼前刮过一阵香芬。

  眼前再没有了刚才冷艳女人的身影。

  *

  凌妤这边刚学着顾罄,装了一回逼。

  然而下一秒,门被人从外面狠狠踹开。

  顾罄穿着单薄的风衣站门外,门口的女人,长卷发飞舞在半空,丹凤眼半阖,看不清眼底情绪,只站在门口,清凌凌的目光便宛若修罗鬼魅。

  仔细看,她的身后守门的十位高大的壮汉歪七扭八,被人揍晕倒地。

  下一秒,顾罄简单扫了一眼脸颊绯红的凌妤,接着死气沉沉的目光落在姜维身上:“你一定不清楚怎样才叫不幸?我帮你。”

  顾罄的话不慌不忙的,以至于凌妤以为女人只是在讲笑话。

  然而下一秒,顾罄踩着高跟鞋笃笃款款而来,细直的长腿立在姜维一米开外距离时,忽然改变了方向,细高跟狠狠碾压上姜维的双腿之间。

  将毫无防备的姜维踹翻在地。

  凌妤看呆了,矜持冷艳的女人手里此刻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手术刀,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转动刀刃,忽然刀片脱手而出。

  客房另一边从始至终一言未的李娟发出一声惊呼声。

  凌妤震惊的低眼,便看见刚才顾罄手中的刀片扎在姜维的命根子上 ,不偏不倚,没入一寸。

  他吓得痛嚎出声。

  接着顾罄手指再次划过一块锐利的刀片。

  她脸上情绪全无,仔细看,剔透的眼珠泛着暗红色,目光幽静,冷的渗人。

 

031

  顾罄在发疯。

  大约在场唯三的人之中, 只有凌妤率先察觉到顾罄的不对劲儿。

  她立在血泊里,眼睛直勾勾盯着地面,漂亮的眼珠球面迅速被地上那摊血色攀爬而上。

  客房里的灯光, 自上而下投射在顾罄那张漂亮的脸上。

  她有四分之一混血, 五官深邃冷艳,此时此刻垂眼看人,像是从中世纪走来的吸血鬼。

  事实是凌妤觉得顾罄此刻比吸血鬼更恐怖, 她看向姜维的目光, 明明没有太大的情绪。

  但上下审视的视线, 宛若解剖医生看待一只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姜维被她眼底粘腻的疯意逼迫的往后退, 此刻他脸上完全没有刚才的凶悍戾气。

  身为一个二世祖, 姜维这具身体早就在经年累月的肾虚之中废掉了。

  也许距离近,直面着顾罄迫人的杀意, 姜维吓得的上下嘴皮发青。

  他脸颊凶横的伤疤抖了抖,纠结成蜈蚣的形状。

  鼓足勇气看向顾罄, 颤声怒道:“疯子,疯了……”

  他话刚落,顾罄手里慢条斯理转圈的刀片又递进了一份。

  姜维双腿打着摆子, 用尽全力并拢,随着这个动作,之前穿过姜维两股之间的手术刀片,往里没入一寸。

  疼痛令他五官挤在一起,姜维再次惨嚎了出声:“顾律, 你的职业是律师!你不要忘记了, 我才是你的辩护人, 身为我的律师, 你一旦对我动了手……呵, 职业生涯就毁了,法律是公正的。”

  姜维这种人竟然好意思说法律是公正的。

  凌妤在一边快被逗笑了,事实上,她的确笑出了声。

  因为这一声格格不入嚣张的笑声,打破了密闭环境下,恐怖的氛围。

  姜维回头,目光在凌妤和顾罄脸上来回打转。

  他像是终于后知后觉察觉到,顾罄盛怒之下的原因。

  于是指着凌妤问:“我没想到你们关系好,你今天过来是想救她?”

  听了这话,凌妤同样好奇的看过来。

  顾罄没点头也没摇头,女人逆着光站着,眼底没有多少情绪。

  一只手转动刀片不减反增,这让姜维有种道理说不通的吃力感。

  更恐怖的是,顾罄脸上没有情绪,她手里的刀片泛着锐利的银光。

  姜维心底恐惧几乎要溢出来,他急促出了一口气,已经忘记了如何拖延时间,迂回谈判。

  “对不起,我道歉” 他语速飞快的解释道:“凌妤真不是我要抓过来的,是我爸……你和我爸打过交道。知道他的为人。今天如凌妤交出三年前暗室照片,我现在可以立即放你们走……”

  这句“暗室”像是彻底激怒顾罄的开关。

  她手里的刀片在下一秒直抵喉咙口,姜维声音戛然而止,他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小心翼翼的看着顾罄,语气里透着丝央求:“你不能杀我……”

  当生命敲响警钟,姜维求生欲战胜了屈辱,他慌不择路冲顾罄重复道:“你不能杀我,我爸手里……掌握有曼谷毒窟高层蛰伏在警察局的卧底暗线……你这些年一直调查的案子,只有我爸能给你提供证据。”

  凌妤听得一头雾水,下意识看了一眼顾罄,后者眼珠里的血色在某一刻凝滞,似被说服,抵上姜维脖颈的刀片跟着放松了力道。

  “我听我爸说过,当初顾宏伟卧底警察身份之所以暴露,不是因为你,是警局内鬼……””

  姜家在港城明面上经营的是外贸生意,但实则姜博川与珠三角一代毒品走私商贩有往来。

  他手里之所以掌握了两岸三地的关系网,不是姜家的能耐,不是因为姜家曾经是曼谷毒窟走私贩毒链明面上的一环。

  感觉到脖子上力道变小,姜维重新挂上谈判的姿态:“你让凌妤交出那份证据,保证这次案子我能够完好无损,无罪释放,你想要的东西,我爸必定会遵守诺言,双手奉上。”

  凌妤不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但是再怎么迟钝,也从两人只言片语中听出一丝端倪,顾罄答应帮姜维,大概率和姜博川之间谈了条件。

  至于这份条件,或许根本不是那天自己听见的钱。

  而是涉及顾罄养父死亡的真相。

  凌妤当下仔细查看了一遍系统之前给出的关于女主过往时间线。

  很快找到了一份大纲性的文字总结。

  顾罄被顾家仇家抱走,最后撕票扔在曼谷毒窟里,独自生活了十年。

  十年后,缉毒警察一锅踹了那处窝点,顾罄被身为卧底警察的顾宏伟领养。

  半年后,顾罄被毒贩残余势力找到,间接暴露出顾宏伟卧底身份 。

  这之后,养父为救顾罄牺牲。

  身为无CP女主,为了让她步步升级,一步步打脸,这本小说里,前期给顾罄的身世设定的非常惨。

  凌妤同样身为作者,她大概明白原作者的意思,总结一句话来说,欲扬先抑,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但这种将角色逼入死路的剧情设定,已经不是美强惨,而是逼疯女主。

  按照这本小说剧情前期主线任务,顾罄前期任务线,努力致富,还清养母赌债,承担养母养弟高额医疗费用。

  而第二个任务,应该就是为养父报仇。

  难怪她会帮助姜维。

  就是不知道,姜博川手里的东西对顾罄有多大吸引力。能令她放弃底线。

  凌妤垂眸,没空继续探究。

  因为下一秒顾罄很快听明白了姜维语气里的警告。

  她只从喉腔你挤出一抹冷嘲。手里的刀片并未撤回,反而更深的没入姜维的脖颈处。

  姜维嘶的一声,激动的嚷出声:“你疯了,你以为我死了,你们这群人能活着?”

  “那又怎么样?”顾罄看都没多看姜维一眼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至少你一定会先死。”

  顾罄隐藏在暗处,冷白的肌肤在阴影里泛着嗜血的气息。

  她像是一个优雅高贵的吸血鬼,海藻般长卷发披散肩头,细白的指腹磨蹭着刀柄,游刃有余的掌握着生杀大权。

  凌妤清晰的感觉到顾罄状态不对劲儿,顾罄是一个极端理智的女人。

  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在别人面前露出自己最真实的杀意,顾罄一向将疯藏的很好,她周全的让自己成为活在阳光之下。

  顾艇说过,顾罄哪怕是真疯,她也比正常人更理智。她不会让自己触犯法律,也从未真正将自己的血腥展现在别人面前。

  清醒而理智的游离在底线之内。

  这一刻,凌妤忽然明白,也许顾艇没有说谎,顾罄这个人天生骨子里多了一份傲慢骄矜,她对自己有严苛到苛刻的管制,这样一个人她不会允许自己失去理智,在别人面前发疯。

  今晚顾罄原本该待在自己的别墅内,将一身与别人格格不入的血腥藏起来,自我痊愈伤口。

  却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突然出现在这里。

  她此刻是真的在发疯,姜维不清楚,凌妤看明白了。

  因为顾罄从来不会将自己的把柄留给他人。

  不管她今晚为什么冒着大风险会过来,但她出现的那一刻,凌妤很清楚,今晚自己承了顾罄一份人情。

  凌妤揉着逐渐发热的额头,冷不丁打断两人的谈话,冲血泊中的女人喊:“顾罄。”

  顾罄握住刀片的手指一顿。

  凌妤勉强上前两步,将大半身体的重量靠在墙壁上。

  抬眸,水润的眸子里多了丝迷蒙之色  ,她将说话的语速放的很缓:“你能不能帮我打个车……”

  李娟下的yao,有催qing的作用。

  过去了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药效发作,凌妤能够感觉到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带了丝撒娇的撩。

  她今晚无论遇见谁都很危险,不过对象是顾罄的话 就另当别论。

  哪怕今晚顾罄发着疯,对方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就是不太确定冷漠无情的顾罄,今晚愿不愿意屈尊纡贵帮她这么一个小忙。

  顾罄站在原地,停顿了片刻。

  她像是思索着什么,又像是在与身体内遏制不住的疯狂作斗争。

  凌妤等了几秒,揉着额头,又唤她:“顾罄,我这里有些难受。”

  凌妤的嗓音带了点儿江南女子的吴侬软语,她身上被下了药,语速一字一顿,缓慢柔软,每一句语音吐出来,增骄盈媚,勾着人。

  顾罄绸缎般顺直的背脊微僵,眼睛半阖,杀意从眼底缓慢淡去。

  就在凌妤以为对方不会搭理她的时候,顾罄直起身,随手将刀片扔在姜维的身上。

  她冷淡的啧了一声,而后迈着细直的长腿,走到凌妤的身边。

  凌妤身上还穿着那件滚雪细纱晚礼服,细细一根吊带,勾勒出精致的锁骨。

  香肩半露,脸颊的绯色一路蔓延而下 。。

  长发顺着修长的脖颈垂落下来,发尾扫在胸前。昏黄的灯光照射其上,忽明忽暗,为这张清丽脱俗的脸平添了些勾魂摄魄的味道。

  顾罄垂眸,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将身上薄风衣脱下来,扔给凌妤。

  见她披在身上,旁若无人转过身,向外走了两步。

  凌妤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顾罄向前走了两步,忽然顿住脚步,扭回头。

  “不是要我送你吗?”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凌妤,像是在评估什么,语气严肃道:“送可以 ,但是抱不行,抱歉,我不是姬,不抱女人……”

  凌妤:……

  【沃日了。】

  008:【哈哈哈哈哈哈】

  凌妤强行撑着墙壁,行走缓慢,脚步错乱像是喝醉了酒,高跟鞋点在地面,走路的频率歪七扭八。

  顾罄好像又看了她一眼,那双凉薄的渲染了血丝的眸子里,露出几分厌烦。。

  接着就在凌妤以为她会头也不回的离开。

  顾罄再次不耐烦眯着眼,折回她身边。

  将她一只胳膊架在自己肩头,往外走。

  鼻尖传来沁人心脾的冷香,凌妤歪着头,倒是没有拒绝,她现在状态不太好,没了争锋相对的力气。

  凌妤将头歪在顾罄的颈窝处,毫不客气的把身体大半的力量压在她的身上。

  这个举动似乎引起了女人的反感,她歪过头,深深吸了一口凉气,调整好情绪,这才带她离开。

  走至门口时,眼角余光恰好瞥见一言未发的李娟。

  顾罄凌厉的眸光扫在她的身上,目光犹如实质:“你们给她喝了什么?”

  感受到犀利的目光罩在头顶,李娟瑟缩着脖子,往后连退三步,后背抵在墙壁上,哆嗦着唇道:“姜姜姜……”

  顾罄的目光看向姜维。

  姜维此刻大腿边蓄了一滩血,身上还落着一块刀片,被顾罄肆无忌惮的杀意,搞成了神经衰弱。

  这会儿见她再次将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姜维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什么也没有?我不敢把凌妤怎么样……”

  “就是一点儿助兴的东西……”

  顾罄冰冷的眸光刮在姜维脸上,而后在对方吓得再次坐立难安的时候。

  抽回视线,她手指点在房门上。

  从衣兜掏出一个微型针孔摄像头。

  抬头冲看过来的姜维交代:“今晚的事情,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姜维眼睛倏然缩了缩,他忍着恐惧,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

  “什么?”

  顾罄意味不明笑了下,盯着他身上刀片,一字一句道:“需要我教你吗?”

  “是我自己不小心。。”姜维见顾罄目光再次刮来,他已经被吓得神经衰弱了,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怎么能说谎。”顾罄打断他:“刚才明明是姜少的女朋友闹脾气,不小心打破玻璃,划破了您的大腿。您一向口味挺重,玩的开,腿伤成这样,连血都不打算止……”

  姜维跟孙子似的点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送走这尊怪物。

  凌妤眼底蔓了丝笑意。

  行完凶还不忘给自己留条退路,周全的威胁人,不亏是顾罄,根本看不出来她是个疯子。

  现在想来难怪姜维这变态此刻害怕的头都抬不起来。

  凌妤以前殴打对他根本不算什么,怕是只有顾罄这种真正的疯子才能令变态感受到真切的死亡气息。

  尽管场面吓人,但凌妤莫名觉得爽了!

 

032

  凌妤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喝醉酒那么简单, 距离李娟给她下药 ,过去了大约一个小时。

  药效早在姜维那间客房的时候,就已经发作起来。

  凌妤勉强撑着从景观酒店走出来, 额头很快布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

  身体有些躁热, 她的手指无意识拽下肩头披着的外套。

  然而外套扯了很多次,都扯不下来。

  旁边有一只手,不厌其烦的为她重复罩上风衣。

  反复几次后, 凌妤终于不再反抗, 她有些疲倦的闭上眼, 趴在顾罄肩窝处, 呢喃了两句:“谢谢。”

  顾罄脚步微顿, 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向凌妤。

  像是在极尽努力的压制着什么,视线瞟向粘稠的夜里。

  她沉默了片刻, 身侧是凌妤热烘烘的身体,她开口的刹那, 一贯凉薄的嗓音透了丝凌乱,她喃喃道:“凌妤,不要睡。”

  听了这话, 凌妤睫毛颤了颤,反手牢牢的攀住顾罄的胳膊。

  凌妤等了足足十秒,顾罄不再往前走。

  她心底无奈,心说至于吗?她不过是想让顾罄送她到安全的地方。

  想到顾罄又想见死不救的可能。凌妤不由蹙眉。

  她和顾罄交锋了太多次,每一回后者的所作所为都能令她大吃一惊。

  顾罄对她天然透着极端的厌恶。

  凌妤丝毫不怀疑对方此刻会将自己直接扔在酒店外。

  她现在的状态实在不适合一个人离开, 如果顾罄动了这个念头。

  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 凌妤自己都不太确定。

  想到顾罄冷心冷肺的性子, 凌妤眯着眼, 不管不顾的把软绵绵的身体完全压在顾罄身上。

  撩开半边眼皮, 因了下了药,她黑白分明的眼珠上蒙了层郁丽饱满的水气。

  她语速极缓,呼出的气息都沾染了丝热意:“顾罄,我有些困。”

  顾罄背脊微僵。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凌妤索性默认了对方答应帮忙。

  她厚着脸皮合上眼,忍着心头燥热,强迫自己进入睡眠状态。

  尽管身体非常不适,凌妤却清楚的知道,她现在这个情况,只能靠着睡过去,才能令自己稍微表现得不那么难堪。

  冬日夜晚的冷风彻骨寒凉,凌妤身只穿了件晚礼服,虽然罩着顾罄的风衣,但是暴露在空气里若隐若现的肌肤,迅速冻得通红。

  额上的冷汗密密麻麻往外渗,汗珠沿着白腻的脸部线条,淌下。

  闭着眼睛的凌妤没察觉到,身侧的顾罄自她求她的那一刻,幽邃的眸子便落在她的脸上。

  女人丹凤眼半阖,视线随着凌妤脸颊滚落的汗珠,缓慢的挪动。

  直到定格在凌妤修直的颈项上。

  凌妤的皮肤很白,吹弹可破。

  那滴透明的汗珠混着夜里昏黄的灯光,附着在黛青色血管上,一起一伏。

  顾罄眸色深了些,视线一错不错的盯着凌妤脆弱的血管,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评估。

  她看了好一会儿,薄唇忽然弯出一抹古怪弧度:“凌妤,我才是最不安全的人。”

  随着这句话落,原本闭上眼睛的凌妤,头往下噌,从顾罄怀里的找了个舒适的地方,这才停止了动作。

  安静的夜晚,昏黄的灯光投洒在顾罄寂寂无声的眼睛里,她整个人站的笔直,细长双腿立在晚风之中,像是一块矗立的时钟,足足立了有一分钟。

  “我对你说过,不要靠近我!很多次了。”

  凌妤像是在回应她的话,皱眉环住顾罄的腰。

  “嗯,宝贝乖,不要吵。”

  凌妤这一声宝贝叫的轻车熟路,让顾罄想到她招蜂引蝶的本领。

  顾罄站在冷风中,荒谬的笑了下,看凌妤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只不怕死恶意挑衅的老鼠。

  幽邃的眸子里暗红色的光芒一闪而逝,她遵从本心的弯下腰,手指穿过凌妤的膝弯,费了些力气,打横将人抱了起来。

  黑夜里,顾罄栗色的长卷发与凌妤的黑发chanrao在一起,交织出色彩鲜明的颜色。

  *

  凌妤睡的并不好,身体忽冷忽热。

  身体宛若浸透在汗水里,连呼吸都变得费力了些。

  身体的不适令凌妤的睡意逐渐消散。

  凌妤清醒过来,眼睛尚未睁开,便感到脖颈有一抹冰凉的触感,像是针尖在大动脉上剐蹭。

  逼仄的空间里,危险的气息逼近。

  脑海里008发出尖锐的警报:【危险!危险!宿主生命正受到威胁,建议迅速撤离。】

  凌妤皱眉:【别吵,吵得我脑仁疼。】

  【女主她她她,正在对你发……008的语气带了哭腔:【系统无法保证您的生命安全,您快想个办法,赶紧逃。】

  凌妤被它连番预警吵得头疼,不耐烦打断它:【怎么逃?】

  姜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的药,凌妤一觉睡醒,身上的燥热不仅没有缓解,反而愈演愈烈。

  她今晚要么找个人解决生理需求,要么躺平不要有人靠近。泡在冷水里,自我消化。

  但很显然现在的状况并不允许,凌妤掀开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顾罄如绸缎般顺滑的背脊,她穿着香槟色冰丝睡衣。睡衣滑落一截,露出女人漂亮的蝴蝶骨。

  落地窗外光线暗淡,月色投射在她的肌肤上,她的皮肤泛着不健康的冷白色。

  凌妤的双手正搭在顾罄的腰上,两人面对面互相拥抱。

  距离近,对方身上带着丝凉意的冷香味儿涌入鼻端,这让凌妤燥热的温度稍减。

  顾罄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醒过来,她的目光只是专注的盯着凌妤的大动脉。

  似乎那里跳动着令她兴奋的生命博动。

  凌妤原本以为顾罄的针筒会像顾艇描述的那样,残忍戳下来。、

  事实是对方比她想象的更疯,顾罄看了好一会儿她的大动脉。好不容易挪开视线,忽然伸出手拽住凌妤的裙摆。她动作极缓的拨开凌妤身上单薄的裙扣。

  长裙很快被褪至脚踝。

  冷空气蔓在凌妤身上,去除了一丝燥热,这让她多了些力气。

  凌妤不动声色的曲着小腿,隐在夜色里悄悄蓄力,打算随时反抗应对。

  然而顾罄没有了进一步动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女人的呼吸很沉重就像是一个漂亮的怪物,欣赏自己的食物。

  凌妤背脊冒着汗,因为抵在床单,并未被对方察觉。

  但是她的身体第六感却连番预示危险。

  空气里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另外一边,顾罄眼睛里充斥着暗红色,她的针尖不受控制往下移。

  就在针尖勾带出一滴血珠时,顾罄瞳仁微缩,眼底挣扎一闪而逝。

  她强行克制住颤抖的手,反手将针尖刺上自己的大腿。

  凌妤只听见咔嚓一声,脖子上抵着的针筒被顾罄掰成两截,顾罄身上全是汗水,与凌妤温热的汗水不同,她的汗水冰冰凉凉。

  滚落在凌妤肩头。

  凌妤一愣,眼底掠了丝震惊。

  同一时刻,顾罄艰难的挪开目光,眼前裸呈的身体,纤腰细腿,皮肤白腻如瓷。

  每一寸肌肤似乎都泛着莹白的光,凌妤的身体在这一刻比脖颈更加吸引她。

  顾罄眼睛里露出兴奋与挣扎交织的色彩,她闭了闭眼,手指无意识点上床单,忽然碰触到凌妤不正常的体温。

  顾罄压着情绪,抽回视线。

  伸手勾来搁在枕头边的手机,拨通姜维的电话。

  “你给她下的究竟是什么药?”

  ……

  “说!”

  ……

  “姜维,我忽然有些后悔。”

  ……

  “今晚该让你断子绝孙的。”

  顾罄冰冷的美目渲染了一层晦涩的杀意。

  凌妤没有听见姜维说什么,但她大抵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

  她很热,以至于今晚哪怕顾罄用针筒杀了她,凌妤也只能认栽。

  但令凌妤意外的是,她明明感受到顾罄每一寸细胞都燃烧着兴奋的战栗,她却最终掐断了针筒。

  凌妤狐疑的思索时,顾罄忽然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女人跪坐在床上,居高临下注视着凌妤,这一回目光不再局限于她细腻如瓷的脖颈。

  而是游移在凌妤脸上每一寸五官。

  “我对女人没兴趣。”顾罄的声音很淡,也不知道在说服自己还是说服凌妤。

  深蓝色泛着海藻气息的双眸,本是没太多情绪,忽然睇了眼凌妤颤巍巍的睫毛,顾罄神色微僵。

  她压着情绪,冷哼:“醒了就说话?”

  她面无表情的将被褥罩在凌妤的身上,沉吟了片刻道:“如果你今晚想找个男人的话,我可以帮你……”

  凌妤气笑了,慢悠悠掀开眼皮。

  四目相对,凌妤那双狐狸眼里泛着怒火中烧的晕红。

  也许是药物的作用,也许是顾罄那张自始至终高高在上 冷漠寡淡的脸太过讨厌。

  凌妤拉下顾罄的头,借力翻身,将人抵在鸦青色的床单上。

  她注视着顾罄蔚蓝色的眼睛,chuan着气。挑衅的笑:“姐姐,你真想帮我的话下,我只要你……”

  月色下,顾罄眯了眯眼,浅色的唇忽然抿成一道直线。

  她的手指不着痕迹抵在陷入床单内的针尖上,刺出一滴血珠。

  手指的疼痛令她眼睛再次恢复到正常的颜色。

  顾罄压着情绪,哑着嗓子道:“滚开。”

  “晚了,顾罄。”她越冷漠,凌妤唇角的笑拉的就越开。用手肘,抵上女人肩头。

  谎话随口而出:“我喜欢你,只对你可以。其余所有人都不行。”

  顾罄僵硬的挺直腰身,攥紧拳头,一动不动。

  她眼前闪过自己实验室里满是针眼的白老鼠,又看了眼凌妤单纯的黑眸,顾罄狼狈的收回视线,长长的睫毛倏然下垂。

  她稳着情绪伸出手,面无表情的推开她。

  然而手指停顿在凌妤肩头三寸,再也动不了。

  凌妤呼吸吞吐在顾罄耳边,呵气如兰,她的力气没那么大,中了yao软绵绵的,顾罄其实稍微反抗,就能将她掀开。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对方同时发着疯,还是出于别的原因。

  顾罄看着她的目光依旧充满厌恶,但同时却并没有拒绝凌妤的放肆。

  凌妤盯着女人那双凉薄的丹凤眼,越看越觉得可笑,这一刻她清楚的看见自己是对方眼里永远无法入眼的污秽。

  不管她再怎么努力,妄图拉她一把,却在伸手的时候,顾罄表达了对她整个人的抗拒与厌恶。

  既然如此,那她就当污秽好了。

  她当舔狗的那两个月,自问从未令顾罄困扰。她把握着不紧不远的距离。

  她一直以为,即便顾罄不能接受她强行闯入她的生活,但至少她们还是朋友。

  但今天之后凌妤知道自己错了,顾罄不那么认为,她要给自己找牛郎。

  凌妤想起那天顾罄告诉她,她是和顾艇一样令人厌恶的存在。

  原来她没有说假话,厌恶她发自肺腑。……

  凌妤咬着牙,俯身恶狠狠咬上顾罄那双含着雪沫子的眼睛。

  “你不是挺烦我的吗,我还能让你更烦。”

  顾罄既然已经丧心病狂打算今晚给她找个牛郎解决她的问题。

  凌妤已经不敢奢望顾罄会好心的将她扔入冰水里。

  索性撕开面具,凌妤四肢纠缠其上,打算将人揍一顿再说。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姿势不对,或者咬牙切齿挑衅彻底触怒了顾罄。

  分不清是谁先动的手。

  顾罄冰凉的唇啄啄上凌妤的锁骨,凌妤的牙齿便狠狠咬上了女人的肩头。

  对方大约是厌恶极了她,忍无可忍和她翻转在床上的那一刻,凌妤感受到冲天而起盛放出烟花,令视网膜蒙上一层瑰丽的色彩。

  这一晚,鸦青色的薄被从两人肩头划开。

  月色下。顾罄深蓝色的眼睛里,逐渐变了多姿多彩的颜色。

  她像是一座冰冷冷的城池。

  凌妤在城外面,伸出了自己的手,将顾罄建造的城池里染上金银与脂粉。

  两人较量了一次又一次。

  栗色长卷发与黑色直发铺叠在一起,像是从此沾染上了仇恨与纠葛。

  结束的时候,凌妤累的眼睛都睁不开,埋在软绵的床单睡去。

  闭眼的那一刻,系统机械音徒然响起。

  【恭喜宿主,倒贴女配任务完成进度完成百分之九十九。】

 

033

  外面天光昏暗, 天际刚露出小半个鱼肚白。

  顾罄叼着根未点燃的女士香烟,站在落地窗前,此刻距离她和凌妤昨晚那场荒唐性ai, 早已经过去了六个小时。

  顾罄睡醒便站在此处, 已经不知道站了多久。

  她一向头脑清醒的思维,有些混乱,说不上来心中是什么样的感觉。

  唯一既定的事实是, 她把凌妤睡了。

  原本以为, 以她昨晚发疯的状态, 她绝对不会如此平和, 应该会如对待实验室里的那群老鼠那般, 揉碎凌妤。

  但事实却出乎意料的平和,她睡了凌妤, 凌妤翻身睡了她。

  即便过程激烈到心尖战栗,但是她没有出手伤害她。

  这也是顾罄头一回发现凌妤的另外一面。

  床上的女人远没有她表面上看上去的人畜无害。

  除了对自己不断散发着愚蠢的喜欢外, 凌妤的眼睛里自始至终都盛着飞扬跋扈以及……胆大妄为。

  那张白芍药般漂亮的脸,欺骗性极强。

  以至于昨晚两人贴合在一起时,无法抵挡。

  顾罄想着那样一双漂亮的眼睛, 谁都没办法拒绝。

  像是妖精鬼魅,又像是纯洁的湖泊。

  顾罄视线没有焦点的落在窗外,唇角没来由扯出一抹难以言喻的弧度。

  她没有想到昨晚自己会出现失控的情绪。这在她以往的生存履历里几乎为0概率 。

  顾罄自从从有记忆起,她就是个没有太多情绪的小孩。

  她与周围所有孩子都格格不入。

  他们一起被关在曼谷毒窟里,每一天都有同伴惊恐的哭声。

  顾罄一个人呆在角落里面无表情看他们哭, 她不明白为什么哭。

  后来有人告诉她, 因为恐惧。

  遇见顾宏伟的那年, 顾罄才八岁, 那个中年警察偷偷的保护了她, 让她逃过了孩子们第一次生死存亡的考核。

  那天晚上,顾宏伟问她:“想不想跟叔叔回家?”

  顾罄不明白中年男人眼睛里盛满的无用怜悯与疼惜,于是她对他说:“你如果想家。我帮你。’

  顾宏伟笑着骂她,不像个孩子,像是会随时走入歧途的高智商恐怖分子。

  那年她才八岁。

  组织里的孩子,每天都会学习,他们比同年龄的孩子掌握的东西要更多。

  一旦组织内部考核没达标,他们面临的结局就是死亡。

  顾罄不管学习什么都会比别的孩子快,于是她的生存似乎格外容易一些。

  空闲的时候她只能清醒的看着周围的同伴们被不断洗脑,逐渐走向残忍互相残杀的道路。

  那种感觉,就像是看一群关在同样笼子里的小白鼠,主宰者拿掉了它们的生存环境中的一环,规定了面包数量。

  笼子里的老鼠们想要拼命的活下去,最终举起长矛冲向自己的伙伴。

  顾罄劝过,没有用。

  后来她看着他们自相残杀,坐在大树上冲顾宏伟说:“这就是内卷。”

  顾宏伟看她的目光宛若看怪物一般,他说:“清清,叔叔担心。或许有一天,你变成了他们那样怎么办。”

  顾罄无动于衷的耸耸肩,她天生就像是缺少七情六欲中的一环,没有办法建立起同理心,但是这并不妨碍,她讨厌被人洗脑,她是独立的个体。

  顾罄年少的时光,有顾宏伟相伴,他给她起了小名“清清”而不是冷漠的代号“7”

  他们在毒窟里,连手躲过无数次生死危机,寻找毒贩组织漏洞,奋力活的像个正常人。

  顾宏伟经常问她:“和叔叔一起缉毒当卧底,有没有成就感?”

  顾罄看不懂中年男人眼底的自豪,不给面子的掉头就走。

  十岁那年,组织老巢被毁。顾宏伟从孤儿院将她领走,他说:“清清,以后你要叫我爸爸。”

  顾罄看不懂男人眼底的慈爱,她随口说:“还是叔叔吧,我不习惯改口。”

  直到后来,顾罄看着男人被枪扫射成筛子,那个中年男人佝偻着腰把自己护在宽广的胸膛里时,她面无表情抬起头的那一刹那,男人只剩一张血皮,她冲他喊:“爸爸。

  从此她再无爸爸。

  顾宏伟死亡的那天遗体上是细细密密针眼似的枪口。

  之后的无数岁月,顾罄就落了更严重的病根。

  顾艇说她是怪物,她承认自己从出生起就是个怪物。

  她没有同理心,顾宏伟的遗体,便是后来她化不开心结的毒瘤。

  每个月都有一天,只有将顾宏伟死亡时的针眼血皮在死掉的实验室小白鼠身上还原出来,她才能平息自己心底无法抹除的暴戾。

  至于为什么不是还原在人身上,活的动物身上?

  不是因为她善良,而是因为她答应过顾宏伟,这一生努力不让自己成为道德沦丧的囚徒。

  她的命是顾宏伟给的,那个中年警察一辈子活的光明磊落,正义凛然,他和凌妤是一种人,是非黑白分的清清楚楚。

  他死前最后一句对顾罄的叮嘱是:"答应叔叔,克制yu望。”

  于是这之后,每一个月初的夜晚,对于顾罄来说,都是一场灾难与挣扎。

  她徒手攀爬着悬崖,手染鲜血,将自己从崖底扯上来。又再下一个月月初之时,自由坠体,循环往复。

  这么多年过去,只有昨晚,是安静而祥和。

  两个小时之前,天空飘起了碎片似的细雪。

  外边冰碴子冻结在屋檐上,顾罄盯着覆了层碎雪的地面。忽然生出一种荒谬懒怠感,待在这间温暖卧室里,不管不顾与床上的女人相拥而眠。

  顾罄拔下嘴上烟棍,调换了个个,将烟蒂一端塞入口中。

  她咬下一截烟叶,在嘴巴里嚼了嚼。

  企图靠着尼古丁的味道,令自己迅速清醒。

  然而清醒的速度,比她想象之中要慢太多。

  顾罄眼底掠了层浮于表面的焦躁,她用眼角余光瞟了眼睡在身后简约大床上的女人,女人牛奶色的肌肤埋在记忆棉的枕芯内。

  鸦羽色的睫,樱色的唇。四肢纤细匀称。像是花苞一般蜷曲成一团,呼吸绵长而安稳。

  顾罄的视线定格在凌妤那张白芍药般水灵灵的脸上,她手指不自觉动了动,最终理智战胜了此刻心里荒谬的凑近欲。

  她和凌妤不能再有有来往,她的世界是黑的化不开的浓墨。

  不能够允许第二个顾宏伟出现,以生命为代价将她拉扯吊在悬崖边缘挣扎。

  凌妤原本就不该在她的生命里留下痕迹,顾罄很早就警告过对方,让她离远一些,但是令人猝不及防的是,不管她怎么撵她离开。凌妤始终像是黏糖一般黏上来。

  在顾罄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把自己带入了那女人胡搅蛮缠的逻辑里。令她逐渐被牵着鼻子走,悄无声息步入对方设下的陷阱。

  昨晚的事情,为这场错误的失控拉响了警钟。

  顾罄头脑清晰的直面失控的危险,因此醒来的此刻她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赶走凌妤。

  至于昨晚的事情,顾罄想,自己大约并不欠她。

  否则昨晚,她上了凌妤后,以顾罄的习惯,不会任由对方以上克下,欺压而上,由着软绵绵的她报复回来。

  顾罄为昨晚自己的冲动做了最后解释。尽管心底有种隐秘的添堵。

  她强行压下了那点无用而危险的念头,顾罄眯着眼,烦躁的再次咬掉一截烟蒂,将烟草卷入齿尖,狠狠的嚼碎。

  尼古丁生吃的味道,自然不比燃烧有感觉。

  顾罄皱着眉,嚼完整根烟草,也未压下心头的莫名焦躁。

  她打算速战速决,强行压下眼底的情绪,冷静的走到凌妤散落的衣服前。

  弯下腰,手指触及凌妤胸衣时蜷曲了下,接着义无反顾取下上面的录音扣,揣入兜内,头也不回的离开。

  然而长腿迈出门外的那一刻,顾罄顿下脚步,回头仔细的打量了一眼凌妤,那一眼极其漫长,似乎是要将她每一寸五官刻在记忆里。

  直到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顾罄猛然回神,她抿了抿唇,冲着睡的一无所知的女人,做最后的道别,无声道:“再见。”

 

034

  “凌妤, 你过分了。”

  “自己瞅瞅,我给你打了多少通电话,如果不是顾罄昨晚说你没事, 我早就去报警了。, ”

  电话那头,传来徐淼不轻不重的呵斥声。

  凌妤抬手揉了揉泛酸的额头,抬眸环视了一眼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极为简约的卧室, 大平层的设计。

  落地窗几乎打通了半片墙壁, 凌妤双手撑着床单坐起来, 随着她坐起身, 大腿上的干涸的痕刹那间一览无余。

  凌妤欲盖弥彰合拢细腿, 目光往凌乱的床单另一侧挪了挪。

  昨晚躺在其上的女人消失无踪,床单上温度早就冰凉也就意味着 昨晚事后她就走了。

  凌妤感到一丝被啪的嘲讽, 她的身体不舒适极了,那种事情双方都是第一次, 没有轻重。谈不上轻重也就算了。

  而且事后没有洗澡,凌妤直接昏睡过去。

  因此昨晚对于凌妤来说,绝非是极佳的体验。

  也许是好半响没有得到凌妤回复, 徐淼兴师问罪的语气,很快变成了小心翼翼的试探。

  “妤妤怎么不说话。”

  “你老师告诉我,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我马上过去接你、”

  “喂?说话。”

  凌妤弯着腰从地上散落的衣物中,勾起昨晚顾罄为她准备的睡衣,她将睡衣带子扯开, 松松垮垮披在肩头。

  赤着脚踩在地面上, 朝这间卧室自带的卫浴走去。

  电话那头徐淼像的语气逐渐急促, 像是有些担心。

  凌妤哑着嗓音回道:“姐, 我没事。”

  “你的声音?”

  凌妤刚开嗓, 这会儿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竟然沙哑成了破锣嗓。

  她乌漆嘛黑的眼珠里蔓了丝尴尬,想到昨晚顾罄兴奋时落下的眼泪,滚入自己的嘴唇时的场景。

  她总不至于告诉徐淼,这个声音是上了那人,以及被那人上的时候变哑的。

  凌妤轻咳了一声,不答反问:“淼姐,顾罄昨晚还给你打过电话?”

  没道理她会做这么多此一举的事情,顾罄那女人一向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昨晚两人上都上了,她都能够说走就走,拔指无情,毫无负担。

  凌妤实在想不出来,顾罄昨晚何必多此一举,帮她给徐淼报平安。

  凌妤话落,徐淼嘟囔了两句,解释道:“你昨天给我发那么吓人的短信,我在医院,太奶奶这里又离不开人。所以只好给你回播电话。还要顾罄昨晚人恰好也在景观酒店,我原本是抱着侥幸心态拜托她帮我找找你,没成想……”

  凌妤这会儿总算知道,顾罄昨晚为什么会出现的那么及时。

  按照这么算,她的确欠对方一个人情。

  徐淼又解释了几句,语重心长的评价道:“妤妤,我其实觉得顾罄和咱们平时想的不一样,她人挺不错的,不然昨晚那种事情,换了别人,恐怕根本不会插手……”

  凌妤掀了掀眼皮,不太有精神的嗯了一声。

  她其实搞不懂顾罄的逻辑,有时候觉得这个女人对她挺不错的,毕竟那么多次交锋中,凌妤感受不到顾罄身上的恶意。

  她甚至有一段时间,认为顾罄可能馋她的身体。

  然而经过昨晚的事情,凌妤再也不敢对顾罄有任何美好幻象。

  但凡事后清醒的顾罄能够给她洗个澡,而不是像今早消失无踪,拔指无情。

  亦或事前,顾罄没有漠然的生出给她找牛郎的想法。

  凌妤大约就要被顾罄面冷心热的善良与帮助所感动。

  无数事实告诉凌妤,千万不要对顾罄这个女人有多余的妄加猜测,否则真相会让自己尴尬到抠脚趾。

  饶是她如此清醒,今早看见空无一人的房间的时候,也不得不骂顾罄一句:渣。

  事实上她也不是想让对方负责,但总该谈谈。

  一句解释都没有,掉头就走,渣的明明白白坦坦荡荡、

  凌妤此刻心情暂时说不上来,她确定自己不是生气,因为爽是一起爽,艹是一起艹。

  谁都没有占到便宜,势均力敌。

  但是心头没来由生出长草的萧瑟,这是令凌妤万万没想到的。

  她暂时把这种稍微有些微妙的情绪归结为自己的初次情怀。

  凌妤冲徐淼简单交代了一下昨天的情况,当然忽略了与顾罄doi的情景。

  “所以你现在在顾律的家里?”

  凌妤低嗯了一声。

  “有你的,妤妤。”徐淼的语气明显轻松不少,暧昧道:“上回我建议让你包养她,没想到你比姐更有手段,不仅一分钱没花,反而直接住进了别人家里……难怪声音听起来那么沙哑,原来是酒后乱性,懂,姐都懂。”

  凌妤荒谬的扯了扯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乱性倒是没说错,但这个方式万万没有徐淼想象之中的那么平和。

  *

  身上粘腻的不适,令凌妤皱了皱眉,她赤着脚,打算去洗个澡。

  顾罄平时大约很少来这个地方,浴室里只有未开封的沐浴露、洗发水、牙刷、牙缸。

  盥洗室的台面上落了一层灰。

  尽管所有的物品都规整整整齐齐,但也显出一份很少使用的荒凉感。

  凌妤有些好奇,那天大雨倾盆的晚上,顾罄难道连牙都没刷倒头就睡?

  这事搁往常,她就得继续胡思乱想。

  但昨晚是个教训,凌妤已经不想在去深究顾罄本意。

  顶喷花洒喷出温水,浴室内迅速升温。

  磨砂的玻璃门内很快笼了层氤氲的雾气。

  水珠顺着凌妤修直的脖颈蜿蜒而下,滑过身上惊心动魄的红heng。

  凌妤微微垂眼,不可避免的见证了昨晚疯狂之后留下的证据。

  盥洗室前是一面巨大的六轮镜。

  透过镜面折射出来的影像,凌妤第一次发现自己这张脸长得颇有些吸引变态。

  镜子里的女人面若香腮,眼尾含情,五官纯而不涩,散发着介于青涩与成熟的气息。

  水珠覆于其上,像极了一朵脆生生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凌妤看着镜面里被掐出无数水痕的自己,抬手使劲揉了揉脸,将脸颊上那点儿被采摘后的靡丽揉碎,做完这些才摆手。

  【抱歉。】008有些愧疚,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它斟酌了下用词,小心翼翼安慰:【宿主,事情已经发生了,既然没办法改变。建议你把它往好处想。】

  【昨晚你的身体虽然受到了一定伤害,但是,您倒贴女配任务进度完成到百分之九十九了。】

  言外之意靠着昨晚献身,她快完成任务了。

  凌妤眼睛一眯,抬手关掉花洒,扯出一缕荒谬的笑容:【解释一下,怎么回事?】

  如果不是008主动提起倒贴女配任务,凌妤几乎就要将倒贴两个字忘记的一干二净。

  她最近对顾罄多少有些消极怠工。

  因为随着接触越来越多,姜维的案子横插其上,让她看见了衣冠楚楚之下极端残忍的顾罄。

  顾罄对凌妤来说像是一头随时咬断她血管的凶兽。

  坦白来说,系统最终的目的是要她平息顾罄的戾气。这就像是驯兽一般,靠着无私奉献,也许就是下一个农夫与蛇。

  凌妤在清楚的认识到,自己所有温和的给予,都无法令顾罄有一丝一毫的情绪的时候

  凌妤是挫败的,她选择了最后一种方式,亲手撕开对方的伤口,然后亲手帮她缝合上,只有疼的够狠,她才会永远记住不再越雷池一步。

  因此昨晚凌妤原本打算亲自直面顾罄发疯时的状态,干脆果断的直面她的伤口,并狠心撕下来。

  然而计划被姜维打断。

  她明明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任务条莫名其妙跳到了百分之九十九。

  这在凌妤看来,逻辑不通。

  凌妤吊着眼皮,掩饰着内心荒诞的震惊,等待系统解释。。

  008提了一口气,公事公办重复了一遍昨晚任务进度提示。

  【宿主将身体奉献给女主,成功令女主感受到纯洁无垢的奉献,任务进度加百分之七十五。】

  【宿主成功阻止女主发疯行为,任务进度加百分之二十四。】

  【总计任务完成进度达成百分之九十九。】

  凌妤唇角勾了抹讥讽的弧度。

  原来倒贴是这么贴的,只要令顾罄感受到了她身体的奉献就成功了。

  凌妤气笑了,反问道:【按照你这么个说法,剩下百分之一的攻略进度,我是不是还要跟她再贴一次?】

  008被噎的无言。

  事实上凌妤的任务难度比任何位面宿主的难度都要高一等级,她只有攻略任务,而无法得知剧情线走向以及任务提示。

  简单来说,就是全靠自己抓瞎攻略。

  因为凌妤是这个位面的孤魂游鬼,她和主世界挑选的任务者并不相同,未来她完成任务后,将继续待在这个位面寿终正寝。

  主系统为了防止宿主知道未来剧情线,从而破坏世界走向。

  给她提供的剧情帮助几乎没有,而008身为伴生系统,自然也没有权限知道具体细节。

  凌妤对于008的料性,已经相当熟悉。

  系统没什么恶意,它不吭声就是真的不知道。

  凌妤索性没有继续为难,她慢条斯理的擦干净身上的水珠,踩着红布绒铺就的地面,返回床边。

  床前堆叠着凌妤昨晚散落的裙子内衣,虽然穿过一天有些脏了,但是这种情况下,凌妤要出去,也顾不得嫌弃。

  她弯腰,手指勾起胸衣。

  视线触及其上时,瞳仁骤然缩了缩。

  那粒录音扣不见了,昨晚她冒着生命危险,利用话术诱惑姜维亲口承认自己犯下QJ罪行的录音扣不见了。

  房间里空无一人,能盗走她胸衣纽扣的人,自始至终只有一人。

  “顾罄。”

  凌妤盯着凌乱的床单,昨晚那场势均力敌的贴合就像是一场笑话。

  原来顾罄可以为了得到她手里的证据,委屈成那个样子。

  凌妤漆黑如墨的眸子里盛着冷玉断刃的冷意。

  昏暗天光透过落地窗,自上而下投射在凌妤的脸上,折射出晦暗的碎影,她忽然弯了弯唇,倒拎着手机,给顾罄发了条短信。

  【你在哪儿?】

  *

  直到姜维案子二审上庭前的一个星期,凌妤也没有再遇见过顾罄。

  后者就像是人间蒸发,亦或者做贼心虚刻意避开了她所有行踪。

  元月十三号那天,徐淼给凌妤报了好消息。

  徐淼激动地说:“老太太在icu病房里清醒了,精神看起来还不错。

  这是老太太连续缠绵病榻以来,状态最好的一天。

  徐淼的语气有些激动,她说:“妤妤,你有空过来医院一趟,太奶奶认出我是谁了。她醒来就说想见你。”

  凌妤刷牙的手一顿。

  琉璃镜面里,反射出来的脸刹那间苍白了下去。

  电话线那头,徐淼像是喜极而泣的孩子,向她絮絮叨叨说着好消息

  “太奶奶早上和爷爷视频通话了,爷爷哭的像个孩子一样。”

  “我从来没见爷爷落泪,他那么刚硬的一个人,要强了一辈子,但听见太奶奶喊他“倪子”的时候,他的眼泪就那不经碰一样往外淌。”

  徐淼感慨道:“妤妤,我有时候挺恨二叔的,因为他生了别的心思,令徐家这些年不得安生,让爷爷连太奶奶缠绵病榻都没办法回来看她一眼。”

  凌妤没有打断徐淼的开心,她只是扔掉牙刷。

  摸过车药匙,横冲直撞的从别墅里走出来。

  “今年真是一个好年啊,妤妤。哪怕徐家分家,但是太奶奶今年挺了过来,以后会渐天的好起来。”徐淼说:“抱歉啊,我只顾着高兴,忘了你还要上班。晚一点过来吧,我在呢.”

  凌妤闭了闭眼,什么也没说。

  她像是提前预知了某种结局,以一种岁月沉暮的姿态打断她:“不行啊,表姐。我一定要过来。好不容易太奶奶清醒过来,我肯定要第一时间过来邀功。”

  徐淼笑骂了一句:“德行。”

  *

  这个世界上,人死亡的时候会有回光返照。

  老太太是夜晚22点去逝的,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神态安详。

  一手握着凌妤,另外一只手被徐淼捞在怀中。

  布满褶皱的脸簇成菊花,是这天冬日午后最美的一种花色。

  因为过于震惊,徐淼哭的泣不成声,被最终赶来的大舅母抱在怀里,碰头哭泣。

  徐老爷子坐在轮椅上,压着嗓子说:“妈,倪子回家了。”

  凌妤没绷住,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徐家的子子孙孙除了徐二舅那一脉的人,都来了,抽噎声一片。

  凌妤将最后的送别时间留给了他们,转身往回走。

  走至医院外小花园吹风的时候,凌妤在转角看见了观赏亭里站着的顾罄。

  顾艇推着轮椅,停在她的脚边。

  少年人说话的声音依旧嗬嗬嗬喘着气,但是音色比往常尖锐又凄厉。

  他看向顾罄的目光不再是以往藏着的粘腻,反而是光明正大的阴郁。

  “你告诉我这些有什么用?”冷风中,少年嘴唇发乌来回抖动。

  然而顾罄的脸上自始至终没有多少心疼的表情,她垂眸看着观赏亭下,受到惊吓冒头的鲤鱼。

  嘘了一声,“别吓着它们……”

  女人的声音在深夜的冬日里,淡宛若白开水,却又像是冰锥子一样刺入顾艇的心口。

  少年坐在轮椅上,伸手妄图抓住顾罄。

  然而后者只是轻飘飘睇了他一眼,轻漫的避开他那只都成筛子的手指。

  凌妤距离有些远,看不清顾罄脸上的表情。

  她只是听见顾艇歇斯底里的哭声。

  他说:“姐姐,你把当年我爸死亡的真相摊开,无非是想和我、我妈一刀两断?”

  “但你太天真了。即使是因为警局有内鬼暴露了我爸卧底身份又怎样,我爸最终是救你而死……”

  “你欠顾宏伟一条命,欠我一个父亲,欠我妈一个老公……这是你永远无法还清的债。”

  凌妤看着顾罄不再是像以往那般,一动不动的站着,她勾了勾唇。

  俯身用那双幽邃的蓝眸定定的与顾艇对视,然而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明明看着少年,却又像是什么也装不进去。

  在她眼里,顾艇什么也不是。

  没有什么比此时此刻的对视里,顾罄轻漫的目光更羞辱人。

  顾艇像是被顾罄的模式触碰到某根神经,他歇斯底里的吼叫:“为了得到这些证据,你不惜帮qj犯打官司?”

  “哈哈哈哈哈,你究竟是个怎样无底线的怪物!胎带的……”

  “摆脱我和我妈又怎么样?你依然在一步步走向地狱……”

  ……

  冷风之中,凌妤听见顾罄平淡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

  她喃喃:“顾艇,我累了。”

  “你什么意思?”顾艇睁大眼睛。

  顾罄却像是失去了回答的耐心,她只是毫无情绪的看了他一眼,长长的睫毛下垂,直起身,一言不发的背身离开。

  走了很长一段距离后,顾罄的声音自黑暗里传来:“你和你妈的医疗费,我预存了五十年。”

  凌妤没有去看顾艇的表情,或许是因为视野里顾罄的身影逐渐与黑夜相融,就像是下一秒,她会和太奶奶一样,没有选择,让自己精神抖擞体面的消逝。

  亦或许是因为,自己被摆了一道之后的愤怒。

  凌妤跟了上去,在医院门口,拦住了顾罄的去路。

  “嗨,又见面了。”

  凌妤笑眯眯的,迎上顾罄微讶的目光。

  后者短暂诧异过后,视线来回逡巡点在她的脸上,似乎是想从她这张笑容灿烂的脸蛋,寻出一丝被跟踪的端倪。

  片刻之后,顾罄冲她颔首,礼貌而周全的招呼道:“你好。”

  凌妤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接着她看见顾罄若无其事抽回视线,擦着她的肩膀而过。

  仿佛是用一句“你好”来传达他们之间礼貌而疏离的关系。

  凌妤气笑了,但她同时也被顾罄脸上疏离漠视的表情震撼到,她总觉得顾罄浑身上下气息极淡,就像是太奶奶弥留之际给她的感觉。

  于是,凌妤在对方擦肩而过的那一刻,眼疾手快的攀上顾罄的胳膊。

  然而以往无数次成功,这一回却被后者下意识躲开。

  许是厌恶极了她的凑近,避开她几乎已经成了顾罄本能习惯。

  凌妤看见顾罄眼底毫不遮掩的厌恶。

  没有什么比她真情流露的下意识举动更能说明问题,顾罄把对凌妤明面上的厌恶刻在身体每一寸肌肤上。

  当厌恶成为本能,凌妤已经笑不出来了,她吊着眼皮,用眼尾斜顾罄:“怎么?嫌弃我脏?”

  “那天晚上,你不是挺爽的?”

  “还是你那晚本来就是装的脱下我的衣服只不过是想要偷走你想要的东西,顾律,你这个玩意儿挺能耐的。”

  凌妤一步步凑近顾罄,蜷曲膝弯,借着手臂与膝盖的力量,将顾罄扯入角落暗处,倾身双手撑住对方的肩头,将眉目清冷的女人摁在墙边。

  笑眯眯的将唇贴在顾罄的耳廓边:“录音扣还给我!”

  “滚开。”顾罄极为厌烦她的靠近,她偏过头,拨开凌妤的手指,顺势一个翻身,和凌妤调换了位置。

  凌妤第一次发现,顾罄的力气不比她小。

  凌妤不怒反笑:“怎么?你以为拿到录音扣,就算是赢?”

  顾罄没吭声,只是用她那双蔚蓝色透着海藻蔓延而上咸腥双眸紧紧的注视着凌妤。

  片刻后,顾罄忽然盖住凌妤的眼睛,她哑着嗓说:“你赢。”

  凌妤一愣。

  “凌妤。”

  顾罄的声音在耳边,细语低喃。

  眼前是一大片黑蒙,凌妤的五感很清晰。

  她下意识:“嗯?”

  顾罄的唇忽然便触上她的耳垂,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女人将冷冽的吐息悉数洒在凌妤耳蜗。

  凌妤忽然觉得耳廓有些痒。

  顾罄却没有给她挠痒的机会,她操着一贯疏离的冷嗓,一字一顿的对她说:“姜维这个案子不用你管了,就当是我付给你那晚努力配合的嫖资,这样解释下来,也算你赢。”

 

035

  凌妤这辈子都没有像此时此刻这么愤怒过。

  嫖资?尼玛的。

  顾罄这个女人真敢说!理直气壮, 丝毫不觉得自己龌龊。

  以后论无耻凌妤单方面宣布就服顾罄。

  原本以为那天的事情至少是个你情我愿的419,怎么就变成了招公关的那味儿。

  行吧,顾罄要付费也可以, 但她拿姜维那破案子当嫖资是什么意思?

  瞧不起她?

  凌妤自问没有顾罄, 她自己动手,最后不过就是落的一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前几天,凌妤甚至特地从徐老爷子手里借了一支公关团队。

  万一姜维将案子翻盘, 凌妤不过是拼着鱼死网破的精神, 让姜维名扬世界。

  所以姜维算是什么东西, 也能当她凌妤的嫖资?

  凌妤啧了一声:“你羞辱谁呢?”

  她抬手拿开顾罄覆在自己眼睛上的冰凉手指, 抬眸朝顾罄看了一眼, 似笑非笑:“原来顾律这么抠搜啊,您既然要付嫖资, 也得看看实际情况,就我这种张脸, 这身皮肤……胸也挺好摸的,那天我看你摸了很多次,按照次数收费的话, 你给的是不是有些不够?”

  ……

  顾罄的目光停留在凌妤的胸前,肆无忌惮多看了两眼。

  而后浅淡的勾了个唇,像是默认了她被打击的神志不清。

  以一个陌生人的姿态,冲她露出礼貌告别的微笑。

  接着慢悠悠的抽回目光,退开一步, 掉头离开。

  医院的金属门扶手被顾罄拉开, 风吹散她披肩的长发, 似乎下一秒, 就又要融入夜色里。

  “等一下。”凌妤自身后叫住她。

  顾罄的脚步一顿, 像是耐心告罄,忍无可忍扭回头:“一直追在我后面不依不饶有意思吗?凌妤。”

  “你这种人我见多了,恶不恶心。”

  凌妤对于顾罄的恶言恶语,早就没什么感觉。

  比起她这么疯狂辱骂,嫖资和上床不洗澡,更令凌妤介怀。

  她吊着眼皮,眼底的笑将落不落的,盯着顾罄包臀裙下两条细直的长腿。

  冷不丁啧了一声:“是挺恶心的哦。面对那么恶心的我,您两条腿都染shi了,这么走出去也挺不方便的。”

  凌妤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一包湿纸巾,抛入顾罄怀里。

  顾罄并没有去接,“啪”的一声,湿纸巾坠入地面。

  她拧紧眉头,那张素来寡淡冰冷的脸上,五官皱的有棱有角。

  在凌妤肆无忌惮嘲讽的打量中,顾罄面不改色并拢双腿,接着踩着高跟鞋,鞋跟狠狠将湿纸巾狠狠的踩在脚下,碾压而过。

  “凌妤,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觉得你和变态没什么区别?”

  凌妤气笑了,她说的是实话,顾罄双腿的确shi了。

  但也许不是因为她,那又怎么样?

  任谁被这么羞辱之极的话一而再再而三辱骂,也会生气。

  更何况,今晚太奶奶的死令凌妤浑身上下竖起尖锐的刺,她像是刺猬一样,挑衅的看着顾罄:“彼此彼此。”

  顾罄没吭声,面对凌妤的挑衅,她有种既无力又荒唐的挫败感。

  她无可奈何的抽回视线,将目光落在茫茫夜色里。

  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刚才恶语中伤的话其实自己已经说过很多次。

  反复重复不是说给凌妤听得,而是为了切断自己心中蠢蠢欲动的念想。

  人这一生原本有很多条路可以走,对于顾罄来说,她的世界里,自从顾宏伟死后,接下来的路便只剩一条荆棘遍地的复仇路。

  十多年前盘根错节毒窟被毁以后,其中最核心的组织成员全部完好无损。

  顾罄自问自己对上他们胜算未知,她如今掌握的势力,就连除掉一个姜家也需要耗费这么多年经营的所有力量。

  她有什么能耐和凌妤掰扯那晚荒唐的意乱情迷?

  顾罄压下心底无用的莫名情绪,深深的看了一眼凌妤,而后迈着细直的长腿离开。

  后背忽然一痛,“啪”一声高跟鞋落地的声音。

  凌妤瘸着一只腿,看着自己那只鞋自顾罄背脊坠落,重重的砸在地面上,她吊着眼皮睨了眼顾罄:“你的身体比你言语坦承。收回你的嫖资,对付姜维我有自己的方式。”

  此话一落,顾罄脸上的情绪瞬间消失。

  她扭回头,用那双毫无机质的蓝眸逡巡的扫射凌妤,目光沉甸甸的,没有愤怒,也没有斥责,就像刚才她面对顾艇发疯时的状态一样,眼睛里装不下任何东西。

  “你有什么能耐?”

  “靠你手中那些早就落在姜博川手里的照片原件?”

  顾罄语气里透着讥诮。

  凌妤掀了掀眼皮,她其实清楚,一旦李娟在法庭提供伪证,官司失败。

  自己动不了姜维生命,但靠着手里的照片。至少可以让其名扬天下。

  知道是一回事,但此时此刻顾罄一幅高高在上逼问的姿态。

  彻底激怒了凌妤,她笑眯眯嘴硬道:“法律不公正,舆论并行,有什么错?”

  “自损八百伤敌一千?”顾罄荒谬的扯了扯唇:“凌妤,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幼稚?”

  “对于姜博川,你了解多少?他背后关系呢?你清楚多少?什么都不清楚,你逞什么能?”

  顾罄一连三问,几乎没有给凌妤任何喘息的机会。

  她目光如炬的盯着凌妤:“你以为姜维的案子是靠我拿下来的?实话告诉你,不管谁打这个官司都能赢。你知道姜博川为什么会来云城?他打通了云城法院上下人脉,你以为,凭什么姜维犯罪的证据确凿,却可以被堂而皇之保释出庭。不是钱,而是你用脑袋苦思冥想也想不到的关系网!""

  凌妤直愣愣的盯着顾罄,她沉默了足足有三十秒。

  乌漆嘛黑的眼珠回视冷冰冰矗立在原地,宛若高高在上的女王,蔑视一切的顾罄。

  虽然她看起来又凶又不女人。

  凌妤却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全是事实,而且似乎顾罄既然说了自己有办法,那就是真的有办法。

  她人冷漠无情疯批抠搜,但是能力确实是有目共睹。

  凌妤之前是做了最坏打算,她打算靠着徐家的势力,将舆论推向高潮,可是这之后,她必然如顾罄所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而且她也未必能干的过有顾罄背后出谋划策的姜维。

  凌妤理智而清醒的思考了一下。

  “所以……”凌妤语气一转,她仰着脸,注视了顾罄好一会儿。

  语气平和的问:“我可以信任你吗?”

  凌妤语气转变的太快,前一秒还是剑拔弩张,下一秒就忽然双瞳剪水。

  “姐姐,我能信任你吗?”

  顾罄是真没想到凌妤这张脸厚的堪比城池,对上她那双郁丽饱满的眸子,就会令她想起某天晚上,身体贴合时的场景。

  顾罄眯了眯眼。

  “帮我一次,好不好?”

  凌妤不放心的重复道,她求人的时候,黑白分明眼珠里敛去了锋芒,卷翘的睫毛不安分跳动着,细碎的光落在眼睛里,跳跃着满心满眼的碎光。

  顾罄瞥了她一眼,飞快的抽回视线,她伸手将长卷发拨到耳后,似乎要借此掩饰刚才的不体面。

  压着声音说:“我刚才承诺过,这是给你的嫖资。”

  凌妤表情一僵:……

  又来了

  尼玛的嫖资。

  尽管心里是拒绝的,凌妤依旧维持着面上的微笑,她笑眯眯点头,面不改色吹捧道:“嗯嗯嗯,我肯定相信你。以你的聪明才智,搞死一个姜维,绰绰有余。毕竟你是那么优秀的一位个人民律师。我代表所有人感谢你。”

  顾罄半边脸隐藏在阴影处,觑了眼凌妤。

  浅色的唇瓣微微上扬,意味不明的反问道:“感谢?”

  凌妤点头。

  “给你个机会。”顾罄视线定格在凌妤冻得发紫的唇瓣上,随手脱掉身上风衣,扔到后者怀里:“回头帮我把这件衣服洗干净。”

  凌妤:……

  008:【啊啊啊啊,好苏,好撩。】

  凌妤:【傻逼吧你。】

  008:【嘤嘤嘤,宿主你别这么说。因为我长了一双扣糖的眼睛。怎么看怎么觉着女主是担心宿主冷,才把衣服给你的。】

  凌妤:【这里建议亲亲自戳目治疗妄想。。】

  *

  凌妤整整一夜都没有合眼,因为要将老人家的遗体送入火葬场,他们这些小辈一个不落的守在原地,等待第二天工作人员上班,对遗体进行火化。

  大半夜的,顾罄这件风衣便真的派上了用场。

  徐淼从后勤人员那里拿来羽绒服,递给凌妤的时候,狐疑的瞥了眼她身上的衣服:“这件风衣看起来有些眼熟。咦?好像在哪看过。”

  凌妤懒懒散散哦了一声:“方佳的。”

  徐淼看了眼风衣大小,想到方佳的身材,咋呼道:“没想到啊,那老妖婆竟然不穿大红大紫,改穿冷色系衣服了?”

  凌妤点头:“是吧,我也挺奇怪。说不定荤吃多了就想着来点清粥小菜。改变穿衣风格,没什么好奇怪。”

  徐淼啧了一声,刚准备说话。

  “妤妤,我什么时候改变的穿衣风格?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方佳拢了拢身上狐狸色的绒大衣,站在两人身后。

  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审视的落在凌妤手中的风衣上。

  片刻后,才若无其事移开视线,冲凌妤说:“深更半夜气温降了好几个度,快把你姐手里的棉服套上。”

  她一边说,一边弯腰作势要接过凌妤手里的风衣。

  凌妤忽然手肘一拐,随手把顾罄这件脏衣服搭在椅背上,笑眯眯的冲方佳点了个头。

  “方姨,你怎么过来了。”

  方佳的目光还停留在风衣上:“担心你就过来了。”

  “妤妤,你这件风衣……”方佳眼睛一眯:“和我一个朋友的衣服……”

  凌妤被直面戳破谎言,也不觉得尴尬。

  她原本就不想和任何人提起自己和顾罄最近的恩怨纠葛,于是敷衍道:“是吗?我还以为是你的?”

  这就是不打算继续解释的意思。

  方佳睫毛颤了颤,识趣的没有继续追问,给凌妤递了个暖手宝,在徐淼啧啧啧的嘘声中,她面不改色从手提包掏出手机。

  给顾罄发了条短信:【小顾,我以前同你提起过我家那个小东西,你还记得吗?】

  开合开律所顾:【?】

  【你说巧不巧,她竟然在你们律所实习。】

  【你平常帮姐照顾照顾。】

  【哦,对了,她的名字叫凌妤。】

  方佳眯着眼,盯着微信界面。

  眼睛里蓄着讳莫如深的试探,十分钟过后。

  开合律所顾:【不行。】

  方佳:【为什么?】

  开合律所顾:【人事明天会下解雇通知,她被劝退了。。】

  方佳紧绷的神色徒然一松,脸上挂着调侃的笑:【怎么回事?你们光明正大欺负我的人。】

  开合律所顾:【你的人。】

 

036

  老太太的葬礼是三天后的事情了。

  地址选在东山墓地。

  下葬这天, 天空下着小雨。

  凌妤跟着徐家一众小辈,走完了所有流程。

  临了下山的时候,徐老爷子顶着一头花白的发, 杵着拐杖, 回头冲凌妤招招手。

  “妤妤,陪爷爷走走。”

  *

  云城冬季的气温比江城低,山上很多树木已经凋零的只剩枝干。

  凌妤陪着老爷子没走多少步, 便停了下来。

  老爷子三个月前安装了起搏器, 心脏不好, 又加上最近为了老太太去世的事情, 心力憔悴。

  凌妤不敢让老人劳累, 假咳了两声,插科打诨道:“好冷呐, 爷爷,您要是再走下去, 就没我这个孙女了。”

  老爷子严肃了一辈子,直到老了,徐家二代三代的小辈们, 见着他习惯了谨言慎行、小心翼翼。

  唯有一个凌妤,是个自来熟的机灵鬼。

  几年前一场车祸醒来,也不知是开了窍还是怎么着、。

  性格渐天的好起来,不仅改掉了身上恶习,也格外喜欢在徐老爷子面前撒娇。

  被孙女濡慕又不胆怯的目光注视着, 徐老爷子这会儿绷着脸, 但眼睛里难得露出丝柔色。

  不轻不重斥了句:“成天没个正形。”

  话是这么说, 却没再继续向前。

  凌妤弯着唇, 笑容不减, 反手抱住老爷子的胳膊:“那是在您面前,在旁人面前我可不这样。”

  孙女直爽又娇憨,而且不怕他。

  徐老爷子这辈子都没被这么香香软软的小孙女粘着撒娇。

  眉头一松,索性也没继续端着,唇角露出这几天,第一缕笑容。

  徐淼在山顶看着他们,隔得远远距离,凌妤看见后者冲她伸出个大拇。

  看口型,竟然是说了句:“牛逼。”

  凌妤背着手,笔了个"ok"的手势。……

  老太太去逝,最不好受的是徐老爷子。

  但又没人敢上前开解老人家,刚才在山顶的时候,徐淼就对凌妤使了个眼色。

  凌妤身负两代徐家人的嘱托,脸上堆着笑,自来熟的挽住老人家的胳膊,撇撇嘴:“爷爷,您把我单独叫出来是不是有话吩咐?”

  徐老爷子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这几年凌妤处事越来越稳,虽然在外头没个正形,但徐老爷子心里门儿清,这全是为了对付凌泰国那两口子。

  “妤妤。”徐老爷子敛起眼底怅然,看了眼凌妤,漫不经心道:“打算什么时候出国?”

  老爷子语气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凌妤挑了挑眉,故作不解道:“上回您为我订的机票是元月二十五号,我想着……”

  徐老爷子塌下的眼皮倏然掀开:“你太奶奶头七过后,爷爷认为你没有继续停留在云城的必要。”

  凌妤张了张嘴。

  徐老爷子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不容置喙道:“不用多说,爷爷最多再给你十天。”

  “可是为什么这么突然。”凌妤眼眸一压,苦笑道:“您总得给个理由。”

  爷孙两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对峙了数秒。

  徐老爷子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只提了一嘴:“姜博川前几天给我拨了个电话……”

  凌妤视线一沉,当下再也没有吭声。

  老爷子没有将对话内容告诉她,但是凌妤已经猜的差不离了。

  要知道,姜家与徐家一向没什么来往,姜博川的大本营在港城。

  徐姜两家不是招商合作的关系。

  再加上徐老爷子这些年退居幕后,很少有人能要到他的电话号码。

  姜博川别说给他拨电话了,就是自己亲自邀请,也需要有大人物穿针引线。

  如今徐家虽然分家,但是徐老爷子的地位却是不可动摇的,,

  姜博川能拿到徐老爷子电话,并与他交涉。

  不是有所依仗,就是背后有更大的关系网。

  凌妤是个文化人,商界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自然撸不清楚。

  但好在她也不是不懂思考的人,如非必要,以老爷子平日纵容她的性子,不会强硬让她这么急匆匆离开。

  凌妤眼珠一转,试探了一句:“爷爷,我爸那边这回有些反常啊,竟然没有打电话阻止我插手姜维的案子?”

  徐老爷子被她这么鬼机灵的试探,逗笑了:“他当然知道。你以为一个月前,于欣叮嘱你照顾她表姐的女儿是为了什么?”

  凌妤一愣。

  李娟?

  艹

  她以为于欣是因为听说她是同性恋……介绍李娟过来……

  但老爷子话里话外的意思是?

  凌妤倏然掀开眼皮:“爷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老爷子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姜家那小畜生的案子,自从几个月前在网上发酵,姜博川便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公关团队,他们处理这种事情一向老道,迅速商量好应对策略。至于那位李小姐,便是他们计划好翻盘的一环。你最近和李小姐见面,暗地里搞了一些小动作,全落在姜博川眼里。”

  “这和于欣有什么关系?”凌妤实在想不出,于欣凭什么以为她会帮助李娟。

  徐老爷子拍了拍凌妤的手,想到于欣下三滥的手段,浑浊的眼珠内迸射出一缕厉色。

  “你去给李娟送钱……这么个举动已经落入姜家监视范围内。于欣只要让你被姜博川记恨上,就成功了一半,妤妤啊……爷爷同你说过很多次,你妈当初都没有斗过那个小三,是因为于欣装了一肚子坏水。”

  爷孙两说着话,不知不觉就走了回去。

  凌妤受教的听着老爷子教诲,临了老人家上车之前,回头冲凌妤重复道:“爷爷给你十天的时间,先出国。”

  “别的事情,等两年后徐家东山再起,再和他们一起算总账,妤妤,你能答应爷爷吗?”

  老人目光灼灼的注视凌妤,在那样殷殷切切,满眼都是为她着想的视线之下,凌妤到口的拒绝说不出口。

  她鬼使神差点了个头。

  【宿主!】008气急败坏的提醒道:【你的任务并没有完成呐!】

  凌妤掀了掀眼皮:【我知道。】

  【我必须提醒宿主,任务如果不能完成,你连一年寿命都没有了。】

  凌妤十分清楚自己面临的处境,她上一世死后,就变成了一个孤魂游鬼,穿到这个世界、

  原主在她穿来之前就车祸死了。

  她的灵魂鬼使神差,强行俯身在这具壳子上。

  然而这并不代表她就能活命,由于灵魂和身体不匹配,器官将逐渐衰竭。

  总而言之,如果她没有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结局只有一个:死。

  008这回焦急的恨不能抠脚趾。

  凌妤倒没打断它,任由它嘚不嘚罗列了好一会儿弊端。

  这才开口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在十天内完成剩下的百分之一进度,就算是完成任务。】

  【是这么说没错。】008语气一顿,忍不住泼了盆冷水:【不过您上回任务进度从0增加到百分之九十九完全是意外,就连您自己都是一头雾水,怎样保证自己在十天内完成剩下的百分之一?】

  【……】凌妤沉默了片刻,平静道:【再贴一次?毕竟是倒贴女配任务,如果完全理解为字面意思的话……】

  008:【但……】

  【霸霸,我现在的处境,没得选。于欣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凌泰国的,为了日后节外生枝,她也一定会加快除掉我.出国一定是我目前最优的选择。】凌妤喃喃道:【不过任务也要做的,为了活命,贴顾罄一次是贴,贴两次也是贴】

  *

  凌妤请了几天假,隔天去律所上班的时候。

  发现自己的员工卡竟然失效了,她站在员工通道外头,给王姐拨了个电话。

  “妤妤,你不是辞职了吗?”

  凌妤:……

  她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被辞职了。

  凌妤压着情绪,去人事科问情况。

  人事总监倒也没藏掖着。

  “是这样的,凌小姐。”

  “姜维这件案子之前出现了新证人,案件马上就会二审,但是在二审之前,我们发现您和新证人李女士一个月内有金钱来往,且数额巨大。”

  人事总监摊了摊手,表情无奈道:“咱们资料部负责所有重大案情文件规整工作,考虑到案子隐私问题,抱歉,您被暂时解雇了。”

  凌妤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我能知道,解雇我是谁做的决定吗?”

  人事总监犹豫了片刻:“顾律。”

  凌妤眯了眯眼。

  如果是顾罄的话,目的其实也不难猜,顾罄那天晚上说了,要让她彻底淡出姜维的案子。

  把她赶出律所,就是第一步。

  那女人一向懂得拿捏别人的软肋,法律是公平的,涉事人员不能参与到案件审理之中。

  凌妤无话可说,她维持着面上的微笑,冲人事总监点了个头。

  从人事部办公室出来后,转身轻车熟路冲向顶层。

  *

  凌妤工作卡消磁了,只能爬安全通道。

  但没想到,刚走到二十层的时候,便听见楼梯间里影影绰绰的哭声。

  随着她越来越接近顶层的位置,哭声便越来越明显。

  “我没想过你是这种人。”

  凌妤顿住脚步,她狐疑朝顶楼楼梯间上方看去。

  顾罄站在楼梯扶手的位置,背着身,凌妤的位置只能看见女人及腰的栗色长卷发。

  顾罄今天穿着工装三件套,剪裁合体的包臀裙贴合着肌肤,将细柳腰身勾勒的曲线分明。

  凌妤踩着台阶,又上了一层,这才看清楚顾罄对面站着的人。

  李娟画着精致的妆容,大约流眼泪的原因,化妆粉有些微糊。

  她面上表情有些狰狞,堵在顾罄面前。

  嘶吼道:“为什么你宁愿帮助qj犯,也不愿意帮助我。你是律师,是为正义发声的律师。”

  顾罄嗤了一声:“都什么年代了,你跟我讲正义,你以为你在看热血动漫?”

  李娟像是不认识顾罄一般,抹了把眼泪,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顾罄对凌妤如果是冷冰冰的拒绝,对别人就是漠视放毒,

  瞧瞧话说得,简直是人间制毒永动机。

  这话要是搁凌妤这儿,早就一巴掌招呼上了。

  然而李娟显然是对顾罄抱有幻想。

  “我知道,你和我一样被姜维威胁,惧怕姜家的势力,但……你不是一个人,我愿意站出来和你一起把恶人绳之以法……”

  李娟忽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巴巴看着顾罄:“就当我求你”

  顾罄像是天生少一种理解他人的同理心情绪,她操着一贯不食烟火的冷嗓:“起来。”

  “你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

  顾罄嗤了一声,不为所动。

  凌妤对于顾罄的反应并不吃惊。

  敌人是姜博川,合作对象是李娟。

  这个组合,怎么看上去怎么不靠谱。

  凌妤觉得顾罄不为所动,理智之举。

  李娟这个人有太多不确定性,她一方面惧怕姜维,一方面又对闺蜜抱有歉疚。

  所有的决定都像是挂在一个天平上,来回摆动,一个意志不坚,随时反水的人。

  很明显不算是一个好的合作伙伴。

  另外一边,顾罄如凌妤所料的挥开李娟的胳膊。

  语气凉薄道:“那你就跪着吧。”

  李娟颤抖着唇,再次抽噎出声。

  顾罄却没有搭理她,反而是突然回头,朝着楼下看去。

  凌妤的目光好死不死与低眼看过来的顾罄撞上。

  她有些尴尬,表情僵硬,硬着头皮冲顾罄扬起一抹笑。

  顾罄居高临下的睨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凌妤错觉,她从对方眼底看到了一丝一言难尽的无奈与恼火。

  待凌妤仔细查看,又像是错觉,消失无踪。

  顾罄拧眉,用那双蔓着海藻气息的眸子盯她,三秒后,冷冷嗤笑了一声,慢条斯理的抽离。

  第六感让凌妤感到顾罄像是要吃她。。

  凌妤内心简直了。

  她做什么了,顾罄要这么高看她一眼。

  走廊口李娟等了很长时间,依旧没有等到回应,她终于认清事实,失望的直起身,往后退一步:“顾罄,但愿你不要后悔!”

  顾罄背着光站在不远处:“我为什么会后悔?”

  她的语速极缓,以一种平铺直叙的方式告知李娟:“律师是我的职业。姜维的案子被律所接下来,我身为员工,尽职尽责给他争取法律最大化的宽容,是我的工作,你不必将道德强加在我身上。”

  李娟攥紧双手:“你明知道……”

  “是。那又怎么样?”顾罄颔首:“李小姐身为案子重要证人,在开庭前故意挡在我身前,存在威逼利律师嫌疑。”

  李娟一愣,眼睛迅速红了一圈。

  顾罄抽离视线,双手插兜,往外走,人走到楼梯转角时。余光瞥了眼右侧角落里的摄像头。

  这是姜博川对她的最后一次试探,顾罄长睫下垂,面无表情的拨通楼下保安的电话。

  “顶楼,有外来人员闯入。”

  ……

  “派两个人上来将人请走。”

  ……

  李娟狠狠瞪着顾罄的背影,扯着嗓子反复道:“你会后悔的!顾罄,你一定会后悔!”

  【宿主,你怎么不去安慰她?】

  008小心翼翼的提醒道:【你平时那么照顾李娟,这会儿看见女主对李娟残忍无情,心里肯定很生气。】

  【哎,你一定要把持住,毕竟你马上要恳求女主跟你贴贴。可不能再为了一个李娟,导致你和女主一见面,就吵起来了。】

  凌妤掀了掀眼皮:【你当我是……】

  008啊了一声。

  凌妤一字一顿:【玛丽苏。】

  【不是哦,但你对上李娟的事情的行为怎么说呢?嗯嗯嗯……】008给了她一个犹豫的眼神:【上回你对李娟说,你们要追求正义的时候,其实……哈哈哈哈,不觉得特别像狗血少女漫里的正义使者。】

  凌妤哦了一声,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道:【狗血?】

  她自小长在红旗下,生活在法治社会里。

  追求法律公平没什么问题。

  像姜维那种人,如果生活在自己的位面世界中,早就被摁的死死的。

  哪里知道换了个小说世界,搞死个qj犯难得一匹。

  几年前她没有弄死姜维,几年后眼睁睁看这个他为非作歹,凌妤对这种事情,和解不了。

  因此才会路见不平一声吼,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是个圣母。

  不是所有人都值得让她去用尽全力保护,搞死姜维是一回事,为李娟出头大可不必。

  上回李娟那一手反水,差点将凌妤送到姜维床上。

  凌妤可以理解李娟的性格,但当她用懦弱当利器,不停摇摆,伤害他人的时候。

  凌妤还要怎么照顾她,她如果真的去和李娟和解,那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再者说了,顾罄冷血、讨厌、嘴毒、变态等等一无是处。

  但是至少顾罄没可能出尔反尔,她一向诡计多端,又想着及早摆脱她。

  既然答应了付嫖资,就一定会让姜维去死。。,

  而且这个楼梯间有监控,凌妤都能注意到,她相信顾罄自然也不是傻子,姜博川一向多疑,已经派人监控她了,肯定也对顾罄有试探。

  凌妤依靠在墙壁上,等了几分钟,看见李娟被带走,这才施施然冲入顾罄的办公室。

 

037

  凌妤万万没想到, 顾罄怂的不行。

  她等李娟被送走后,只晚了一步追上来,顾罄办公室已经人去楼空。

  凌妤站在办公室门口, 前边秘书堵住她的去路。

  “对不起啊, 凌小姐,顾律有事情,出去了。”

  凌妤似笑非笑越过秘书肩头, 瞥了眼顾罄空荡荡的办公室。

  “她什么时候回来?”

  秘书挤出公事公办的笑容, 似乎提前被人交代过一般, 想都没想, 脱口而出:“不回来了。”

  话说的太快太满, 就连秘书自己也觉得不妥当,她脸上显出一丝尴尬, 语气顿了顿,又补充道:“顾律今天一天都不会回律所。”

  凌妤懒懒散散哦了一声:“躲我吗……麻烦告诉她, 她那破衣服,最好收回去,今晚我在她家门外等着……”

  凌妤唇瓣勾了一下, 尽量用平易近人的语气冲秘书道谢。

  秘书站在门口,脸色青青白白的,十分不好看。

  想着回头顾罄冷冰冰的的蓝眸,无端觉得后背发冷,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

  顾罄直到下班之后, 才回的办公室。

  秘书蹲守在办公室前, 将今早凌妤的话, 一字不漏的传达了一遍。

  顾罄皱了下眉, 想到凌妤以往种种穷追不舍、锲而不舍的行为。

  刻薄的瞥了眼秘书, 随口敷衍了两句。

  “顾……顾律,您今晚还加班吗?”秘书每个眼力见,开口问。

  顾罄脚步微顿,不太愉快的嗯了一声。

  而后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巴上。

  冷不丁斜眼瞄她:“你要不要也留下来一起?”

  秘书被顾罄轻飘飘的一眼,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忙不迭的摇头,而后一溜烟跑的没影儿。

  *

  顾罄盯着空荡荡的走廊,深吸了一口尼古丁。

  奶白色的烟圈将她整张脸,完全的罩入其中,她站在原地,呆立了好一会儿。

  前一段时间忙着,搞姜家,她还不觉得,现在姜氏珠宝增值税已经查的差不多了。

  顾罄手上掌握的资料非常齐全,即便不能指证姜博川贩毒,但是给他扣上个金融诈骗、偷税漏税罪,倒也不是不行。

  但关键是,她手中的证据,需要有人受理,而不是被人中途拦截。

  所以才会有她此刻的委曲求全,姜博川以及姜维的罪行揭露的方式,一定要场面大,反响轰动。

  能制造这种效果,就只有姜维二审那天。

  顾罄关上办公室门,掏出工作手机,连续拨打了好几个电话。把未来几天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

  她又开始无所事事,最近为了压下心底莫须有无用的情绪。

  顾罄甚至把前几年律所积压的案宗全部看了一遍,左想右想手头上实在是没多少事情。

  顾罄放任后背依在转移背上,伸手拽出茶几上的烟盒。

  但可惜的是。烟盒空空如也。

  前边烟灰缸内,此刻到插着丛林般的烟屁股。

  顾罄扔掉烟盒,不自觉闻了闻身上尼古丁的味道。

  这要是让凌妤近身,后者大约会垂下眼,把嫌弃明晃晃的打在脸上。

  顾罄啧了一声,就这么个言不由衷、目的不明、还有前科,莫名其妙成为方佳小宝贝的女人。

  有一天竟然有能耐逼的她有家不能回,抽烟抽成了烟鬼。

  顾罄觉得好笑,脑海里跟中毒似的,再次晃动起凌妤那双介于青涩与妩媚之间狐狸眼,顾罄噌的一声从转椅上弹起来,她理了理沾上烟灰的长卷发发尾。

  浑身不得劲的在办公室内转了两圈,恰在此时,手机徒然响起。

  紫檀木办公桌上,放了两只手机。

  左边那个是工作用的,右边乳白色的手机则是顾罄不对外公布的私人手机。

  这只手机一般不会响,但是最近的频率呈现倍数增加。

  顾罄站在原地未动,连动动手指的欲望都没有。

  然而铃声在拉响了几十秒后,再次锲而不舍的奏出美妙旋律。

  夜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云城是有名的雪城,这会天空再次飘起了雪花。

  落地窗外,压马路的行人缩着手,耳朵冻得通红。

  外面的天气很冷,凌妤蹲守在她家门外,只能是西山别墅,别墅区偏远,连个遮挡雪的地方都没有。

  顾罄默了一秒钟,皱着眉,厌烦的折回办公桌边。

  她拎起电话,看都没看屏幕一眼,直接摁开接通键。

  口直体嫌的先声夺人:“你有完没完?滚回自己家,少来招惹我。”

  方佳正在酒吧喝酒,周围声音嘈杂,被顾罄不给面儿的吼了一嗓子。

  方姨保养得宜的脸皲裂出一丝裂纹。

  “吃火药了吧?”方佳微微一笑:“谁啊,让你气成这个样子。”

  顾罄拿开手机,脸色僵硬。

  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感觉到了小丑竟然是自己的荒谬感。

  她绷着脸,心理素质极好对的岔开话题:“有事?

  “出来喝个酒呗。”方佳的语气带着丝温言温语的试探:“坦白说,我其实是想和你谈谈我家那小东西的事情。”

  顾罄扯了个荒谬的弧度,倒也没说话,给足了方佳发挥的时间,

  千年的妖怪成了精,方佳接下来话里话外都在宣示主权。

  顾罄有什么听不懂的,她没有那么无聊与方佳谈她的?小!东!西!

  顾罄不轻不重嗤了一声:“她没有名字吗?东西东西的叫着,我总觉得你有些毛病?”

  被顾罄这么怼了一下,方佳倒也不生气,她继续再接再厉邀请道:“来吗?我看你今天也没什么事?正好我最近心情不算好。”

  顾罄原本是不想去的,但是坐在办公室烟抽完了,无所事事,回家就要遇见凌妤。

  她人生第一次这么狼狈过,为了避开一个女人,要去借酒消愁。

  顾罄感到荒谬,理智上不想去,嘴巴已经先行一步为她做了决定。

  “地址。”

  *

  方佳行事骚的不行,将顾罄约在云城档次最高的夜店。

  夜店有个非常文雅的名字,叫“晴天”

  顾罄穿着湖蓝色敞领毛呢大衣,哈着冷气,从外面走进夜店。

  夜店暖气开的很足,昏暗的灯光下,有dij弹唱。

  调酒师与顾客说着笑。将透明玻璃杯内的酒液分着层装出五颜六色。

  舞池内男男女女尽情舞动,都市男女,一天的疲惫在这里似乎都得到了释放。

  方佳窝在角落位置卡座里,冲顾罄招了招手。

  顾罄冷下脸拒绝掉面前搭讪的短发女人,掉头朝她走去。

  方佳今天看起来,心情同样不太好。

  一把年纪了,面前的桌子上摆了整整一桌的酒。

  顾罄挑挑眉,随手脱掉身上的大衣:“买醉?”

  听了这话,方佳颔首,优雅从容的冲顾罄吐了口烟圈,眉眼盛了成熟女人岁月沉淀的妩媚。

  顾罄抬脚轻轻踹了踹方佳的小腿:“别浪费时间,喜欢我没结果。”

  被戳穿自己骚里骚气的试探,方佳也不觉得尴尬,她笑骂了一声:“我上回不是跟你说了嘛,小罄,你这长相,天生就是姬圈的天菜。”

  “那又怎么样?”顾罄施施然坐在方佳对面,对这个话题兴致缺缺,随口问:“你今天心情不好。”

  方佳丝毫没察觉到自己被顾罄带了话题,解开旗袍上一粒盘扣,定定的与顾罄对视。

  “是有些。”她坦承道。

  方佳唇角带笑,起身拿过空杯给顾罄倒了半杯酒。

  淡黄色的酒液冒着醇香,顾罄刚要抬手去接,方佳倏然收回,她言笑晏晏,不避闪的迎上顾罄的眼睛:“这么喝不太刺激,今晚加点别的。”

  空气里像是凝了一丝莫名的战火。

  顾罄收回手改点在桌面上,慢条斯理道:“喝倒是可以,但是你给我个喝的理由。”

  方佳被顾罄装模作样的表情气到了,她往顾罄的酒杯内,一连倒三种酒液。

  顾罄扫了眼桌面丛林般矗立的酒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方佳这是要灌死她。

  事实上方佳几天前就打了这个注意,任谁发现自己惦记的小东西喜欢顾罄,而且已经被后者拒绝过一次又一次。

  方佳的脸色欠佳。

  凌妤什么性格方佳最是清楚,她对男人的靠近生理性厌恶,可是对女人并不会,。

  这是天生的姬。

  方佳心里门清,因此凌妤这些年,混海王圈。方佳都不带怕的,心里想着,跑不了,总归是她的。

  但谁知道凌妤来云城两个月,一颗水灵灵的好白菜被顾罄给拱了。

  关键是,不是主动去拱。

  而是凌妤喜欢。

  想到这种窒息的事实,方佳心里就像是堵了一块石头那般难以忍受。

  每个圈子里都有规矩,朋友的老婆不能动。

  顾罄她心里没点儿B数,这个世界上怎么说也有个先来后到的规矩。

  心里尽管咆哮,方佳面上却是不显。

  她只睨着顾罄,嘲讽的笑出声:“姐妹之间,没什么理由。就是觉得该喝这么一回酒。小罄总不会不给姐这个面子?”

  顾罄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她似笑非笑的,像是觉得这种面子也不必给。

  方佳的手举在半空,停顿了片刻,又收了回来。

  两人成为狐朋狗友,自然是了解对方的脾气。

  顾罄这个态度就是不打算喝了的意思。

  方佳看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挑衅:“听说上回,你把你的脏衣服扔给妤妤洗……”

  方佳一边说一边站起身,单手撑在顾罄的桌面上,占有欲极强的冲顾罄道:“姐跟你提过吧,凌妤是我的人。”

  我的人?

  顾罄半边脸谈藏在阴影处,头顶细碎灯光见她切割成两半,一半是精致的眉目,一半则是鬼魅般迷惑性笑容。

  她半抬着眼皮,逡巡了一眼方佳。

  “她和你做了?”

  方佳一愣,很有些挫败道:“做不做没必要告诉你。但不妨碍我调查出,你最近在欺负她。”

  顾罄哦了一声,转手拎了一瓶伏特加,倒在闲置的空杯中。

  意有所指道:“这是打了小的,老的来报仇?”

  方佳眼睛一眯。

  下一秒,顾罄操着她一贯的冷嗓,凉凉道:“凌妤倒是挺招人的,所以……不欺负她欺负谁?”

  方佳气的两只手都是抖的,她心里放狠话,这姐妹做不成了。

  “也没别的意思,你不喜欢她,我明白,但我的人受欺负了,总归要给人找个场子回来。”

  方佳目露不善的盯着施施然坐在一边的顾罄:“干脆就用桌面上的酒赔罪,今晚你喝了,咱们还是姐妹,不喝……”

  方佳说不出口了,毕竟凌妤喜欢顾罄,自始至终都不是顾罄强迫凌妤喜欢。

  她自己也调查的一清二楚,顾罄从始至终都在拒绝。

  她这么贸贸然强迫顾罄喝这一场赔罪酒局,不过是为了发泄自己心中的震怒。

  凭什么凌妤看上顾罄?她比顾罄差在什么地方?

  于是在这种微妙的震怒之中,方佳不太体面的将情绪暴露的一干二净,但不做朋友这种话,她其实根本说不出口。

  毕竟方氏企业当年的危机是顾罄帮的忙,

  顾罄这些年凭借出色的自身能力,早已是各大企业争相追捧的法律顾问、。

  她之前接手的很多案子,背后关系网里和方佳圈子密切联系着。

  单单就凭借这个,方佳也不可能为了凌妤和顾罄闹掰。

  然而狠话放出来,再次收回去,倒显得她下不来台面。

  方佳脸色难堪。

  “喝这个吧。”顾罄语气淡淡,她面无表情将那杯度数高达八十度的伏特加,往方佳面前推了推。

  "想喝醉还不容易?喝这个来得快。”

  方佳脸上的细纹都要裂了,顾罄这特么的明晃晃的挑衅。

  高度数伏特加,十杯下肚,两人都得去医院走一遭。

  方佳在心里将顾罄骂了个狗血喷头,两人这会儿互看对方不顺眼,今晚已经不是喝酒的问题,是争老婆的严肃问题。

  方佳十分莽的将酒杯接过来,朝顾罄手里的高脚杯碰了碰。

  哪里知道,一杯高度数伏特加下肚,刚才的气势汹汹完全消失,方佳骚里骚气的解开旗袍盘扣。

  不中用的的趴在桌子上,发酒疯。

  “顾罄,你给我好好听着。凌妤是我的。”

  顾罄瞥了她一眼,扔出两个字:“醒醒。”

  “你以为妤妤真喜欢你。我告诉你,她呢,在江城混海王群。”

  “栗俊、江宋、姜维……”方佳掰着手指,悉数了一串名字。

  她脸颊泛红,夹着烟吞云吐雾道:“这些男人呢,都是妤妤的前任……”

  “她年纪小,喜欢玩,追求你不过就是图一时新鲜。”、

  “咱们呐,都是妤妤池塘里鱼……鱼……呸,我尼玛的不是。”

  顾罄给自己点了根烟,含着烟棍,想起过去种种,语调模糊:“原来如此!”

  琉璃灯下的顾罄眸色暗沉,眸光被灯光折射出明明灭灭的浮光掠影。

  沉默好长时间,她掀眸,看向醉的人事不清的方佳,刻薄道:“这样也好,至少下回命令她滚的时候,可以毫无负疚。”

 

038

  凌妤今晚直接去了徐家老宅, 因为老爷子一行人早上离开的缘故。

  老宅里今晚只剩徐淼一个人。

  两人凑在一起吃了个晚饭。

  饭后徐淼将自己珍藏的大红袍,拿出来泡了一壶茶。

  凌妤用她那点话术笑眯眯忽悠徐淼 从后者手里诈骗了一盒茶叶。

  徐淼肉疼的不行,一个抱枕朝凌妤扔了过去, 催她走:“你怎么还在家里?”

  凌妤将茶盒揣入毛茸茸的家居服兜内, 好心情的顺着她的话答:“我呢,现在是无业游民,不在你这里, 能去哪儿?”

  徐淼嗤了一声, 不接受凌妤卖惨 。

  凌妤被律所辞退这个事情, 徐淼下午听说的。

  但这是好事, 毕竟只有十天不到的时间, 凌妤也该离开云城了。

  徐淼斜了她一眼。

  “你上午不是说今晚有约会吗?难道是我记错了?。”

  “不一定。”凌妤眼底掠了一丝惆怅,掀了掀眼皮, 目光透过落地窗,看向远处空:“要看对方的意思。”

  徐淼抬头看了眼钟表, 又狐疑的打量了眼穿着毛茸茸睡衣的凌妤。

  她这不像是要出门,更像上床睡觉的打扮。

  “那还等什么,都几点了。干脆明天再说……”徐淼语气一顿, 像是想到什么,试探道:“妤妤,你今晚和谁约会?男人女人……”

  凌妤见徐淼一脸八卦,面不改色扯谎:“男人。”

  徐淼一听是男人,当即松了一口气。

  凌妤身体有隐疾, 通常来说男人近身, 她可以随时随地喷出呕吐物, 接近她的男人没有谁能有好下场。

  想到约会对象是男人。

  徐淼放下心来, 绕道进入厨房, 从双开冰箱门内取了两盒酸奶,隔空扔给凌妤一瓶。

  随口叮嘱道:“那你走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啊。”

  凌妤嘴巴里叼着酸奶盒,懒洋洋打了声哈切,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她白天放了狠话,至于顾罄会不会回家,她还真不好说。

  外边下着小雪,天寒地冻。

  徐家老宅距离顾罄家别墅只有五百米距离,顾罄的别墅区位于最后面,只要她开车回家,必定路过徐家老宅外面的公路 。

  凌妤坐在客厅里,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外面连个车影都没有。

  她不由眯眯眼,抬眸看了眼时间,时钟正好指向十点半。

  凌妤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心说,自己苦肉计该用上了。

  她慢条斯理掏出手机,给开合律所顾发了张顾罄别墅外面的照片。

  这是三个小时之前,凌妤提前跑去采的景。

  顾罄不出所料没有回应,凌妤也没放在心上。

  她打算今晚等到十二点,顾罄如果真的铁石心肠,没能回来,明天她就再接再厉。

  坦白来说,凌妤心情挺复杂。

  一方面为了活命迫不得已,另外一方面,想到顾罄厌恶她的程度,她今晚处心积虑,算计对方上床的打算,怎么看都显出一丝下作。

  凌妤正在受道德上的谴责。

  手机忽然一震。

  开合律所顾:【你在威胁我?】

  她能威胁她什么?

  凌妤被逗笑了,给顾罄发去一张雪地里小人瑟瑟发抖的表情包。

  好不容易酝酿的惆怅就这么被莫名其妙打断。

  顾罄半天都没反应,凌妤索性上楼取出笔记本电脑,打算整理一下存稿。坐等十二点。

  自从她来云城,事情一直很多,凌妤之前连载的小说《鉴宝》,被她搁置了整整两个月。

  大部分稿子放在网站后台,凌妤想了好一会儿密码,才登入作者账号。

  没想到,三个月没上线,账号刚登录,右上角闪烁的站短便弹了出来。

  【你好,请问是大海捞鱼小哥哥本人吗?】

  凌妤的目光在小哥哥三个字上停留了几秒,笑眯眯的戳了个:【嗯。】

  【小哥哥您好,我是CB中文网出版编辑墨阳。请问半年前您在网站上发表的长篇小说《鉴宝》有没有出版签约意向。】

  凌妤想都没想,直截了当回了一句:【不签。】

  【为什么?】

  墨阳有些吃惊,一连又打了一长串问号。

  她提出的不是普通签约,而是出版签约。

  对于网络作者来说,一本书最高的价值是出版以及卖出影视版权。

  墨阳想过自己会被拒绝,但没想过会被对方拒绝的如此干脆利落。

  大海捞鱼是半年前,网站上横空出世的紫微星,她凭借长篇升级流小说《鉴宝》扬名网站。

  以未签约作者的身份,杀入频道新人榜,并在一个月后。

  数据一路飙升,迅速攀登频道月榜,碾压一众大神作者。

  墨阳是CB中文网版权编辑,平时不会参与签约编辑签人争抢。

  但半年前,cb中文网内部编辑抢人大战,却是略有耳闻。

  好不容易爆出来一位大海捞鱼这样的文曲星,网站内部签约编辑杀破了头,争抢着想将紫微星签在自己手下。

  可惜的是,大海捞鱼志不在此。

  面对各大编辑抛来的橄榄枝,回复一律是:【玩票,勿扰。】

  事实真的如她所说。

  哪怕《鉴宝》数据好的能引爆今年的网文市场,然而大海捞鱼不要钱,也不要名,她更新十分缓慢,明明后台存了有一百多章存稿。

  至今半年过去,对外更新总字数才十万。

  将玩票践行到底,周更,隔日更常有的事情。

  评论区一堆唱衰负分,但是这位祖宗一个月也未必回去后台看一眼。

  网上很多人都在骂作者必黄。

  然而随着鉴宝故事情节展开,清奇反转剧情一个个叠加,世界观逐渐拉出,尤其是最近鉴宝环节里,出现了一种新颖的鉴定方式。

  许多人开始将目光重点转移到了鉴宝手段上。

  网上争议不断,对大海捞鱼自创鉴宝手段争论不休。

  热度提起来后,结果就是各大珠宝行业的专家,以及古玩专家开始将目光聚集这本文里提到的鉴宝方式上。

  很多大v教授一开始是抱着挑刺的心态,企图找出《鉴宝》这本小说逻辑链学术上的错误。

  然而令人没想到,文中提到的鉴宝手段,在现世中被北城教授证明可以用于实践。

  这一发现令业界震了起来。

  当然这还不是最令人震惊的,就在业界所有人震惊《鉴宝》这本文提供的鉴宝手段开创了鉴宝思维模式的新篇章时。

  作者大海捞鱼两个月前断更时的作话告诉读者,目前文章的鉴宝手段,只是主角走向人生高地的垫脚石。

  未来这种野路子,将会重新修正。

  大海捞鱼凡尔赛的作话前几天上了热搜。

  CB中文网编辑部领导的电话全部被各大珠宝鉴定专家打爆。

  因此墨阳才会亲自出马,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心里盘算着,哪怕大海捞鱼老师不愿意签约网站,只要对方肯签约出版,他们也能得到这位老师的联系方式,顺便为业界各方珠宝鉴定教授穿针引线。

  凌妤最近忙的不可开交,压根不知道自己突然出了名。

  《鉴宝》这本文是她上辈子放在存稿箱里,没写完的长篇升级流小说。

  构思新颖,世界观宏大。

  她在穿越前花费了足足三年时间,才整理清楚鉴宝行业的所有知识脉络。

  原本以为可以顺利的将文章写下来,但写到十万字的时候,凌妤发现自己文中出现的鉴定方式这个世界是没有的。

  她以往所有的鉴宝知识来源于上个世界。

  对于这个位面的珠宝行业、古玩行业不太了解,目前随着主角第一个阶段的揭开,凌妤字里行间暴露的问题随之更多。

  察觉到问题后,凌妤及时断更了。

  她目前欠缺的是对这个世界鉴宝知识的了解。倒是不急着更。

  这才是为什么她不肯签约,说玩票的原因。

  墨阳那边还在不断发送小窗口抖动,苦口婆心的劝说。

  凌妤不为所动。

  对方一口一口小哥哥的叫着,越挫越勇:【拜托,您再考虑一下,签约CB公司,您未来完全不用担心《鉴宝》未来影视化以及出版问题。】

  墨阳搬出公司身家,企图放长线钓大鱼:【您可能不知道,CB公司虽然只涉及出版签约,文娱方面,但公司对旗下作者政策一向宽松。而且公司资产雄厚,隶属于港城顾氏企业之下的子公司,您应该听过,顾是亚洲首富的那个顾。】

  墨阳唇角勾着笑,每回他对外吹嘘自己是顾氏企业分公司员工的时候,语气都特别豪横。

  毕竟那是顾家,沾亲带故,那也是全球一百强企业顾家旗下的分公司。

  凌妤原本打算将人拉黑的手微顿,不由多看了两眼对话框中的“顾”。

  【这个顾,是顾罄的顾?】

  008很上道的笑了一下:【当然。女主是这个世界天命之女……一般配置不会差。】

  凌妤有一搭没一搭的接着话:【但是惨。】

  008:【美强惨嘛,不惨怎么能体现打脸的爽度,其实这算什么惨,女主的舞台根本不在云城,而是顾家……】

  008忽然打住话头,惊觉自己透露的太多,索性闭上了嘴巴。

  凌妤挑挑眉:【被认回去了,她也未必一帆风顺对的吧?】

  008装死。

  凌妤懒懒散散哦了一声:【那就是了。】

  【难怪读者怨气那么大,这个世界的女主不像无CP女主拿了爽文剧本,倒像是为变态集中营,所有坏人一起齐心协力把顾罄推向疯批高地。】

  008被噎的无言,它心说,如果不是因为太惨了,读者怨气大,要你做什么?

  心里这么想,008却不敢说出来,嗡声嗡气的回了一句:“是哦。究竟是哪个狗蛋能写这种惨绝人寰的无cp女主剧情文。”

  虽然结局是好的,但……

  爽不起来,只有气。

  凌妤没吭声。

  对话框内,那位叫墨阳的编辑劝说还在继续。

  这么啰嗦的一个人,搁以前凌妤早就将人拉黑了。

  但想到顾罄以后回到顾家,面临的又是一场稀烂的官司。

  她鬼使神差没有动,思索了一秒。

  往对话框内输入一行字:【《鉴宝》这本文涵盖了部分专业领域知识,以我目前的笔力暂时拿不下来,因此我断更了。】

  墨阳当然不会被大海捞鱼的自谦劝退。

  《鉴宝》的高度目前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文学类小说那么简单,它里面涉及到了鉴宝方法的开拓。

  尽管故事只进行十分之一不到的剧情,然而最近的剧情里面,出现珠宝鉴定方法,在业界引起了轩然大波。

  它的价值已经不是小说范畴内的价值,哪怕最终烂尾,它的价值依旧不可估量。

  墨阳斟酌了下用词:【就您现在表现出的笔力,我们完全相信您能将《鉴宝》这个故事完美的呈现出来……】

  凌妤挑了挑眉:【那行吧,我打算出国进修一段时间,如果你们公司等的了的话,两年后再签约也不迟。】

  【啊这……】墨阳露出个为难的笑容,两年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万一大海捞鱼被别的公司捷足先登等怎么办。

  他眼珠一转,打了个稍等。

  迅速给公司老总拨了个电话,一分钟后,那边只给出六字指令。

  【签订临时协议。】

  凌妤是在十分钟后,收到的墨阳的电子协议内容。

  不涉及作品,只有两行字。

  甲方等待乙方两年后签约。无偿对《鉴宝》进行渠道推广,在此期间,乙方所得收益完全归个人所有。

  而乙方大海捞鱼则需要在两年后学成归来,将《鉴宝》著作权优先签订给CB文娱公司。

  凌妤粗略看了眼内容,或许是她之前拒绝的次数多了,对方给出的协议诚意十足。

  于是干脆利落的拿着徐淼表弟的身份证,签了合约。

  至于为什么会签下这份合约,大概是,两年以后 ,她如果能再次遇见顾罄。

  如果对方又一次发疯的话,她不介意拉扯一把。



  凌妤对自己的能耐挺有自知之明的,她未必能在商圈帮助到顾罄。

  然而顾罄是个疯批,万一以后对方发疯需要,她也愿意搭把手。

  毕竟,嫖资是双向的。

  她今晚为了活命,必须委屈一下顾律献身……

  但是她可以付嫖资……

 

039

  凌妤原本以为今晚强贴的事情要黄。

  没想到快到深夜12点的时候, 原本寂静无声的盘上公路传来汽车鸣笛音。

  一辆保时捷正从盘山公路半山腰驶来,因为地面结了冰,车速缓慢。

  车里坐了两个人, 距离远。顾罄坐在副驾驶座上,

  开车的大约是个代驾,没有上山经验,将保时捷开成了拖拉机的车速。

  双闪灯开开关关, 跟玩票似的。

  也得亏这个奇葩的双闪, 让凌妤当即认出了顾罄那辆骚包的限量版保时捷。

  凌妤眉眼沾着笑, 随手把笔记本往地上一搁。

  回房间迅速换上今晚搭配好的衣服, 。

  为了强行贴贴, 她今天做足了准备工作。

  黑色吊带外罩了件荷叶低领镂空毛线衫,线衫扎束在高腰牛仔裤内。

  虽然衣料单薄了些, 但好脱,而且you人、

  凌妤扯开发带, 走到门口时顺手往头上扣了顶粉色毛线帽。一身装扮看起来又纯又野。

  身后徐淼听见动静,扯着嗓子吼了一句:“艹……这么晚了,你还想去约会?”

  “你别跑, 老娘今天是管不了你了是吧?”

  凌妤:“……”

  她心说,今晚是怎么得罪徐表姐,这种节骨眼上,她要来管她约会?

  凌妤以眼神插科打诨示意徐淼闭嘴,接着反手拍上别墅门。

  “凌妤, 我这盘游戏打完, 你如果还不回来, 以后都别回来了。”

  徐淼在身后中二的放狠话, 凌妤眼眸低垂, 心说,今晚她要是回来了,那才是真的输了,一败涂地。

  *

  顾罄自问自己是一个说话算话,绝不食言而肥的人。

  凌妤今晚哪怕在她家门外蹲守到天荒地老,都不关她的事情。

  顾罄夹着烟棍,反复提醒自己,悬崖勒马。

  不管凌妤有没有招惹男人、女人,不管她是不是海王,她都不应该继续维持这份危险的关系。

  顾罄相信,她不搭理凌妤,后者也不会委屈自己。

  她以为自己心如磐石。

  但一个小时前。

  顾罄从酒吧走出来,找了位代驾。

  代驾司机是个中年人,话痨,见顾罄不言不语的,为了解闷,索性聊起了自己最近的烦恼。

  他女儿今年上高中,前一段时间喜欢上了同校学姐。跟家里人公开出柜了。

  “唉,之前她一直喜欢男爱豆,我是怎么也没想到她忽然喜欢同性。”

  “顾小姐您的职业是律师,肯定学习过心理学。您能帮我分析分析。。我女儿是不是心理有问题,我听人说,她这种精神疾病需要送到医院做电击疗法。”

  “精神疾病?”顾罄眯起眼,冷声道:“R国同性结婚遍地都是,你女儿精神有什么问题,她只是因为喜欢的人恰好是同性而已。”

  司机大叔感受到顾罄身上的低气压,抬手抹了把冷汗。

  随口打了声哈哈,转移话题:“算了,算了,不说她。今天天气挺冷得哈,听说今晚是平安夜,顾小姐要不要下去买个苹果。。”

  司机脸上的情绪又开始惆怅起来:“你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们小年轻的节日吗?”

  顾罄不置可否。

  司机也不觉尴尬,埋怨道:“我家那傻闺女儿喜欢的学姐在一中上晚自习,她今晚提前跟我们报备,要去一中送苹果。唉……现在气温都零下五度了,很难想象她那么瘦小的一个人,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顾罄纤长的指尖点在手机频幕的表情包上,忽然掀开眼皮,吐息里裹夹着酒气,她歪头冲司机扔出出几个字:“去西山别墅。”

  *

  凌妤在外面等了十来分钟,顾罄那辆炫酷的保时捷总算慢吞吞驶入家门口。

  已临近深夜,外面气温极低,凌妤根本不用伪装可怜,此时此刻白嫩的脸蛋已经冻的有些微涨红。

  顾罄迈出细直的长腿,从车里走出来。

  她今晚穿了件湖蓝色格纹呢大衣,栗色的长卷发垂及腰身。

  她仪态极好,高跟鞋陷入雪地里,不见丝毫狼狈。

  一步一缓,走路的姿势跟秀场T台上的女模似的。

  凌妤伸长脖子看过去,冷风灌入脖颈。

  还没来得及挤出个笑脸,顾罄那张骨相明艳的脸蛋转瞬出现在眼前……

  凌妤卷翘的睫毛眨了眨,一片雪花顺势便落了下来。坠在冻的哆嗦的唇上

  顾罄脸色突然就变了,看上去有些生气。

  原本两片单薄的唇涂了层暗红色唇釉,为她增添了一丝复古的气质。

  身后融融细雪点缀的美景,都不抵她这般冷艳逼人的美貌。

  但此刻漂亮的女人挎着脸,唇瓣抿成一道直线。。在凌妤看来,美感减掉一半。

  见到她至于把厌恶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凌妤忍住嘴角抽搐的冲动,仰头自来熟冲顾罄打招呼:“你怎么才回来。”

  她语气刻意压的缓,清脆的声音里,天然带了一份娇。

  顾罄睇了她一眼,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

  冷眸半阂着,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轻漫的来回扫视。

  意料之中的冷漠,凌妤根本没将顾罄眼底的冷冰冰当回事。

  她笑眯眯维持着脸上笑容:“好冷,快快快,咱们借一步说话。”

  凌妤一边说,一边伸手拽了拽顾罄的胳膊。

  眼睛顺势往她兜里瞅。

  那表情再明显不过,示意顾罄赶紧开门。

  顾罄哼笑了一声,被凌妤理所当然的表情给噎的无言以对。

  她实在是没办法理解,凌妤这种人是怎么做到若无其事伪装深情。

  明明前几天箭弩拔张,今天她就可以轻松变脸,温婉乖巧。

  顾罄原本以为自己会当即将人骂的狗血淋头,赶走对方。

  然而掀开眼皮,目光便对上凌妤今晚堪称清凉的穿着,  细眉紧蹙。

  凌妤站在门口复古探照灯之下。

  镂空线衫里只穿了一件黑色吊带,拉低的领口,霍霍的灌入冷风。

  顾罄视线掠过去的档口,凌妤裸露在外头的皮肤便像是被凉风刷上浅粉色的漆,一直蜿蜒入xiongkou。

  含骄带怯,令人特么想着揉一把。

  顾罄烦躁的蜷曲了下手指,也许是今晚刚喝了一杯八十度的伏特加,她长长的睫毛下垂,掩饰着眼睛里团了一层的阴郁。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希望凌妤知难而退,不要再让她将对方骂哭。

  察觉到周围气温又降了一些,凌妤拢了拢单薄的外套。

  看一眼顾罄递过来的手,试探道:“什么呀?”

  凌妤第一反应不是顾罄要和她拉手手,反而是……

  顾罄要扇她?

  想到这里,凌妤一时有些苦恼,她今晚不是来干架的。

  万一维持不住暴力形象,和顾罄打起来,她今晚兴许连顾罄家门都进不去。

  怎么完成任务?

  凌妤眉头微蹙,下意识往后缩了缩,露出一抹局促的笑容。

  这个动作成功令顾罄刚才武装起来的戒备土崩瓦解。

  她眉眼沾染了些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无可奈何。

  但想到方佳的话,顾罄眯了眯眼,压着情绪,淡淡道:“衣服留下,你可以走了。”

  顾罄希望把毕生的善良给凌妤,让她体面离开。

  她这一番话说的极尽温柔,用尽了她这辈子最大的耐心。

  甚至于强行委屈自己,压下刚才酒吧,从方佳口中得知凌妤是个pua女之后的愤怒。

  至于为什么会愤怒,顾罄今晚暂时没想清楚原因。

  但总而言之。

  不管对方抱有什么样的目的,顾罄觉得事到如今,她已经不需要浪费时间和无关紧要的凌妤继续纠缠。

  好聚好散,她终究是不希望自己用言语辱骂换来凌妤转身离开。

  冷风之中,酒气吹散。顾罄调整了下面部表情,决定好言好语的和凌妤谈谈。

  然而这个谈谈,终究没成功 。

  距离近,顾罄眼角余光飘向凌妤怀里那件被压成褶皱的风衣,她眼底压制的怒意没来由挑了起来。

  风衣上沾着灰尘。

  凌妤对她的敷衍,从始至终表现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顾罄直到此刻才惊觉,她一晚上的不舒服,因何而起。

  她被驴了,被一个目的不明,心怀不轨的海王,温水煮青蛙,险些就要煮熟……

  幸好及时悬崖勒马。

  顾罄眼底裹了丝嘲讽,迈出细直的长腿走到凌妤身边,不容置喙的抽出凌妤肘弯的衣服。

  接着在凌妤投过来的注视中,把手里的衣服团成一团,“啪”的一声,扔入垃圾桶。。

  “你干什么?”凌妤气的都没办法维持住表面上的微笑。

  顾罄轻漫的打量了眼凌妤,刻薄道:“但凡你有一分自尊,今晚就不会过来?”

  顾罄一边说一边用手指轻轻的勾了勾凌妤黑色的吊带:“穿成这样有意思?,你看我对你有感觉吗?”

  她的语气极尽轻佻,睇向凌妤的目光轻飘飘的,就像是看待一只待宰羔羊。

  冷艳的脸充斥着肆无忌惮的蔑视。

  凌妤被冒犯到了。

  为了活命委曲求全难道就是没有自尊?

  那天晚上你被老娘摁在床上的时候,你怕是十分有感觉,不然为什么来了一次又一次。

  凌妤眼底掠了层恼意,心里头的桀骜不驯,就这么给点燃了。

  她笑眯眯的哦了一声,装模作样的擦过顾罄身体。

  “我看你对我挺有感觉的。”

  凌妤说完,手飞快环绕上顾罄的脖子,徒然侧身,膝盖弯曲,以一个进攻的姿态逼近顾罄,将人抵在铁门上。

  顾罄冰蓝色的眼睛蹿着火苗,一簇簇的,像是黑夜里窜起的阴火。

  凌妤丝毫没感觉到危险,抚摸了一下女人浓密的睫毛,另外一只手,沿着女人丘tun,蜿蜒而下。

  顾罄身体倏然僵直,她被凌妤肆无忌惮fu弄,惹怒,冰蓝色的眼睛里那丝杀意毕现。

  不怒反笑转手勒住凌妤的咽喉,手指摁压脖颈,很快在凌妤白皙的皮肤上落下一枚鲜红的指甲印。

  脖子上的疼痛令凌妤咬了咬牙,她不闪不避的迎上顾罄的视线。

  在顾罄越收越紧的力道中,冷不丁冲对方露出个挑衅的笑。

  她手上加重力道,强行拉下顾罄的头,脸凑了过去,快狠准叼住女人浅色的唇瓣。

  顾罄身上的气息是冷意浸透的雪莲花香。

  而凌妤的唇,蔓着旺仔奶糖的甜。

  混杂在一起,就像是两人同时吃了一颗冰镇糖果。不甜不腻,也不过分冰冷。

  牙齿yan磨而上,凌妤听见顾罄一声闷哼。

  趁着这恶言恶语女人失神,凌妤将她的唇瓣咬出了血。

  但下一秒,她自己也没有得到好处。

  顾罄气坏了,扬手拎住凌妤的低领线衫。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动作与刚才扔风衣的姿势一模一样,像扔垃圾似的将她抛出去。

  好在上扬的手臂在半空中稍微回撤了几分理道。

  凌妤脚趾点地,趔趄了两步,堪堪站稳脚跟。

  顾罄看都没看她一眼,头也不回的走到门口,从风衣兜内掏出钥匙,开门关门。

  从始至终再也未看她一眼。

  凌妤气笑了,这辈子都没有被人如此羞辱的驱赶过。

  越生气凌妤唇角的弧度拉得越开。

  她双手插兜,吊着眼皮,眼底的笑容将落不落。

  身后是无尽黑夜,她站在阴影处,黑夜里似乎徒然伸出了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她的尊严归拢。

  凌妤冷不丁出声,喊道:“顾罄。”

  顾罄没有回头,半边背脊隐在黑暗里。

  “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的敌意那么大?”

  凌妤的语气裹夹了丝自嘲:“我似乎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强迫你,伤害你的事情。但刚才你却要杀我,对吗?”

  凌妤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耳边细语呢喃。

  顾罄顿在原地,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她把自己当做没有情绪的机器,听着凌妤最后苟延残喘。

  凌妤见顾罄不动,脸上到底掠过一丝失望。

  是她自己太自以为是。

  顾罄不仅不喜欢她,而且极端厌恶她的靠近。

  哪怕两人凑在一块,后者一直传达的是难以忍受。

  凌妤很想活下来,她今晚甚至想着献身,补偿 。不管怎么样都可以。

  但没有用。

  强迫顾罄,强行贴贴,她这种行为和姜维那种qj犯有什么区别。

  凌妤认输。

  狐狸眼弯了弯,盯着不远处女人高高在上的背影 ,嗤了一声:“你当我是什么人了?,我没有你想象之中的那么下贱。不过就是……”

  夜色里,凌妤的声音穿透风雪,或许是因为她决定不再继续完成任务,语气里透了一股真情实感的释然。

  “算了,以后都不会再纠缠你……”她盯着顾罄的背影,用吊儿郎当的语气道别:“再见啊,顾罄。”

  顾罄细直的长腿下意识崩的笔直,昏黄灯光投射在她绸缎般顺直的脊背上,落下无数碎影,有那么一刻灯光错位,女人挺直的背弯似乎佝偻了些。

  黑夜里的空气粘稠而逼仄。

  顾罄觉得呼吸困难,下意识摸出烟盒。

  忽然一长串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点烟的动作。

  顾罄蜷曲着手指,从兜内掏出手机。

  “顾律!我是李娟。”

  “想听姜少的声音吗?”

  “畜生,来给你的同伴叫一声。”

  ……

  "我在开合律所天台,希望你能够在半个小时内赶到。"

  嘈杂电话里,忽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哀嚎声,声音尖锐穿透耳膜。

  姜维:  “救我!”

  ……

  顾罄握着电话回头,视线与凌妤探究的目光交汇在半空。

 

040

  凌妤距离顾罄本来不算太远, 深夜里悄无声息,再加上几秒钟之前电话那头姜维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实在不容忽视。

  凌妤既不聋又不瞎,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她瞥一眼顾罄, 意有所指道:“李娟要杀姜维?”

  顾罄漠然的掐断通话。

  “还挺令人意外。”凌妤微笑:“你打算怎么处理?报警?拨打120?”

  顾罄这种极端清醒理智的人, 报警肯定是她的首选。

  开合律所大楼总共有十八层,今晚冰天雪地,天寒地冻, 随时会滑到的深夜里, 李娟以姜维的性命威胁, 让顾罄过去。

  用脚趾头想, 都猜得到, 李娟这是在向顾罄践行那天楼道里的狠话。

  她想让顾罄后悔!

  各方面意义的后悔。

  但是这有什么意义?凌妤不懂对方在想什么,她啧了一声, 心底暗骂了一句蠢蛋。

  姜维犯下罪恶滔天的qj罪,接受法律审判才是那他的归宿, 而不是李娟个人审判。

  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去审判他人的权利。

  法律审判至少会令姜维受到本该接受的惩罚。

  而后一种结果,则是令坏人找到把柄逃脱罪行。

  顾罄不一定会过去,李娟怎么办?

  杀死姜维, 未来等待她的将是杀人犯的头衔。

  这个案子结果只会令人憋屈。

  凌妤哈着冷气,抬手压了压贝雷帽。

  思索着万一顾罄不理会。自己应该回去吧。

  不待凌妤细想,身侧压过一道侧影。

  顾罄情绪未变,伸手掏出一串车钥匙抛入凌妤怀中:“你应该会开车,带我回一趟律所。”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 还带着一丝命令的口吻。

  凌妤心说, 这位大姐, 你以为你是谁啊。

  就在三分钟之前, 老娘已经和你划清界限, 你这张嘴是吃什么长大的可以撑的这么大?

  凌妤揣着手,狐狸眼上挑:“凭什么?”

  顾罄今晚喝了酒,代驾师傅早就离开。。

  夜深人静,即便她再找一个代驾,从山下赶来这里,也超过了时限。

  顾罄深蓝色的眸子里,掠了层浮光掠影的暗沉。

  她目光轻点在凌妤身上,气氛一时显得僵持不下。

  顾罄皱眉看了眼腕表,面无表情回道:“我没有和你开玩笑,人命关天,再耗下去的结果,我想你一定不会乐意姜维这件案子在今晚结束。”

  言外之意,李娟的确要杀姜维。

  凌妤几乎立刻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目光微沉,拎起顾罄车钥匙。

  一言不发往那辆保时捷走去,走了没几步,硬邦邦补充道:“你千万不要误会,这是我帮你的最后一次。”

  顾罄脚步微顿,抿了抿唇,心情不佳的嗯了一声。

  *

  凌妤打开车门,被副驾驶座上搁置的一篮筐苹果吸引了所有目光。

  苹果倒没什么震惊的,关键是手提篮内每一个苹果外面都裹了层精致的包装纸。

  包装纸上,大写的“平平安安,我爱你”。飘红的大字像是一幅黑色幽默的笑话图。

  凌妤瞄了一眼,若无其事收回视线。

  “还挺浪漫……”

  凌妤的话一时没有说完,顾罄身上冷不丁多了层骇然的气势,她欲盖弥彰的打断凌妤:“你认为我需要浪漫这种东西?”

  凌妤一脸莫名其妙:“我也没说你需要,你这么急着解释做什么?”

  顾罄手指僵了僵,视线来回扫视了一眼凌妤,企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丝开试探的痕迹,然而没有。

  她垂下头,长卷发遮住半边脸。

  凌妤不怕死的继续道:“我是想说,送你苹果的人一片痴心,你没将它们扔入垃圾桶,还挺浪漫的,毕竟你这种人……”

  凌妤就此住口,她也是有脾气的好的吧。

  既然都不舔了,她也用不着给顾罄脸面,惯得她。

  四目相对,直白的怒火碰撞。

  顾罄那表情像是要将凌妤生吞活剥。

  凌妤似笑非笑的冲顾罄抬了抬下巴:“咦?真不是别人送的呀,该不会是你送给别人吧?肯定不可能。。”

  顾罄被噎的无言:“……”

  她深吸了一口气,冷不丁笑出声,像是看神经病一样睇了凌妤一眼。

  气息徒然压过去。

  凌妤:“??”

  一言不合,想打架,她是不是有病?

  搁平常凌妤倒是乐意奉陪,但今晚是打架的时候吗?

  “请问。”凌妤不耐烦的盯着顾罄的眼睛:“这位律师,现在距离你赶到开合律所的时间只有不到三十分钟,不要忘了你的当事人正在等你过去救命……”

  顾罄对此充耳不闻,单手撑住凌妤的大腿,俯身弯腰!头埋的很低!

  凌妤当即愣住,所有的感官聚集在大腿冰凉的细指上,眼前女人整个人撑在凌妤的座位上,半边身体的阴影罩在她的身上。

  那头栗色的长卷发,顺着肩头下滑,冒犯的触碰在凌妤的xiong前。.

  “你干什么?”

  凌妤尾音有些变形。

  顾罄眸色暗了暗,接着冷笑了一声。

  那笑容非常有意思,就像是在嘲讽她心思龌龊一般。

  接着伸出另一只手,拉过凌妤驾驶座左侧的安全带,“咔嚓”一声上锁。

  “我能对你干什么?” 顾罄目光嫌弃的打量了凌妤一眼,丹凤眼上扬,倏然坐直了身子。

  “少浪费时间说些无意义的话,开车!”

  凌妤咬了咬牙:“……”

  一脚踩下油门,车驶入盘山公路后,车速有增无减。

  顾罄坐在副驾驶坐上,不得已伸手拽住拉环。

  车辆“吱吱吱”在半山腰高速旋转。

  顾罄全程随着车辆摇来晃去,那个滋味和车震压根没有区别。

  “会不会开车?”

  她脸色十分难堪,黑着脸,脸上刻薄的表情都维持不住了。

  凌妤一听这话,油门压的更低。

  她笑容欠奉,学着顾罄刚才的语气回敬她:“不要浪费时间说这些无意义的话,没看见我在开车。”

  顾罄眼角余光瞥了眼车后座那一篮子苹果,想到代驾司机那句平安是福,忽然露出个毛骨悚然的笑。

  但是这个笑容好没成形,再一次被车辆急转弯,给颠簸了起来。

  顾罄开车素来四平八稳,从来没有体验过,心脏被颠出来的刺、鸡……

  凌妤见她被颠的要吐出来了,这才减缓车速。

  眼睛目视前方,幽幽道:“顾罄。。”

  顾罄“嗯。”了一声。

  凌妤吊儿郎当笑了下:“一个人的卑微是有限度的,都说了恩断义绝……也请你收起莫须有的恶意,毕竟我不欠你什么。而相反,你欠着我姜维的案子……”

  顾罄只看着窗外,手下意识从兜里掏出根女士香烟,叼在嘴上。

  没点燃,只露出个侧脸。车灯洒在她半边冷白的皮肤上,看上去比往日苍白了些。

  凌妤抽回视线,闭口不再言语。

  早就想光明正大骂她言语刻薄了,但其实真的怼回去的时候,并没有凌妤意料之中的那么爽……

  *

  开合律所大楼天台,需要从顶层消防通道走楼梯上去。

  凌妤坠在顾罄身后,不紧不慢,距离三米远,既不惹人嫌,又不会显得自己太过亲昵。

  临到顶层的时候,顾罄忽然顿住脚步。

  丹凤眼横扫过来,间隔几个台阶的距离,那目光现出一丝居高下戾气。

  顾罄以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警告她:“不要跟过来。”

  凌妤揣着手,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不行呢,我不太放心。”

  女人冰凉的目光随之刮在她的脸上,凌妤后背微微发凉。

  这个感觉太熟悉了,面前逆光而立的冷艳女人眼睛里分明是:滚开,这不需要你关心。

  凌妤气笑了:“别误会,我要看着,万一李娟不幸遇难,好歹知道谁是凶手……”

  008:【宿主,你这话说的好过分。】

  凌妤:【我不这么说,顾罄能让我上去吗?】

  顾罄投递在凌妤身上的目光裹了丝审视,她的视线自上而下,像是剥洋葱一般刮在凌妤身上。每一个停顿都含着份若有所思。

  凌妤被盯得毛骨悚然,

  “又怎么了?”凌妤的语气略显得中气不足。

  顾罄撩了撩垂落的碎发,脸上表情平静极了。

  “我曾经想过,你接近我的目的。”顾罄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抬了抬烟棍,当着凌妤的面儿将烟蒂点上。

  “啪”了一口,这才施施然对上凌妤漆黑的眼珠。

  烟雾缭绕,笼在顾罄脸上,看不出多少情绪。

  但脖颈处黛青色的大动脉鼓了起来,暴露出了她此刻不算愉悦的心情。

  “今晚好像明白一些。”顾罄语气很淡,她冲凌妤恶意的勾勾唇:“你靠近我是为了姜维的案子?”

  凌妤没吭声。气的。

  她的确是有目的,但和案子无关,她还没有那么没有底线,为了姜维那么个玩意卖身?

  顾罄长长的睫毛下垂,目光睇向茫茫夜,语调轻漫:“我有没有告诉你,我答应的嫖资没有义务付给一个骗子……”

  “江城海王群有名的女海王,凌妤,幸会。”

  顾罄周全体面的递过去一只手,凌妤脸僵了僵,她盯着女人的手掌心,就像是这只手往自己脸上狠狠扇了两巴掌。

  她沉默了片刻,吊着眼皮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罄莞尔:“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就知道。看你上蹿下跳……逗个乐儿。”

  她一边说,一边往后靠了靠,依在消防栓边。

  风情万种的冲她笑:“不要跟过来,我很早以前就对你说过,你好像不太愿意听进去我的话,嫖资并不是你威胁我的依仗。如果你想看见李娟血溅当场的话……大可以跟过来试试。”

  凌妤头一回看见顾罄笑的那么好看,唇角的弧度拉开,清凌凌的双眸里,像是盛了一树彼岸花,花繁似火。

  凌妤拧紧眉头。

  下一秒,天台的门被顾罄拉开,“啪”的一声再次合上。

  女人纤长的身影伴随着笃笃笃脚步声,很快消失在眼前。

  凌妤的心情糟糕透了,她盯着面前的一道门。

  手握在扶手上,迟迟未动。

  所有的事情她都知道,凌妤嗤笑了一声。

  难怪她看向她的目光永远充斥着冰冷冷的厌恶。

  心头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冰凉的冷水,凌妤从未想过自己三个月努力在别人面前不过是一场游戏。

  她以为自己和她是势均力敌的关系。

  却原来,不过是多智近妖的顾罄眼底一枚上蹿下跳的乐子。

  耳边反复萦绕“啪”的关门声响,凌妤脑海里反复回荡着顾罄扔给她的最后一抹警告的眼神。

  她不敢赌。

  这是唯一一次,她莽撞不起来。

  凌妤眼底情绪消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008:【宿主,你会跟过去吗?】

  凌妤:【不知道。】

  【……】008:【不然再考虑考虑,女主刚才不像是说假话,您要是上去,万一她真的让李娟去死呢。】

  【你说得对。】

  凌妤声音压得很低。

  她在门外站了足足有十分钟,在听见天台上的惊呼声时,凌妤面无表情的拉开天台的门。

  *

  开合律所的天台很大,并不是她拉开门就能看见李娟的所在地。

  冷风裹夹着三人的声音传入耳廓。

  凌妤听见李娟情绪失控的尖叫声。

  “我有什么错,错的是你们。我只不过是无意识看见了这畜生的罪行而已?”

  “为什么啊?”

  李娟哭的很大声。

  “为什么你们统统都要逼我?书书死后,每晚都会出现在我梦中,她问我,为什么不救她?”

  “我那么普通,我有什么能耐?”

  “我不是你,你是高高在上的律师,你喝杯酒的功夫,就能轻而易举拿捏住我的把柄……”

  李娟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忽然大笑起来。

  “你说离谱不离谱,刚开始我还愚蠢的以为你喜欢我?”李娟:“怎么能想到,你自始至终不过是姜家的走狗……哈哈哈哈哈……终究是我看错了人……”

  顾罄站在原地默不吭声,像是默认,又像是根本懒于搭理人。

  凌妤走近的时候才看清楚,不远处姜维双手双脚被粗绳捆缚住,被李娟踩在脚下。

  月色下李娟的表情显得扭曲,她像是想到什么,抱着最后一丝希冀看向顾罄:“我就问你一句,第一次庭审的那天,关于我是同性恋的录音笔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顾罄想都没想,残忍摇头:“不是我!”

  李娟的神色以肉眼可见的变得更加扭曲起来。

  她手里拿着一把刀,双手紧握刀柄,作势就要往姜维下身跺。

  “这个世界既然没有正义,我就当正义!”

  一般人见到这幅情景,差不多就要上前阻止了。

  顾罄依旧一动不动,她面无表情的睨了眼李娟。

  “行啊。”顾罄双手抱胸:“要动手就快一点”

  “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规定。故意杀人,处死刑、无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李娟手指一顿,她脸上划过一丝恐惧。

  哪怕今天鼓足勇气,她原本打着的算盘不过是逼着顾罄答应她,帮她打官司而已。

  对方却心硬如铁,将漠视进行到底。

  顾罄掀了掀眼皮,冰凉的视线淡扫了过来。

  “你以为今天杀掉姜维就会令我寝食难安,彻夜难眠、抱恨终身?”顾罄扯了抹冷淡的弧度。

  “然而,并不会。”

  “我这两年,办过三百二十余件刑事案件,每一场官司都用尽我所能帮助我的当事人。从律师层面上讲,坏人同样需要律师。我只是在经手一份工作。姜维是我的客户,而你是案子的重要证人。你们和千千万万案子的关联人员没有任何区别。”

  顾罄语调平平的叙述道:“你今晚杀了姜维,对我未来没有丝毫影响。唯一的影响可能是,开合律所多了一起凶案。”

  “那是栗老板该担心的事情,我是一个随时可以跳槽的员工而已,这家律所经营不下去,我还可以去另外一家,你知道我的能力。哪怕我不做律师,我研究生辅修了两门课,另外一门是金融。”

  “我这个人智商还不错,学习能力也挺强的,玩玩操盘,开家公司,也不是不可以。未来衣食无忧没问题,但是你……”

  顾罄话锋一转:“要么在监狱饱受欺凌,要么一命呜呼,很遗憾,你这辈子已经没办法看到我的荣光。”

  顾罄这个女人她有种能力,三言两语就能搞毁别人的心态

  就像此时此刻,她脸上挂着上庭时候对待证人的时候的专注表情。

  语调平平,但又莫名其妙让人笃定她说的就是事实。

  晚风吹起她身后披散的长卷发,发丝贴于面上。

  这令她明艳的脸上,多了一份凌乱与野性。

  凌妤忽然一顿,她一直以为顾罄是冷漠的,但这一刻她发现,顾罄骨子里还藏着运筹帷幄的倨傲。

  顾罄和任何女人都不同,她像是一朵蔷薇上倒行逆施的刺。

  骨子里的倨傲本身就让她看起来格格不入,高高在上。

  这和冷漠没有关系,这是天生的性格加持。

  她一定不是好人,但是也没办法界定为坏人。

  因为她从不犯罪,只会跳跃在道德底线上反复横跳。

  任何人只要不靠近她都会安然无恙,但是想冒犯她,便会被她身上倒行逆施的刺扎的遍体鳞伤。

  李娟握着刀柄的手猛然顿住,她被顾罄气哭了。

  嚎啕大哭,像个孩子。

  顾罄提醒她:“你拿刀的姿势不对。”

  “即便你要杀人,也给自己留个体面吧,动作一定要干脆利落,不然对方的血喷溅出来,你听过脉压差吧,大动脉割断的那一刻,会沿着飞行方向平行排列飞溅,令你沾满血污……”

  顾罄每说一个字,李娟就颤抖便多上一分。

  她看顾罄的目光就像是看一个疯子。

  “你疯了。”李娟眼泪糊了一脸,喃喃道:“你不要以我我会因为你说的话而害怕……”

  顾罄叹了口气,面上看起来一派平静,但是凌妤注意到后者膝弯曲着。

  这是一个蓄势奔跑的姿势。

  隔着夜色,顾罄语气放缓了一些:“不,你不害怕,我害怕。杀人原本就是一件令人害怕的事情。姜维杀言书的时候,你站在外边、应该十分理解此刻我看你的心情。”

  李娟一愣,像是想到什么,她握住刀刃的手忽然一松。

  “吧嗒”刀柄坠落在地。

  顾罄盯着李娟的眼睛,并没有因为李娟放弃杀人而露出任何情绪。

  她的语调依旧不急不缓,按照自己一贯的节奏问:“现在心情好一些了吧?杀人威胁不了任何人,你只会让自己一生背上杀人犯的头衔。更何况你也有可能一刀杀不死我的当事人。”

  顾罄就像是一柄利刃,刺过来,把李娟鼓胀的怒意,一针戳破。

  她淡淡道:“姜家有钱,可以拿出很多钱去给他做治疗,他未来会像我一样,做一个成功的坏人,你去天堂找言书的时候,有脸见她吗?”

  “呜呜呜呜呜呜”

  这个黑夜里,李娟哭的痛彻心扉,她不断重复着:“对不起,我不想的。”

  “为什么啊?没有任何人愿意帮助我和我的小姐妹。”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要多出你们这群畜生?”

  ……

  凌妤站在一边,她的目光落在顾罄身上。

  顾罄的小腿直到此刻依旧呈现的是一个起跑的蓄势待发的姿势,一双手掩在袖口内,五指并拢。

  仔细看,其实顾罄没有表面那么从容。

  但是这个女人言语里表现了一种超乎寻常的冷漠。

  残忍的将人摁在泥泞里。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但有现实血淋淋的令人崩掉心态。

  如果这话搁平时听,凌妤兴许要破口大骂。

  然而凌妤不得不承认,顾罄是成功的。

  哪怕她的嘴毒的像是啐了蛇液,但是她永远知道说服别人的脆弱点在哪里。

  就想刚才在楼道口一样,顾罄只花了三言两语的功夫,就能令自己头皮发麻站在门外,不敢闯入。。

  变故就在凌妤发愣这五秒钟之间。

  没有人注意到李娟那把扔掉的刀被姜维拿在手中,他迅速割破手脚捆缚的麻绳。

  就在顾罄缓缓靠近李娟,递给对方一只手时。

  姜维忽然暴起。从身后拖住李娟的头发,往身后栏杆撞去:“贱人去死。”

  顾罄就在身边,横插两人之间。

  反手扣住姜维的手腕,她冷着脸:“少惹点事情。”

  细长的指腹用了点儿力气,直接没入姜维的手腕之中。

  姜维痛的惨叫出声,他咬牙切齿道:“顾罄,你别忘了。你和我爸的的交易……我现在很有理由怀疑你和这个贱人……”

  姜维的话还没说完,这句贱人彻底触怒了情绪不稳的李娟,她冷戾着一张脸,面容扭曲的将姜维往下推。

  天台的栏杆前几天报过维修,螺丝松动,姜维是个男人,力气比李娟大,他用另外一只手借力,和李娟换了个位置,将李娟摁在栏杆上,随着这个力道。“咔嚓”一声护栏不堪重负,直直下坠。

  顾罄伸手捞了一把李娟。

  却没想到,李娟慌乱拉住她弹跳,自己幸免于难,却因为弹跳的力道,将顾罄扯了下去。

  变故来的猝不及防,顾罄身体往下坠的时候只是平静的勾了勾唇。

  明天不用她出现姜家也将顷刻坍塌,她完成了对凌妤的承诺,而且超额完成。

  除了姜博川手里的那份贩毒名单,顾罄觉得自己将所有的身后事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她以为自己这样死了,也未必不是好事。

  但脑海中忽然出现一张脸。

  芙蓉面,狐狸眼。

  目露挑衅的盯着她,漆黑的眸子一会儿嚣张,一会儿又变化出郁丽饱满的水气。

  “顾姐姐,你不要我了吗?”

  顾罄在冷风中倏然一怔。

  下一秒她的手被人紧紧的握住。脑海里幻化出来的脸宛若默剧一样出现在眼前,她们同时在往下坠。

  顾罄眨了眨眼,又眨了眨。

  确认眼前的人是真实的而不是幻想的,她的瞳孔剧烈的缩了缩。

  她想用尽力气甩开对方的手,但手心被凌妤牢牢攥住

  这个场景一如多年前的那场枪弹雨林里,顾宏伟用身体将她牢牢护在怀里时的场景一模一样。

  没有人知道,这种温暖顾罄从来不想要。

  因为只有短暂的几秒钟,未来她要用无数个夜晚去磨平心底止不住的痛苦与躁郁。

  顾罄很清楚,人没有能耐的时候,不配喜欢上任何东西。

  哪怕一只狗,一只猫。

  她也许真的是不详之人,所有靠近她的人都会死亡。

  顾宏伟死的时候,她只觉得胸口闷。

  但是当凌妤要陪她下地狱的时候,她心底只有一个念头,尽量的挣脱她的手。

  “为什么呢?你要沾染上我,让我往后的岁月里又添一项沉重的罪名?”

  顾罄舔了舔干涩唇,目光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凌妤,你是不是有病?”

  下坠的速度很快,耳边呼啸的风声刮在耳边。

  凌妤只来得及听见顾罄骂她有病,她哼笑了一声:“你就当我有病吧。”

  她只是想拉她一把而已。

  凌妤今晚算是彻底看透顾罄这个人,她是一根逆骨的刺。

  谁都不允许靠近,但也依旧在今晚最后一刻拽住了李娟。

  顾罄一定不是什么好人,但她也绝非是坏人。

  凌妤以前的世界里是非黑白分的清清楚楚,然而认识顾罄后,她忽然发现顾罄不该用这个标准去评判。

  她坠下去的时候,月色下,凌妤可以清晰看见女人认命的合上眼。

  像是早就厌倦了这个世界,一身的落寞。……

  于是凌妤扑上去拽住了她。

  她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个举动。

  庆幸的是,随着身体坠落,系统的提示音倏然拉响。

  【恭喜宿主。倒贴女配任务进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九。】

  【彩蛋任务生成:宿主请于两天后前往女主毕业典礼,进行告白,成功被拒,倒贴女配任务结束…】

  【我和女主马上就要去死了,给我提什么彩蛋任务?】凌妤不耐烦盯着顾罄那双恨不能杀她的眼睛,她心情不好的怼了一句系统。

  008笑非常大方:【系统检测到宿主与女主同时面临危险,自动启动积分兑换功能。充气垫兑换加一。目前积分透支10000,请宿主再接再厉完成任务。】

  十分钟之前,凌妤主动报的警。

  008真够鸡贼的,非要说成是积分兑换的功劳。

  凌妤已经没办法和系统继续掰扯了。

  她和顾罄宛若倒栽葱般,齐齐坠入气垫床上。

  凌妤还没有喘过气,下一秒她的脖子被顾罄狠狠的掐住。

  女人蔚蓝色的眼睛里充斥着鲜红的血丝,深夜里她像是一头破闸而出的凶兽。

  “为什么要将我的话当耳边风?”

  凌妤一愣,咳嗽了一声。

  顾罄手像是触电一般,徒然收回力道。

  她不再看她,扶着一边的柱子站起身,居高临下扔给凌妤最后一句警告。

  顾罄的声音前所未有的缓慢,像是抽干了力气,哑着嗓:“不要靠近我……你就当我怕你,可以吗?”

  顾罄的音色很轻,冷冽,又像是折腰恳求

  凌妤盯着她突然伛偻的背影,眯下眼,心里没来由的难过。

  她是顾罄眼底弃之不及的污秽,从初见开始一直到现在,从未改变。

  凌妤扯了个并不算好看的笑:“行吧。”

  满眼疲惫的冲不远处的女人说:“再见啊,顾罄。”

  这回是真的再见了。

 

041

  李娟因为蓄意杀人未遂, 当晚被警方带走。……

  隔天一早这件事情被有心人操上了热搜。

  传播速度飞快,就连通宵打游戏的徐淼在睡眼朦胧之际,吃到了这口瓜。

  “活久见, 姜维那件案子, 竟然真的被洗白了……”

  徐淼眼底挂着黑眼圈,看上去颇有些精神不振。

  她将手里的平板往凌妤身边推了推,以眼神示意凌妤看看今日大离谱热搜。

  凌妤叼着盒酸奶, 脸上没有太多诧异的情绪。

  就在今天早上, 她已经刷到了这条新闻。

  平板上飙红的热搜新闻标题一目了然。

  “富二代QJ案疑另有隐情:第三方凶手浮出水面, 疑似出现案件拐点。”

  通常来说社会性新闻在发生不到十二个小时, 就能空降热搜第一, 稍微动动脑子就能看出来是有人故意带了节奏。

  徐淼拉开餐椅,一屁股坐下去, 歪头见凌妤神情自若,慢吞吞吃早餐。

  她惊讶的哎了一声:“你竟然不惊讶, 昨晚姜维差点儿被他养的情人杀了哎……平安夜杀人,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

  凌妤嘴凉凉的斜了她一眼,反驳道:“那是你看的电视剧不多, 电视剧挺多这种狗血剧情……”

  徐淼表情僵了一下,无可奈何避重就轻:“我跟你讲,姜维那德行,圈子里的人一清二楚,但今早这个热搜有理有据, 把我也搅合糊涂了。”

  “看完还挺狗血, 这女的因为姜维沾花惹草, 几个月前杀了言书并制造出案发现场嫁祸姜维。”

  徐淼一脸唏嘘, 歪头看了眼凌妤:“如果不是昨晚天姜维真的被她手刃, 我是怎么也不信,姜维那种畜生竟然是被冤枉的。”

  ……

  徐淼的话没说完,凌妤便搁了筷子。

  “姜家的手段而已。” 她双手支棱着下巴,歪过头,冷不丁喊徐淼:“淼姐?”

  徐淼诧异的侧过头:“嗯?”

  “你觉得顾罄人怎么样……”凌妤耷拉着眼皮,懒懒散散的问。

  徐淼一愣,她当然觉得顾罄这个人还不错。

  有能力有才华,徐淼和她仅有的一次接触下来,观感不错。

  现在想想顾罄之所以被那么多人喜欢,也不是没有道理。

  职场女强人,做事干脆利落,坦白来说,徐淼挺欣赏。

  但徐淼现在肯定不能这么说。

  凌妤喜欢顾罄,全云城的人都知道。

  她现在这么一副无精打采,恨不能将失恋写在脸上的丧气。

  徐淼用脚趾头都能推断出,凌妤怕是表白又被拒绝了。

  徐淼往嘴里塞了一颗荷包蛋,咀嚼了吞入腹中,一本正经说瞎话:“不怎么样。”

  凌妤掀了掀眼皮。

  徐淼:“顾罄这个人呢,唯一一个优点长得好看,接触过的人都说她不近人情,心狠手辣。不温柔、不体贴,其实算不得上女人……”

  凌妤哦了一声,重点放在前半句。意味不明的重复了一句:“她?心狠手辣!”

  徐淼嘻嘻笑:“当然了,顾罄没有心的,这是业界公认的事实。”

  徐淼像是想到什么,狐疑的瞥了眼凌妤:“妤妤,我知道你对姜维的案子心有不甘。但这件案子目前棘手程度,已经超出普通人能解决的范畴,顾罄更不可能……”

  凌妤眼睛一眯,忽然撑着徐淼身侧的桌面,从餐椅上弹起来,快步向外走了两步。

  下一秒,突然急刹车,凌妤回头,漆黑的眼眸对上徐淼的眼睛,气势惊人问:“你也认为她不是什么好人?”

  徐淼一愣,鬼使神差点点头。

  凌妤忽然像是被戳破的气球,气势尽褪,重新坐回餐椅上。

  拿起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碗碟里的煎蛋,喃喃道:“但至少也不是坏人……”

  凌妤两颊鼓鼓的,刚才是被点燃了的炮仗,现在就是一只丧气精,双手支棱着下颌,水润润的眼睛里裹夹着一缕自己也不确定的坚持。

  徐淼忽然觉得有些可爱,顺手给凌妤拍了一张照片,发上朋友圈。

  配字:你为什么不能做个好人?

  凌妤心情低落的原因是自己已经没有能力再去插手姜维的案子。

  因为李娟昨晚的骚操作,姜家那边的公关团队,直截了当将这件事借着舆论发酵起来。

  网上说什么的都有,这种时候最容易混淆视听,把人们的注意点带偏。

  即便凌妤爆出姜维丑照,目前也很难起到实质性的作用。

  凌妤没料到做出了那么多努力和牺牲,这件案子依旧以这种结果反转。

  似乎只有顾罄能有办法……

  凌妤掀开眼皮:“淼姐,打个赌吗?”

  徐淼发朋友圈的手一抖,心虚的出了一口气:“什么?”

  “赌姜维这件案子还有更大的反转……”

  徐淼捧着牛奶呵呵笑:“行啊,赌注是什么?”

  “我输,这两年你在M国代购的化妆品,我全包了。”

  徐淼眼睛一亮:“赌!赢了呢?”

  “我赢,每个月月初凌晨,你准时给顾罄拨个电话。交谈为难的话,你可以什么话都不说,确定对方还活着就行。”

  徐淼惊讶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啊这,深更半夜给她打电话,顾罄不会把我杀了吧?”

  凌妤扔给徐淼一枚放心的眼神:“你就告诉她,这是凌妤付给她的嫖资……”

  昨晚能拉住李娟的顾罄能坏到哪儿去呢?凌妤始终记得顾罄坠楼时,了无生趣的眸子。

  她的任务结束了,但是顾罄的生活还在继续。

  凌妤希望当她每个月孤独发疯的时候,有人能稍微拉她一把。

  【宿主,没想到你还挺……】008犹豫了一下,感动道:【挺好的。】

  凌妤吊着眼皮:【我对每一位分手对象都很大度。】

  008听出来凌妤在嘴硬,它非常上道的附和:【顾罄不是你对象耶,你为她想的那么周全,所以我说,你人真不错。】

  【……】凌妤狐狸眼眯了眯,眸光明明灭灭:【大约是因为她对我太恶劣。我这么做呢,或许是让她尝尝这个世界上弃之不去的深情,从此往后每当想到我的时候……尽管内心厌恶,也像是根刺一样,如鲠在喉……】

  凌妤语气一顿,阴霾一扫而空:【霸霸,刺鸡儿吧?】

  008被噎的无言,心里想,好家伙,不愧是你,睚眦必报,嚣张作死。

  凌妤吃完饭,打开手机APP,改签了机票,时间定在后天晚上22点的航班。

  徐淼凑过来,震惊的追问:“这么突然?”

  凌妤扯了扯唇:“该走了。”

  姜维二审结果不管怎么样,凌妤都没有理由继续待在云城。

  万一自己猜错了,恼羞成怒,为了不尽如人意的案结果再次凑到顾罄面前,对方指不定觉得她是食言而肥的傻逼……

  *

  两天后,H大举行研究生毕业典礼。

  这天下着小雨,空气里泛着泥土潮湿腥涩的气息。

  凌妤从学校教务处办好出国留学手续。

  出来的时候,早上原本淅淅沥沥的细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瓢泼大雨。

  天空黑云压顶,天幕半遮。

  凌妤站在一楼廊沿前,掏出手机,登入校园网。

  发了一个帖子。

  "求问校友们,今天下大雨,研究生毕业典礼场地是不是临时换了地方呀?"

  帖子刚发出去,没一分钟。

  有人回帖。

  一楼:啧啧啧,盲猜楼主要去和顾学姐表白。今天第一百个追求者出现。

  二楼:姐妹,人太多,你没机会。

  三楼:大礼堂现在堵的人满为患,建议不要过来。

  ……

  凌妤嘴角抽了抽,瞟一眼雨幕模糊的远景,大礼堂距离凌妤所在的15幢教学楼没有多远距离。

  凌妤盘算了一下直接冲过去的可能性。

  也就是这么犹豫的瞬间。

  教学楼前林荫道上突然走过来两个女学生,一前一后。

  前面的女生穿着黑色学士服,因了隔着雨幕,看不清长相,只能看见她纤长的身形,长卷发沾染了些雨水,此刻服贴的贴在学士服上。

  长度触及腰窝。

  凌妤原本只是粗略瞟一眼,然而视线往上,看见她手里撑着的透明雨伞,伞面缀着纯白的碎花。

  看起来眼熟极了。……

  凌妤眼底掠了层诧异,不由多观察了几眼。

  另外一边,女人身后追着跑的小学妹,啪啪啪踩着雨水,气喘吁吁跟上她的步伐。

  小学妹手里捧着一大束玫瑰花。

  “呀,学姐,总算找到你了。今晚谢师宴,王老师点名让你弹一曲钢琴曲,这件事她提前跟你说过吗?”

  顾罄不耐烦的侧过身,原本平静无波的瞳仁骤然缩紧,她的视线看起来没有焦点,却是越过小学妹的肩头,点在不远处雨幕之外的凌妤身上。

  三秒后,顾罄收回向前走的步子,顿在原地,冷艳的脸上看不出多少情绪,只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小学妹见她看也不看自己,神情略显的有些尴尬。

  又见顾罄停下脚步等她,脸上惊喜骤现:“艺术学院钢琴室的钥匙在我这里,可以随时借给你彩排。”

  小学妹语气一顿,期期艾艾道:“顾学姐,咱们加个联系方式吧。方便联系……”

  008:【宿主啊,这才是学妹追求学姐的正确打求方式,您想想自己之前做的都是些什么事?不是打架,就是壁咚?要么就是在嘴炮……看到没有,女主喜欢温柔娇俏类型的……】

  凌妤狐狸眼弯成花瓣似的形状:【是的哦。但是关我屁事……】

  008一噎,叹了口气:【嘤嘤嘤,人家就是心里难受,我磕的古灵精怪cpBE了……】

  凌妤:……

  前边常青树下,顾罄不出预料拒绝了学妹。

  但是拒绝的语气比拒绝凌妤时的每一次,态度都要周全而礼貌。

  她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有,对学妹递过来的玫瑰花避开半边身体。委婉的说:“抱歉,我没带手机。”

  凌妤嗤了一声收回视线,从来没有这一刻更清楚的认知道,顾罄厌恶不是对着所有喜欢她的人外放。

  自始至终,只有凌妤才是最令顾罄厌恶的那一个。

  人生做到这份上,凌妤觉着自己海王生涯都遭受到了羞辱。

  但好在她们从此往后都不会再有交集,一刀两断,就要连嫖资都付的清清楚楚。

  凌妤记仇的抽回视线,身边多了一道身影。

  “学妹,雨下这么大,你去哪儿?要我送你吗?”

  凌妤掀开眼皮,站在她面前的男生露出一口晃人的小白牙。

  他手里拿着一百只气球,绅士的弯着腰,询问她。

  凌妤瞥了眼他手里五颜六色的氢气球,狐狸眼完成月牙的形状:“谢谢你啊,小哥哥,我对象一会儿过来接我。我呢有个不请之求,能不能跟你买个东西。”

  男生失魂落魄的啊了一声:“成,你要什么?”

  凌妤一双美目直勾勾盯着男神手里的气球,她细指上抬:“我要那个。”

  下一秒男生爽快的将手里的气球一股脑儿塞入凌妤的手里,涨红脸接受了凌妤转账,道别快速离开。

  凌妤转身的时候,顾罄和那位玫瑰花学妹正踩着地面积水,从她面前走过。

  这么近的距离,顾罄像是根本没有看见她,目不斜视往前走。

  她身后玫瑰花学妹咋咋呼呼的说:“学姐,咱们不是去大礼堂吗?过来十五教干什么?”

  顾罄垂着眸,眼底墨染似的深蓝,她盯着地面。

  雨水从伞面飘落,没入肩头学士服内,很快肩头都湿了大半。

  旁边的小学妹呀了一声,又说:“你把雨伞打好啊,都湿了……”

  凌妤听了这话,不知道想到什么,低眼,瞳孔恰好撞上顾罄玲珑有致的身材。

  因为衣服打湿了小半,布料包裹着女人丘tun,随着她走动,在雨幕中,拖曳出婀娜的弧形身姿。

  凌妤低笑了一声,冲着顾罄无声口嗨道:“都湿了。”

  她心中有气,随口嘲讽一句,没想到顾罄宛若后背长了眼睛,倏然扭回头,女人绷着脸,视线轻飘飘落在她的身上,目光犹如实质,压着火气。……

  凌妤默默的撤回视线,木着脸,揣手手:……

  *

  人倒霉的时候,就连天气都和你作对。

  凌妤整整在走廊外待了一个小时,都没有等来这场雨停歇的意思。

  凌妤双手冻得通红,举着手里一百只气球,咬牙冲入雨幕中。

  大礼堂内,毕业生演讲已经结束。

  H大同批研究生聚在一起互相拍照,顾罄站在最中间。

  她身边围了很多人,人群里顾罄是最亮眼的那一个。

  女人成熟冷艳,学士服裹着凹凸有致的身材。

  凌妤从大礼堂走进来的短短一分钟,已经好多学弟学妹冲上大礼堂舞台冲顾罄表白。

  凌妤站在大礼堂台下十米处,喊她:“顾罄。”

  顾罄应声扭过头,她眼睛里蓄着怒火,目光轻点在凌妤湿哒哒的身上,距离不到十米的距离,她看到水珠顺着凌妤纤细的脖颈蜿蜒而下,暗沉的天光渡在她身侧,细碎的光晕细吻凌妤曼妙的身体。

  周围好些人偷偷的看向凌妤,目光短暂的失了神。

  顾罄冰着脸,上前两步,挡在凌妤身前。

  语含隐怒的扫向她:“有意思吗?凌妤,我拒绝的还不明显吗?我从来不是同性恋。”

  大礼堂刹那间鸦雀无声,顾罄的语气裹夹了雪沫子,透过三九天凌冽的寒风一并传来。

  遍体生寒。

  大礼堂内所有人都将怜悯的目光落在凌妤身上,尽管大家知道不管顾罄如何拒绝凌妤。

  后者依旧会仰着明媚的小脸对她说:“没关系,喜欢你是我的事情。”

  然而这一回凌妤没有动,她手指缓慢打开,手里五颜六色氢气球像是彩蛋一般,冲天蹿起。

  隔着气球间隔的空隙,凌妤弯着唇深深的看了一眼顾罄。

  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恭喜宿主,倒贴女配任务完成,任务奖励:寿终正寝。】

  顾罄定在原地,看着黑洞洞的天空,忽然感到一丝喘不过气的沉重。

  这天的雨像是流不干。

  *

  凌妤出国后,课业相当繁重,由于语言不通,她最近休息的时间只有六个小时。

  一个星期后。

  徐淼给她了一通电话。

  “凌妤。你真特么鸡贼。”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顾罄的计划,才跟老娘打了个必输的赌局。”

  “喂,讲真的,你最近有没有看国内的新闻,姜维这件案子最近轰动全国了,不仅姜维被判死刑,就连姜家这棵大树也一并连根带起。厉害了,顾罄,我单方面宣布爱上她了"

  凌妤挂掉徐淼的电话,聊天软件收到了徐淼给她发来的一个视频。

  视频是姜维案子二审录播视频。

  顾罄没有出庭,因为她是那晚李娟谋杀姜维的证人,二审律师名单里没有她。

  她坐在听审席上,和姜博川坐在一块儿。

  镜头一开始,两人相谈甚欢。

  替李娟辩护的中年男人是一位高级人民检察官,口才不错,但因为李娟谋杀姜维是铁证。

  辩方律师咬着李娟杀人动机不放,开庭前半个小时,李娟被定罪几乎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就在姜维必胜的庭审中途,审判长忽然接到了上级通知,被迫休庭十分钟。

  因为就在短暂的庭审半小时内,网上忽然卷起一阵连名发声。

  过往被姜维迫害的受害者,在不露脸的情况下,同一时刻发声,并叙述了当初被姜维迫害的全过程。

  所有发声女孩的姓名和样貌都进行了模糊处理。

  然而每个人拿出来的证据里,都有姜维与她们约P前的聊天证明。

  更严重的是,有部分受害者提供了自己当初保留的衣物,从衣物上可以提取到姜维残留物的DNA。

  铁证如山的情况下,庭审被迫暂停十分钟。

  另外一方面,因为姜维案子之前操作过度,关注度非常高。

  姜维二审庭审是公开进行,现场直播。

  此刻出现惊天反转,而且指控对象已经不再是李娟、言书两人,而是一百多位女孩同时站出来。

  这份联合起诉的视频瞬间被推上风口浪尖,官媒在同一时刻转发表示关注。

  短短半个小时内,联合起诉声明得到多方关键机构转发。

  在这种一边倒的局势下,审判长一改之前昏昏欲睡的状态。

  开始重新梳理案件审判流程,李娟的辩护律师开始进行反击。

  并拿出姜家威胁李娟作伪证的证据录音,还有那天凌妤被顾罄搜刮走的录音扣。

  姜维QJ的事实以不可逆转的形势定下来,这还不是最精彩的,因为当所有证据一一揭开的时候。

  其中关于姜博川疏通关系,逼迫李娟作伪证的事实也开始披露出来。

  短暂的三个小时庭审,堪称一出好戏。

  二审当庭结果便出来了,速度之快超出想象。

  姜维因为情节恶劣,被判死刑。

  而姜博川贿赂执法公检人员,情节恶劣,当场交由上级部门彻查。

  之后彻查的结果更是令广大吃瓜群众吃惊,姜氏企业存在十分严重偷税漏税现象,企业为了避开增值税,竟然开设第三方公司,签订阴阳合同。

  最近五年,逃税数额高达八百亿……

  因为数额巨大,已经构成了金融犯罪的范畴,姜博川在隔天被逮捕。

  姜家诺达的商业帝国,在姜维庭审的那一天,就此画上了句号。

  凌妤看完视频,狐狸眼蔓了丝笑容。

  手机倏然震了一下。

  开合律所顾:【你……退学了?】

  凌妤:【嗯呐。】

  对方沉默了很久:【因为我?】

  凌妤:【】

  顾罄盯着屏幕上的狗头看了好长时间,她眯下眼:【凌妤你是成年人,能不能成熟一些。如果你要用退学令我后悔的话,我道歉,请你不要因为我放弃自己的人生。】

  顾罄耐着性子,用自己这一生最大的耐心企图让凌妤迷途知返。

  信息发出去的时候,对话框弹出:【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042

  2022年春晚。

  倒数第二个节目小品叫《相思》, 演员穿着白裙,头发高高扎成一束。

  她有一双很漂亮的手,素手拨弄琴弦, 开嗓声音里便藏着故事。

  “守着爱, 怕人笑,还怕人看清……烟花拥着风流真情不在。”

  顾罄将电视的音量调到最大,面前放着一笼实验用的小白鼠。

  小白鼠在笼子里不停的奔跑, 顾罄拿着针筒, 缓慢的将目光从笼子里挪移到电视机上。

  小品已经接近尾声了, 是个破镜难重圆的故事。

  主持人拿着话筒与小品演员一一打招呼。

  最后将话题引到了女演员身上。

  “灵灵在唱最后一段相思的时候, 给人感觉十分真实, 能给大家说说,有没有代入了角色……”

  女演员有双狐狸眼, 花瓣似的,虽不灵动, 弯起眼睛的形状像极了月牙:“要说没有大家肯定不信啦……我其实想起了自己的父亲,13年抗洪救灾他牺牲于一线,爸爸去世前留给我最后一句话是, 要做个好人……”

  要做个好人?

  窗外一簇簇五颜六色的烟花从天空中炸开,火光蔓在顾罄的脸上。

  猩红粘腻的蓝眸迅速被璀璨到糜烂的颜色覆盖,顾罄站在原地愣了很久。

  直到搁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电视里,春晚最后的大合唱环节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几个主持人情绪激动轮流交替话筒:“2022年春节联欢晚会到此结束, 让我们明年再相会。”

  “恭祝大家新年快乐。”

  “身体健康。”

  “”万事如意。“

  “也祝愿祖国的明天更加美好。”

  耳朵里充斥着难忘今宵的音乐, 顾罄的眼睛一错不错的落在不远处的手机上。

  片刻后, 她颤着手攥紧针筒, 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闭眼将针筒折成了两半。

  做完这些,她才绕到拿过手机,。

  【有考虑过来港城发展吗?】发件人顾秉承。

  顾罄瞥了眼发件人的名字,没有立刻回复,反而是按了退出键。

  来来回回将手机里所有的短信捯饬了一遍。

  这枚手机是顾罄的私人手机,平时知道她的号码的人,五根手指头可以数的过来。

  她在仅有的三条未读邮件里,来回翻了很长时间。

  抬起头的刹那,自嘲的勾了勾唇。

  新年第一天,外面礼花冲天。

  哪怕别墅里只开了壁灯,却被落地窗外的烟花闪的灯火辉煌。

  只这份热闹是别人的,顾罄摸了根女士香烟叼在嘴上。

  【不考虑。】

  短信发过去,对方几乎是秒回。

  【不要急着做决定。】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姜家虽然倒了,但是他们背后的势力不会轻而易举放过你。罄罄,你始终姓顾……回来吧。】

  顾罄扯了扯唇,随手回了句:【再说吧。】

  发完这条短信,顾罄已经没多少耐心继续待在这种环境里,她单手拎起装着小白鼠的铁筐。

  正打算送回地下实验室养着。

  忽然手机再次响起,这回来电是个陌生号,来自江城。

  顾罄眼眸半阂,瞥一眼屏幕,紧抿的唇角微微上扬。

  大约是被拉黑了一个月怨气作祟,她头一回有脾气的没有立即去接。

  而是拎着笼子去了地下一楼,给小白鼠喂了食物。

  这才施施然折回来。

  刚才随手仍在沙发上的手机,果然锲而不舍的继续震动作响。

  顾罄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又将燃掉一半的烟插入烟灰缸。

  做完所有的准备工作后,纤长的细指慢悠悠划开接通键。

  “你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这让顾罄想到了,那天凌妤拉黑她电话时的操作。

  她主动放下身段,操着她一贯磁性的冷嗓,语气裹夹着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妥协:“说!”

  “新年好啊,顾律,抱歉这么晚了打扰您,我是徐淼,咱们之前通过电话的。”

  顾罄将手机翻转过来,看了眼对方号码所在地。

  “根据刑法的修正案(九)规定,向他人出售或者提供公民个人信息,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一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顾罄不紧不慢问:“谁给你透露了我的号码?说!”

  徐淼被哽的半天说不出话,握着电话,手都是抖的,在心里将凌妤骂了一百八十遍。

  深吸一口气,支支吾吾了好半天。

  顾罄不清不重敲了敲桌面,隔着电话线,徐淼莫名被吓到了。

  拗不过顾罄一本正经提起信息泄露罪名成立后果。

  徐淼只能搓搓脸,学着凌妤以往撒泼的语气,破罐子破摔:“您不要把事情说那么严重好吧。你和我们家妤妤之前关系不错吧。她让我每个月给你来个问候电话。”

  顾罄眉眼一动,声音低了些:“她怎么不自己问。”

  徐淼摊摊手:“我怎么知道,说是给你的嫖资,恩怨两清。”

  十二点十五分,外边的烟花炮竹没有停歇的意思炸个不停。

  顾罄窝在沙发里,脸上情绪缓缓的淡去,归于寂静。

  她低眼盯着不断闪烁的屏幕,漂亮的丹凤眼里蔓了层鲜红的血丝。

  一分钟后,掐断电话,转身去了实验室。

  *

  凌妤的留学生涯最开始并不顺遂,因为初来乍到,语言不通,她在学业上十分吃力。

  尤其是人生地不熟,初入校园。

  不过庆幸的是室友同样是位Z国留学生,叫顾秀。

  初见的时候,凌妤把顾秀当成了非主流。

  这姐们儿留着一头齐耳短发,耳朵扣上三枚耳钉,穿着皮裤皮衣,在DJ大学迎新晚会上,唱摇滚。

  炫彩的灯光投射在顾秀那张划着彩绘的脸上,凌妤瞥了一眼,初见的印象,就只剩酷。

  就是有一个缺点,这姐妹崇洋媚外凌妤和她熟悉后,后者每晚都要礼貌的晚安吻才能睡觉。

  凌妤当然不愿意,她身体对异性过敏男,从小到大和所有人都保持着正常的社交距离。

  但因为顾秀的靠近,凌妤发现自己如对同性靠近也不太喜欢。

  大约是和顾罄做过。

  那晚上彼此胸口相贴,耳廓是温热的吐息,她可以听见对方心脏剧烈的跳动。

  一切都仿佛昭示着,凌妤似乎是个弯的。

  因为她并不抗拒那晚触之可及的躯体。

  发现自己存在弯的可能,凌妤当然不会给顾秀这姐妹儿可乘之机。

  有一回冷着脸揍了对方一拳,顾秀才稍微收敛。

  不过除了这点儿缺点,顾秀是凌妤留学生涯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由于两人的专业不同,顾秀语言无障碍,对于凌妤专业课上涉及的词汇,仍旧帮不上忙。

  凌妤很无奈,身为这本小说位面的外来灵魂,她满打满算也只呆了三年,之前继承来的原主记忆里,并没有M国语种。

  万事开头难,凌妤是在主课教授的推荐下,报名选修了一门小语种网课。

  也就是在网课上,她认识了Q。Q是一位学识渊博,谈吐幽默的成年女人。

  她似乎很忙,只有晚上有时间上线。

  凌妤起初只是和对方交流网课心得,后来熟悉后,话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变成了课业上遇到的难题。

  Q对事物的看法有自己的一套独到见解,凌妤的想法则更为保守。

  她在学术上,属于保守严谨一方,但每回与Q争执一番后,凌妤意料之外收获更多的见解。

  就比如,Q认为中世纪初,吸血鬼是真实存在的。

  凌妤一开始,心说,尼玛的,你小说看多了吧。

  后来Q也也不生气,她很温柔,耐着性子,给她找出了玛雅人类在地球生存的痕迹,将人类发展史上关于吸血鬼的特性和玛雅人的生活状态,一一列出来。

  总之,凌妤后来虽然不赞同这个结论,但依旧从Q为她罗列的文化发展史里,看出了一点儿科学之外,某些特异□□物存在的必然。

  两年的外国留学生涯里,凌妤和Q的聊天软件从小火花发展成了巨轮。

  当然这两年留学生涯,凌妤也不是全然的安静无人打扰。

  凌泰国在江城因为没了徐家掣肘,企业发展势头很猛。

  他最近打算进军港城,为了能立足脚跟,凌泰国借着凌妤联姻的念头再次死灰复燃。

  毕竟凌妤海王的名声只在江城臭名昭著,在港城没多少人知道。

  凌妤收到徐淼寄过来的邮件的时候,勾了勾唇。

  如果不是这封邮件提醒,她都快忘记了自己留学生涯即将结束。

  凌泰国说起来挺可悲的,家里宠着的老婆和儿子都是别人的。

  他也许永远都不会想到,当他对付自己亲生女儿的同时,于欣已经将凌泰国的公司抽去了三分之一。

  凌妤卧薪尝胆五年,也不过就是在等待于欣主动犯罪。

  *

  凌妤接到邮件后,转手给徐淼拨了个电话。

  徐淼:“什么时候回?”

  凌妤:“下个月。”

  “妤妤,姐问你个事儿。”徐淼语气有些支支吾吾,似乎还透着点儿难为情的意思。

  凌妤:“你说。”

  徐淼:“你觉得顾罄这个人怎么样?”

  再次听见顾罄这个名字,凌妤有种恍若隔世的恍惚。

  自从出国留学后,只有在起初的几个月里。

  徐淼向她吐槽过顾罄那女人冷血无情的事迹。

  后来,凌妤没有问,徐淼也再未提起这个人。

  对于凌妤来说,两年前大礼堂内,是她最后一次跟顾罄告别。

  她靠着攻略顾罄得到了活命的机会,但同时凌妤也不觉得自己真正的欺骗过顾罄。

  她没有将顾罄当成纸片人。

  不管是那场床上的打架,还是后来她陪着她一起坠楼。

  凌妤不否认自己曾经真实的欣赏过顾罄,这个女人不论身材还是五官,每一处似乎都贴合着她的心意精心雕刻过。

  凌妤甚至毫不怀疑,如果顾罄不是那么厌恶她,没有将她当成弃之不及的污秽。

  她也许真的能够心动。

  但如果只是如果,凌妤做不了舔狗,她骨子里蔓着不容他人冒犯的尊严与不驯。

  因此凌妤离开的很干脆,也并未打算再和顾罄有任何交往,这个世界上避开一个人的方式很多,只要自己不去刻意关注她,

  她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就连记忆也会变得模糊。

  就是没想到,徐淼提起顾罄时。

  凌妤脑海里竟然一下子跳跃出那女人冰蓝色的眼睛,她嗤笑了一声:“还行吧,你不提我都快记不起来了。”

  电话那头徐淼忽然松了一口气:“妤妤,你以后都不会再喜欢上顾罄,对吗?”

  凌妤挑了挑眉,懒洋洋嗯了一声。

  “如果,我是说如果……”徐淼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问:“我要追求顾罄。你还当我是个你表姐吗?”

  凌妤叼着酸奶盒子,缓慢的撩开眼皮。

 

043

  徐淼屏住呼吸, 大气都不敢出。

  隔着一根电话线,都听出对方紧张的呼吸声。

  凌妤给逗笑了,心说至于吗。

  顾罄虽然是这个世界的女主, 肤白貌美大长腿, 有钱有才华有能耐。



  看上去应有尽有,但是她没有心啊。

  无CP女主注定注孤生,喜欢上能有什么好下场。

  凌妤交叠着双腿, 压低声音审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徐淼捏住电话, 抹了一把汗, 绞尽脑汁思考了足足十秒钟。

  为凌妤讲述了一个十分狗血的故事:“22年春节联欢晚会的夜晚…”

  “说重点。”

  “咳。, 你走之前, 跟我定了那个赌约,还记得吗?这两年我每个月月初会给她打电话, 电话聊着聊着,就有了感情。”

  凌妤哦了一声:“你们之间挺有话题。”

  徐淼心说那可不, 尼玛的第一次打电话,顾罄就能给她普及泄露他人信息,即将面临判刑拘留的噩耗。话题能不多吗?

  但徐淼现在肯定不能这样说, 她轻咳了一声,嗲着嗓子补充道:“总而言之,妤妤,我是真心喜欢她那样的,又冷又无情……呸, 又A……”

  徐淼住了口, 害怕自己说的越多越容易露馅。

  眼珠子一转, 换了副语气, 小心翼翼问:“妤妤, 你会允许我们两人在一起的,对吗?”

  凌妤没有立即回答,念及多年姐妹情,反问:“想好了?这条路很难。”

  “嗯。”徐淼回答的斩钉截铁,表态道:“我爱她……”

  她爱的人十分多,比如最近打榜两百万的游戏直播小姐姐,影后洛慧慧,还有这两年很火的一本连载小说《鉴宝》作者大海捞鱼。

  徐淼握着电话,抿了口咖啡,给自己比了个加油的姿势。

  将话题重新带了回来:“妤妤,你不用跟我打马虎眼。刚才我问了您很多遍的问题,行不行给我一个答案。你总是顾左右而言其他,坦白说,你如果还喜欢顾罄的话,表姐尽管头一回喜欢一个人,情不自禁……”但你要喜欢,我特么让给你啊。

  徐淼的话还没说完,凌妤噗的一声打断她:“你放心,人都会变得,我我这些年随着年龄增长,喜好也在改变……”

  凌妤回答的干干脆脆,都不带犹豫的。

  徐淼垮起个脸,哦了一声,几秒后,不甘心的问:“真断了?”

  凌妤:“真。”

  “你现在是不是有对象了?”徐淼语气一顿:“没有的话,喜欢什么类型的呢,我给你介绍几个身边的小姐妹。”

  这是依然不放心?

  凌妤笑眯眯道:“我现在崆峒。”

  徐淼:……

  凌妤和徐淼简单聊了会儿天。

  临挂电话的时候,凌妤耐着性子丢给徐淼一句话:“你要喜欢就追吧。我回国后呢,尽量避开顾罄。”

  徐淼:“不是……不对啊,妤妤,你听我说……啊呸!喂?艹!”

  徐淼抓住电话,吓得从沙发上弹起来。

  她妈从厨房走出来,看见她这么个冒失的模样。

  拿着木铲往徐淼头上敲。

  “哎哟,妈!妈!妈哎,你可敲死我吧!”

  徐淼一脸绝望,尼玛的,她自作主张想着帮人的,哪里知道……试探不成,弄巧成拙,凌妤要远离顾罄!!!

  “妈啊,你怎么把我生成了个缺心眼唉?”

  徐妈妈一听,叉腰气的直喘气:“那你得问你老徐家的基因,为什么到你身上就变异了……”

  *

  M国的夏天比国内热不少,凌妤上午去教务处,被她的导师发出了留校邀请函。

  这两年,凌妤在知名杂志上发表多篇学术论文,在业界引起了不小轰动。

  前不久凌妤个人主笔写下了关于人类发展史个人注解,这本书一经问世,短短半年内,部分注解被M国教育部门直接引用到中学课本内。

  凌妤来TJ大学进修的是人类发展史,以及近现代文学史。

  像她这种进修人员,原本课业结束通常都会回国发展。

  但凌妤的论文参考价值极高,个人能力突出。学校方面的意思是想让她继续留校。

  继续进修三年,获得博士学位后,直接留在TJ大学执教。

  导师传达了上面的意思,凌妤委婉的拒绝了。

  她还有不到一个月时间结业,凌泰国那边已经再催了。

  见说不动凌妤,教授只能摇摇头,也许是爱惜人才,给凌妤写了一封推荐信。

  并表示如果她愿意,可以拿着这封推荐信,直接前往港大任职。

  凌妤没想到自己缺什么来什么,微微惊讶后,再三对教授道谢。。

  *

  下午回宿舍的时候,顾秀也在。

  她像是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面颊上。

  “你今天不去酒吧?”

  凌妤抹了把额头薄汗,因为太阳直射,这令她的脸颊升了层浅粉。

  漂亮的手指拂过额头,顺着白皙的脸颊,撩了下天鹅颈边汗湿的发丝。

  顾大小姐在一边看的眼睛都发直了。

  她耳廓稍微有些发痒,长长的睫毛下垂。

  稳着语调:“现在就去。”

  凌妤哦了一声,打开电脑,因为要回国,她打算提前和Q交代一声。

  她们在网上认识有一段时间,按道理算的上是极好的朋友。

  几分钟后,凌妤登上社交软件,Q恰好在线,因为时差的缘故,z国那边应该差不多凌晨了。

  凌妤将鼠标移动到抖动框,忽然身侧落下一道阴影。

  顾秀站在她书桌前,瞟了眼电脑屏幕,哼唧道:“又和你那位姐姐聊天?”

  凌妤头都没抬:“边儿去,再不走你就要迟到了。”

  顾秀啧了一声:“姑奶奶又不靠卖唱赚钱,你怎么就不信,我家里好歹是个亚洲首富、”

  凌妤不耐烦跟她贫嘴,敷衍的哦了一声。

  原本以为顾秀就该走了,然而后者一动不动,言辞闪烁:

  “妤妤,你现在能不能扭回头,帮我扣一下内衣扣啊?我勾不到。”

  凌妤应声抬眼,正好撞见顾秀裸呈的一扇巧克力颜色的背脊。顾秀这身皮肤是自己晒黑的,用她的话说,身体艺术,古铜色也是女性健康的肤色。

  凌妤每回看见后者裸露的肌肤,都觉得太黑了,她喜欢冷白、苍白、雪白。

  恨不能拿个钢丝球将顾秀这一身人造黑给刷干净,凌妤手下意识抖了抖,从鼠标键移开。

  丝毫没察觉,自己开了点了语音聊天键。

  她端起一边的马克杯,抿了口咖啡。

  笑眯眯拒绝:“不行。”

  顾秀厚脸皮的凑过来:“不是这么无情吧,鱼鱼,同学之间互相帮忙扣个扣子,你至于吗?”

  凌妤扔给对方一个肯定的眼神,言外之意很至于。

  顾秀桑桑耷拉下头,一头短发在柔光下毛茸茸的,怏怏不乐。

  “那我今晚想要和你一起睡?”

  凌妤懒得搭理她,顾秀有种F国行为艺术家浪漫情怀,贴面礼、拥抱对她来说是一种促进朋友交流的礼貌行为。

  凌妤尊重对方的习惯,但是不代表纵容她靠近。

  她长脚一伸,踹了顾秀一脚。

  后者唉吆一声,非常假的往后撤,回头意味深长的瞥了眼凌妤电脑对话框。

  “妤妤,你怎么还跟人语音聊天啊?”

  凌妤手指一僵。

  想到刚才自己和顾秀的对话,她扭回头,盯着对话框愣了足有三秒钟,这会儿有些骑虎难下,索性尴尬的冲Q打招呼:“漂亮的小姐姐,你好啊。”

  凌妤等了好半天,对面的人都没有吭声。

  像是睡着了。

  她松了一口气,将鼠标移动到关闭键。

  只要她不问,尴尬就不是她。

  凌妤若无其事在对话框内输入:“晚安。”,两个字还没有发送出去。

  Q向你转账250块。

  凌妤一脸懵逼:【手抖?】

  Q:【什么?】

  凌妤见对方一无所觉,把转账截图发给她。

  过了五分钟。

  Q:【抱歉,职业病犯了。我大学辅修过心理学,相当于半个医生。】

  心理医生和正常的医生能归位一类?

  凌妤挑眉:“???”

  Q:【抱歉,刚才无意听见你室友讲话。她可能小脑不健全。建议去医院看个急诊脑科。你们留学生不容易,这是我个人资助她的急诊费,麻烦帮我转交给她。】

  凌妤:【……】

  凌妤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Q的语气和她平时没有半分相似。

  今晚这种说话方式令她莫名觉得十分熟悉。

  凌妤用手指轻点脑门,眯下眼,不动声色的反问道:【是本人?】

  对方回复很快,言简意赅道:【不然呢?】

  【我前几天从图书馆淘到了近代珠宝鉴定孤本手札想不想看看?】

  凌妤眼睛一亮,她目前连载的《鉴宝》进入了剧情高潮期,然而前不久又断更了。

  因为之前查阅的资料不够深入,凌妤很多脑洞来源于前世,这就造成了主角在鉴定玉石的时候,对那个时代鉴定方法上出现了超前领域的思维模式,文章出现bug。

  这一回很多读者在第一时间便看了出来,凌妤没有办法,只能暂时叫停。

  她目前需要吸入大量鉴宝孤本理论知识,作为创作依托。

  但是却在找资料的途中,遇到了困难。

  这个位面很多鉴宝技术是家族传承,并不对外开放。

  凌妤根本没办法接触到深入鉴宝方法,前几天和Q聊天的时候,随口提了一句自己对珠宝鉴定感兴趣。

  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能找到那种几乎不对外传播的孤本。

  凌妤眼底蔓了丝笑意:【姐姐,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像一个人?】

  电脑频幕前的顾罄盯着“姐姐”这个称呼,沉默了很久,喉咙口有点干,顾罄下意识抬起手指摸茶杯,然而手肘一拐,不太体面的将茶水打翻。

  她抽来纸巾,心不在焉擦干桌面。。

  抬头时,正好看见荧光屏幕里折射出来的自己,长卷发披肩的女人,模样颇有些狼狈,蔚蓝色的眼睛蔓着说不清的复杂。

  顾罄扯了扯唇,展平手指,盖住了双眸。

  眼前是乌压压一片黑蒙,密不透光。

  似乎只有这种方式可以让她短暂避开凌妤发来的信息。

  她说她像……谁呢?

  顾罄大约能猜到,自己怒火全开怼凌妤室友的说话方式辨识度太高了。

  她终于是要被凌妤认出来了?

  q的身份一开始就是个错误,顾罄却没办法控制自己叫停。

  她这两年在凌妤面前磨去了所有棱角,伪装温柔幽默,到今天避无可避,说到底不过是害怕被凌妤看出来。

  顾罄十分清楚自己气场全开时的辨识度,就比如此刻。

  她怼了她的室友,凌妤几乎一瞬间察觉到不对。

  顾罄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说不上来心底是什么感觉。她以为自己不会后悔,但后来她行走在后悔边缘。

  凌妤离开那天雨下的好大,顾罄站在大礼堂后头,身边的学弟问,学姐,你想哭吗?

  顾罄心说,她还会回来的,我用不着哭。

  一个月

  两个月

  三个月

  凌妤如她所愿,走后,就再也没有回头过。

  顾罄头顶的天空永远成了黑色,密不透风。

  顾罄行走在街头,听见路边CD机里男嗓唱:总有人来人去……

  她忽然明白,哦,凌妤走了。消失在她的世界。

  记不清哪天晚上,和方佳组局。

  方佳醉酒后哭诉她喜欢的女孩。

  狐狸眼,芙蓉面,长裙飘飘……

  顾罄脑海里刹那间像是滚动的胶带,全是她。

  喜欢是朝朝暮暮的想。

  想那人的桀骜不驯。

  想要怎么靠近。

  想啊想。

  不知不觉屈服于慌张。

  这原来是喜欢!

  那晚回来后,顾罄做了自己这辈子最荒唐的事情。

  她像是一个小偷,偷偷查到了凌妤的ip地址。

  ……

  她警告自己,远远看着,不打扰。

  因为已经失去了配上的机会。

  发现喜欢的时候,从前往后看,原来自己所有只对凌妤的乖张都是有迹可循。

  当对另外一个人如此气急败坏的时候……其实已经煮在锅里。

  顾罄长了一身逆刺,从未想过生命里出现无法预知的人。

  凌妤一腔孤勇出现小,打乱了她所有武装,逼的顾罄慌张竖起所有锐利尖刺抵御内心陌生而失控的喜欢。

  以至于无知无觉失去,从此往后,深夜里每一个光怪陆离的恶梦中都是她坠楼时的眼睛。

  顾罄自嘲的勾了下唇,她有什么能耐再去奢求她的喜欢。

  被认出来,也是咎由自取。

  凌妤等了很长时间都没有等到q的信息。

  她催促道:“快快快,拿出孤本借给我看看?”

  q:【嗯?】

  【你刚才……说我像谁?】

  凌妤发了个可爱表情包:【哆啦A梦,一个无时无刻不在掏出宝藏的天使。】

 

044

  (请一定要看一下43章, 我额外加了1500字。)

  凌妤原本准备提前和Q说一声自己即将回国。

  但话题不知不觉转移到珠宝鉴定上。

  临了话题即将结束的时候,凌妤随口问了一句:【你是从事珠宝鉴定行业吗?】

  Q:【不是。】

  意料之中,凌妤倒也没觉得惊奇。

  由于Q今晚拿出来的的珠宝鉴定孤本, 对她写作十分有用。

  凌妤在享受了别人的馈赠后, 当然不能立即跟人道别,这颇有些用完就扔的急切。

  思考了一下,凌妤毫不吝啬预言, 夸赞道:【姐。你真是太厉害了, 没有学习过珠宝坚定的却什么都知道。你以前究竟是做什么的啊, 学识渊博到令我感到崇拜。】

  对话框半天没有应答。

  凌妤也不觉得尴尬, 抬手看了眼腕表。

  这个点儿对于凌妤来说还早, 但是对于Q来说已经深夜两点。

  凌妤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对方仅仅是位没见过面的网友, 耽误别人睡觉时间,是真的不太厚道。

  她站起来, 伸了伸懒腰,正打算和对面女人道别。

  对方的信息再次弹出来:【猜猜?】

  猜什么?

  凌妤一脸懵逼,又看一眼对话框, 浅蓝色的背景图下,对方的聊天记录,言简意赅,每一行的发言字数都不算多,但又精确的点到重点。

  凌妤花了三秒钟, 联系上下文, 做了个简单的阅读理解后, 嘴角抽了抽, 对方是让她猜她的职业。

  因为两人聊天, 头一回涉及到个人私事。

  凌妤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拉开抽屉,从糖果盒取出一颗草莓味的硬糖,剥开糖纸,含入口中。

  慢慢吞吞磨蹭了一分钟后。

  回复道:【姐姐应该没结婚。】

  【从谈吐看,成熟周全,心中有丘壑、学识渊博,天南海北的知识都有涉猎,我猜姐姐大约有四十岁左右。】

  顾罄刚咽下的一口咖啡喷在键盘上。

  她?四十岁?

  顾罄眯下眼:【】

  凌妤看着屏幕上的笑脸,以为自己说对了,她继续再接再厉:【根据年龄和平时谈话的风格,我猜测,你是位德高望重的大学教授?或者是顶尖研究院科技工作者。】

  凌妤自觉这一番话说的非常体面,事实上,她怀疑Q这种温柔包容、心中有丘壑、大智慧的女人,年龄一定在五十岁往上。

  毕竟有些知识的积累,是要靠岁月沉淀。

  但凌妤肯定不能将人说的那么老,又考虑到,五十岁的大姐姐可以当她阿姨了。

  她这么称呼人姐姐实在不妥当,于是刻意压缩了自己猜测的年龄,既不会显得刻意称赞,又不着痕迹的夸人心态年轻。

  被夸心态年轻的老女人,顾罄盯着屏幕上闪现人眼的四十岁,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直到凌妤简单聊了会儿日常后,告别:【时候不早了,姐姐你喝杯牛奶,早点睡。】

  以往每一回凌妤都会发这一条喝牛奶、

  顾罄以前年少无知不懂,这回看懂了,牛奶是什么意思?凌妤是在担心她年纪大了,熬夜会早衰。

  毕竟她在对方眼里四十岁了!

  顾罄关掉电脑屏幕,转头去了洗手间。

  盥洗室很大,落地玻璃镜前。折射出来的女人。

  腿长腰好□□。

  相比两年前,顾罄瘦了不少,鹅蛋脸褪去了两年前的软肉。

  眉骨高,骨相流丽,混血五官,令她一眼看上去便是冲击力极强的冷艳美人。

  因为这两年熬夜陪凌妤聊天的缘故,丹凤眼下时常挂着一层若隐若现的青黑。

  顾罄捧了一把水,往脸上拍了拍。

  水珠顺着她额头、鼻梁滚落,坠在干涩的唇上。

  顾罄对照镜子看了好长时间,除了找出大片的黑眼圈外,并没有在这张脸上看出老化的痕迹。

  相比两年前,唯一的变化是,愈发冷艳寡淡;。

  凌妤走后一并抽走了她仅剩不多的喜怒哀乐。

  哪怕将长卷发披散开来,也不会显得她妩媚多姿。

  天生一副盛气凌人之姿,仙气儿萦绕,薄情之相。

  顾罄冲着镜子里的自己无趣的啧了一声,心情难以言喻。

  她反复警告自己。不论凌妤将她看成什么人,都不重要。

  她的目的只是对方需要的时候,当个仔细聆听的工具人。

  不会轻易再去踏足凌妤的生活,更不会主动凑到那人眼前,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与灾难。

  大约只要不去靠近,对她所有的信息不追根究底。

  顾罄就能控制自己朝朝暮暮的冲动与龌龊……

  就好比现在,凌妤不会对网友Q透露自己的地址,更不会告诉网友Q,每天忙碌什么。

  她们所有的交谈,围绕着她一知半解的难题。

  顾罄心想,这就够了。

  自己唯一的优点大约就是懂得压抑自己,只要她足够清醒,凌妤就能足够安全。

  顾罄没能对着镜子发呆太久,床上的手机大半夜拉出了尖锐的响铃。

  “顾律,宗家的案子涉及到一份迈克尔公司出口数据清单…我现在人在M国,但不好弄。”

  魏敏君语气有些吞吐,作为QY律所金牌律师团之一,按道理宗家这种金融案不是大案子,他们团队律师自己处理很轻松,用不着老板亲自出马。

  然而这个案子涉及对外出口,搜集证据上,困难重重,因为出口公司不在国内。

  魏敏君哪怕亲自在M国待了一个星期,也没能疏通关系,得到那份出口清单。

  实在是走投无路,眼看着开庭□□近。这才将电话打到老板顾罄这里。

  顾罄皱了皱眉,低嗯了一声:“知道了。”

  *

  2022年七月八日晚间新闻,主持人像平常一样播放最新消息。

  最后五分钟的时候,连续报道了两件事情。

  “本台消息,七月七号,教育部决定,义务教育教科书改革,拟定将留学生lin《人类发展史注解》归入中学历史教材。”

  “亚洲首富顾宗平病重,目前正在急救室抢救。据传顾氏偌大家业即将由大儿子顾泽明继承。”

  凌妤正在看新闻,冷不丁接到了提前回国的通知。

  三个小时后,她连夜办理好结业手续,拖着行李箱,登上了回国航班。

  按照凌妤的原计划,月底才能回国。

  她最近手里陆续有几个版权合同,因为前不久那本《人类发展史注解》被多国拿去,归入初中教材。

  凌妤对外学术笔名叫lin,这两个月算是蜚声中外。

  她最近忙的焦头烂额,因为涉及著作权的问题,合同迟迟没能签订下来。

  凌妤原计划找当地律师咨询一下,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再回国。

  没想到凌泰国那边催得急,并提前给她定了机票。

  凌妤昨晚给徐老爷子打过电话。

  凌泰国这两年将凌氏发展的不错,在于欣的怂恿下,他正进军港城市场。

  而趁凌泰国开拓市场无暇分。身,于欣暗中联合凌泰国的特助,也就是那位给凌泰国戴绿帽子的男人,一丁一点蚕食企业。

  当然这只是开始,因为涉及金额不大。

  老爷子那边的意思是,再等一个月。

  可是凌泰国过于焦急,他一股脑将野心放在了港城,为了扩充人脉,电话里几乎是以命令的口吻让凌妤回国。

  凌妤在凌泰国两口子面前装了五年胸大无脑二世祖富二代人设,关键时期,自然不会主动拒绝 。

  凌泰国的电话前脚打过来,凌妤后脚收拾行李麻溜走人。

  *

  M国的候机场去年重新扩建过。

  场地很大,凌妤花了几分钟时间,按照指示牌,将两大箱行李运送带上取出来,转身推送窗口办理托运。

  凌妤这两年,颜值逆生长。

  大约是修身养性的缘故,她身上沾染了些文艺女青年的气息。

  夏天热,她特意挑了件圆领无袖宽松亚麻长裙,黑直的长发松松垮垮扎成一束。

  露出优越的天鹅颈项。

  因为衣领偏低,锁骨大片白腻的肌肤在碎光下像是上了层瓷釉。

  其实不怪凌妤这么素雅打扮,她这几年长相越来越妩媚,尤其是眼睛,随意一个眼神,都会被人误解成勾。人。

  为了避免不必要麻烦,压制住狐狸眼勾人的媚态,凌妤甚至每天都会在鼻梁上扣一枚无框金丝边眼睛。

  这能让她多出点顾罄那种……装逼的文艺气息。

  她从出现在机场那一刻起,已经格外惹眼。

  周围无数道目光聚焦,很多人都蠢蠢欲动,想要帮她提行礼。

  但是碍于凌妤走的是VIP高级通道,很多人望而却步。

  凌妤对这种阵仗习以为常,目不斜视向贵宾厅走。

  手里的行李箱在下一个拐弯处,被一个笑的特别好看的,长了两颗小虎牙的女人拦了下来。

  女人戴着鸭舌帽,只能看见半边脸颊。

  操着一口蹩脚的中式韩国话:“阿尼阿撒药”

  “奥巴桑!”

  “擦儿米不大卡米大。”

  ……

  凌妤掀了掀眼皮子,嘴角抽了抽。

  便见女人一脸懊丧:“该死得,姑奶奶不会韩国语怎么办?”

  话落,女人从兜内掏出手机,来回点了点,像是在寻求语言翻译,然后下一秒冲凌妤说了句:“桑拉嘿呦。”

  说完她低头恰好瞟见了百度到这句话的意思,脸瞬间涨的通红。

  凌妤被逗笑了,心说现在小姐姐搭讪的方式都升级了呢?

  凌妤看了半天笑话,不厚道的笑出声:“我是中国人。”

  小姐姐听了这话,漂亮的脸蛋更加僵硬。

  眼神闪烁的干笑道:“美丽的小姐姐,需要帮你提行李吗?”

  凌妤原本准备说不用的,但是看见眼前的鲜嫩骄研的单纯小姐姐眼巴巴的盯着她。

  凌妤避开女人伸过来的手,礼貌的笑了下:“谢谢”

  她一向对漂亮的小姐姐没有多少抵抗力。

  *

  凌妤办好托运,和小姐姐一起去贵宾厅。

  她们航班相同,都是特等舱。

  自我介绍后,凌妤才知道对面的小姐姐是个明星,叫洛慧慧。

  听她自己吹嘘,自己是个双料影后

  凌妤不追星,但是瞄了眼她那张学生似的脸。根本没当回事。

  毕竟梦想是要有的,万一哪一天就梦想成功了呢。

  贵宾厅,不存在有狗仔偷拍,洛慧慧取下鸭舌帽拿着个小镜子描眉。

  “唉,妤妤,你帮我看一下,眉形歪不歪?”

  “不歪。”凌妤懒洋洋依在沙发上,只看了她一眼。

  洛慧慧撇撇嘴:“不是你这种看法,要凑过来,仔细看……”

  凌妤心说怎么就那么麻烦,但又不好意思拒绝娇滴滴的小姐姐,刚才后者帮她提了了两个大箱子,哼哧哼哧。

  凌妤想要自己动手,对方都不愿意。

  可见是个实在人。

  凌妤往前凑了一寸,距离近可以看见,对面洛慧慧妆容得体面颊上洒了层灯光,透明绒毛染成了金色。

  长相是甜美那一挂。

  凌妤在心里给了个评价,笑眯眯道:“没问题。”

  然而话落,洛慧慧突然狡黠一笑,拽住凌妤的手,往自己卷翘的睫毛上凑。

  凌妤挑了挑眉,距离近,当即看了对方的意图。

  凌妤向后扯,纤长的手指抵在洛慧慧的肩膀上,绕了一圈儿,微微用力,礼貌的将她推开。

  “宝贝儿,我不喜欢女人……”

  洛慧慧识人无数,她看上的女人,大多都是姬。

  但凌妤这一款的,坦白来说,她其实不太有把握。

  目光轻点凌妤那双柔弱无骨的手,尽管心有不甘,但洛慧慧懂得分寸。

  她啧了一声,靠在软面沙发上,故作无趣的打开个哈切:“我就是开个玩笑……”

  凌妤轻飘飘睨了她一眼,像是警告又像是根本每当回事。

  桃花眼眼尾上挑,跟钩子似的,勾。引人。

  洛慧慧心说,不管了,这个女人太合她胃口了。

  *

  与此同时,距离贵宾厅角落的卡座。

  魏敏君泡了杯咖啡,返回座位。

  她将手里咖啡递给顾罄。

  “老板,喝药了。”

  魏敏君玩笑称呼咖啡为毒药,而顾罄每天喝两杯,这种行为被称之为磕毒。

  顾罄没说话,蔚蓝色的眼睛里蔓着海藻的湿气,瞳孔微缩,一错不错定格在不远处的卡座。

  魏敏君又喊了顾罄一声,依旧没有得到应答

  魏敏君顺着顾罄的视线看过去。

  不远处卡座上,坐着两个女人,脸对脸的,像是要亲上去。

  魏敏君愣了愣,先是疑了一声,接着回头打量了一眼顾罄,见她像个教导主任一般,皱眉盯着别人看。

  心说,不愧是顾律,自己接受不了同性恋,难道还要管别人。

  想到这里,魏敏君提醒道:“喂,你别一直盯着别人小年轻看,不就是两个姐姐亲亲嘛。现在同性恋又不违法。很正常。”

  魏敏君一边说,目光一边往那边瞅,忽然语气一顿:“哎?顾罄,你说,怎么瞧着鸭舌帽那位女士有点儿眼熟。像是影后洛慧慧!”

  魏敏君不由竖起耳朵听了听,那边已经聊开了。

  “凌妤,加个微信号吧,我下个月要去港城开影迷见面会,你过来,我给你唱歌。”

  ……

  “你唇上涂的口红是什么牌子的,我也想买.”

  “我素颜。”

  戴着无框金丝边眼镜的女人笑眯眯的,声音很轻柔,音色宛若贴在耳边细语呢喃。

  不出所料一臂之隔的鸭舌帽女人脸颊微泛红。

  魏敏君啧了一声,感叹道:“艹,眼镜女也好苏。顾律,这是至今为止,我心里唯一一个认为能和你美貌比肩的女人。”

  魏敏君拍了个马屁,笑嘻嘻回头,顾罄半边脸隐藏在阴影处,从兜里掏出一支烟。咬在唇上,看上去心情不佳。

  察觉到气氛不对,魏敏君识趣的闭上嘴。

  顾律这个人,性格一向捉摸不透,她不说话,千万不要上去触霉头。

  顾罄扒拉下长卷发挡住脸上失态的情绪,本想着抽根烟,但这里是无烟区,她细指拎着打火机,有一搭没一搭的开开合合,借此掩饰内心荒谬的怒意。

  *



  另外一边,洛慧慧扯了无数话题,见凌妤始终笑眯眯,对于她的试探回答的滴水不漏,关键信息一个不给。却也让人找不出尴尬的点儿。

  洛慧慧懊丧的耷拉下头,眼角余光瞟见顾罄那一桌,冲凌妤道:“妤妤,你想不想吃点儿甜点,你看他们那一桌有咖啡,蛋糕什么的,我帮你去吧台取一些。”

  凌妤不太感兴趣的拒绝道:“不用了。”

  “你看一眼嘛。”洛慧慧撅撅嘴。

  凌妤对小姐姐撒娇,抵抗力素来为0,她认为每一个娇娇软软小姐姐都值得温柔以待,因此她今天表现的非常有教养。

  但是这份教养如果继续被对方软磨硬泡的话,凌妤不保证自己会不会拎起对方的衣领将人扔出去。

  凌妤决定给洛慧慧最后一次友好机会,顺着她的目光,慢吞吞转身。

 

045

  登机广播恰在此刻响起。

  Ladies and Gentlemen,  may I have your attention please:flight MU5586alternated from miebd  to gangcheng is now …

  广播来回播放登机提醒,先前坐在贵宾厅卡座的好些乘客纷纷站起身,前往登机口。

  只有角落里的女人并未动。

  她长直的细腿交叠在一起, 细指夹着烟棍, 有一搭没一搭的轻点桌面。

  凌妤看过去的时候,女人浓密纤长的睫毛颤了颤,长眸半阂, 目光定在桌面上。

  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神情寡淡而专注。

  她削薄的唇上, 涂了一层红釉色的口红, 给她这张过于冷白的皮肤, 提亮了一丝血色。

  与两年前相比,顾罄看起来清瘦很多, 白衬扎在包臀裙内。

  哪怕坐着,腰上竟也找不出一丝一毫的赘肉。前凸后翘, 像是一朵已然盛开的冰莲花。

  许是没注意到凌妤的打量,顾罄若无其事拿起手边马克杯,遮面抿了一小口咖啡。

  而后慵懒的朝后靠了靠, 依在沙发背上。

  随着她的动作,手指烟棍在半空晃了晃,这让她看起来有些颓,又不觉得突兀。

  凌妤只远远瞄了一眼,除了瘦了, 顾罄似乎也没有多大变化, 只是身上冷若冰霜的气质有增无减。

  哪怕她此刻悠闲的与友人交谈, 身上的盛气凌人的气势, 根本遮掩不住, 似乎蔓延入骨髓,再也丢不开一般。

  就连她身前坐着的朋友,立在一边,神态透着股唯唯诺诺的惧意。

  凌妤的目光只在顾罄身上停留了三秒,正准备若无其事的抽回来。

  顾罄忽然抬起头。

  猝不及防之下,凌妤的视线被迫与后者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隔着大约五十米的距离,顾罄轻飘飘的睨她,凌妤笑眯眯的回视。

  谁也没有避开视线,就像是一场探究vs无视的交锋。

  “妤妤,认识吗?”

  洛慧慧娱乐圈摸爬打滚出来的,察觉到气氛不对,下意识看向顾罄。

  这是位容貌相当出色的冷艳女人她半眯着眼,看向凌妤的视线里裹夹了丝暗沉与晦涩。

  像一头半眯的狮子。

  洛慧慧唇角笑意淡了几分,条件反射破坏掉两人对视,眼底掠了层凝重。

  她不由打量了眼凌妤脸上的表情。

  凌妤脸上挂着礼貌而懒散的笑容,与刚才自己突兀拦在她面前时挤出笑容如出一辙。

  那是面对陌生人时候的目光,保持着该有的距离。

  洛慧慧紧皱的眉头舒展开。

  凌妤似有若无的勾了勾唇瓣,看向顾罄的目光蔓了点儿兴致缺缺的意思。

  “不认识。”凌妤像是看腻歪了,总算抽回视线,客观的评价道:“长得还挺好看……认错人了吧。”

  凌妤语气平平,她说不认识的时候,眼神没有半分欲盖弥彰的心虚,坦荡的就像是真的是偶遇了一个尚算好看的陌生女人。

  洛慧慧提着的心放下来,跟着附和道:“我比她好看多了吧,你多看看我啊!”

  凌妤嘴角抽了抽:……

  顾罄这个人性格虽然不怎么好,但是颜值一定是top。

  眼瞎吧。

  凌妤怜爱的瞥了眼洛慧慧,也不好打击小姐姐对自己颜值盲目自信。

  索性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登机提示牌,懒洋洋的打断洛慧慧自取其辱的攀比,反问道:“一起走吗”

  洛慧慧眼睛一亮,忙不迭点头。

  凌妤坐在一边,等待洛慧慧将桌面上的粉饼、眉粉一股脑儿扫入手提包后,这才抬脚离开。

  登机台位于贵宾厅正后方,需要绕道过去,于是绕至贵宾厅最后头的时候。

  凌妤眼角余光不可避免再次对上最后一排卡座。

  顾罄维持着坐姿,像是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

  蔚蓝色的眼睛点在她身侧的位置,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凌妤看不明白顾罄眼睛里的情绪,灯光倾斜而下,她只隐约看见,冷艳逼人的女人长睫下垂,丹凤眼眯成一条细缝,眼尾竟是泛了红。

  凌妤心底一个咯噔,然而却没有驻足细看。

  她心想,那么强势的顾罄,她会眼尾泛红,一定是遇到了困难。

  可是后者不管遇见了什么困难,都和凌妤没有关系了。

  两年前她们之间便已经恩怨两清。

  更甚至,顾罄是徐淼看上的人。

  凌妤不会再给对方留下自己任何企图纠缠不清的念头。

  洛慧慧向前走了几步,见凌妤没跟上,拿出登机牌,往凌妤眼前晃了晃:“妤妤,快帮我看看,咱两是不是坐一块?”

  头等舱统共只有十二个座位。

  凌妤座位号在最前面。而洛慧慧的则是排在最后。

  洛慧慧自来熟的夺过凌妤手里的登机牌,看了一眼又一眼。

  满脸失望的撇撇嘴:“我能不能要求你旁边的乘客跟我换个座位啊?”

  凌妤一时不知道说设什么好。

  她登机牌上显示的座位靠窗,现在夜晚十点半,正是睡觉的点儿,凌妤是打算闭目养神,简单休息一段时间。

  因为下飞机后,她还要转机回一趟江城。

  前后折腾大约要花一天的时间,睡眠不够,她容易低血糖。

  洛慧慧这幅样子明显想撩她,坐在一起凌妤很难保证自己维持的了对方反复sao扰。

  凌妤这些年对男男女女的表白都习惯了。

  她一般对小姐姐会耐心一些,并不会直接了当的毁坏别人的心情。

  “好啊。”凌妤不动声色的撩开眼,语气顿了顿,佯装漫不经心的追问:“慧慧,你看起来怎么不太像明星啊?”

  凌妤睇过来目光表达了她的不信任,这让洛慧慧一时好无力。

  甚至有些生气。

  如果不是凌妤远看斯文文雅,近看浑身上下透着股慵懒佛系的文艺女青年,是她这些年最喜欢的那一款。

  搁往常,有人在她面前说不认识她。

  她心底肯定要被气个半死。

  洛慧慧童星出道,出道即巅峰,后来长大后,凭借自己积累的人脉以及 勤奋努力,将演技拔尖到无人能比。

  因此洛慧慧这个名字只要说出去,那几乎是家喻户晓。

  怎么到了凌妤这儿,她就成了骗子!

  洛慧慧一脸复杂的掏出手机,将自己五亿粉丝的微博号,递给凌妤瞅。

  几秒钟后,凌妤适时的表示了自己的惊讶:“没想到,你这么有名、抱歉,我之前一直在国外,不怎么追星。”

  洛慧慧矜持的点了个头,对凌妤的夸赞表示非常受用。

  下一秒,凌妤低眼,挑着眉眼问:“慧慧,你们明星应该十分低调。”

  她意味深长瞥了一眼洛慧慧鸭舌帽下半张脸,委婉提醒:“你这幅打扮,距离近,很容易被头等舱粉丝认出来耶……毕竟你那么有名。”

  言外之意,万一你凑过去跟人换座位,被认出来怎么办?

  洛慧慧表情一僵,想起今晚回国之前,经纪人特地叮嘱的事情,下意识压下帽檐。

  闷闷不乐的哦了一声:“那好吧,妤妤,我的确不方便露脸。你一会儿有事情喊我啊。”

  凌妤爽快的点了个头,端水大师脸上挂着体贴的微笑,安慰道:“咱们距离又不远,十米左右的距离,四舍五入,依然是坐在一起……”

  仔细想似乎也确实是这么回事,丝毫不觉得自己被带了节奏,洛影后懵懵逼逼再次开心起来:“是的哦,妤妤,你人真好。”

  被发了好人卡的凌妤:……

  *

  顾罄走的是高级VIP通道,因为航空公司是顾家的。

  魏敏君坠在顾罄身后。

  走了没几步,后者脚步忽然一顿。

  魏敏君没来得及稳住脚步,险些直直撞向她。

  顾罄皱眉,不动神色往后撤了几步。

  魏敏君踉跄着止住脚步,她一脸后怕的拍了拍胸脯,小心翼翼的抬起头,以眼神询问顾罄为什么不走了。

  前头个头高的女人并没有给出回应,只是站在寂静的阴影里,沉默的看向VIP通道长廊外五十米开外的免税店。

  出差公干的顾律,很少会将时间浪费在购物上,尤其是此刻,距离飞机起飞不到二十分钟。顾罄是一个时间观念极强的女人。

  魏敏君压下心底诧异。

  她将公文包换了只手夹着,一本正经为顾罄介绍道:“M国免税店是安全通道外面的位置营业的,但是商铺缴纳的税收也比机场普通位置要高。我上回出差,进去逛了一下,面膜挺好用的……”

  顾罄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忽然掉头,踩着高跟鞋往免税店走。

  *

  十分钟后。

  魏敏君一言难尽的跟在顾罄身后,从免税店出来。

  顾罄手里拎着一个非常精致的手提袋,袋子里买的不是化妆品。也不是轻奢饰品。

  而是一袋大白兔奶糖。

  绝绝子

  魏敏君心里疯狂吐槽,心里想着,搞什么?浪费十分钟时间,排队结账,冒着误机的后果。

  结果,顾罄就去买了盒大白兔奶糖。

  魏敏君实在不能理解,她记得顾罄本人不爱甜食。。

  魏敏君吐槽了一路,直到跟着顾罄走到登机入口,眼角余光看见身后一百米处有两道隐隐绰绰的身影向她们走来。

  待看清两人的长相,魏敏君哎了一声,用手肘撞了撞顾罄的胳膊:“老板,看,咱们竟然和刚才两位美女一个航班。”

  顾罄没吭声,抬头随意瞟了一眼,视线饶了一圈收回来,抿着唇情绪不佳的向前走,这一回迈出的步子小了一些,慢慢吞吞。

  魏敏君跟在她后头,很快超了过去。

  心里的怪异感在此刻达到了顶峰,她回头打量一眼顾罄,后知后觉发现后者情绪有些不对,确切来说,自从贵宾厅,顾罄和那位眼镜美女对视一眼后。

  顾罄看上起似乎十分颓 ,又像是想靠近?。

  魏敏君试探的歪过头,目光里透了丝打量。

  虽然本能有些怵顾罄身上散发的气场。

  但魏敏君和顾罄关系还不错,两年前,顾罄从开合律所离职转头去了港城发展,她就跟着顾罄一起从头干。

  现如今Qy律所几乎成为业界顶尖律所,魏敏君自认为自己也有百分之一的贡献。

  顾罄对外强势,但是对自己人还不错。

  魏敏君没把自己当外人,想到顾罄今晚一系列不对劲儿,朝凌妤的防方向抬了抬下巴,忍不住问:“顾律,认识?”

  顾罄面无表情,短暂的沉默后,垂下眼皮,像是儿没有听见一般往前走。

  魏敏君咳嗽一声,还想继续追问。

  顾罄忽然斜了她一眼,容色冷淡道:“关机前记住给宗副总敲个信息……”

  顾罄将话题带到工作上,这就是不想多说的意思,魏敏君识趣的止住话头。

  低头给宗副总编辑短信,交代这件案子进展,抬头时,眼角余光忍不住又瞟了一眼凌妤。

  女人第六感告诉她,顾罄肯定和身后的美女有故事。

  因为顾律是个时间观念非常强的女强人,她不会将多余的时间放在对一位陌生女人发呆的事情上。

  然而就在刚才贵宾厅里,顾罄目送了那位女士离开。

  她寂静的坐在阴影里,没有去追,但魏敏君恍若有种感觉,顾罄的眼睛在对上女孩子身影的时候,比往常多了一份温度。

  应该是认识的。

  魏敏君盯着顾罄长及腰间的长卷发,叹了口气。

  这是她头一回看见顾律脸上多余的情绪,其实仔细想想,顾罄只不过是一个二十七岁出头的女人。

  但因为过于强硬的手腕以及刻薄寡淡的性格,令她看上去不太好接近。

  尽管顶着一张极尽冷淡的天仙脸,依旧让周围偷偷瞄她的人,望而却步。

  *

  登机的时候洛慧慧不可避免被一位男粉丝认了出来,伸出手里的纸笔要签名。

  结束的时候期期艾艾,走到凌妤面前:“我能不能跟您也要一个签名?”

  凌妤睨了他一眼,双手插兜,对待男生,她可就没那么多耐心,笑眯眯拒绝:“我对象不允许。”

  她这句话说的非常坦然,洛慧慧站在一边,脸都碎了。

  以至于两人登上头等舱,找座位的时候。

  洛慧慧的心情没有调节好,她脸上显出十分的落寞。

  “妤妤,你真有对象了啊?”洛慧慧拉了凌妤一把,怏怏不乐的问。

  头等舱就巴掌大的位置,人不多。

  洛慧慧嗓音是烟灰嗓,嘶哑又有辨识度。

  她一开口,瞬间吸引了头等舱不少人的注意。

  凌妤见周围好几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皱眉道:“有的。”

  “不会吧?”洛慧慧咬咬唇,不甘心的继续问:“你对象是做什么的?”

  凌妤眯下眼,将兜内最后一颗大白兔奶糖扔给洛慧慧,笑眯眯道:“吃完把包装纸扔进垃圾桶去。”

  凌妤虽然是笑着,但是唇角的笑意并未抵达眼底。

  弯着的狐狸眼斜过来,眼珠乌漆嘛黑。洛慧慧下意识捂住了嘴巴,尽管手心湿汗毕现。

  内心尖叫鸡,原本以为是文艺慵懒女青年,但原来是斯文女败类。

  啊啊啊啊啊 !

  *

  凌妤根据座位号,径直走到了前排。

  头等舱只有八个人,凌妤运气不太好,头排靠走廊的位置躺着一个女人。

  女人将客机舱位放下来,人躺在舱椅上,她似乎在睡觉,身上搭了件白色的毛毯,脸上罩了一本杂志,杂质平摊笼住了她整张脸。

  通常来说头等舱人不多,一趟飞机下来,舱位有空余并不奇怪,

  凌妤登机晚,对方大约是以为自己身边的座位并没有人。

  临近夜晚,此刻几乎所有人都将舱位放平,准备睡觉。

  就是没想到,这位女士能如此迅速进入睡眠状态。

  凌妤走到对方身边,她的座位在临近靠窗户的位置。

  整个头等舱这个位置最好,视野开阔,凌妤不打算委屈自己,退而求其次。

  她站在原地犹豫了以每秒。

  礼貌冲睡觉的女人打招呼:“美女,您好,麻烦让个座……”

  女人无意识翻了个身,背对着凌妤,脸朝内埋入阴影里,杂志划开半边。露出她一头栗色的长卷发。

  凌妤得不到回答,略微显得有些尴尬。

  舱位另一头,洛慧慧跟她招手,以眼神示意她身边位置是空的。

  见凌妤不过去,站起身,似乎要拉她过去。

  凌妤当下垂眸,确认面前的女人睡昏过去了。

  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抬高一只腿,从对方并拢的双腿上方横跨过去。

  然而下一秒。

  熟睡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清醒过来。

  “你在做什么?”

  女人揭开脸上的杂志,葱白的手指摁了下舱椅开关,整个椅子往上升。

  凌妤一只腿横跨在对方并拢的两腿上方,因为突如其来的声音,脚下打了个趔趄,好死不死摔坐在女人的腿上。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裙边触在对方包臀裙上,她呈一个跨坐的姿势,惯性向前冲,接着身体不受控制往面前女人身上扑,距离近,凌妤能听见女人一刹那间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压抑而沉重。她的柔软挡在凌妤脸上,凌妤能明显感到后者僵硬的身体。

  凌妤的脸被挤的变了形,头埋在对方的xiong口,眼皮上抬,只来得及看得见后者紧绷的下颌弧线。

  “已经有对象的女人,把陌生人抵在椅子上,行为上是否有失妥当??”

  凌妤:……

  绝了!这人是故意来挑事儿的。

  凌妤眯了眯眯眼,绿茶婊?

  如果不是对方刚才突然将座位升起来……她绝对不会站立不稳。

  自己没来得及兴师问罪,这个人反而倒打一耙?

  凌妤撩开眼皮,撑着这位杂志女士大腿坐起来,温吞道:“由于您突然上升舱椅,导致我站立不稳……这里我并不认为自己是过错方,并有理由怀疑您是故意碰瓷。女士,您是无聊有病吧吧……”

  凌妤攥紧拳头,待看清楚面前熟悉的一张脸,尾音徒然变了形。

  顾罄!!!艹

  凌妤喉咙一噎,震惊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偏偏顾罄只垂眸,长长的睫毛半阂,拖腔拽调嗯了一声:“我有病?”

  凌妤眨了眨眼,机械的又眨了眨。

  顾罄身上久违的冷香裹着丝烟草的味道,蹿入鼻端。

  凌妤此时此刻心情简直了。

  她脸上的情绪一丁一点消失,就连唇边上翘的弧度都收敛的一干二净。

  空气里死一样的寂静,顾罄眼神闪了闪,收回视线。

  率先开了口:“还要坐多久?”

  女人清凌凌的声音里裹夹了丝喑哑,长长的发尾被她绕在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往上卷。

  “那要先问您,请问什么时候把您这双麻木不仁的腿剁掉?”

  刚才发生的事故不管是顾罄有意还是无意,凌妤都没兴趣知道。

  她自觉态度要摆正,她对顾罄这条腿没有任何兴趣。

  凌妤低眉敛目,撑着顾罄的细腿站起身,面不改色抽回走廊上另外一只腿,从顾罄身体上方跨过去。

  坐回自己位置,托腮思考了一瞬,徒然伸出一只脚,狠踹向顾罄。

  凌妤眼底的笑将落不落,视线定格在手机频幕上,缓声道:“离我远点。”

 

046

  【我回Z国了。】

  深夜十一点, M国飞往港城的航班还有五分钟时间就要起飞。

  前头漂亮的空姐笑容得体的挨个检查每一位乘客的行礼与安全带。

  趁着飞机起飞仅剩下的最后五分钟,凌妤侧着身,背对着顾罄。

  细指敲击在对话框上, 停顿了很久, 编辑出一条没有重点的告别短信,接着一键群发至聊天记录里最近联系的好友。

  大约是一臂之隔坐着的人是顾罄,距离过于近了一些。

  女人身上气息一清二楚的涌入鼻端, 彰显着她的存在感。

  凌妤有些膈应, 想到自己刚才踢对方的一脚, 此刻回忆起来, 忽然显出十分幼稚。

  她可能刚才的举动表现太过了, 凌妤挺怕顾罄再次误会。

  她不是吃回头草的人。

  通常来说,刚才那破事儿搁别人, 凌妤一般会笑眯眯抵着对方的胸口,冲对方说:“你叫啊, 我就想坐着。”

  但对象是顾罄。

  凌妤不耐烦和她开这种玩笑,因为两年前她种种舔狗行为历历在目,顾罄再次将她当成恬不知耻粘上来的牛皮糖, 并不奇怪。而她刚才的反应,和无理取闹,恼羞成怒没什么区别。

  凌妤感到一丝后悔。

  保持距离,是凌妤此刻对顾罄唯一的想法。

  但是她们的舱位距离近,不是凌妤靠脑子想就能办到。偶尔无意识一瞟, 就和身边女人冰蓝色的眼睛对视上。

  凌妤担心自己万一某一个眼神不坚定, 对方像几分钟之前那样, 误认为自己还惦记着她, 那就十分离谱了。

  于是索性盯着手机转移注意力, 本以为这么晚了,自己发出的离别短信不会有人回复。

  但信息发出去没多久,很快来了两条未读信息。

  Q:【知道了。】

  Q:【一路顺风。】

  外面的的黑夜,透着一丝寂寞的凉意。

  这个点儿换算成Z国的时差,应该是凌晨五点。

  凌妤恍惚记起来,她似乎任何一次给Q发信息的时候,对方都能迅速的回复她。

  不管有多晚,或者不论有多早。

  记得自己来M国的前三个月,语言不通。

  有一次出门办理手续,遇到了麻烦,认识的同学在上课。没有人接通她的电话。

  凌妤无奈之下,给Q发送了一条语音聊天。

  对方接通电话的时候。

  她听见Q压低声音,撕裂着嗓子说了一句:“会议暂停。”

  当初凌妤遇到的困难急需解决,她也没来得及追问q当时在做什么,此时此刻回忆起来,对方那个时间点应该是在开会。

  一个能为自己暂停会议的网友大姐姐,凌妤心想,对方应该是把自己当成女儿一般宠爱。

  凌妤犹豫了一秒,垂头,在对话框中戳下一句话:【姐,回国后,咱们见个面吧。我想请你吃个饭……】

  凌妤的信息发出去过了十秒钟左右,没有等来对方的回复,反而是身边“啪”的一声响,重物砸在地面上。

  这声碎屏的声音打断了凌妤继续看手机的念头。

  凌妤歪过头,身侧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坐直了身体,清凌凌的眸子失神的盯着地面。

  而她的脚边则是凄凄惨惨躺着摔碎掉的手机。

  凌妤懒洋洋看一眼,兴致缺缺的侧过身。

  空姐训练有素的走到他们这一排,站在过道上,低头询问顾罄要不要帮忙。

  凌妤只听见顾罄冷淡的应了一声,问空姐要了一包湿纸巾。

  十秒后,凌妤眼角余光再次飘过去时候,只来得及看见,那只碎掉的手机被顾罄纤长的手指握在手中。女人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指腹裹着湿纸巾,缓慢而仔细的擦拭着支离破碎的屏幕。

  凌妤内心啧啧称奇。

  假如008没有和她解绑,还能和她对话的话。

  她挺想问问,它们系统究竟有没有搞错对象。

  类似顾罄这种抠门鬼竟然是无CP爽文女主?

  抠门到连碎掉的手机都舍不扔,女主逼格简直是凌妤小说生涯最差的一位。

  *

  凌妤没有等到Q的回复,不远处的空姐拿着话筒再三提醒乘客让手机保持关闭状态。

  凌妤索性也不等了,决定下飞机再看对方的回复,

  她把自己的舱位放平,面朝窗口,闭上眼睛。

  十分钟之后,她毫无障碍的睡着。

  正如凌妤两年前离开的时候,亲口所说的,她和顾罄,再见面就是恩断义绝,一别两宽。

  凌妤不需要再给顾罄额外的眼神,哪怕对方坐在自己身边,存在感强烈到稍微呼吸,就能感知到她身上清冽的冷香裹夹着烟草的气息。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凌妤只是在穷途末路的时候遇见了顾罄,为了活命死缠烂打。又在死缠烂打之中,隐约裹夹了丝欣赏,更有多余的感情,大约是那晚肌肤相贴后,她记住了对方绸缎般冰凉的背脊,滑腻的丘tun,以及压抑而克制的眸子……

  顾罄是被上帝亲吻过的女人。

  她身上每一寸肌肤骨骼,都完美的令人想征服,任何人都会对她产生征服的冲动,凌妤也不意外。

  所以后来,她索性本性毕露,

  也因此,坠楼那一天,凌妤会莫名其妙和她一起下坠。

  应该是想要不一样的结果。

  但是换来的是顾罄不屑一顾,毅然决然的转身,以及女人双眸弃之不及的污秽。

  凌妤的确喜欢顾罄这种类型,但她也不是那么强取豪夺之辈。

  H大毕业典礼那天,是她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凌妤快刀斩乱麻,切断了对顾罄的征服欲。

  这个世界上,有一个顾罄,曾经让她真心实意的追过一秒,

  然而也只是一秒,太短暂了,她背过身后,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顾罄对于她来说,被深埋记忆里蒙上了尘埃,以至于,就在刚刚,哪怕凌妤站在顾罄身边,明明觉得她身材有些眼熟,她也没有将人认出来……

  太久远的记忆,她忘记了。

  凌妤睡眠质量很好,呼吸绵长而匀称。

  *

  顾罄冲空姐要了一张毛毯,盖在凌妤的身上,下一秒,对方翻了个身。

  毛毯顺着肩侧滑落下来,

  无袖低领的宽松长裙,令她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过于多了些。

  大约是因为侧着身,绵软挤压在一起,迸发出发育极好深沟.

  飞机里开着冷气,很快那片白皙huo人的肌肤上,透明的绒毛竖了起来.

  顾罄抿了抿干涩的唇,她指腹蜷曲着,压抑住发颤的指尖.,身体凑过去,一手环环绕搭上凌妤腰际,另一只手则是往下,绕过对方的膝弯。

  轻手轻脚的将凌妤抱起来,调整了睡姿。

  完成这个动作有些艰难,顾罄手心密布了一层细汗。

  她朝着包臀裙边上揩了揩手上的汗水,给凌妤重新盖上了毛巾毯。

  眼皮半垂着,盯着凌妤紧闭的双眼看了许久。

  直到乘务员走过来提醒,顾罄才坐回自己舱位上。

  外面是乌压压一片黑,黑夜宛若粘稠的墨水。

  顾罄眼底沉寂,想起凌妤对她陌生的眼神,她又想抽烟了。

  过去两年零六个月,每月的初一,是她发疯的时期。

  顾罄去过医院,医生说她这种病,前所未有。没有同理心并不是病,是一种心理缺失的疾病,胎带的。

  医院没有药物对她进行治疗,更无法用心里催眠,使顾罄内心得到安放。

  因为她个人主观意识太强,对催眠本能抗拒。

  为了能做个言而有信的好人,顾罄发疯的时候,不再用针筒对着小白鼠,为了克制住心底的毁灭欲,她这两年硬生生把自己逼成了老烟枪。

  顾罄抬起手臂,下意识闻了闻。

  身上是淡淡的烟草气息,搓都搓不掉。

  顾罄不由瞥一眼一个走廊之隔,塞上耳机,戴着眼罩,对刚才发生那么一场纷争一无所觉的魏敏君。

  她不由眯了眯眼,将手里的湿纸巾团成一团,手腕一抛,精准的砸向魏敏君的脸。

  感受到冰凉的冲击,后者懵懵逼逼的拿开眼罩。

  生气的眼睛转了一圈,在半空中与顾罄轻飘飘的视线相接。

  魏敏君骂娘的话卡在嗓子口,她十分事故的露出个拐弯的笑容:“顾律 ,有事吗?”

  顾罄掀了掀眼皮,目光瞄一眼魏敏君的手提包,若无其事的问:“你……嗯?”

  魏敏君一脸莫名其妙,以为自己错听了关键信息,她追问了一句:“什么?”

  顾罄舔了舔干涩的唇,语调斯理:“平时用香水吗?”

  “当然用拉。”魏敏君跟看奇葩一样看向顾罄,大约因为紧张,一时口快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连你这种人都用……”我当然会用。

  顾罄撩开眼皮,她本就身材高挑,哪怕坐着,都比魏敏君高出一大截,眼神睇过来,与生俱来高人一等,多了气势上的轻漫。

  魏敏君后半句硬生生被憋回腹中。

  “我这种人……是哪种人?”顾罄操着她一贯冰凉寡淡的冷嗓问。

  魏敏君恨不能抽自己两嘴巴,略显出几分局促,道歉道:“抱歉啊,老板,我这不是嘴贱胡说八道吗,。你大人有大量……”

  “原谅你。”

  魏敏君一噎,一副受到惊吓即将厥过去的模样。

  她心里骂骂咧咧,搞什么啊?

  正常情况下顾罄肯定不会这样说。

  她看上冷冰冰的,但绝对不是接受不了别人批评的老板。

  相反,别人批评的越来劲,顾律通常只会云淡风轻的掠一眼,然后在往后的岁月里,疯狂打脸。

  魏敏君会担心顾罄打击报复,但是她没想过顾罄会接腔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饶是魏敏君八面玲珑,她发现不擅长和不按牌理出牌的顾罄说话了。

  半天吐不出一个屁来。,

  顾罄的目光来回逡巡着魏敏君搁在座椅上的手提包,冷冰冰的脸上显现出一丝犹豫。

  片刻后,她卸去身上冰雪寒霜的气势,以一个极尽温柔(吓死人)的口吻冲魏敏君说:“方便把香水……嗯,你的,借我用一下。”

  魏敏君脸裂开了。

  心说,顾罄穿越了,这绝逼是灵魂转换。

  魏敏君还没有反应过来,两人之间的过道上,忽然压下一个影子。

  “用我的吧。”

  顾罄掀了掀眼皮,与此同时,她面前多了一瓶尚未开封,包装精致的知名品牌香水。

  洛慧慧压下帽檐,站在顾罄面前。

  两人一站一座,这会让洛慧慧有种睥睨的优越感。

  原本以为自己略胜一筹。

  然而四目相对,撞上顾罄那双略显得寡淡的眸子时,无形压力,犹如实质。

  洛慧慧来势汹汹的挑衅没能维持十秒钟。

  她心里嗤了一句,装什么逼,一幅假仙儿装模作样,也敢到她山头撒野。

  刚才她可是看见了,眼前女人将妤妤打横抱了起来,调整了坐姿,那目光温柔缱绻,根本不是像对一个陌生人。

  要不是刚才飞机进入云层,机舱颠簸,乘务人员不让动。

  洛慧慧早就过来,扇她两巴掌都不带解气。、

  强摸尼玛呢。

  成了精的lsP,别以为披着一张凉皮,她就看不出来。

  洛慧慧目光肆无忌惮打量着顾罄,这会儿飞机飞行尚算平稳,她将一只胳膊撑在顾罄的舱椅上,含笑介绍道:“这是diro最新款,香味不浓不淡,平时出门也可以喷一喷。”

  顾罄没吭声,洛慧慧笑容更明媚了,她意味深长的啊了一声:“你千万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们妤妤坐在你身边。要麻烦您多照顾。”

  我们妤妤?

  顾罄挑着眉眼,撩开眼皮,扔给了对方一个继续的眼神。

  洛影后一噎,她总觉,顾罄再告诉她。“继续演。”

  事实是,洛影后的直觉没有错,魏敏君看着顾罄标准的表情包,差点笑出声。

  但她肯定不能这么做,不然顾老板回头就要将她下放到偏远边防去养猪。

  怪异只是一瞬间,洛慧慧短暂沉默后,再次祭出挑衅的笑容:“我姓洛,这瓶香水算我送你,咱们交个朋友。”

  空气里弥漫着女人之间的不和谐。

  顾罄面不改色笑纳了对方主动挑起来的战火,她微颔首,长眸半阂,睨一眼洛慧慧递过来的香水。

  接着笑了笑,像是后背长了眼睛,长手横亘伸至凌妤左侧的位置,为她碾了碾毛巾毯边角,淡淡道:“她呢,娇气的要命,你和凌妤不熟悉吧。她很少喷香水,不是不喜欢,实际是用不惯普通的香水品牌。”

  顾罄语调斯理压,声音里透着点儿缠绵的味道,瞥一眼洛慧慧僵硬的脸,随后寡淡扫了眼魏敏君。

  “算了。魏律的香水质量大约也不太行,就这么个玩意儿吧。”顾罄轻抬了下巴,朝凌妤的方向点了点,压低声音嫌弃道:“不给她用好的,指不定起来就要撒泼生气……娇气的狠。魏律 你把今天迈克尔公司首席总监送的那瓶DK拿过来吧……”

  DK有价无市的DK,香水一年只出一百瓶。

  尼玛的谁会用这个?

  洛慧慧一张脸青青白白。

  被顾罄轻漫的目光看来看去,气的颜面扫地,但她依然不甘心:“妤妤之前跟我说不认识你?”

  顾罄哦了一声:“情人之间闹脾气,你大约没经历过……”

  一旁的魏敏君眼珠子都快跌下来了,她看着顾罄身后被叫情人的女人缓缓撩开眼皮,睁着一双乌漆嘛黑的眼睛盯顾罄后脑勺。

  第6感发现气氛紧张。

  于是好心的冲顾罄眨眨眼,没想到后者平时挺精明的一个人。

  此刻像是被嫉妒冲昏了眼睛,完全无视了魏敏君的提醒。

  端着高贵冷艳的脸,一指洛慧慧身后的乘务人员,礼貌道:“女士,您该回去了。不要让乘务人员难做!”

 

047

  洛慧慧妆容精致的脸气的涨红, 细长的美甲无意识用力,盯着顾罄那张冰霜覆面的脸,恨恨刮蹭了一下舱椅。

  大约是顾罄自始至终都是以一副刻薄寡淡的语气与她对话。

  这让洛慧慧生出一种全方位被碾压, 自己毫无还手之力的错觉。

  她今晚上赶着前来挑衅, 竟然送了人头。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洛影后的小脾气彻底点燃。

  眼看着乘务人员越走越近,她压低帽檐, 冷笑了一声:“情人之间闹别扭, 要看别扭能闹到什么程度, 妤妤似乎不想理你, 恐怕距离分手不远了哦?”

  顾罄没接腔, 撩了下胸前垂落的发丝,戏谑问:“你喜欢她?”

  洛慧慧竖起一根手指头, 挑衅的摇了摇:“准确来说,我打算追她。”

  顾罄挑着眉眼, 又问:“什么时候认识的?”

  洛慧慧没想到几句话就削了顾罄的气焰。

  得意洋洋道:“就今天。”

  她含笑补充:“一见钟情。”

  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被带了话题,被顾罄三言两语将两人的关系探究的底朝天。

  洛慧慧快乐的笑着。

  魏敏君竖起耳朵听到这里,扯出个想笑又不敢笑的扭曲笑容, 心里疯狂吐槽:你笑什么呢笑。

  顾律那诡计多端的女人,正在对你套话啊喂。长点儿心。

  顾罄用上了她上庭时一贯不动声色的话术,还是对一个普通女士。

  至于吗?

  看戏看到此刻,要说顾罄不是吃醋冲昏了理智。

  魏敏君自己都不信。

  她下意识看一眼顾罄身后被两人争夺的主角,后者只托了托鼻梁镜架, 吊着眼皮, 头顶细碎的光折射在她宛若瓷器的脸上, 斑驳陆离。

  一双看不清多少情绪的黑眸, 直勾勾盯着面前对峙的两人, 那视线宛若死亡凝视。

  魏敏君悚然一惊,自觉低下头。

  心说,妖精打架,你们玩儿。

  两人一站一坐,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

  顾罄薄唇抿出一抹细微的笑痕,轻漫哦了一声:“所谓一见钟情都是耍流氓,建议再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你特么自己感情出现危机,难带不允许后来者居上?

  洛慧慧嗤了一声:“不考虑。”

  身后的乘务员恰在此时上前,弯腰冲洛慧慧客气的打了声招呼。

  “女士,麻烦配合一下,回到您自己舱位。”

  洛慧慧冲空姐比了个OK的手势,又看一眼顾罄,补充道:“我活了小半辈子,头一回遇见像她那样合胃口的文艺女败类,不然,你考虑主动放……”

  洛慧慧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冷不丁插了一句懒散的声音:“趁着我睡觉,你两一口一个我们妤妤……”

  凌妤看一眼洛慧慧,又看向后背僵直的顾罄。

  狐狸眼弯了弯,目光裹了丝兴味儿,一字一顿反问:“我的情人?两位瞎瘠薄口嗨带上无辜路人,请问礼貌吗?”

  随着凌妤话落,刚才对峙的两人不约而同闭上了嘴巴。

  场面一时尴尬到抠脚趾。

  因为飞机即将再一次冲入云层,洛慧慧被空姐押着返回座位。

  尴尬只留给了顾罄。

  她皱了皱眉,没有立即回头。身后凌妤探究的目光透着穿透的张力,令顾罄避无可避。

  她没能沉默多久,闭了闭眼。

  缓慢的扭回头,在半空中与凌妤审视的目光相接,几乎是刹那间,顾罄扑捉到凌妤弯着的狐狸眼内盛着浮于表面的讥讽。

  顾罄手指蜷曲了下,开口的时候略显的艰涩。

  她停顿了一下,压抑着眼底情绪。

  寡淡的开口问:“吵醒你了?”

  凌妤并未答话,只吊着眼皮:“解释一下 。”

  她当然不会认为顾罄刚才和洛慧慧对峙是吃醋的表现。

  她只是生气,对方这么做的理由

  两年不见。

  再次偶遇,凌妤远远的避开顾罄,保持着陌生人之间应有的距离。

  不招惹不冒犯呢。

  顾罄却还能若无其事拿她当挡箭牌,和洛慧慧口嗨。

  就这么个老女人,她也配?

  想到这里,凌妤将“你不配”打在眼底。

  然而意料之中的怒火比并没有到来。

  顾罄只眨了眨眼,没有像以往两年前两人争锋相对时,表现的盛气凌人.。

  她看起来有些颓,眼皮半阖,似乎看懂了凌妤传达的意思。

  瞳孔微缩着,因为逆着光,骨相流丽的侧脸掩在暗处,眼底情绪淡的与黑暗融为一体。

  片刻后,凌妤听见顾罄寡淡的冷嗓透着一丝哑:“抱歉。”

  她很少会道歉,业务不熟练。浅色的唇瓣轻启,嗫喏了下,再次闭上嘴。

  凌妤微愣,忽然失去了追问的心思。

  顾罄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拿她当挡箭牌都和她没太大关系,她不需要知道理由。

  但她并不希望自己和顾罄有任何牵扯,就连口嗨也不可以。凌妤必须要提前划清界限。

  毕竟她之前答应过徐淼,遇见顾罄有多远离多远。

  凌妤吊儿郎当斜了顾罄一眼:“你刚才挺有意思啊?”

  顾罄掀了掀眼皮。

  没等她说话,凌妤又笑了,随后困扰的扣了扣眉心,:“喜欢我这件事你跟我私下说就可以,不要给别人制造误解。这样好了,鉴于我们之前有过几面之缘 ,我现在可以给你明确回应,你配不上。”

  顾罄表情僵在脸上。

  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的攥住,勒的喘不过气来。

  她哦了一声,眼睛看着外面黑梭梭的夜,喃喃重复道:“配不上。”

  凌妤皱眉,收回视线。

  心说你知道就好,接着翻了个身,继续闭上了眼睛。

  就是睡的迷迷糊糊之时,感觉有只手,不厌其烦的给自己拉扯着毛巾毯。

  耳边隐约感觉到贴过来两片湿润的唇瓣,她说:“抱歉,下回不会了。”

  *

  除了一开始和顾罄闹的不愉快外,后半程旅途还算顺利。

  凌妤是被空姐叫醒的。

  她掀开眼皮时,飞机上的乘客所剩无几。

  就连洛慧慧竟然也离开了机舱。

  凌妤先天性低血糖,她从座椅上站起来,有一瞬间晕眩,得亏了空姐扶了她一把,才堪堪站稳。

  “女士,您还好吗?”

  “我低血糖,缓一会儿就好了。”

  空姐一双眉目关切的打量了好几眼,确认凌妤身体无碍后。

  “您身上有没有备用糖果?赶紧吃一颗。”

  凌妤刚要点头,又一想自己似乎把身上唯一一颗糖用来堵住洛慧慧的嘴巴了。

  这具身体先天性低血糖,凌妤经历过几次突发黑蒙后,后来出门习惯随身带一颗糖果备用。

  但是现在没了……

  凌妤手指抵着额头,无奈的摇摇头。

  然而下一秒,空姐忽然礼貌的笑了下,一指凌妤手提包上系着的精致礼盒带:“小姐,赶紧打开包装,吃一颗糖果吧。”

  凌妤顺着空姐的视线看过去。

  自己的手提包上,系着一只包装非常精致的免税店礼盒。

  礼盒外面画着啃糖的垂耳兔。

  凌妤愣在原地。

  记忆翻涌而至。

  “离我远点。”顾罄参加完答辩,从硕士研究生大楼走出来。

  凌妤跟在她后头,小跑了没两步,忽然跌入摞了层厚雪的地面上。

  由于摔倒的声音过于响了些,前面的女人脚步戛然一顿。

  她扭回头,皱眉看见惨白着一张脸的凌妤。

  “你怎么回事?”

  “我低血糖。”

  顾罄屈尊纡贵的盯她,几秒后,她问:“吃什么糖?”

  凌妤诧异的嗯了一声。

  后者不耐烦的瞪她一眼:“你是耳聋了吗?我问你喜欢什么口味的糖?”

  凌妤啊了一声:“大白兔。”

  后来,顾罄买来了大白兔奶糖,但是她开着车,把凌妤带去了免税店买的。

  花了一个小时。

  用顾律的解释是,出口的产品质检高一些,凌妤这种麻烦精,给她吃小卖部的糖,万一身体吃坏了,指不定就会赖上她。

  见凌妤半天没有动,一边的空姐询问了一句话,凌妤没听清楚,失神的看着对方取下礼盒,拆开包装,将一颗奶糖递给她。

  “小姐,赶紧吃一颗。”

  奶白色的长条糖果送入唇边,凌妤鬼使神差张了口。

  直到口里的甜味消失,凌妤才反应过来,看一眼身边打开包装的礼盒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她想了想,将糖果倒出来,塞入手提包,包装盒扔在垃圾桶里。

  打算过几天让徐淼帮忙给顾罄转个帐,自己不是那么随便的人,什么人的糖果都会吃。

  *

  顾罄从机舱后面的安全通道走出来,目视凌妤身影消失后,这才收回视线。

  “按照您之前的吩咐,刚才那位小姐收下了您送的奶糖。”

  空姐毕恭毕敬的汇报道,心中惴惴,她其实对于眼前这位长相明媚的女人身份一无所知。

  但这并不妨碍,她知道对方身份贵重。

  因为就在五个小时航班起飞前,他们这次航班所有乘务人员临时开了一次紧急会议。

  上头命令,无论如何服务需要竭尽全力令眼前这位女士舒心。

  顾罄冷淡的嗯了一声,细直的长腿迈出舱门,目光瞟见了垃圾桶内,精致的包装盒。

  她眼睛刺了刺。

  啧了一声,真无情!

  顾罄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视线在重新包好的礼盒上停顿了三秒,接着故作体面的抽回视线。

  外面热浪刮在她的脸上,顾罄拨了拨贴面的发丝。

  有一瞬间烦躁。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惜动用顾家的权利,去和凌妤制造一场偶遇。

  明明知道远离才是对凌妤最好的保护与尊重。

  却在猝不及防偶遇的今晚失控。

  再见面,凌妤眼底的陌生彻底搅乱了顾罄所有理智。

  顾罄承认自己失控了。

  大约接受不了她的远离,又大约当朝朝暮暮觊觎,错过的人站在面前。

  她远没有自己想象的克制,甚至不惜暴露凌妤是她弱点的风险。

  顾罄眯下眼,眼底是无奈、恼恨、还有一丝后悔。

  魏敏君拖着顾罄行李箱,气喘嘘嘘走到顾罄面前。

  她吁了一口气,冲机场门口拥堵要签名的人群抬了抬下巴。

  “诺,你交代我的事办的漂不漂亮?”魏敏君得意洋洋的邀功道:“我就是没想到,她还真是影后洛慧慧耶!”

  顾罄冷淡的嗯了一声 ,她对影后影鬼不感兴趣。

  但魏敏君不这样想,她今晚坐在第一线吃了影后洛慧慧争风吃醋的瓜,说出去谁能信。

  想起这个,魏敏君脸上露出一丝可惜之色。

  可惜了洛慧慧的情敌是顾律这个诡计多端的女人。

  不仅在飞机上摆了对方一道,下飞机为了将人赶走……

  呵呵!

  始作俑者的同谋魏敏君狗狗祟祟关掉了自己刚才卖给娱八哥的新闻头条对话框。

  眼看着顾罄面不改色走到了她前面,她冲顾罄竖一根大拇指。

  心服口服露出个神经兮兮的笑容,无声赞美:“论吃醋,就服你,牛逼。”

  下一秒,冷眼高贵的女人忽然回头,睇过来目光清凌凌的,也不知道谁又惹了她,语气不悦催促道:“走快点儿。”

  魏敏君赶忙小跑跟上去。

  心中疯狂吐槽,打工人打工魂,打到最后尼玛的想打人。

 

048

  凌妤要从港城转机到江城, 下了飞机。她直接去了候机室,人刚坐下,接到了港大教务处的电话。

  电话另外一头的人是主管人事变动的副校长, 对方简单的做了自我介绍, 把话题直接引到正题上。

  "考虑今天过来报道吗?"

  凌妤很容易听出来副校长说话的语气极尽礼待,以一个商量的口吻小心翼翼的试探。

  话说到这个份上,凌妤差不多已经猜到对方大约知道她的身份了。

  ……

  凌妤有些无奈, 意料之中的结果, 并不觉得惊讶。

  随着她回国日子越来越久, lin的身份肯定瞒不住。

  因为前不久《人类发展史注解》被纳入Z国中学教材, 凌妤本人的身份信息递交给官方, 虽然遵从她自己的意愿,没有对外公布私人信息。但是她的资料对于不少历史研究院以及高校校长, 已经不算是什么大秘密。

  凌妤对外公开的邮箱里,最新消息几乎全是国内各个大学以及国家历史研究院就职邀请函。。

  港大副教授如今这么一副态度, 至少证明。

  他们很可能在向导师递送offer的时候,就已经对凌妤的身份有一个清晰的了解。

  凌妤花了三秒钟,分析完对方的意图, 几乎确定,对方此刻应该是担心她这里就职的不确定性。

  事实上,以凌妤目前的处境,对港大抛来的这份橄榄枝,根本不会拒绝。

  一来, 凌泰国意图明显, 企图让她前去港城进行联姻。

  这意味着凌妤在江城待不了几天, 就会被亲生父亲压迫着前往港城参加各种名流宴会。

  不过困难是凌妤这么副二世祖, 游手好闲的形象, 肯定没办法入得了顶级豪门的眼。

  凌泰国势必想方设法,花大价钱包装她。

  凌妤为了自己安静清闲,已经帮后者想好了包装策略,只要lin的身份没有曝光,她去港大就职,可以编出无数理由,令凌泰国付出大代价,给她买个教授职称。

  这其中暗箱操作一下,凌泰国花出的包装费,凌妤非常坦然的收入自己兜内,这就当做两年前他们暗算她后,回馈的饭前开胃菜。

  二来,徐老爷子那边调查的结果显示,于欣给凌泰国戴绿帽子的那位姘头的身份,十分有意思,他和港城这边的地下集团有牵扯,涉及到洗黑钱。

  如果不是于欣太贪了,趁着凌泰国扩充公司的时候,动作幅度大露出马脚,就连徐老爷子留在凌氏的人也没有发现这样一笔烂账。

  可惜的是发现的时候太晚了,对方小心谨慎,把大部分证据全部销毁,没办法一锅端。

  但随着两人野心越来越大,后期洗黑钱数额只可能更多,凌氏迟早被这两人拖累倒闭。

  公司倒闭,凌妤倒并不在乎,但原主她妈死前留给她的东西,凌妤要拿回来。

  因此在港城有一份正经工作,对凌妤来说,可以借着港城就职为借口,查一查于欣姘头的洗黑钱的证据。

  一举两得事情,她肯定不会拒绝。

  凌妤非常会来事的冲电话那头小心翼翼的副校长笑了笑:“领导,您先听我说说情况,我在国外留学,已经两年没有回过家……您看这样行不行……”

  凌妤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谦逊有礼。

  无意识对副校长微妙的称呼,明白人听得懂自然能听懂。

  副校长语气里掩饰不住的欣喜,哪怕凌妤没有给出明确的任职时间,他也没有继续追究,反而笑呵呵的表示理解道:“也对,我差点儿忘了凌老师两年没回国,您先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再过来也不迟,我们港大永远欢迎你。”

  凌妤接着和副校长闲聊了两句,并温婉的表达了自己并不希望lin的身份提前曝光出来,副校长之前提前了解过她低调的性格,很好说话的点了个头。

  结束完这通电话后,凌妤从港城机场转机,坐上飞往江城的航班。

  值得一提的是,Q对于她面基的短信一直没有回应。

  凌妤不由失笑,心里大致有个猜测,上了年纪的女人对自己的形象有一种偏执的神秘感,这其实不难理解。

  *

  江城机场。

  徐淼开着她那辆拉风的玛莎拉蒂,依在车门外。

  凌妤算是倒霉,从机场走出来的时候,正好遇见粉丝接机。

  她刻意避开那拨人满为患的粉丝群,埋头往外走。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真的是姐姐唉,啊啊啊啊啊。我要流下幸福的眼泪水了。昨天后援会组长亲口说,姐姐今天会前往北城录制相约爱情这档节目。没想到竟然来咱们这儿了。”

  “我也没想到,大约是工作室发出的烟雾弹。”

  “你们都猜错了。”旁边站着个小姑娘,高举灯牌,满眼兴奋:“姐姐今天下飞机,被娱八哥爆料了行踪,机场出现拥堵,姐姐这是没办法才从港城转机江城的。”

  “废话不多说,姐妹们,往前冲啊,怎么也要跟我老婆要个签名……”

  ……

  夏天热,凌妤好不容易冲出这波粉丝人群,扒拉了一把头顶湿汗,从侧门走出T3出口。

  远远的就看见徐淼那狗女人大步流星的往她这边走过来,凌妤正准备将行李箱扔给对方。

  没想到亲表姐根本没有上前接她的意思,反而是将目光投到了凌妤身后一百米处的人群里。

  接着摘下墨镜,发出尖叫鸡一般的嚷声。

  “啊啊啊啊,慧慧子!我是糯米啊。”

  凌妤震翻了,她应声扭回头,之前没察觉,这会儿距离一百米,人群里的明星不是洛慧慧还能是谁,她戴着鸭舌帽,躲在一众黑衣保安的身后。

  由于徐淼嚷嚷声震天吼,洛影后下意识将目光睇过来,本来轻飘飘的眼神在看见凌妤时,忽然眼睛闪亮。

  凌妤心里一咯噔,反手拽住徐淼的胳膊,将人往车里塞。

  *

  “你干什么啊?”

  徐淼将玛莎拉蒂开成了飞的,透过后视镜看向凌妤的眼神,仇恨的宛若两人之间夺妻之仇。

  凌妤慢吞吞抬起头,四目相对,徐淼不争气的败下阵来。

  她垮起个脸,嘟囔道:“别人就算了,错过了就错过。但刚才那位是我老婆洛慧慧……你见过她什么时候来江城?千载难逢的机会。”

  徐淼的丧里丧气旋转方向盘,来了个急转弯,那模样要多落寞有多落寞。

  凌妤斜了徐淼一眼,不紧不慢问:“老婆?你老婆挺多的啊?”

  徐淼一脚油门停在斑马线线前,回头就要和凌妤理论:“我特么哪儿有老婆,就洛慧慧一个……凌妤我告诉你,别以为咱们有那起子血缘关系,我就能轻而易举原谅你今天……”、

  徐淼的话没说完,凌妤倏然掀开眼皮:“你和顾罄闹掰了?”

  徐淼一噎,迎向凌妤投递过来的探究眼神,狠狠掐了一把大腿,这才忍住露馅的冲动。

  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徐淼其实很想和凌妤单独坐下来,聊一聊顾罄。

  因为后者并没有她表面上看起来的无情无义,至少对凌妤来说,那个女人做到了目前来说自己能做到的最好。

  前几天冲动给凌妤打电话试探的前一个小时,徐淼发现了两年前,顾罄冷漠拒绝凌妤,令人眼泪飞溅的真相。

  所以她才会故作主张,冲动的给凌妤打那么一通试探的电话。

  然而做完这件事,徐淼就后悔了。

  有些秘密哪怕烂在肚子里也不该说,她得尊重顾罄,也需要保护凌妤。

  车里一时鸦雀无声。

  徐淼停顿了片刻,眼珠子一转,真情实感的尴尬了一下,渣里渣气道:“害,别提了,追不上顾罄。还不许我转移目标追星吗?”

  提起这茬儿,徐淼就来了劲儿:“妤妤,你是不知道,洛慧慧上一部电影 《美学》,尺度十分大,看了她的身体,再对比顾罄那种电线插板……”

  她违心的将顾罄那种冷艳逼人前凸后翘,身材正点到没有一丝赘肉的身体,比做成了插班,话说出来的时候,还有些心虚,下意识看了眼凌妤。

  后者只是懒洋洋打了个哈切,指了指前边:“绿灯要过了。”

  “艹!”徐淼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一脚油门踩在最后一秒钟,玛莎拉蒂风驰电掣冲了出去。

  凌妤皱眉,她原本打算拜托徐淼帮忙转账向顾罄付那盒糖果的钱。

  然而徐淼和顾罄之间眼看着已经闹掰了。

  现在跟人提起这个,明显不太合适。

  凌妤双手支棱着下颌,犹豫了一下,拿出手机,在黑名单里找出QY律所顾。

  前边徐淼已经从追星女孩儿的状态恢复正常,她将车辆驶入高架,开始语速平缓的给凌妤介绍江城圈子里这两年的情况。

  “于欣那儿子三岁了,你都有两年没见过了吧,你爸稀罕的要命。”

  凌妤唔了一声表示不感兴趣:“过一个月,他可能就不稀罕了。”

  “栗俊半年前结婚了,对象是方佳的二侄女。”

  凌妤眼皮子都没抬,漫不经心哦了一声:“那不是挺好的。”

  徐淼见她兴致缺缺,心里疯狂吐槽,你还真是无情。

  栗俊为了结婚的事情,和家里人大吵了三天三夜。

  如果不是后来因为栗家被姜家牵连,企业出现颓败趋势,栗俊怎么也不可能答应结婚,用他自己的话说,我这辈子心里只能装下两个女人。

  想到这句话,徐淼身上鸡皮疙瘩瞬间出来了,尼玛的,左拥右抱,好样的,的确不值得同情。

  “你今晚去哪里住?”徐淼说了一大堆话,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问题,她从后视镜内瞥了眼凌妤,小心翼翼补充道:“凌泰国今天应该在家,对外说是给你接风洗尘,专门从港城赶回来的。”

  凌妤啧了一声:“那行吧,关爱一下我慈爱的父亲,回锦绣家园。”

  锦绣家园花园别墅区,是凌泰国一家三口常住的别墅区。

  凌妤自己有房产,随着她成年,名下的房产有徐浅给她留下的两处,也有徐老爷送她的成年礼物。

  还有凌妤自己买的,怎么说都不会没个落脚处。

  徐淼犹豫的看了眼凌妤,心里清楚,凌妤去锦绣花园,耳根子没得清净,

  于是苦口婆心的劝:“妤妤,你今天第一天回来,不然姐送你去碧水华庭休息一晚,养精蓄锐明天再战。”

  凌妤被徐淼这幅她即将上战场的表情给逗笑了,事实上,她没能忍住不给面子的笑出声。

  “你不要担心,问题不大,我什么段位你还不清楚。”

  她用狐狸眼勾了勾徐淼,徐淼刚要张口反驳,像是想起什么,到口的话话默默吞到了肚子里。

  心说,尼玛的,两年不见,凌妤这戏精,长得越来越好看,一双眼睛,像是随时能放电一样,苏到人骨子里头。

  不过仔细想想,凌妤对上白莲花于欣,似乎还真的没有吃亏过。

  徐淼放下心来,话锋一转:“孟可那群人,都知道你回来了。酒局约打到我这儿,说是要给你接风洗尘,明晚九点奇趣酒吧,来吗?”

  徐淼饶了饶头,事实上她没敢说真相。

  凌妤在江城是名人,她长得好看,又会来事,假情人遍地走,虽说名声不太好,但是和所有富二代,都是称姐道妹的关系。……

  她离开江城两年,圈子里都快淡出个鸟来。

  好不容易逮着她回国,各方酒局都打到了徐淼这里。

  徐淼实际上是被一圈富二代富三代,拿着刀架在她脖子上,临危受命,邀请凌海王“宠幸后宫,雨露均沾”。

  “不来。”凌妤兴致缺缺,指腹在社交软件黑名单上绕了一圈,冷不丁问:“请问把拉黑的人拉回来还债,会不会让对方产生,你对她还有意思的误解?”

  莫名其妙被带话题,徐淼还没有从刚才交谈的余韵中回过神儿,随口胡诌道:“你管她怎么想?行的端坐得正,大不了谈完事情,再拉黑。”

  凌妤掀开眼皮,冲徐淼竖了个大拇指:“说得好。”

  徐淼:……

  她说什么了啊喂?

  *

  QY律所议室。

  顾罄一只手撑在桌面上,细指拎起面前的钢笔,砸在正絮絮叨叨念着冗长卷宗的万律师面前。

  下面的一众律师心惊胆战缩着脖子,纷纷用怜悯的目光觑了眼万律师。

  万律师是刚刚跳槽到他们公司的金牌律师,据说是过斯坦福大学毕业的博士研究生,在国外有非常漂亮的经验履历。

  为人也有些恃才傲物,就比如现在一起简单的民事纠纷案件,通常来说他们自己可以解决,到顾罄这里,只需要叙述解决办法和结果就可以了。

  而不是在冗长的案子过程之中,浪费时间,影响办公效率。

  “万律。”

  顾罄拢了拢面前垂落的发丝,冷不丁掀开眼皮,直视被点名的律师。

  “如果念卷宗,是你对这件案子的所有想法的话……”

  在座所有老员工不约而同低下头,心说,来了来了。这是顾老板要亲自把优越的知识分子怼服帖的前奏。

  恰在此时,一声不合时宜的手机震动响了一下,接着又震动了一下。

  要知道顾罄开会的时候,一向是要求所有高层关机。

  就连她自己也不列外,除了有一回私人手机震动,顾罄暂停过会议。

  众人正在等待顾罄不讲情面训人,下一秒原本冰霜覆面的女上司,目光直勾勾盯着桌面上的手机。

  她眼底是浮于表面的震惊,滋啦一声拉开身边的转椅,身体向前倾,迅速捧起手机。

  然后冲右手边魏敏君使了个颜色,言简意赅道:“我出去一下,剩下的会议你来开……”

  众人:……

  *

  凌妤特意去网上查了下免税店里大白兔奶糖的价格,这是个非常奇葩的价钱-520

  凌妤一阵无语,原本拉回顾罄已经让她很勉强了,她不过就是给对方那包大白兔奶糖买单而已。

  倒真不至于膈应自己给那女人任何暧昧姬会,转账520,让两人之间再次藕断丝连,暧昧不清。

  于是凌妤按照翻倍的原则,财大气粗给对方转账1040,剩下的就当打赏费,毕竟凌妤目前为止还是个败家二世祖形象,随随便便给人打赏千把块,提起来都有些掉份。

  为了以防两人之间有任何误会,凌妤特别备注了一句:【飞机上那袋糖是你的吧,钱给你,多谢。】

  将信息发出去后,凌妤手指一划,准备将人拉黑。

  谁知道徐淼一个紧急刹车,大约是因为意忘形,撞上了别人的车屁股。

  被撞的白色宝马车车主是个中年妇女,打开车门,来者不善冲下车,冲徐淼的车牌号就是一阵猛拍。

  徐淼不擅长应对中年妇女的斤斤计较,无奈之下,只能凌妤下车解决争端。

  商量好赔付款后,凌妤坐会车后座,拿起手机解锁。

  屏幕定格在刚才的聊天框画面。

  五分钟之前。

  QY律所顾:【?】

  两分钟之前。

  QY律所顾:【用不着那么多。】

  此时此刻。

  QY律所顾向你转账520.

  凌妤瞥一眼间隔的时间,再看一眼社交软件上大写的520。

  半天说不出话来,她脸上的情绪淡了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有种被人占了便宜的怪异感,凌妤眯眯眼,接着面无表情将QY律所顾拉黑了。、

  心想着,二十四小时后,她没有接收转账,这个五二零还会还回去!

  还回去?

  绝了。

  凌妤一拍大腿。

  尼玛的!她还回去,更令人误会好不好,还给对方一个520。

  这还有完没完了。

  回来短短一天之内,不管是偶然还是缘分。

  莫名其妙和顾罄那个女人牵扯很多次,关键是对方并不是有意的。

  两年前的事,搁凌妤眼里,早就翻篇了。

  她努力以一个平和的姿态避嫌,都这么刻意而努力了,究竟还要怎么做?莫非真的撕开双方保护色,狠狠将人揍一顿?彰显她恩断义绝的决心?

  凌妤嗤了一声。

  越想越觉得两人之间莫名其妙的偶然必须掐断,她若有所思盯着徐淼后脑勺。

  片刻后,开口问:

  “明晚的酒局在什么地方?”

  徐淼这会儿不敢分心,她啊了一声:“你不是不来吗?”

  凌妤没接话,她只是眯着眼,嗤了一声:“有点私人隐患要解决,你再重复一遍明晚组局约在什么地方?”

  徐淼笑嘻嘻报了个地址。

  下一秒,凌妤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细指有一搭没一搭点在交叠的双腿上。

  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给方佳说一声,明晚我要去夜店浪,酒水全包,允许她带人进入。”

  徐淼总觉得凌妤说话的语气饱含深意,用她的脑袋又想不出古怪的地方,刚要追问。

  凌妤适时的提醒她:“今天我不想给你解决第二次交通事故。”

  徐淼悚然一惊,这回再不敢走神。

 

049

  宗家的老爷子亲自来了一趟QY律所。

  魏敏君站在顾罄办公室外, 从两人谈话开始到结束,都没能被允许进入。

  她哭丧着脸,想起宗老爷子刚才在门口看向她时, 锋芒毕露的目光, 自觉这件案子,在她手里搞砸了。

  变故发生在今天下午,宗家涉事的那家贸易公司, 又爆出了一个财务总监。

  据警方调查, 后者经手过另外一笔烂账。

  魏敏君之前是将这件案子当成普通的金融诈骗案处理。她只需要宗氏旗下外贸企业的订单拉出来, 上庭辩护就算完事。

  宗家在这件案子里完全可以撇清关系, 毕竟企业也是受害方。

  但警方最新调查出涉事财务总监经手的资金里, 有一批金额超过三十亿的流水或参与洗黑钱,也就是利用职务之便, 将宗家旗下的贸易公司,作为洗黑钱的壳子。

  这件事稍微处理不好, 宗家所有人都会牵连其中。

  毕竟企业法人写着宗家大少爷的名字。

  魏敏君个人能力不错,处理简单的金融案件还行,但接触类似盘根错节的金融案件时, 她只能在一边给顾罄打下手。

  三个小时后,顾罄亲自将宗老爷子送上车。

  港城正直仲夏,顾罄从外面折回来的时候,魏敏君讨好的递给对方一块湿纸巾,却发现女人额头上一丝汗水也无。

  身后是三十七度的艳阳天, 顾罄脸上不见一丝汗水。

  纯白色的白衬扎入黑色的包臀裙内, 脸上挂着她一贯的从容不迫。

  魏敏君表情讪讪, 手指蜷曲, 厚着脸皮嘻嘻笑了声, 将湿纸巾手了回来。

  对于宗家这个案子,她其实是想跟着参与的。

  哪怕她能力不足,但毕竟这件案子一开始是由她经手。

  魏敏君为顾罄摁下电梯上升键,等顾罄走进去后,厚着脸皮跟进来:“顾律,宗氏企业这件案子……我能不能跟您一起参与进去。。”

  魏敏君是跟在顾罄身边的老人,心知肚明,顾罄不喜欢废话太多的人,与其弯弯绕绕,和她聊话术。

  倒不如直截了当的提出自己的请求。

  不出所料,顾罄并没有就这件案子在魏敏君手中出现差池而发怒,只瞥了眼魏敏君,操着她一贯寡淡的冷嗓问:“这回要出差。”

  魏敏君想都没有想,快速接腔:“没问题”

  出差是肯定的。

  警方那边追踪到的最新证据显示。自宗氏贸易公司流出来的这部分黑钱,有一部分流出江城。

  这回出差的地方十有八九就是江城没差了。

  再加上宗氏金融犯罪案出新证据,庭审必然会延期。

  以顾罄的时间观念,势必会在庭审之前,尽量快的搜集到所有可以利用的证据。

  只要证明宗家从始至终未参与此案,这件案子就算是解决了.

  顾罄见魏敏君没有异议,抽回视线,将目光重新落在手机屏幕上。

  她低垂着眉眼,心不在焉吩咐道:“准备准备,后天的飞机。”

  “好勒。”魏敏君表情一松,心里的大石头放下一半。

  抬眸准备冲顾罄道声谢,眼角余光恰巧扑捉到顾罄手机屏。

  此时此刻,顾罄手机屏幕上,某个绿色软件对话框打开着,女人冷白的手指反复摸索着屏幕上的转账记录。

  这让魏敏君很那不注意那几个大写的阿拉伯数字,QY律所顾向鱼鱼转账520.

  魏敏君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她不认为顾罄是个随便可以给人发520的阔绰女人,毕竟顾律这个人冷若冰霜,心如铁块。

  别说和人撩骚520了,就是给露个笑,那也是千年难遇一回。

  所以问题来了,这个鱼鱼是谁?

  魏敏君花了三秒钟时间,才隐约想起来顾罄搭乘航班时,也有过这么一阵不对劲儿。、

  心里有了个大致猜测,魏敏君心说,可以啊,顾律,平时装的一本正经,禁欲又高冷。

  没想到,暗搓搓追人的时候,明骚暗贱,幸会!

  心里这么想着,魏敏君肯定不能这么说,她凑前两步。一脸八卦怂恿道:“是飞机上那位美女吗,我瞧着人还挺受欢迎的。”

  “喜欢赶紧追,追老婆这件事情吧,千万不要爱面子。错过一时就是误终身。一旦被别人捷足先登,后悔都来不及。”

  魏敏君说这话,颇有些过来人的心酸。

  她三年前去江城旅游的时候。

  在酒吧遇见了二傻子,夜晚觥筹交错,灯光迷离,后来两人激动之下,找了处套房419了。

  原本是双方两情相悦的事情,没想到那二傻子醒来不乐意。

  非说自己喜欢颜值高的,除非魏敏君整成知名爱豆越悦那种。

  否则坚决不会跟她谈恋爱。

  魏敏君是个有脾气的,她当时心里想着,天涯何处无芳草,对方既然嫌弃她长得丑,强行在一起指不定以后会被那二傻子作威作福。

  因此对方作的时候,她老实的对她说:“你去找你的爱豆吧。”

  后来人真的去追爱豆了,某博上每天超话打卡,晒爱豆周边、参加演唱会……

  斥巨资给爱豆后援会添砖加瓦。

  前不久爱豆塌房了,听说又喜欢上了一个。

  魏敏君酸的不行,不敢看二傻子信息,各种滋味只有自己尝了才知道。

  她以一个过来人的口吻,老气横秋的对顾罄指教道:“年轻人,有些火葬场,咱们追不起。千万不要把自己作死……”

  顾罄眯下眼,根本没有听清楚魏敏君在说什么。

  她有些心不在焉,幽邃的蓝眸时不时瞄一眼微信界面。

  足足四个小时过去了,微信界面的转账金额一直没有被对方接受。

  顾罄若有所思的抬起头,盯一眼经验丰富的魏敏君,语气平平问:“有人多给你转账520,这种事情在陌生人交际之中常见不常见?”

  “当然不常见。又不是二百五?”

  魏敏君想都没想,下意识看向顾罄,女人站在阴影处,丹凤眼刹那间上扬,薄唇不自觉勾了勾。

  头一回看见顾罄笑,魏敏君愣了足有三秒钟,就像是受到了鼓励。

  她陪着笑,冲顾罄手机屏幕上的转账信息努努嘴:“现在小年轻谈恋爱套路多,比如,对方每晚最后一条信息肯定不回,搁第二天回复,她就又可以和你聊一天。”

  顾罄眉眼一动,思索了片刻,认真的点了点头。

  她向魏敏君露出一个请教的眼神。

  魏敏君第一次在顾罄面前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成就感。

  她一指转账记录,再接再厉道:“你知道为什么对方不接受520转账吗?人家这是等待24小时拒绝后,同时还给您一个520,双向喜欢,顾律,你这波追求稳……”

  顾罄低嗯了一声,语调听起来并没有太多起伏,只拖腔拽调的尾音,微微上扫,彰显出一份快乐的矜持。

  然而这份快乐没有维持下来。

  电梯门恰在此时叮咚一声打开,秘书抱着一沓高高堆叠的资料,资料遮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急匆匆不如电梯。

  冲过来的方向恰好是顾罄站立的位置。

  顾罄条件反射侧了侧身,手指划拉屏幕,不经意在对话框点了个句号发送出去。

  同一时刻,对话框弹出信息:【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顾罄:……

  电梯里突如其来信息提示音。

  魏敏君下意识低头,看清楚被拉黑的感叹号时。

  啊了一声,大约被她家二傻子传染,懵懵逼逼补刀: “啊这!顾律,她竟然拉黑你耶……”

  顾罄压着眼底情绪,面无表情扭回头,轻飘飘睨了一眼魏敏君,目光宛如刀片一般刮在魏敏君的脸上。

  这是个让她闭嘴的眼神。

  顾罄胸腔起伏,忍住恼羞成怒将凌妤狠狠教训的冲动。

  她告诉自己,这是她被拉黑过的第二次。没什么好奇怪的,一回生二回熟。

  *

  顾罄心烦气躁,迈着细直的长腿,先一步走回办公室,将上赶着过来求教宗氏官司布局的魏敏君挡在门外。

  半个小时后。

  秘书进来给她泡了一杯咖啡,顾罄签字的手顿了顿,手机恰在此刻响起,她瞥了眼屏幕。

  指向门口,秘书心领神会退出去。

  顾罄依在转椅背上,轻车熟路从兜里摸出一根女士香烟,叼在嘴巴里,没有点燃。

  她打算戒烟了。

  也许是她接听的速度慢了些,电话自动挂断后,又拨了过来。

  方佳:“你人在港城?”

  “有事?”顾罄挑眉,QY律所大本营在港城,一天三百六十五天,除掉出差,顾罄大约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港城。

  方佳这两年和顾氏珠宝有合作,所以经常会往港城这边走。

  尤其是最近,顾家举办的珠宝展要开始了。方佳在港城并不意外。

  对方打电话无非是约她组局,然而不凑巧顾罄后天就要去江城出差,律所残留的文件必须处理完。

  并不能给方佳空出组局的时间。

  顾罄补充:“我手里有个案子,两天后即将去江城出差。”

  言外之意没有时间。

  方佳顿了顿,忽然神秘的笑了下:“那正好,我明天的飞机,咱们一起回去吧?”

  拇指漫不经心的摁开打火机,顾罄垂着头,熟稔的把烟头往火苗凑,却又在点燃的那一刻克制的离开。

  火星子在眼前蹿起忽明忽暗的火光,顾罄不太讲情面的拒绝道:“律所还有些事情需要安排。”

  “不是吧,以你的办事效率,今晚不能将所有的事情处理完毕吗?”

  “不能。”顾罄言简意赅,眼尾一扫忽然看见自己桌面珠宝展邀请函,不着痕迹带了话题:“顾家六月十五举办的珠宝展未开始,你现在回去做什么?”

  方佳明显犹豫了下,语气吞吐:“妤妤从国外回来了,说是被圈子里的二代们约着,明晚要去夜店浪。我这不是……”

  方佳千年的妖精修成了精,凌妤让她带朋友过去。

  方佳对江城的狐朋狗友没有一个放得下心,她能想到的最可靠的朋友就是顾罄。

  两年前,H大研究生毕业的大礼堂内,方佳其实也在现场,她亲眼看着顾罄斩钉截铁的拒绝凌妤的告白,看得出来,顾罄对凌妤真没那个心思。

  再者说,即便有那个心思,顾罄在乎一个人,只会用尽一百二十分的努力远离对方。

  两年前,康复科医院,发生的灾难……

  那是地下势力向顾罄拉响宣战的献礼。

  顾罄绝不会再将任何人当做自己的弱点,暴露在敌人面前。

  因此顾罄对于方佳来说,一定不是情敌。

  方佳斟酌了下语气,努力说服顾罄:“妤妤你也认识,好歹她曾经也追过你不是?夜店鱼龙混杂,万一明天去的人多,妤妤喝醉了,夜店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吧嗒”打火机脱手而出,顾罄舌头抵住烟草,打断她:“航班?”

  “你也不忍心看见一位花季少女……咦?”方佳从沙发弹起来,顿了顿,忍不住笑出声:“好姐妹,这份恩情,方姐承了。”

  顾罄挑着眉眼,没告诉对方,谈不上恩情,她只是因为理智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

  ……

  办公室外,日暮西山,顾罄身体前倾,同一个姿势维持了很久。

  她看着外面钢筋水泥的地面,眼前浮现出一大滩鲜血淋漓的shi体碎片。

  顾罄漠然的看着,点燃了今天第一只烟。

  没有电灯的办公室内,手指间夹着的烟蒂星火蹿动。

  顾罄静立在阴影里,安静的宛若与空气相融。

  良久,城市的灯光大亮。

  黑夜蛰伏在暗处,顾罄掀开眼皮,剔透的眼珠盯着肆无忌惮的夜,漠然的勾了勾唇。

  她的世界,很多时候都是黑无止境的暗……

  但记忆里,也曾经出现过光。

  被她刻意压在心底,从此往后再回忆起来,只能朝朝暮暮的想

 

050

  凌妤回家的时候, 于欣正在花园里修花。

  两年不见,她看起来身材圆润了一些,;脸上打了玻尿酸, 虽表情僵硬。

  但令她的下巴看起来不再那么尖刻。

  下午四点, 外边的太阳依然毒辣,将地面炙烤的像是要烧起来。

  吴姨撑着遮阳伞坠在于欣身后,先一步认出了从正门口走进来的凌妤。

  “夫人, 小姐回来了。”

  于欣没吭声, 站在花圃边。一手拎水壶, 一手专心致志的饲弄身前的花花草草。

  像是并不在意。

  凌妤不由失笑, 于欣这个女人一向是这个鬼样子, 人前一副面孔,人后又是一副。

  她端着架子不闻不问, 是在给凌妤下马威呢。

  让这个家里的佣人看看,谁才是主人。

  凌妤此刻若是主动上前问好了, 便显出一份寄人篱下的弱势,告诉凌家所有人,于欣说了算。

  凌妤若是视而不见, 回头于欣就能拿今天这事儿在凌泰国面前说三道四,之后少不得一顿斥责。、

  总之,于欣这几年,道行逐渐高深。

  凌妤瞥了眼不远处正在和保姆玩足球的小胖墩。

  忽然笑眯眯勾了勾唇,松开手提拉杆。

  手提箱滑轮滚动, 好死不死撞上小胖墩踢过来的足球。

  “吧嗒”行李箱应声倒地, 巨响之下, 小胖墩奶声奶气的尖叫了一声。

  耳边传来儿子惊恐尖叫, 于欣当即扔掉喷水壶, 三两步跑到小胖墩面前。

  她蹲下身,仔细检查孩子的身体,保养得意的的脸显出一丝心疼:“哪里被伤着了。告诉妈妈?”

  小胖墩缩了缩脖子,瞥一眼凌妤,乌溜溜的大眼睛还有这个年纪小屁孩该有的淘气。

  他倒是没有回答于欣的话,只是好奇的看着凌妤,接着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声:“姐姐、”

  小孩子都喜欢漂亮的人,尤其是凌妤从花圃款步走来,那模样比花朵更娇研。

  小胖墩眼睛里盛着丝单纯的喜欢,于欣干的那些龌龊事,和小朋友无关,凌妤一向对事不对人,于是冲小胖墩眨了眨眼,回以同样的笑脸。

  这个微笑恰好被确认儿子没事,扭过头的于欣扑捉了个正着。

  后者眼底掠了层厌恶,反手将小胖墩交给吴姨,以眼神示意带他离开。

  “妈咪,我想跟姐姐玩……足球。”

  于欣弯腰,她对亲生儿子比凌妤更有耐心,柔声说:“姐姐累了,颂颂是大孩子了,要让姐姐多休息。”

  说完也不等凌颂撒娇,不耐烦的瞥了眼吴姨:“还不把少爷带走。”

  凌妤将于欣想发怒又无处可发的表情收入眼底,不做人的给于欣继续添堵道:“于姨,颂颂想和我玩,我陪他就是,他毕竟是我亲弟弟,血浓于水的关系,我在国外这两年挺想他的。”

  想个球。

  于欣额头青筋暴出,心说,凌妤这小畜生连续两年都没有给家里主动打过电话,连她爸凌泰国也只是凌妤的取款机器,这种二世祖能想自己生的儿子。

  更甚至,凌妤和自己优秀的儿子基因没有半分相似,在一起只能带坏他。

  于欣想到这里,眼底阴冷之色一闪而逝,再抬头时,她祭出得体的微笑,温婉的冲凌妤说:“颂颂一直在家里,明天再一起玩也不迟,妤妤,你爸在书房等着你,要不然还是赶紧过去看看。他这些年年纪大了,成日的念叨你呢。”

  凌妤到没有多言,笑眯眯应下,走到于欣身边,和小胖墩击个掌:“姐姐明天和你一块玩啊?”

  小胖墩眼睛一亮,在他妈严防死守的目光之中,快乐的点头:“说话算话,拉钩钩……”

  一边于欣脸都绿了。

  等待凌妤上楼后,当着孩子的面儿,徒然伸出一巴掌,甩向吴姨脸颊,发怒道:“把少爷带回去。”

  *

  凌妤和凌泰国之间其实没什么好聊的。

  无非就是,凌泰国对于她回国之后行程安排。

  凌妤从始至终都没有多少发言的权利,凌泰国是个大男子主义极强的男人。

  当年他和原主母亲结婚,自身实力不足,企业发展需要背靠徐家,凌泰国伏低做小了憋屈了很多年。

  因此徐浅死后第二年就将小三扶正,而于欣是个绿茶,向来懂得隐忍讨男人欢心。在凌泰国面前温柔贤淑温言软语。

  凌泰国这几年大男子主义得到了满足,不管在谁面前,说起话来都是说一不二,强行按头专治。

  凌妤懒洋洋打了声哈切,后背依在书房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

  临了谈话结束,凌妤才吊儿郎当的开口问:“爸,港城超级富豪家的二代真能看上我?”

  凌妤递给凌泰国一个"除非他们眼瞎",否则怎么能允许她这种二世祖癞□□吃天鹅肉。

  凌泰国没吭声,他其实没有告诉凌妤,同年龄的二代肯定看不上,但是自家女儿嫁个五十岁左右丧偶的二代,应该可以筹划筹划。

  他目光上下扫了一眼凌妤,后者跟没骨头似的,翘起二郎腿,嘴里咬着颗糖。

  看她这幅不上进的模样,凌泰国脸跟着沉了下去。

  但他并没有开口斥责,因过凌妤不上进对于他来说是好事,徐浅留的那份家产,凌妤这种能耐肯定没多少能力谋划走。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要利用凌妤联姻和港城那边搭上关系。

  港城不比江城,前五年经济发展就已经超越了现在的江城,那边的顶级富豪,在亚洲财富榜上都有名号的。

  其实坦白来说,说是联姻,凌泰国心里有自己的意向,他看上的最优合作伙伴是顾家,想筹划凌妤嫁给顾家的老五……一个丧偶风流的老男人。

  凌妤长相不差。凌泰国并不担心凌妤入不了顾五叔的眼,可……要想入顾家的大门,首先要过顾老爷子那一关,顾家家风严谨,所有后辈,伴侣的家世最低的也是腐书网。。

  凌泰国看一眼凌妤,忽然灵光一现:“妤妤,我记得你出国留学,学习的是世界史?”

  凌妤似笑非笑的点点头,在心里啧了一声,这就是亲生父亲。

  她学的可不仅仅是世界史,还有古典文学、现代文学。近现代文学、珠宝鉴定……

  “你有没有考虑以后干脆在港城找个稳定工作?”

  等的就是这句话,凌妤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她先是一脸惊讶,接着吊着眼皮点点头:“我听您安排,只要工作不太累就成。港城那些大家族,都喜欢腐书网的女孩子,要不然,您把我安排到港大当个历史系教授,每个星期一两节课,这个工作量对我刚刚好。”

  凌妤笑嘻嘻的,提起一个星期一两节课时,眼睛放光。

  凌泰国扔过一个抱枕砸在凌妤身上,后者笑嘻嘻接过,那是标准的不务正业的笑容。

  凌泰国被噎的无言,沉默了片刻,仔细想了想,似乎把凌妤安排进港大的注意十分不错。

  “你以为港大是你想去就能去的?”

  凌泰国有钱,但在港城人脉并不多,他的一只手伸不进港大。

  “其实我这里有个办法。”

  凌泰国正在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凌妤忽然朝嘴里扔了颗奶糖,笑眯眯冲看向凌泰国:“方姨在港城有不少关系,但……”

  凌妤语气顿了顿,欲言又止的冲凌泰国露出个为难的笑容。

  凌泰国是以她继续说,凌妤大拇指对着十指搓了搓,言外之意要钱。

  凌泰国:……

  他犹豫了一下,想到港城里正等待自己分一杯羹的大蛋糕,凌泰国脸上的肥肉一抖:“要多少?”

  凌妤忍着笑,冲凌泰国伸出五根手指头。

  凌泰国点点头:“五千万还行。”

  凌妤露出个垂头丧气的表情:“不是啊,五千万太少了。方姨那边疏通关系,据说起步价至少五亿打底……”

  于欣进来送水果,恰好听见凌妤狮子大开口。

  手里的托盘重重的砸在地上,她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白白绿绿的,顾不得体面的插嘴道:“不可能!公司根本没有这么多钱拿出来周转。”

  凌妤看一眼于欣,又看一眼凌泰国。

  落寞的哦了一声:“我也是建议嘛,钱要不要出当然还是看爸……”

  凌妤顿了顿,又看向于欣,当即改口道:“不,还是看阿姨怎么说,毕竟家里的事情阿姨说了算……”

  此话一落,凌泰国脸色再次难堪了下来。

  他大男子主义极强,允许于欣撒娇耍脾气,但公司的事情还轮不到于欣做主。

  凌泰国沉着脸,不轻不重递给于欣一个警告的眼神,接着绕道走至书房,给凌妤现场撕了一张支票。

  “多的1亿你自己买几身衣服……珠宝也要准备一些。,到时候出席宴会,不要给我们凌家掉了份儿。”

  凌泰国打肿脸充胖子的叮嘱道。

  于欣在一边气的指甲都快扣入手心了,摔门而出。

  凌妤笑眯眯的笑纳了两年前这两人算计她的补偿。

  她这个人一向是,有仇不报非女人。

  *

  奇趣酒吧说是酒吧,实际上早就发展成夜店类型。

  地址位于江城有名的堕落街内。

  夜晚五光十色彩灯照亮灯牌,令宽窄的街道内,充满了迷离与暧昧。

  凌妤坐着徐淼的车一起过来的。

  她白天待在徐家老宅,陪徐老爷子喝了一天茶。

  下了车只想赶紧找个地方尿遁,就是没想到,守在酒吧外边的孟可拦着她的去路。

  左一句:“老婆,你终于回来了。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右一句:“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

  凌妤一脚踹向后者的小腿:“尼玛的,有完没完?”

  孟可装模作样的唉吆一声,一双美目滴溜溜往凌妤身上来回打转,直到撞入凌妤漆黑的眼睛时,这才收起故意装着的满身酸腐气息。

  孟可笑眯眯从徐淼手中扯过凌妤的胳膊,一脸笑:“姐妹儿,我这不是怕你在国外接受你两年洋鬼子文化后,和咱们这群狐朋狗友档次不同了吗?”

  凌妤吊着眼皮,歪头问:“现在试探成功了吗?”

  她的眼珠很黑,五光十色的灯光投射其上,落下斑驳的剪影,扫过来的时候,有种令人心惊的瑰丽。

  孟可悚然一惊,暗骂了一声妖精。

  随后把凌妤的手臂攀的更紧了,暧昧的垫脚,将唇凑至凌妤耳边,吹气道:“还能再试探试探?”

  下一秒,孟可宛若一只螃蟹般,被凌妤抵着胸口。推至墙壁上。

  奇趣今晚被凌妤包场了,来的都是一群会来事的二世祖,这会儿见正主过来,一上来就见她将孟可抵在地上。

  几乎所有人在同一时刻起哄:“哦吼!不愧是我们妤妤,见面礼都能这么刺激……”

  “不行,凭什么只有孟可有,今晚在座的兄弟姐妹们都要享受这份待遇、”说话的红毛小刺头,甩掉手里的啤酒瓶,一脚跨上桌台,扯着嗓子吼:“雨露均沾,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是是!”

  这群人不知道之前已经喝了多少酒水了,说话的舌头都大了起来。

  酒吧里朋乐炸响,灯影交错的,凌妤其实根本没有碰到孟可,但是她单手撑在女人肩边墙壁上,灯光交错,看起来就是壁咚。

  身后的那群人脑子里塞满了黄色废料,开始口嗨。

  凌妤一般很少参加这种宴会,人多口杂不说,有些人心思不纯,比如这群人里就有于欣家的表侄女,那位明显是来监视自自己有没有浪。

  凌妤露出个lsp该有的笑容,懒洋洋回头看一眼众人,她撑在孟可身边的手臂刚要拿开。下一秒,眼角余光撞入一双玻璃珠似的眼睛里。

  还真来了!

  凌妤的视线在顾罄身上se气的荡了一圈,目光里透着挑剔与评估。

  顾罄自始至终没有避开视线,她就那么不坐如钟的与凌妤视线在半空中交接,四目相对。

  凌妤能感到女人身上压抑的怒火,她心说,至于吗?

  姑奶奶不过是用女人看女人的目光,审视一下你的脸,你的胸,你的腰,还有你那尚算挺翘的tun。

  这就受不了,你跟着过来干什么?

  今晚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人间?

  凌妤心里这么想着,挑了挑眉,将挑衅写在脸上,

  灯光迷离,她用那双勾人的狐狸眼扫了扫顾罄,接着又抽了回来。

  前头灯影交错,凌妤单手撑在孟可身边。

  两人距离极近了,她低头,往前凑,在距离孟可耳廓一寸的距离停下,裹着柔色的音调,低声说:“宝贝,你不行,瞧见上面那位了吧,她比你漂亮。”

  孟可下巴下意识上抬,光影交错,两人就像是亲在了一起。

  周围的起哄声更大,有好些人吹着口哨。

  起哄道:“凌妤,不愧是你。”

  “一回来,就这么刺激吗?”

  *

  顾罄嘴巴里叼着一支烟,打开打火机,沉默的凑上去,将烟蒂点燃。

  就这么个点燃的空挡,刚才坐在对面的方佳扔掉手里的玻璃杯,踩着高跟鞋,“笃笃笃”往楼下走。

  顾罄咬着烟草,后槽牙狠狠用力。

  头顶炫彩的灯光自上而下垂落在顾罄那张骨相流丽的脸上,她头一回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正在和别人亲密谈笑的凌妤。

  她看见那东西在人群里,众星捧月。

  方佳企图冲过去,却根本不能近身。

  顾罄沉默了一下,看见凌妤走入舞池之中,灯光明亮了一些,顾罄才看清楚凌妤的全貌。

  她今晚穿着黑色蕾丝吊带裙。两根细细的带子紧绷在肩头,似乎随时有崩坏的预兆。往下看是发育极好的软绵。

  腰身纤细,皙白的长腿像是打了蜡一样白腻。

  凌妤笑眯眯的冲身边跳舞的富二代打招呼,有人邀请她跳舞,她只懒懒散散笑笑,自己没有动,但奇怪的是融洽的融入这群人之中,游刃有余的和上前起哄的二世祖称姐道妹。

  这个时候已经有人在人群嚷嚷了。

  “凌妤,你不够姐妹啊?”

  “以前你好歹还跟咱们一起跳一场开场舞,怎么去外面待了两年,变成这样了。”

  凌妤笑眯眯踹了那人一脚:“你也说了。开场舞。这么个破夜店,不够份吧!”

  灯光自上而下落在她的脸颊上,眼底是野性难驯的嚣张。

  明明娇气的要命,下面那一群人却不约而同看呆了,跟着捧腹大笑。

  她眉目张扬的跟着人聊天。

  忽然又有人问:“艹,妤妤,我听人说你在云城那两个月死缠难打追过顾律,就QY律所那位。”

  这话一落,空气里安静了几分。

  徐淼站在一边冲没眼色的富二代疯狂暗示,反而是凌妤淡定的要命,一点不介意,她毫不避讳的点了个头:“时间太久了,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烟灰从顾罄嘴巴上坠落下来,落在顾罄的手指上,刹那间冷白的皮肤灼了一大片通红。

  她咬着烟草,耳朵不受控制等待凌妤回答。

  那女人只散漫微笑。

  朋友惊讶的笑了笑:“真的有这么回事儿啊,德行。”

  “妤妤,说正经的,喜欢过顾罄那种冷艳流丽类型的女人,你往后是否遇见谁都会索然无味?”

  “类型?”凌妤拎着高脚杯,扔入一边侍应生的托盘里,她语调散漫:“抠搜直女类型吗?等我喜欢上她呢,再告诉你……”

  “艹,你这话的意思是,从来没喜欢过顾罄嘛?”刚才说话的朋友一脸恍然大悟,跟着哈哈哈大笑:“我就说嘛,我们妤妤,怎么可能就栽在一个女人身上?”

  顾罄看见凌妤不置可否的耸耸肩,她抬手摘掉烟棍,将烟蒂狠狠摁在烟灰缸中。

  下一秒,在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迈出细直的长腿,一步一缓的朝着楼下走去。。

  方佳正在人群外围打转,看见顾罄叫了一声。

  顾罄并没有搭理她,目不斜视的走出酒吧。

  一分钟后,原本灯火迷离的夜店,灯光熄灭。

  舞池里陷入黑暗。……

  “艹,。停电了。”

  “搞什么鬼?”

  “老板呢?”

  ……

  人群陷入恐慌,凌妤正散漫的退至角落墙壁上靠着,忽然身后一只手拽住她的衣领,泛着冷香气息的女人压抑着起伏的胸口,将她半拖半抱的拽出舞池。

  凌妤挑挑眉:“松开!”

 

051

  顾罄的手劲儿比凌妤想象之中要用力, 面对凌妤似是而非的叫停,她根本没有搭理的意思。

  素白的手指反扣住她的手臂,往外拖。

  凌妤几乎是以一个麻袋的形象被对方拖拽着, 带出酒吧。

  泥人都还有三分脾气, 更何况是脾气并见得好的凌妤。

  她斜眼看顾罄,昏黄的灯光下,眼前女人的皮肤显出十分的冷白, 脸上明明看不出多少情绪, 但那双眯着的丹凤眼里, 波澜不惊, 像极了海浪席卷之前的风平浪静。

  凌妤气笑了。

  “我是烧你家祖坟呢, 还是跟你有杀父之仇,你要这么挟持我?”凌妤转动了下右手腕, 歪头,目光轻飘飘的扫向顾罄。

  后者没有搭理她, 只是攥住她的手腕微微松了些力道,淡色的唇瓣抿成一条刻薄的地平线。

  凌妤的心情简直了,顾罄发神经的行为。令人莫名其妙!

  见对方不说话, 凌妤抬起不受束缚的另外一只手,五指成拳,作势往顾罄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招呼。

  然而令凌妤没有想的是,掌风扫过女人那张冰雪覆面的脸蛋,后者并未躲闪。

  她终究是低估了自己对顾罄那张冷艳脸蛋的宽容。

  凌妤暗骂了一句:“有病。”

  拳头接近顾罄脸颊一寸处, 强行改变了方向, 落在对方的肩头。

  顾罄像是并未感觉到疼痛, 她面无表情回头, 只垂眸用那双讳莫如深的蓝眸深深的的睇了眼凌妤。

  什么也没有解释, 抿直唇瓣,半拖着凌妤的手臂往人少的巷子走去。

  凌妤把顾罄这个眼神默认为迎战。

  打架还要找个没有人的地方,销毁证据。不愧是顾律,想的挺周全。

  就是不明白顾罄有什么理由和自己打架?

  她承认叫顾罄过来是自己故意的。

  因为顾罄不信任她,她看她的目光沾染了一丝复杂的牵扯。

  她不过是用身体力行的语言告诉对方,请放心,自己绝对不会再对你有任何妄想。

  凌妤就不明白了,她主动远离她,甚至特意设局,让顾罄自己亲眼看见,两年前那点儿破事,只是一个海王,吃惯了圈子里的小鱼小虾,换胃口之下的骚操作。

  这原本就是顾罄想要看见的结果。

  坦白来说,顾罄不是玩不起的人,玩不起的自始至终都是凌妤而已。

  她莫名其妙完成了攻略任务,可是除了一开始接近顾罄的两个月是演戏,之后她没有再隐瞒过真实性格。

  顾罄可能连自己都不清楚,她有种魔力,高高在上,冷冰冰一张脸拒绝人的时候,身上笼了层自己都不知道的女王禁欲的气息。

  而凌妤骨子里胎带了份嚣张,无关乎任务。

  她自第一眼见她的时候,就想征服她,看她哭出来的样子。

  以至于最后,凌妤甚至不是演戏,不自觉露出真性情,她后来的确有些不受控制,所作所为带了个人征服对方的私yu。

  后来征服着自己多少付出了真情实感,好在悬崖勒马边缘,及时抽身。

  两年后再见,凌妤不可能重蹈覆辙。

  所以顾罄不依不饶的逻辑是什么?

  如果说欺骗,事实上,凌妤伪装深情,但根本没有骗到顾罄的感情。

  这女人从始至终,果断拒绝,连身上每一根毛孔都透着对她的厌恶。

  凌妤不太理解,顾罄今晚为什么摆出这么一副被欺骗的震怒神色?

  想打架?心情不好?

  凌妤轻佻的掀开眼皮,扔给顾罄一个乐意之至的打架目光。她没有再继续反抗,任由顾罄拽着,走出堕落街。、

  堕落街旁边,有一道黑窄的巷子。

  矗立的电线杆上贴有各种广告:蒸桑拿、搓脚服务、修指甲五颜六色的名片密布在电线杆上。

  凌妤被顾罄抵在上面,丸子头落下一缕,扫落一张单薄的纸片。

  随着这个稍微使了些力气动作,凌妤肩侧细细的吊带,滑落半边,露出白皙的圆润的肩头,以及半边蝴蝶振翅般的锁骨。

  顾罄目光定格在凌妤仅靠一根黑色吊带遮掩的半边薄布,丹凤眼掠了层浮光掠影的暗沉。

  她看起来像是更生气了,目光滑过凌妤蕾丝边黑裙之下,大片luo露的肌肤,自上往下,又自下往上,目光宛若刀片,一寸寸刮过,最终不厌其烦定格在那细细一根之下扥盈盈一握。

  顾罄手背青jing若隐若现,半眯着眼,像一头随时暴起的凶兽。

  长得好看,恃美行凶?

  谁惯着她?

  凌妤嗤了一声,掀开眼皮子,她轻佻着眉眼,看向顾罄:“女士,好看吗?”

  “你眼里只有这些?”顾罄被凌妤眼底的轻佻激出一丝荒诞与难忍,她压着情绪,盯着凌妤身上过于单薄的布料,淡淡道:“现在算什么?用这种方式吸引别人的注意,凌妤,你就这么缺爱……”

  没有等顾罄讲话说完,凌妤的拳头接着就砸了过来,这一拳不比刚才,朝顾罄脸上招呼,而是向她小腹砸去。

  随着凌妤出手,肩带再次往下滑,拉开细细一根之下盈盈一握大半软绵。

  正直深夜,前边不远处街道有三两街头醉鬼。

  嘴里吆喝着:“草尼玛?”

  荤段子一口接着一口的说。

  顾罄丹凤眼微微眯成一条细缝,她是真的怒极了。胸腔起伏,就连呼吸都透出了几分主人难以抑制的平静。

  顾罄伸手罩住凌妤伸过来的拳头,往前逼近一步,灯光下,她那双蔚蓝色的眼睛里浮动着暗红的血丝。

  她以一种极尽克制的语气问:“凌妤,你究竟想怎样?”

  凌妤分给顾罄一枚满眼无辜的眼神:“看不出来?”

  她语气顿了顿,与顾罄的视线在半空相接,接收到后者蓄势待发的质问目光,不客气的嗤了一声:“女士。,你该不会以为回国那天偶遇是我故意设计靠近你?”

  “拉回你微信给你转账,是想对你说我爱你?”

  凌妤的语气极尽轻佻,一连两问,像说笑话一样,没有把顾罄逗笑,结果自己率先笑了出来。

  顾罄垂下眼睫:“我没有这样想。”

  凌妤哦了一声,用眼尾扫了扫顾罄:“你自己看见了,我跟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两年前已经恩断义绝的人,我认为没必要交往,顾律,您说呢?”

  凌妤原本不想把话说的那么直白,但是顾罄这个样子让她感到一丝危险。

  昏黄的灯光下,顾罄半张脸隐藏在阴影处,难以言喻的扯了扯唇。

  她盯着凌妤的眼睛,从兜内摸出根女士香烟夹在手指上,嘴巴先于理智,追问道:“今晚特意交代方佳,把我叫来酒吧看你浪,又是怎么回事?”

  顾罄看起来十分冷静,只起伏的胸口,过于急促的呼吸昭示着她的不平静。

  此话一落,凌妤脸色当即僵了一下,待察觉到顾罄视线在自己僵硬的脸上绕了一圈。

  还没回过神,对方意味深长的勾了下唇,扔给她一个“我也没说你是故意的,这么快不打自招”的眼神。

  凌妤不怒反笑,明知道被对方戳穿,面上也没有半分露怯.表情十分坦荡,嚣张的回视顾罄,温吞道:“你说得对,但又怎样?都是玩玩而已。”

  凌妤已经不耐烦再和顾罄多废话了,本以为顾罄是来打架,那大不了就打一场。

  可惜,她像个龟壳一样一动不动。

  凌妤索性抬起手臂,不太留情面的将撑在自己身前的女人掀开。

  蕾丝吊带滑落至肩头,刚才的拉扯之下,早就暴露出大片肌肤。

  街头醉汉不知什么时候注意到这边,隔着一条马路,吹口哨。

  “哇,正点。”

  顾罄倏然撩开眼皮,脑袋里最后一根弦在此刻崩断。

  她手指碾碎烟棍,凌妤走至她身侧时,狠狠拽住后者的胳膊,然后倾身将人推回电线旁边的墙面上。

  顾罄上前逼近了两步。脸在凌妤眼前放大,她眼圈泛红,皱着眉凶狠而粗鲁的咬上了凌妤的唇。

  鼻间冷香扑面,与此同时,口腔被人咬出了铁锈的血腥。凌妤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感到疼痛时,心里一股子怒火宛若烟花一样窜起来。

  她反手扣住顾罄,瞥一眼女人那双疯了似的粘ni瞳仁,挑了下眉眼,单手撑住顾罄肩头。抬眸,懒散的与女人那双幽邃的眼睛对视,电光火石之间,凌妤屈腿,摁住顾罄后脑勺,反客为主。

  而后者在短暂错愕后,眯下眼纠chan而上。

  空气暧昧起来,衣料摩挲,谁都没有叫停。

  黑暗的巷子里,顾罄眼圈通红,她的呼吸急促而有热度,凌妤则平静的盯着她的眼睛,盯着她眼底的海藻稠密的气息一丁一点褪去。

  五分钟后,两人嘴角都带了血丝。

  像是真的打了一场架。

  顾罄出气声很重,她低眼看向凌妤,这一眼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却又很快在暮色中消失。

  一如刚才强横不管不顾的吻,顾罄在理智清晰的情况下,行为动作不受控制,莫名其妙抓住凌妤,似乎只能通过这种方式驱散心底莫名的恐慌,

  顾罄垂着眉眼,佯装漫不经心的问:“你这不是爱我吗?”

  女人语气里透着自得与傲慢。

  凌妤低笑了声:“为什么不能正视自己呢,顾律。”

  她懒懒散散指了指顾罄略微起伏的xiong口,失去频率跳动的心脏。

  似是而非拉开唇角弧度,这是一个极尽玩味的笑容。

  正常人接吻。心跳加速很正常,但顾罄很显然不太清楚这方面常识,光从蹩脚的接吻技术就能看出来。

  凌妤当然不会以为顾罄喜欢她,她只不过被对方自我过剩的自我意识气到了,她们刚才仅仅是较量。

  而不是喜欢与被喜欢。

  可惜顾罄自信的认为自己喜欢她。

  凌妤感到无奈,在顾罄灼灼的注视下,拎起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心脏上,她吊着眼皮,看一眼顾罄,戏谑问:“你看它为你跳动吗?”

  凌妤黑黢黢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顾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冷凝。……

  顾罄纤细的腰僵了僵,不远处昏黄的灯光不均匀的投射在她的后背上,像是被压弯了半边弧形。

  手下意识揣入兜中,顾罄摸出一根女士香烟。

  她看一眼凌妤:“介意吗?”

  凌妤笑眯眯做出个请便的姿势,她脸上没有露出两年前顾罄记忆里预想之中嫌弃神情。

  顾罄掀开眼皮。多看了两眼。

  抽回视线时,浓密的睫毛不着痕迹颤了颤。

  她头一回发现,原来,凌妤嫌弃是会分人的!

  顾罄拧开打火机盖子,火苗从指间蹿起,她低下头,借了一口火,温吞吞的吐出一连串烟圈。

  眼看着凌妤转身要走,她伸出另外一只空余的手臂拦住凌妤去路。

  然后细指夹住凌妤滑落手臂的吊带,一寸寸往上带,规整而刻板的挂回她的肩头。

  微凉的指尖碰触到对方温热的肌肤,颤了颤,而后克制的收了回去。

  顾罄拽下嘴里烟棍,手指弹了弹,带着火星的烟灰顺势落在她苍白的指腹间坠落,贴在脚趾上,很快烫出一抹瑰丽的色彩。

  她似乎没感觉到疼,唇角挂着凌妤刚才咬出的血丝,这令她在月色下看起来像个吸血鬼。

  她冲凌妤冷不丁笑了一下,又问:“你爱过我吗?”

  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了,顾罄竟然还是不相信。

  让她怎么回答?

  凌妤两年前学会了和自己和解,她不想再经历别人眼底的污秽。

  顾罄是无CP女主,天生注定了,断情绝爱。

  对方的爱情是事业,不是她。

  凌妤压下眼底情绪,仰起头,抬手摩挲着顾罄唇角的血丝,她不怕死的迎上顾罄粘稠的蓝眸。

  因为唇角被咬破,这让顾罄看起来像个怪物。

  凌妤的声音很轻,像是贴在顾罄耳边细语呢喃,她说:“从未。”

  凌妤回答的斩钉截铁。

  顾罄现在电线杆旁边,一刹那间,像座坍塌的冰莲,被人折断了根茎,落入泥泞里,

  凌妤一眨眼,看的模糊了,以为那个掐断她的人,是自己。

  但又一想,怎么可能?

  她自作多情过太多次,以至于后来面对顾罄的时候,再也不敢对后者的行为过多解读。

  凌妤放完狠话,转身离开。

  顾罄站在原地,一错不错的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很长时间,直到再也看不见。

  她无意识抽了一口烟草,尼古丁蔓往肺腔,顾罄猛然勾下腰,剧烈的咳嗽了一声。

  抬头时蔚蓝色眼珠浮了层雾霭迷蒙的shi气。

  她拨开脸颊边贴面的长发,看一眼雾霭沉沉的夜色,迟钝的认知过来。

  那个曾经粘着她赶都赶不走的人,像只振翅的蝴蝶,终于从她指缝里飞了出去。

 

052

  凌妤刚回国没两天, 就去夜店包了场。

  这事儿传入凌泰国耳朵里,已经隔天晚上的事情。

  “都怪我性子软和,平时总担心与妤妤那孩子对上。”于欣抬起保养得意的细指, 抹了把泪。

  怀里的猫睁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睛, 喵了一声。

  似乎好奇,怎么刚刚还笑颜如花的女人,忽然就多愁善感起来。

  于欣抚了抚受到惊吓的猫背, 半抬起下颌看凌泰国。

  四十多岁的女人, 脸上没有丝毫细纹, 因为打了玻料酸, 脸蛋僵硬, 哭起来并没有那么逼真。

  她似乎意识到这个问题,借着擦泪半掩面。

  见凌泰国不太上心, 语气透出真情实感的担忧:“老公,妤妤玩闹不是一天两一天了, 搁以往也不打紧,可现在关键时期,你和港城那边联姻在即, 万一……”

  凌妤早两年,便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女海王。

  江城上流圈子和港城圈子虽说并不完全重合,但都是天南海北生意人,总有几个江城的老板和港城那边的富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两口子对视一眼,不等于欣将话说完。

  凌泰国当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凌妤现在名声比什么都重要, 她出国两年, 本就在圈子里淡了下去, 如今回来, 惹人眼。

  若是做出出格的事情, 成为圈子里富太太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传到港城那边,他之前做的所有努力就要白搭。

  凌泰国一拍茶几,厚掌扫落桌面上瓜果盘。

  他站起身,怒火中烧的看一眼二楼:“那畜生,今晚还是没有回来?”

  “没有呢,” 于欣长长的指甲有一搭没一搭的剐蹭着猫的脖颈,垂着头掩饰眼底一闪而逝的算计。

  果不出所料,下一秒凌泰国看向于欣的目光忽然变得温柔了些:“老婆,凌妤那里你帮我盯着。泰康私立医院财务状况出现了一些问题,我答应你,最多只要一个星期。”

  凌泰国捉住于欣的手,没有发现后者眼底一闪而逝的厌恶,他在于欣手背上拍了拍:“你委屈些,帮我盯着那畜生,不准她再出去鬼混,我保证一星期后就将她带走。”

  于欣垂眸乖巧的应下这件事,然后锤了锤凌泰国的胸口,佯装漫不经心的问:“老公,泰康医院的事情很严重?这次竟然要让你亲自出马颂颂好长时间没见着你,最近每天在我耳边嚷着问爸爸怎么不陪他玩。”

  提起亲生儿子,凌泰国眼睛里总算多了一抹慈爱,他冲于欣叹了口气:“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前几天警方那边给我打电话了,约谈调取了医院最近的财务流入款项。我这边还在积极配合调查……”

  听见约谈,于欣哦了一声,大约是走神,细长的指甲用了些力气,埋入猫的后背上。

  纯白色的波斯猫接着发出喵呜一声惨叫。

  *

  凌妤在江城有不少房产,之前一直委托徐家大舅妈帮忙打理着。

  前几天和徐老爷商讨职业规划方向,凌妤索性将自己接了港大教授的入职邀请的事情和老爷子坦白,她未来五年,不出意外会在港城发展。

  恰好徐家这两年也在积极开拓港城那边的市场,未来的大致发展方向将会朝港城转移。

  老爷子的建议是,凌妤如果职业规划不在江城,建议把房产出售几处,拿在手里其实没太多作用。

  凌妤思考了一下,便点头应了下来。

  卖房子的事情以及产权过户,花了她两天时间。

  托徐家那边的关系,凌妤的名下的房产是悄悄过的户,几乎没太多人知道。

  凌妤白天刚和助理小杨办理名下房产过完手续,凌泰国那边就给她打了电话。

  “你给你弟弟吃什么了?”

  凌妤拿着手机,听筒传来的怒火中烧的男音震的鼓膜一颤,凌妤当即将手机从耳朵边拿开,掀开眼皮。

  隔着一根电话线,都能感受到凌泰国的怒火。

  凌妤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是谁将凌泰国的火给拱热的。

  “爸。”凌妤唤了一声,压低着声线,显出几分不知所措:“您怎么这么说。”

  凌妤原本的声音就是江南女子的吴侬软语,声音低下来,就像是在心口扰了一爪子,落寞又现出几分倔强:“我总共才回江城几天啊,除开头天晚上在家里住,之后都在外头。本来想和弟弟亲近亲近,但每回都被保姆拦下来……我能给弟弟吃什么?”

  凌泰国正守在急诊室外边,瞥一眼泪流满面哭心疼儿子的于欣。

  他心里清楚,凌妤说的是事实,但是这会儿,并不愿意收回刚才冲动之下的污蔑。

  他绷着脸,语气依旧不太好:“成天在外边鬼混还有理了?”

  凌妤被电话线那边,无脑狂怒的凌泰国逗笑了。

  她勾着唇,顺着凌泰国的话,低眉敛目:“行行行,您怎么骂都可以。明明不是我做的事情。您非要摁在我头上。有时候,我在想,颂颂是您儿子,我在您眼里可能就不是女儿。”

  这句话彻底引爆了凌泰国,他拔高声音骂道:“住嘴!”、

  “您看,我说两句话您就生气了。”凌妤闲闲的将最后一份售房合同递给助理小杨,在后者惊诧的目光中,游刃有余的变出楚楚可怜的哭腔:“这么不待见我……我回去就是给您添堵,女儿还没有那么不孝顺,成天惹您生气。”

  凌妤本意是,借着这次的事情给自己找个名正言顺不回家的理由,没想到没听见凌泰国怒吼,反而是听见电话线那边垃圾桶落地的声音。

  她提前做好了准备,将手机拿的远远的。

  然而预料之中的暴怒并没有,凌泰国语气里透着一丝压抑的暴躁,终究没有对着凌妤发出来,他像是在深吸气,稳着语调:“你回来住……”

  凌妤微微挑眉。

  凌泰国又说:“再怎么说你是我亲生的,父女两能有什么仇。”

  凌妤心说,这又是在闹什么幺蛾子,

  凌泰国拉回感情牌,但他一向□□,说话也没有于欣的迂回。

  凌妤随意套了两句话,花了一分钟时间将对方的意图分析清楚。

  “你弟弟今晚吃坏肚子,在咱家私立医院急诊室。”凌泰国为了彰显自己慈父的立场,头一回问凌妤:“你在什么地方?我让司机过去接你,你是他亲姐姐,好几年不见,也该培养培养感情,未来我和你阿姨不在了,咱们家要靠你们姐弟共同撑着。”

  这话说得倒像一个父亲该有的话,可惜凌妤不是真的缺少父爱的纯情少女。

  凌妤单手支棱着下巴,想想了一下凌泰国发现凌颂不是他亲生儿子后,想起今天的这通电话的时候,表情想必很精彩。

  凌妤勾了勾唇,在身边小杨错愕的目光中,面无表情的冲凌泰国撒娇,接着报了个地址。

  全程变脸技术,惊呆了售楼处一众人。

  *

  魏敏君前脚刚陪顾罄从警局走出来,后脚就被顾罄塞入车里。

  手机里,二傻子三个小时前刚给她发的短信,魏敏君没来得及第一时间回复就算了,并且延迟了这么长时间。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追妻火葬场,像她这么敷衍的。

  魏敏君幽怨的瞥一眼顾罄递过来的车钥匙,痛定思痛,大着胆子向身前工作狂提出抗议:“顾律,距离下回开庭还有至少一个月,咱们真的没必要……”风里来雨里去。

  魏敏君的话没说完。

  “等一下。”不远处一声清脆的声音横插进来。

  魏敏君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梗直脖子,朝身后望去。

  五十米开外一位穿着碎花裙,撑着太阳伞的女孩子,在朋友推推搡搡下,朝顾罄走来。

  顾罄这狗东西对身后的声音压根不好奇,她一把拍上驾驶室的门,绕到车后座。

  小姐姐挺尴尬的,犹豫的顿在原地,眼看着顾罄要关车门。

  她脸颊通红,把手里的两大杯果茶抛入顾罄怀中。

  魏敏君盯着顾罄怀里的果茶,留下了艳羡的口水,她心想,小姐姐真上道,送礼物还考虑到她。

  就冲这份心细如发,她今天也绝对给小姐姐制造表白的机会。

  “顾学姐,是我啊。校园欺凌案的……唐糖,你还记得吗?”

  顾罄抬了抬眸,她容色冷艳,眉骨高,稍微挑眉,丹凤眼居高临下看人,便显出几分漫不经心的凌厉,又像极了禁欲。

  搁在人堆里,顾罄哪怕面无表情也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

  魏敏君叹了口气,她见过太多次女孩子对顾罄搭讪,但无一列外,全是铩羽而归。

  魏敏君心说没戏。

  不出所料,顾罄只嗯了一声,拎起怀里果茶,透过车窗递还给对方:“我不喝甜的……”

  这么多年过去,顾罄依然记得她。唐糖局促的笑容放松了一些,唇角梨涡凹陷,冲顾罄笑着说:“学姐,其中一杯乌龙茶,没有糖。”

  她语气顿了顿,似乎知道顾罄会拒绝一般,没有等顾罄将拒绝的话说出口,忽然撤出一步,往身后跑。

  女孩子的声音清脆,在阳光下透着欢快的青涩:“送这些,并不是为了单纯感谢您三年前对我的帮助,另外一杯想麻烦您交到您女朋友凌学姐手里,我弟弟喜欢她,只是单纯少年爱慕,不会跟您抢……”

  女孩特意强调了最后一句话,踩着小白鞋,往同伴身边跑。

  十几秒后,一溜烟没了人影。

  魏敏君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顾罄,后者容色冷淡,正盯着手里的水果茶出神。

  “我记得你不喝这个哈。”魏敏君笑的十分狗腿:“顾律,要不我帮你喝。”

  她觊觎蜂蜜柚子茶已久,刚要伸手取,顾罄细长的手指忽然一收,她抬起头,剔透的眼珠在阳光折射下,泛着玉面断刃的波纹。

  “所有人都以为她喜欢我。”

  魏敏君一愣:“她?咦?她是谁?我靠,顾罄,你还真有女朋友啊?”

  “人在江城?”

  “你这就不厚道了,我说你这两天那么努力去搬砖,呸……搜集证据,原来是想着约会,话说回来,男的女的?眼镜小姐姐难道只是你乏味的调剂品?”

  魏敏君这几天被顾罄低气压笼罩不敢说话,这会儿一经释放,嘴巴根机关枪一样,哔哔哔发射。

  顾罄冷不丁笑了一声。

  “笑归笑,总要给个说法吧,女朋友,怎么回事?”

  魏敏君摆出一幅誓不罢休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她追妻进度缓慢,总要给自己来点别人的爱情鸡汤。

  “没女朋友。”顾罄往后靠,依在车后座,忽然合上了眼,她皮肤是雪上上的冷白,唇色浅,人笼在阴影里,苍白的像是生病了似的。

  眼睑下大片鸦青色阴影挂在眼3眶下。

  魏敏君认真的看了一眼,忽然住了口。

  同样是落寞的人,她看得懂这个表情。

  她忽然想起来,顾罄最近几天所有的颓废和反常,因为她失恋了。

  把脆弱收敛起来,用工作麻痹自己,这很像顾罄的作风,她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缓解失恋的方式和别人注定不同。

  那样冷艳优秀的一个人,魏敏君不知道究竟是谁有能耐将顾罄从神坛上拉下来,从此让她的脸上染上人间颓靡。

  坦白来说,失恋每个人都会经历,但是不会哭的顾罄令魏敏君有些心疼。

  魏敏君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将车窗上的窗帘拉上,什么话都没说,在行车导航上输入“泰康医院。”踩下油门向下一个目的地驶去。

  *

  凌泰国派来的专车是一辆加长版劳斯莱斯。

  这车平时是凌泰国出门谈事的老板车,车辆开到医院门口的时候。

  门口保安勾着腰,上前给凌妤拉开车门。

  “大小姐好。”

  一众人站成两排,像是专门排练过一般。

  凌妤有些无语,又一想凌泰国的作态,倒也不奇怪了。

  泰康医院是凌氏旗下的私立医院,凌泰国的车,保安肯定是认识的。

  医院挂号的人还挺多,已经临近中午,挂号排队的人依旧是人满为患。

  急诊室门口听着救护车,车灯闪烁。

  凌妤瞥一眼,无视掉周围投递过来的目光,迈腿往急诊室内设的病房走去。

  凌颂刚从急诊室出来,全身检查没什么大病。

  凌妤过去的时候,于欣和凌泰国正一脸关切,身边的院长陪着笑,说是为了保险起见,下午再让小朋友出院,他这边让儿科主人开了些中药,回去慢慢服用。

  凌妤站在病房显得很有些多余,她眼珠子一转,和凌泰国两口子打了招呼,没给院长亲自送药的机会,当着凌泰国的面,扮演了一把姐弟情深,决定亲自给弟弟抓药。

  于欣在一边脸色难堪,生怕凌妤给自己儿子下毒。

  但凌泰国乐意看着凌妤现如今友爱弟弟,于是只能忍着气闭上嘴巴。

  *

  泰康医院药房在二楼,右边西药房,左边是中药房。

  凌妤根据指示牌,往中药房走去,走了没几步,忽然顿了顿,往右边长廊尽头的人影看了几眼。

  凌妤总觉着人影有些熟悉,但碍于对方正跟药房医生交谈,凌妤瞥了两眼,没能看辨认出来。

  索性往中药房的方向走去。

  凌妤将处方单递过去,药房窗口忽然被人拉开。

  “你是……那位?”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医生占据窗口的位置,又看了一眼凌妤:“真是你,凌小姐,没想到你也在江城。”

  凌妤一愣,花了三十秒时间,才想起来眼前的医生是谁,两年前那位给她送亮片伞的好心主任。

  凌妤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惊诧表情。

  “秦主任?”

  她记得,这位中年医生是云城市中心医院康复科主任,按道理,云城经济虽然不比江城,但是市中心医院的康复科主任的地位,绝对比药房医生高得多。

  更何况康复科西医,为什么忽然转行做中药师?

  凌妤心底惊讶,面上却是在短暂惊诧后,恢复到礼貌而亲和的笑容:“好巧啊,没想到您竟然还记得我。”

  秦医生接过凌妤递过来的处方单,他驼着背,绕到最后一排的药架上给凌妤抓药。

  声音便从药房里传出来:“自然记得你,记得顾罄,自然就能记得你。”

  距离远,凌妤没听清楚,追问道:“什么?”

  秦医生回头,额头上的皱纹似乎多了几道,他说:“没什么。”

  凌妤看着,秦医生拿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秤砣,看一眼处方单,抓取中药称重。

  凌妤随口夸了一句:“主任,没想到您中医西医兼通,太厉害了。”

  “叫什么主任呢?以后都不可能是了。中药师证是我被中心医院辞退后,为了再就业,后来重新考的证书。”

  秦医生这话一落,凌妤自觉住了嘴,她讪讪的说:“抱歉。”

  秦医生看起来倒是早就释怀了,他将其中一份要放在凌妤面前,转身抓取另外一份,声音从药房里穿过来:“没关系,怪就怪两年前云城中心医院歹徒恶意枪击案发生在我管的科室内,说来也怪我,当时如果我及时疏通病人,顾罄的弟弟和母亲也就不会死……总归我也有一份责任。”

  凌妤掀了掀眼皮,漆黑的瞳仁缩了缩,想起顾罄面对她那位神经病病态的弟弟时的表情。

  她啊了一声,心里松了一口气,至少在顾罄生命之中,不堪其重的两位令她窒息的人去了,对于顾罄来说也算解脱。

  她心里这么想的,不自觉说出了口。

  “那种事情,哪里可能是解脱……”  秦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拎着第二剂中药走了过来。

  他意味深长看一眼凌妤,欲言又止,重重叹了口气:“顾罄比我们所有人都苦!”

  凌妤和秦医生聊了一会儿天。

  走的时候,秦主任拜托凌妤一件事。

  他说:“你和顾罄还是很好的朋友吧,我看得出来,那孩子当你是朋友的,否则那晚不会恳求我将自己的伞给你送下去。”

  凌妤顿在原地,小指蜷曲,想到两年前,顾罄容色冷漠的对自己说:“凌妤,你这里是不是有些病”时的画面。

  她忽然扯了扯唇,神色莫测的唔了一声。

  “你有空,多开导开导她,顾小姐命苦,这辈子可能也就你这么一个朋友……”

  *

  凌妤转头回去的时候,眼底压着情绪。

  正值中午,凌妤走到病房的时候,刚才的母慈子孝父爱如山的场面已经淡去。

  于欣出去买饭,凌泰国守着小胖墩,小胖墩耷拉着眼皮。大约是和凌泰国待在一起,有些拘谨,无精打采。

  看见凌妤,脸上才露出开心的情绪。

  “姐姐!”

  凌妤懒懒散散应了一声。

  同一时刻,凌泰国扭回头,他烟瘾犯了,索□□代凌妤看好弟弟,自己则是出门去无烟区抽根烟。

  *

  “姐姐,我好无聊啊。”小胖墩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吃坏了肚子,少了一分精神气,但小男孩儿身体不错,好起来也快。

  也就凌泰国两口子爱子心切,大题小做,勒令全院上下给小少爷看诊。

  院长不好说小朋友没事,只能委婉道,留院观察半天。

  “不行。”凌妤斩钉截铁拒绝。

  于欣防她就像防贼一样,万一凌颂有个三长两短。

  凌妤能想像于欣牙呲欲裂的仇恨。

  她双手抱胸,但没想到小胖墩和她妈一样白莲花,泪水说来就来,哭肿了眼睛,

  他们这一处病房门是敞开的,很快引来急诊室别人的注意。

  凌妤烦得不行,捏了捏拳头,瞥一眼凌颂,后者哭的更狠了。

  她弯下腰,视线与凌颂平齐,小孩子奶声奶气打着哭嗝,凌妤败下阵来,她笑眯眯道:“如果你能自己穿鞋的话……”

  凌颂眼睛一亮,但穿鞋平时都是家里保姆代劳,他花了好一会儿都套不上。

  凌妤揣着手看他,其实就是为了磨时间,想着一会儿凌泰国抽完烟就会回来,再不济于欣的饭也该买回来了。

  就是没想到凌颂自食其力,竟真的将鞋子穿好了,他抱着自己的小足球,一拉凌妤衣袖。

  “姐姐,走啊。”

  *

  急诊室走廊人来人往,忽然一个喝了酒的大哥拎着酒瓶子朝人群冲出来。

  与此同时,凌颂正好拉着凌妤的袖子往前冲。

  男人的啤酒瓶子砸碎了半边,手里尖锐的玻璃往人群里捅的时候,凌颂正拉着凌妤往外冲,尖锐的玻璃的瓷片正好对向凌颂面门。

  好在凌妤反应最及时,她伸出手臂挡了一下。

  人群爆发惊呼声,暴动的男人很快被赶来的保安制止住。

  小胖墩看着空余手臂上血流如的鲜血,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凌妤想告诉他:“别哭了,烦死了。”

  下一秒,一声更为尖锐的女声由远及近,她牙呲欲裂飞奔过来,抱起小胖墩,来回检查,确定没事后,起伏着胸口。

  将凌颂藏在身后,转头冲凌妤劈头盖脸皮笑肉不笑问:“他一个刚刚吃坏肚子,拉虚脱的孩子,请问陪你胡来到处走?”

  凌妤手指头正滴着血,看一眼扒开人群走过来的凌泰国。

  又将目光落在于欣脸上。

  “他还是个孩子,不懂事,你二十四岁了,难道也不懂事?”

  于欣眼角余光注意到凌泰国的走近,她语气一顿,克制着怒火,眼泪说来就颤声问:“妤妤,阿姨知道自己是后妈,没有权利说你什么,但阿姨这些年可有做过什么虐待你的事情吗?才让你仇恨那么大报复到我的孩子身上?”

  凌妤心里啧了一声,心说挺会装的。

  她没有立即回答,打算等凌泰国走近,再来切换表情。

  毕竟手上还在流着血,于欣这是眼瞎还是心盲,敢指鹿为马。

  今天带小胖墩出来是她不对,这个她可以道歉,但……

  上升到迫害,凌妤心说,你也配?

  她这么想,同时也打算这么说,眼底挂着将落不落的笑意,等待凌泰国这颗子弹再飞一下。

  然而,预想之中的对峙没有到来,。

  小胖墩不知道什么时候缩着脖子趁着于欣不注意,钻入人群里捡刚才滚落的球,看热闹的人自动给他让出一条道。

  足球边意外的竟然提前站着一个女人,随着人群扒开。

  她的脸在暗处显现,像是从水墨画里走出来一般。栗色的长卷发披散,从绸缎顺直的背脊上划下,露出浓纤合度的腰身。

  头顶碎光洒在冷白的肌肤上,让她的容色现出十分的冷与艳,两种不同纬度交织。

  周围一众嘈杂的人群,有一刹那间陷入了短暂的安静之中。

  顾罄蹲下身,先一步捡起了脚边足球,大约是身上冷意逼人的气势,令小胖墩不敢凑近。

  一大一小对视一眼,顾罄率先开口:“你的?”

  凌颂点点头。

  她忽然朝掀眸冲凌妤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那是你姐姐?”

  凌颂再次点点头。

  顾罄视线顺着凌妤的侧脸一路下滑,目光定格在地面一小滩血渍上,缩着瞳孔,压着情绪道:“是她带你出来玩的吧,还给你挡下了坏人的攻击……因为这些,你姐姐要被你妈妈骂哭了。”

  顾罄抽回视线,蔚蓝色的眼睛与凌颂的视线平齐。她的语速极缓,一字一顿的问:“小弟弟,你想因为这个失去她吗?”

  凌妤不清楚顾罄贴在小胖墩耳边说了什么,女人抬起头的时候,蔚蓝色的眼睛与她的目光在半空相接。片刻后,她迈着细直的长腿离开。

  而凌颂则是像个有力气的小牛犊一般,挡在了凌泰国两口子与凌妤之间,。

  小孩子用稚气的音调,冲爸爸妈妈说:“为什么要打姐姐?爸爸妈妈把姐姐都打流血了,明明犯错的是颂颂……”

  众人下意识看过去,这才看见凌妤手指低落的一滩触目惊心的血,人群一下子爆发起来。

  “我之前亲眼看见这姑娘为她弟弟挡开啤酒瓶。”

  “这是造孽!”

  “有句古话说得好,有了后妈跟着就有后爸……”

  “拎不清!小姑娘模样长得那么周正,对弟弟好,我瞧着被骂了那么长时间,一直受着,这是要怎样狠心的一对父母才能这么对待她……”

  凌泰国这辈子最要的就是脸面,最不喜欢听的就是别人说他虐待女儿,他看一眼凌妤滴血手指,再看一眼气势汹汹的于欣。、

  甩手一巴掌,重重的扇在于欣脸上。

  “这就是你给我的保证。”凌泰国忍着心疼,狠心看着于欣被他一巴掌扇的跌坐在地上,他板着脸斥责道:“谁给你的胆子,虐待我亲生的女儿。”

  于欣唇角溢出一丝血,眼底憎恶恨意翻涌,但接着她忍辱负重捂住肿胀的脸,冲凌泰国道歉:“对不起老公,是我误会了。”

  凌妤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一对夫妻逢场作戏,她用另外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捂住小胖墩眼睛,将他拉入病房?

  病房门口,顾罄拎着一袋子消毒药水酒精棉,半依在门边。

  凌妤瞥了她一眼,两人的视线在半空相接,对峙三秒,凌妤让开一条道,示意顾罄进来。

  她有那么一刻,看见女人冷艳的脸蛋上裂出一缕得逞亦或晴雨初霁的笑意。

  凌妤还没来得及去探究,转身反手关上了病房门,回头的那一瞬,与顾罄xiong前绵软,贴合着擦身而过。

  凌妤:……

 

053

  病房里, 气氛变得尴尬。

  凌妤有一刹那怀疑顾罄故意站在她身后碰瓷,但抬眸仔细查看。

  女人站姿闲散,葱段般白皙的手指并拢, 一只手握住电话, 根本没有注意到刚才擦身而过的举动。

  距离近,凌妤听叫手机听筒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女声。

  “清单拉出来了,顾律, 你猜的全中, 有处理痕迹……”

  顾罄简单嗯了一声, 注意到凌妤的投递过来的目光, 浓密纤长的睫毛半抬, 丹凤眼只露出半个圆弧,她散漫的瞥一眼凌妤。

  自然的扔给她一个“有事”的眼神。

  凌妤看向顾罄xiong口, 又将目光重新绕回顾罄的脸上。

  后者目光不闪不避的,坦然而正直, 这是一个并不知情的情况下,条件反射做出的询问眼神。

  凌妤确定自己再次想多了。

  她将脸上怀疑的表情飞速调整过来。条件反射往后退开一步,避嫌似的远远的与顾罄拉开距离。

  瞥见她这么一个举动, 顾罄眼神暗了暗,浅色的唇瓣抿直。

  她把手机揣入公文包中,伸出另外一只手递至凌妤面前。

  凌妤一愣,看向眼前皓白手腕上挂着的那袋伤药。

  这回没敢自作多情的接,两天前凌妤才不留情面的和顾罄恩断义绝, 没道理短短四十八小时不到。

  顾罄就不计前嫌, 对她嘘寒问暖。

  不过刚才凌妤看的很清楚, 确实是顾罄对小胖墩说了什么, 才让后者冲入人群, 化解了她的危机。

  凌妤回想起不久之前与秦主任的谈话。

  顾罄今天引人误会的行为和两年前送雨伞时候一模一样。

  其实仔细分析。顾罄的行为也不难理解,她本身就拥有一个极端复杂的人格。

  大约在对方心里,她的行为不过是单纯的举手之劳,既不想承认,也不想要凌妤给出任何多余的感激。

  凌妤思索了一会儿,当即放松下来。

  她抽回视线,任由鲜血从手指尖滚落,却对顾罄递过来的药袋再不看一眼。

  空气里一刹那安静的连对方起伏的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凌妤。”

  顾罄冷不丁开口,避开凌妤受伤的手臂,以一个不可回避的力道扯过凌妤另外一侧的胳膊。

  凌妤把“怎么了?”摆在脸上。

  抬眸便见女人冷若冰霜的一张脸,冰蓝色的眼睛里透出十分的沉静:“我叫你,你没有听见是吗?”

  她的语气一字一顿的,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显出一分恶狠狠。

  凌妤:?

  她莫名其妙的哦了一声:“听见了啊。”

  而且明明给了她回应,顾罄却好像更生气了。

  这就离谱了!

  凌妤抬眼,与顾罄的目光再次交汇,两人之间看上去箭弩拔张,像是随时会动手一般。

  凌颂哇的一声哭出来,他才三岁。

  刚才经历的惊吓并不少,这会儿再度遇见凌妤与顾罄对峙,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泪水像是决堤河流,一发不可收拾。

  随着这声哭声,凌妤这才注意到病房内还有个孩子。

  她正准备回头去安慰,病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踹开。

  之前在医院大厅平息众怒的家暴两口子,这会儿并肩站在门口。

  于欣被凌泰国掌掴都没有哭出来,这会儿看见亲生儿子哭泣,眼角真情实感的挤出泪水,她踉跄两步,推开门口的凌妤,抄起小胖墩抱在怀里:“颂颂,对不起……妈妈来晚了……”

  凌泰国狠瞪了眼凌妤,大约是碍着刚才那阵风波,倒是没有直接说什么难听的话,无视掉凌妤,大步流星的走到于欣母子面前,将妻子儿子纳入怀中。

  凌妤:……

  她挑着眉眼,事不关己的看着凌泰国在罩顶的绿云中畅游,露出个想笑又不能笑的表情。

  手腕忽然被一只冰冷的手心握住,顾罄用了力道,手心似乎还裹夹了一丝汗水。

  凌妤没反应过来,下一秒,顾罄手臂一拉,将她扯入自己的怀中。

  两人的身高其实差不了多少,但凌妤刚才低着头,这回儿顺着拉扯力道栽入顾罄怀中,鼻尖碰触到女人冷香扑鼻的绵软,凌妤下意识回避,动突西撞的,鼻尖占了不少便宜。待站稳脚跟,仰起头,恰好铺捉到顾罄生硬举起的手臂。

  这似乎是一个想要安抚她后背的姿势。

  凌妤诧异看一眼半抬的胳膊,又将目光点在顾罄脸上。

  后者瞳孔避了避,皱着眉,看起来恼羞成怒。

  凌妤眼底缓缓打出一个问号,言外之意,我又怎么惹你了。

  顾.阴阳怪气.罄根本不接受她的挑衅,半垂着眼皮,主动带了话题:“愣在这里干什么,欠那两口子给你喂的这一口屎吗?”

  一位刻板严谨的人民律师,此刻恼羞成怒竟然口不择言说出了“屎”这种不雅的词汇。

  可见顾罄现在有多生气。

  凌妤没绷住,不给面子的笑出声。

  下一刻,手腕被顾罄狠拽了一把,顾罄以一个与温柔完全不搭边的力道,将凌妤扯了出去。

  临关上门的时候,顾罄回头,没有温度的和凌泰国看过来的目光在半空交汇。

  这是一个警告的目光,瞳仁里透着海底腥涩的咸腥,看凌泰国就像是看一具腐烂的尸体。

  凌泰国悚然一惊。

  接着门“啪”的一声被顾罄关上。

  这一声就像是生命的警钟在脑海里拉响预警而绵长的提示音。

  “老公,你手怎么呢?”

  凌泰国后背惊出一身冷汗,慢了几秒才扭回头,心不在焉的冲于欣说:“没事。”

  就是被一个根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女人盛气凌人的一瞥,压的喘不过气!

  *

  顾罄将凌妤拽到医院小花园,这才松手。

  她瞥一眼凌妤手指,抿唇问:“伤口看起来很严重,我陪你去急诊室挂个号,打支破伤风?”

  “大姐,你看这点小伤口,像是要打针的节奏吗?”

  凌妤原本想真诚感谢一下顾罄,毕竟她们都恩断义绝了,顾罄能给出一份善意,也挺为难她的。

  但顾罄非要让她打破伤风,那就另当别论了。

  凌妤当即用了十分的力道,抽回自己的胳膊。

  一屁股坐在面前公园椅上,屁股像是长了铁钉,坚定不移的定在原地。

  她用狐狸眼扫了扫顾罄,见后者冰着一张脸,决定将人打发走:“行了,今天这事就到这里,刚才凌颂冲过来是因为你吧。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凌妤。”

  顾罄突然打断她,单手撑在凌妤身侧公园椅横木上,以一个俯视的姿态睨她。

  不依不饶?

  凌妤掀了掀眼皮:“你今天是没完了是吧。”

  顾罄是个自律性极强的女强人,说一就是一。

  凌妤此刻不向对方表态,指不定真的会被顾罄拉去挨针。

  但她真的没什么事。

  就因为顾罄今天心情好,看见了她被家暴,觉得自己可怜,给了几分善意。她就要委屈自己面临戳屁,股的恐惧?

  凌妤当然不能。

  她对凌泰国两口子表现意料之中,也并不是顾罄眼里小可怜。

  只是暂时不能崩人设,为了苟到徐浅女士给原主留下的东西。

  凌妤把这个当做角色扮演,她玩的挺认真。

  所以顾罄这点儿恩情不算大,但好意心领了。

  凌妤肯定不会将心里话告诉顾罄,她向后坐了坐,,丸子头抵在公园椅背上。

  斜了一眼顾罄,把没的谈三个字坚定不移写在眼底,接着放缓语气冲对方说了声:“谢谢。”

  这就是赶人的意思。

  顾罄被气笑了,她扬起手中的药:“不想打针也可以,刚才我递给你药的时候,也没见你接过去?。

  凌妤愣了愣。

  顾罄面无表情,盯着凌妤触目惊心滴血的手指,蔚蓝色的眼睛团了一层冷霜。

  不处理伤口还有理了?

  顾罄语气淡淡:“你打算luo露着刀口去哪里?”

  可胸口起伏,看上去没有表面那么平静。

  她不留情面的说:“别跟我提什么恩断义绝,我……”

  凌妤抬眸,嗯了一声。

  顾罄语气戛然一顿,瞥一眼凌妤警惕的眼神。

  她眯下眼,将到口的话咽入喉腔,压着情绪换了个口吻:“我这里有病,看不得别人在眼前流血。”

  凌妤挑挑眉,见顾罄一指脑袋,想起她发疯时候的样子。

  心说好家伙,她怎么就将这茬忘记了。

  刚才被顾罄一意孤行劝说,她态度似乎的确算不得好。

  毕竟这么个东西,她向来话不多,也不解释自己的莫名其妙行为。

  如果是为了不让自己发疯,顾罄让她止血的确没什么错。

  凌妤想到多年前那把伞,再回忆起今天女人态度恶劣的帮助,忽然失去了和她抬杠的兴趣。

  事实上,所有的事情,都不见得是顾罄的错。

  后者只不过是厌恶她的死缠难打,才会恶言恶语。

  这会儿见她服软。

  当不成恋人,当个点头之交的陌生人还是可以的。话没必要说的那么难听。

  凌妤不好意思继续跟有病的顾律抬杠,于是耐着性子,好脾气解释了一句:“我想着咱们早就恩断义绝了,两年前你难么厌恶我,我总要学会避嫌。现在这种情况,你没有逻辑给我买药打针。。”

  凌妤扔给对方一个无奈的目光,她揣着手手:“谁知道……你……嗯?”

  言外之意,你今天的行为很诡异。

  顾罄被噎的无言以对,她花了三秒钟给自己起伏的胸口做深呼吸。

  被气的只剩笑了,拽过她受伤的那只手。

  用牙齿咬开酒精棉包装纸,摊平纱布。

  凌妤看着顾罄带着橡皮手套,一手拎住镊子。

  有些不信任她的技术,缩回手,但下一秒就被顾罄粗鲁的拽了回来。

  凌妤:“我觉得你这个态度和技术都不够专业。”

  顾罄不吭声。

  她还能更不专业,本来不打算现在就和凌妤有过多接触。

  但是她不知道怎么爱惜自己,义无反顾给别人挡刀,遇到困难更不向她寻求帮助。

  坦白来说,顾罄有些气结。

  她压低眉眼,又凑近了些,两人一站一坐。

  顾罄倾低身子,发尾很容易扫在凌妤的脖颈边。

  夏天原本就穿的少,顾罄伸手拽开两粒衬衣纽扣。

  随着身体下压,低垂的软绵,挤压的沟壑突兀的便跳跃在凌妤眼前。

  凌妤避无可避被迫看了一小会儿,心里总可觉得这个偶然似乎不太对劲儿。

  她狐疑的抬头,瞥顾罄一眼,以一个抹其善解人意的口吻企图与顾罄商量:“能否先扣好纽扣?上药是小事,我可以等。”

  顾罄浓密的睫毛像蝴蝶的羽翼掀开,寡淡的看了凌妤一眼,视线自上而下,最后定格在凌妤更加放肆的低领雪纺衫上方,那是一片白的晃人眼睛的肌肤,阳光下像虽是能闪现出莹亮的光泽。

  顾罄不由多看了两眼,接着浅色的唇翘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再说其他。”

  话落,细指弯曲夹着衣服边给凌妤拉了拉垮下来的衣领。

  凌妤:……

  一个普通的上药过程被顾罄这么操作下来,极其难熬,对于凌妤对这种人来说,她的眼睛很有些自己的想法,不受她控制的觊觎顾罄冰雕玉琢的身材。

  偏生顾罄没个自觉,脾气坏,要求多。

  “手臂上抬。”

  “人坐近一些。”顾罄举着镊子,寡淡的看一眼凌妤,面不改色的要求。

  见凌妤不动,她也不生气,皱眉身体力行,压低了身子。

  凌妤的鼻尖差一毫米就得噌在顾罄的脸颊上,这么近的距离,凌妤实在有些烦躁,火气一下子飙了起来,她吊着眼皮,用狐狸眼勾顾罄,拖腔拽调的问:“还想怎么近?非要给你亲个嘴才算近吗?”

  凌妤将话说的极其露骨,眉眼间是戏谑的审视。

  顾罄若无其事扒拉了下头发,掩住耳根,低眼与凌妤对视两秒。

  “药涂好了。”顾罄忽然开口,因为两人距离极近,她冰凉的唇瓣带着冰淇淋的冷意,擦过凌妤阳光下泛着金色毛孔的白皙脸颊。

  凌妤眼睛一眯。

  “记得回去别沾水。”顾罄像是无事人一样,细直的长腿往后一蹬,趁凌妤还没有发飙之前,迈着长直的细腿步履匆匆的离开,那步伐颇有些匆忙。

  凌妤盯着顾罄的背影,看了很长时间,忽然掏出手机。

  给Q发了一条短信。

  鱼鱼:【在忙吗?】

  对方的信息几乎是秒回。

  【休假。】

  【有事?】

  凌妤犹豫的戳了有几行字:【怎样才能跟自己厌恶的人保持敬而远之的距离?】

  Q的短信很久都没发过来,就在凌妤打算回去的时候。

  Q:【厌恶到什么程度?】

  凌妤思考了一会儿,她就是单纯觉得自己很容易对顾罄偶尔凑近的行为想歪。

  当然顾罄必定是对她没有任何想法,这一点凌妤有着非常清晰的判断力。

  但具体说厌恶到什么程度,其实也还好,并没有上升到厌恶,就是顾罄这个人吧,身上散发着一股子撩人的气息。

  然而凌妤又坚定不移的不想回头吃这棵草。

  她准备了下措辞,又一想Q不知道她和顾罄的纠葛,凌妤现在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

  索性回道:【不想看见她,也不愿意有过多的交集,杜绝随时随地偶遇的可能,更甚至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

  Q:【】

  凌妤莫名其妙的盯着频幕上的表情包,心说发错了吧。

  下一秒,表情包果然被撤了回去。

  【对方的信息捉虫已撤回。】

  凌妤直到凌晨才收到Q的信息,她似乎非常忙碌,信息是凌晨三点发过来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能不能给个……】机会?

  顾罄将烟头摁入丛林般倒插的烟灰缸中,头一回对使用人类的语言产生了排斥与自己无法排解的恐慌。

  外边是江城的深夜,灯火通明,钢精水泥的地面上似乎都反应着脂粉色的繁华与喧嚣。

  顾罄漠然的看着,十分钟后,她给魏敏君拨了通电话。

  在对方迷迷糊糊未睡醒的哼唧中。

  顾罄闭了闭眼,哑着嗓子,从喉腔艰涩的作出决定:“下周……回港城。”

  这个世界上,枪林炮弹都未曾让顾罄恐慌过。

  唯有一个凌妤……令她恐慌。

  顾罄掐断电话,转而给顾老爷子发了条摩斯密码。

  【爷爷,我打算将行动提前。】

  她原本可以稳妥筹划,就连她自己也一并算计进去。

  可今天,顾罄忽然发现,大约不太行。

  她存在yu望,不愿意去为一群恶心而又丧心病狂的人陪葬。

  甚至大胆的妄想给自己一次机会,毫无顾虑站在凌妤面前,对她说:从未厌恶你。

  因为这世界,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凌妤能令她恐慌……恐慌失去,更恐慌远离。

 

054

  凌妤从家里私人健身房出来, 便听见楼下传来影影绰绰的怒骂声。

  一楼客厅。

  凌泰国抄起刚倒好的热茶,砸向不远处垂首而立的男人。热茶悉数倒在后者西装上,茶杯从对方的裤筒滚落。

  “啊!”男人没有尖叫出声, 倒是一边站着的于欣捂住嘴。

  她像是疯了一般, 惊慌失措上前几步,拉住西装男人的手臂。

  “阿宋……”于欣失去分寸的喊他,下一秒却被男人横了一眼, 他不容置喙的抽回手臂。

  猛然咳嗽一声, 随着这声意味深长的提醒。

  于欣愣了愣, 垂下眼睫。因为两个人都背对着凌泰国站着, 这一秒钟的拉扯并没有被其看见。

  于欣松了口气, 花了三秒钟,才将眼底的惊慌失措敛去。

  她稳着语调:“宋助理, 有没有伤着?”

  男人礼貌的看一眼身上厚实的西装:“多谢夫人关心,我穿得厚, 不打紧,”

  他嘴上说着不打紧,手背上的皮肤却都烫的通红。

  于欣眼底的心疼一闪而逝, 却没有继续多问,转而侧头看向怒火中烧的凌泰国。

  她若无其事的走过去,手腕挎着一篮最新采摘的花朵。

  “老公,有话坐下来好好说,做什么生这么大气, 倒是把自己身体气坏了。。”

  她将手肘挂着的花篮搁在茶几上, 走到凌泰国身后。

  抬手体贴的为凌泰国顺气, 只手上的力道重了些, 仔细看眼底多了一份的漫不经心。

  好在此刻盛怒之中的凌泰国并未察觉, 他双手青筋暴出 ,随手抽出茶几上一沓资料,狠狠摔在宋助理脸上。

  “泰康医院为宗家贸易公司洗的那笔三亿的款项,你究竟知不知情?”

  凌妤一挑眉,她用干毛巾擦了擦额角汗水,依在红布绒栏杆上,往下看。

  被问责的宋特助垂着头,看上去是个十分隐忍的男人,尽管被凌泰国如此辱骂,他恭敬垂首,脸上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满与反抗之色。

  “凌总。”宋衡抬起头:“我对采购办主任犯下的混账事情一无所知,但两年前王康是由我亲自提拔起来。如今他犯了错,我本人难辞其咎。”

  宋衡语气顿了顿,从西装兜内掏出一封被热水打湿的辞职信递给凌泰国。

  于欣的目光从宋衡身上转到凌泰国脸上,见后者依旧不愿善罢甘休

  她索性挽住凌泰国的手臂,插嘴道:“老公你前几个月,去港城出差,公司里里外外都是宋助理帮忙打理。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呀,而且这回泰康医院的事情,说到底,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凌泰国一双眉头夹的死死的,大约是真的气急了,语气不善:“你知不知道是因为他识人不清,招惹了王康那种祸害进入泰康。导致我现在只能被迫用总公司的部分款项,拿来填补医院缺漏,以及未来数额巨大的罚款。公司市值也会跟着跌落几个点儿。这种损失谁来负责。”

  于欣一噎,思索了片刻。

  眼角余光瞥见楼上的凌妤,忽然灵机一动,她再次抚上凌泰国的后背,一边轻柔的给他顺气,一边细声细气的道歉:“抱歉,老公,我不懂这个。我寻思着,公司既然出现这么大缺漏。咱们现在得赶紧拉入港城的投资不就好了拉!”

  于欣见凌泰国不吭声,但也没有继续发火。

  攀住凌泰国的胳膊,试探道:“老公,你先别焦急,上回你不是说有意向和顾家合作吗,咱们把妤妤联姻的事情加快一些好了……”

  凌泰国横她一眼:“你以为联姻能那么容易,对方是百年世家!”

  “要不老公我陪着你一块过去吧。”

  凌泰国眼睛一亮,没想到于欣能松口,她过去当然再好不过,毕竟凌泰国一个男人,不好带凌妤去富太太名嬡圈举办的晚宴,但有于欣就不同了,毕竟都是女人,方便不少。

  于欣陪着凌泰国又说了会儿好话,接着才像是注意到客厅里还有一个宋衡。

  她将话题重新带回来,忧愁的叹了一口气:“我和你都不在家,身边唯一信任的宋特助又被辞退了,公司的事情还真没个信得过的人打理。”

  凌泰国紧绷的脸色一松,总算扔给宋衡一个眼神,硬邦邦的说:“下不为例。”

  *

  泰康医院这回爆出的黑钱流入问题,不过是冰山一角。

  凌妤心里清楚,当然清楚是一回事,拿出证据又是另外一回事。

  宋特助是位十分小心谨慎的男人,徐老爷子的人查过,他加入的是一个组织。

  类似宋特助这种不过是组织中层人员,他经过层层选拔与专业培训,每一笔经由他经手的黑钱,历史证据早就被销毁的一干二净。

  如果不是港城宗家旗下的贸易公司暴雷,顺藤摸瓜查出泰康医院。

  凌泰国根本不可能发现自己旗下的私立医院有问题。

  凌妤见楼下的谈话已不再是箭弩拔张,凌颂窝在宋衡的身边,拼凑积木。

  于欣一边插花,一边含笑看着一大一小,而坐在另外一边老爷椅上的凌泰国丝毫不觉绿帽罩顶,肃着一张脸,嘴里不知道训斥着什么,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滑稽感。

  凌妤饶有兴趣的笑了笑,懒懒散散抽回视线。

  “小姐。”

  凌妤刚准备回卧室洗个澡,身后忽然多了一道人影。

  “夫人让我上来问问,您要不要下去和客人打声招呼?”

  凌妤吊着眼皮,瞥一眼吴姨,这位是跟在于欣身边的老人了,凌妤在锦绣花园待了五天,吴姨便跟着她跟了五天。

  她玩味的低笑了一声,将手里的擦汗的毛巾抛入吴姨怀中。

  斜了吴姨一眼,纤指下压 ,指向宋衡:“客人?就他?”

  吴姨以为凌妤不认识,尽职尽责的介绍道:“那是总公司特助,个人能力强,十分受老爷器重……”

  凌妤维持着二世祖人设,轻漫的打断吴姨:“你也说了,只是一位特助?有什么能耐让我我亲自迎接,你下楼替我给阿姨代一句话,我呢混二代圈,客人都是方佳那种……如果阿猫阿狗都能成为我的贵客,没来得在圈子里自降身份,”

  凌妤饱含深意的瞥一眼吴姨,接着施施然背过身,她刚刚健完身,皙白的脸颊白里透红,健身服穿在身上,长腿细腰,明明看起来懒懒散散,走起路来却又仪态尽显,摇曳生姿。

  这是富家千金从小培养的傲慢从容气度。

  吴姨一噎,一时说不上话来。

  *

  凌妤上午膈应了于欣,不出她所料,下午于欣便在凌泰国面前上了眼药水。

  晚上餐桌前,凌泰国看凌妤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恶骂了一顿。

  凌妤开着录音笔,逢场作戏的垂着头故作委屈,手却插入兜内,将亲爹骂她的话,收录到证据文件夹里。

  等待凌泰国骂的差不多了,凌妤才开口道:“爸,我在港大附近买了一处公寓。”

  这话一出,凌泰国刚刚熄灭的怒火又飙了上来:“我骂不得你了,你成天想着逃离我?”

  凌妤嘴角抽了抽,她垂眼.佯装落寞:“您在港城的小别墅住不下那么多人。”

  凌妤说的是实话。

  于欣会跟着凌泰国去港城,凌颂才三岁,自然也要一起跟着过去。

  为了生活方便,至少要带上两个保姆,这么大一批人,凌泰国之前在港城买的小别墅便有些不够住。

  凌妤吊着眼皮,越过凌泰国的肩头,意有所指瞥一眼于欣:“是吧,阿姨?我和您的生活圈子毕竟不能重合,住一起也不太合适。”

  凌泰国到口的训斥被堵在喉咙口,他回头看向于欣。

  于欣反常的没有出言阻止,她素来心思缜密,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喜欢将凌妤放在眼皮子底下监控。

  但因为下午凌妤用宋衡激怒她,于欣被气得肝疼。

  这会儿接收到凌妤挑衅的眼神,冷哼了一声。

  留着凌妤这小畜生只会给她添堵,不住在一起,她还能多活几年。

  想到这里,于欣细长的指甲剐蹭了下怀中波斯猫的下颌,好声好气的安抚道:“老公,你想太多了,妤妤住在港大,又不是不认你这个爸爸,她平时要在港大上班,住在那一块方便,而且据说需学区房住着的都是高知分子,气氛浓郁,想必是能熏陶熏陶的,对她未必不是好事。”

  言外之意,凌妤这种酒囊饭袋也只能去大学城才能镀个金边。

  凌妤垂头,眼底掠了层笑意。丝毫不介意她话里话外的嘲讽,若无其事的把碗里的饭吃完。

  *

  七号的飞机,凌妤八号都没能去港大报道,原因在于方佳给她找的这处房子。

  “你为什么会在我家?”

  凌妤推开卧室门,方佳正围着浴巾,像是刚洗完澡,齐肩的短发滴着水珠,从她白皙的脖颈蜿蜒而下。

  方佳不太有诚意的道歉道:“抱歉啊,妤妤,忘记告诉你,这其实是我家,你的房子在泰丞秀景那边,还有一年交房。。”

  凌妤睁着睡眼惺忪的眼睛,下一秒方佳毫不避讳的走到她面前。

  将锁骨下软绵上,风骚的蝴蝶纹身暴露在凌妤眼底、。

  凌妤脸上的情绪淡了下去,在方佳几乎要贴身的前一刻,歪过头。

  温吞问:“纹这么个东西,不担心得病?”

  方佳愣了愣:“什么?”

  “方姨,你今年有三十八了吧。”凌妤来回看了一眼方佳眼角细纹,狐狸眼完成花瓣的形状,笑眯眯的说:“据说刺青存在致癌成份,您这么大岁数的人,不担心患上乳腺癌吗?”

  方佳一噎。

  听得出来凌妤语气里透着漫不经心的火气,毕竟将人骗过来是她一手主导的,小东西有自己的脾气,方佳对此再清楚不过,她厚着脸皮,散了散腰间系带。

  衣襟随之松了一些,避开刚才的话题,随口问:“昨晚睡的还好吗?”

  凌妤瞥了方姨一眼:“很不好。”

  方佳疑惑的准备上前查看,下一秒,门被凌妤重重的拍上。

  方佳盯着紧闭的房门,烦躁的揉了揉头发。

  十秒后,她给顾罄拨了通电话。

  “类似你这种年纪,或者稍微更年轻一点儿的年轻人,假如夜晚睡不好,是因为什么?”

  顾罄:“我没有这种烦恼。”

  “换个问题,如果我和你同居,除了日常用品,我还需要为你准备别的什么东西吗?比如牛奶?面膜?”

  “我不会和你同居。”

  方佳无语。

  原本以为顾罄会掐断她这一通没有营养的电话,下一秒,顾罄冷不丁追问:“说说,你和谁同居?”

  “我那小东西啊,还能有谁?”

  电话线另一边,顾罄握住钢笔的手倏然一顿,签字笔尖在签名栏上划出一条长长的刮痕。

  她对面坐着的客户,惊诧的抬起头,询问:“顾律?”

  阳光倾斜而下,顾罄冷艳的鹅蛋脸上,刹那间宛若打上了一层雪粒子。

  凌妤将门反锁后,第一反应打开租房APP,她要换房子了。

  凌妤思索了一下,她在港城的信得过的朋友并不多,除了一个方佳、顾秀,还有一位-Q!

  但是Q似乎上回和她聊天后,对方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出现过。

  凌妤犹豫了几秒,终究不好意思总给人添麻烦,她犹豫了一秒,将信息发给顾秀。

  【你回国了吗?】

  秀秀:【妤妤?】

  【是我。我在港城,方便出来吃个饭吗?】

  凌妤这条信息刚发出去,对话框同时弹出三条Q的信息。

  【在?】

  【能不能帮我参考参考租房信息。】

  【我最近打算租房子。帮帮忙。】

  凌妤打开对话框,跟着收到一连串的租房链接。

  待看清楚租房地址以及环境后,凌妤翘了翘唇瓣,回了句:【好。】

  Q这个姐姐,是天使。

 

055

  “叫我说, 遇见方佳那种lsp,你应该直接一巴掌扇过去,把她打懵就是了。”

  凌妤借助下巴和侧脸, 夹住电话, 从衣帽间取下一顶遮阳帽,扣在头顶。

  徐淼看上去比她还生气,被后者熟悉粗暴的二傻方式逗笑了。

  凌妤心情好了不少, 其实她和方佳的关系倒真的不用上升到动手的程度, 以方佳的个性。昨晚对方并没有冲进来, 上她的床。

  已经很不错了。

  就是再住在一起, 绝对不可能。

  凌妤对于每一个不碰触到她底线的前任, 或者类似方姨这种追求者,她都可以很宽容。

  尤其是女孩子……除了一个顾罄。

  电话线另外一端, 徐淼见凌妤不说话,没有领悟到海王博爱的胸襟。

  她故作深明大义的叹了口气:“行吧。你如果非要惦记着几年前方佳明里暗里帮你应付于欣的恩情的话。我也无话可说。但是妤妤, 我得提醒你,她对你的那点帮助,先前不也是还了吗?我记得方氏三年前的新品珠宝文案是你写给她的吧……当初那句广告词家喻户晓了都。”

  凌妤嘴角抽了抽, 没搭腔。心说,我们要对女士礼貌一些。

  眼角余光瞟一眼腕表时间,时针指向早上九点。

  今天是周末,搁往常徐淼必定是熬夜打游戏,这个时间点是她睡觉的时间。

  “昨晚没熬夜?”

  徐淼语气一顿, 直到这会儿, 忽然想起自己打这通电话的目的。

  她还有更震惊三观的事情要问!

  徐淼猛的掐住大腿, 将身体掰正, 语气凝重:“妤妤, 两年前你用我表弟身份证,去干什么了?”

  “你表弟?”凌妤没反应过来,她站在落地等身镜面前,抬手将将帽檐戴正,港城的夏天比江城还热,凌妤看一眼外边的艳阳天。

  思考了一下,折回收拾好的行李箱旁边,翻开盖子,拿出化妆包,往脸上涂了层隔离又加了层防晒霜。

  听筒里只传来凌妤翻箱倒柜的窸窣声。

  徐淼那边听得有些模糊,于是重复刚才的话:“具体时间大概是你出国前,我记得有一天晚上你问我要我表弟的身份证……妹妹,你当初拿那东西做什么去了?”

  凌妤半垂着眼,花了足足十秒钟才回忆起来这件事。

  她当初用徐淼表弟的身份证和CB文学出版编辑墨阳签订了著作优先出版权。

  按照时间计算,这个点儿似乎正好是两人签订合同的截止日期,《鉴宝》因为上回涉及到的部分知识面存在误差。凌妤已经断更一个月,没有登陆网站,所以也没看见站短,险些把合同这一茬忘记了。

  凌妤掀了掀眼皮子,依然没搞明白这种小事令徐淼兴师动众,语气凝重的原因。

  “CB文娱那边工作人员给你表弟打电话了?”

  凌妤不答反问。

  心里其实大约知道,合同还在,《鉴宝》如今连载期,哪怕还没有签约,却已经成了热门IP,虽然坐着大海捞鱼为爱发电,对于各路签约上架、出版、影视一律视而不见。

  这本文依旧凭借着过硬的文学功底,爽而快的打脸节奏,以及鉴宝方式上的创新,晋升为年度最受全民期待的大IP文学。

  电话那一头,徐淼半天没说话。

  头一回遇见徐淼紧张兮兮,凌妤唇角上翘的弧度压了几分,试探道:“怎么回事?我回忆了一下时间,合约日期截止下月月底,我这边并不算违约,是他们那边提出什么过分要……”

  “老公。”徐淼忽然哀嚎的打断凌妤,隔着电话线,语气还有些哽咽:“大海捞鱼……呵等于你凌妤!德行,我还是不是你表姐?这两年,劳资给你刷了多少小红花?喊你了多少回老公,我本来很清楚自己是弯的,两年前透过你的文字,发现自己喜欢上一个二次元未见面的男作者时候,心情有多纠结,你造吗?”

  “就差那么一秒钟我就以为自己是双,还喜欢男人。差点心灰意冷将自己打上双的称呼,如果不是去酒吧证明自己,身体经过认证,我的确向往女人,好好的人就被你毁了!大海捞鱼,你是不是人,女装男误导我的性向。”

  凌妤的脸都裂开了,徐淼追星,在整个江城圈都不是什么秘密。

  凌妤知道她挺疯狂的,但是就没想过有一天徐淼追二次元作者追到自己头上。

  凌妤咳嗽一声,适时出言打断追星追到电话线另一端丧失理智的徐淼:“不是,这位姐姐。你不要一口一个老公,我什么时候以大海捞鱼的身份暗示过读者我是男人了?”

  徐淼一噎:“CB中文网主打男性升级流小说,作者百分之九十性别为男……”

  “那是你没有见过,女生的世界观和格局不男人差。”凌妤语气淡淡:“女作者厉害的,能写出磅礴大气的升级流小说。也能将小情小爱写的入木三分,当然,我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在这两者之间自由切换。”

  凌妤笑眯眯的,眼睛里却不是以往礼貌的假笑,这是她未来很多年的梦想。

  徐淼消化了很长时间,才从震惊震怒的情绪里,切换至平静接受。

  她语气恢复过来,幽怨道:“行吧,就算是我误会了。但……妤妤。你用我表弟身份签约那个事儿,目前存在一些问题,我得提前跟你打声招呼。前几天CB娱乐公司拨通了我表弟的电话,对方问他提起大海捞鱼的时候,他并不清楚那份合同。于是斩钉截铁的否认了自己的身份,但对方不断骚扰,后来他报了警的。”

  凌妤:……

  徐淼语气吞吐:“现在怎么办?对方已经知道你用的是□□了。如果用这个跟你起诉…我担心……”

  凌妤愣了愣,不由失笑,起诉倒不至于,她的违约金也就只有《鉴宝》这本小说总收益的百分之二十。

  凌妤既没有让《鉴宝》上架,又没有签订任何版权。

  等于目前为止没有收入。

  如果起诉,cb娱乐亏大了。

  对方最多以这个为由头,和她旗下解决,最后结果无非用本人身份证进行签约而已。

  凌妤之前拿徐淼表弟身份证签约,是为了以防万一,给自己披层马甲。

  毕竟CB娱乐公司是顾家旗下的子公司。

  凌妤那晚上加上编辑墨阳也是凑巧,她那晚原本计划将顾罄强上了,完成攻略任务。

  心里总归是有些愧疚,她这个人无情又多情。

  对待伪情人都能宽容大度,对即将被自己摘下神坛的顾律,当然也有些于心不忍。

  因此那晚正好借着和CB娱乐签约,心想日后如果顾罄有需要,她可以帮她一把,偿还自己强行上人的嫖资。

  只是没想到那晚凌妤灰溜溜的被顾罄拒绝了,这份准备好的嫖资当然就此作罢。

  凌妤想着自己既然不会出手帮助顾罄,自然也不怕暴露身份。

  如今表弟的身份证不能用了,她本人的身份证签约也没多大影响,毕竟两年前,凌妤就和顾罄恩断义绝了,当然不会轻易插足对方的事情。

  凌妤自信自己是个说话算话的人。

  *

  凌妤随口和徐淼闲聊了几句,掐断电话,打开门的时候,方佳正在门口换鞋。

  方姨身上那块浴巾早就被扔的没影,她换了一身浅蓝色的职业装,横跨着手提高,像是临时出去和人谈事。

  听见凌妤开门声,方佳下意识看过来:“妤妤,我出去一下……”

  “你要是无聊,自己出门逛逛,前边五百米就是商业街,大型商场有千亿、世纪联华。周围分布不少外贸店,啊,对了,出门记得带门禁卡,我给你放在茶几上……”

  方佳的话没能说完,便见凌妤把卧室里两个大行李箱拖了出来。

  “妤妤!”方佳眯了眯眼,语气忽然危险了几分:“你不要跟我使小脾气,我哪怕对你有想法,还能对你这么大个人怎么着?大学城这一块,租房子很困难,新房源都是期房。不至于为了和我同居这点儿小事,把自己折腾到酒店里。”、

  港大周围的房源十分紧俏,方佳之前为了租这一块的房子,特地找了顾罄那边的关系。

  说出这话的时候,她心里其实还挺委屈,心说,不过就是和她同居,凌妤防她跟防贼一样。

  方佳觉得自己已经足够耐心了,但是凌妤却不买账。

  看上去也不在意,只掀开眼皮,唇角弯了三分礼貌道:“我不习惯和外人住在一起。”

  凌妤见方佳听见外人两个字的时候,一向保养得意的手指捏了捏。

  想起方姨多年前的帮助,凌妤尽量放缓了语气:“方姨,咱两住一起不合适。附近房源挺多的,我朋友刚才发过来的链接,我觉得还不错。一会儿去看看房型,如果可以的挂,可能下午就搬过去。”

  方佳脸色僵了僵,狐疑的瞥了眼凌妤,她有些不太信,港大周围的房源紧俏的要命。

  “不可能这么快找到房子,你肯定遇见骗子了。”

  方佳蹬掉穿好的高跟鞋,也顾不得关门,朝凌现在凌妤走去。

  眯着眼:“哪里的房源?给我看看……”

  她的话还没说完,半掩的防盗门忽然被人从外边推开。

  凌妤看清楚门口的人时,瞳孔缩了缩,竟然又遇见了?

  女人今天的穿搭和平时不太一样,黑色V领背心外面罩了一件黑色轻薄开衫衬衣,下身搭配深灰色阔腿裤。

  她将落肩的袖带往上提了提,唇瓣涂了层艳红的唇釉,明明表情和平时没太多变化,但兴许是这份休闲的穿搭,让她看起来多了一份慵懒。

  顾罄只站在门边,并没有进来,手指弯曲,礼貌的敲了敲防盗门,便见方佳回头。

  清凌凌的眸子扫向凌妤,而后视线点在方佳身上,她的眼神没多少温度,目光与方佳的视线在半空交汇,而后淡淡的提醒道:“亦科珠宝老总不好约,她脾气古怪,你如果打算今天的酒局无疾而终的话,大可以再磨蹭磨蹭时间试试……”

 

056

  顾罄口中的饭局应该对方佳来说十分重要, 凌妤看见方佳僵硬的转过身,下意识查看腕表时间,接着暗骂了一句:“卧槽。”

  她抬手紧了紧身上的纽扣, 像是依旧不放心, 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身上的衣物。

  大夏天的,她穿着秋冬季的职业套装,浑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 除了手背和脸露在空气里, 几乎看不见一寸肌肤。

  这和刚才披着浴巾风骚的模样, 大相庭径。

  凌妤看的啧啧称奇, 善解人意的搭腔:“方姨, 您有事赶紧走吧。等我安顿好了,再跟您联……”

  “那怎么行?”方佳想都没想, 几乎是脱口而出,她对凌妤有种掌控欲, 就好比大人对小孩管控。

  方佳在没有和凌妤告白之前,其实真的是个很不错的女人。

  凌妤之前一直将方佳对她的掌控欲,理解为上了年纪的女人对于小女孩的关怀, 因此面对方佳不触及底线的严厉关心,凌妤大多时候笑眯眯的接受。

  凌妤这个人是,她如果想对人好,可以将自己瞬间带入角色令对方感觉得无与伦比的妥帖感。

  她当初刚穿过来的时候,接手原主四面楚歌的处境, 困难重重。方佳对她很不错。

  前些年凌妤把对方几乎当成了亲阿姨对待, 当然投桃报李, 她也是方佳眼底好侄女。

  但没想到方佳就表白了, 凌妤拒绝的很明确, 但同时,她也并不想做个忘恩负义的人。

  乖侄女的身份肯定是不能扮演,就是面对方佳的追求,坦白来说,凌妤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以至于不会伤害到对方。

  毕竟她没办法像对待伪前男友那般,对待方佳。

  见她不听话,方佳黑着脸,她深吸一口气,调整面部表情,熟练的给凌妤安排道:“你想去外边住,我不拦着,不过你以前交的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没有一个是靠谱的。如果非要出去住,喏……问问小顾……”

  方佳语气一顿,忽然改口道:“问问你顾姨!”

  空气安静了一瞬。

  门口光线强烈,顾罄逆光靠在门边。

  她好像原本并不打算上前和凌妤打招呼,但被方佳这一声“顾姨”给气笑了。

  缓缓撩开眼皮。

  “你说什么?”

  顾罄语气淡淡,她眉眼精致,丹凤眼内双,眼尾细长,眼皮耷拉下来的时候可以看见眼皮层叠,乍一眼看就是不耐烦。

  此刻她半抬着眼皮,视线越过方佳的肩头,不经意与凌妤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四目相对,凌妤仿佛从女人那双不耐烦的眼睛里看出一缕讥诮。

  偏生方佳一无所觉:“妤妤,赶紧叫人。顾罄是我生死之交的闺蜜,你喊人一声姨,以后四舍五入就成她亲侄女.她呢,帮侄女找个房子,肯定会尽心尽力。”

  方佳这波拉皮条拉的自己都心虚,因为顾罄只比凌妤大三岁。

  凌妤顶破天了也只能喊顾罄一声姐姐。

  但考虑到凌妤曾经喜欢过顾罄,两人姐姐妹妹叫成一团,搁方佳眼底不放心。

  于是她强行拔高顾罄的辈分,朋友老婆不可欺这种事情顾罄肯定明白,方佳说话滴水不漏,外表装着孙子,其实三言两语从源头切断凌妤的妄想。

  方佳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顾罄,后者意味深长的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这就是接收到了她的暗示。

  方佳手里捏看了一把汗,给自己排解愧疚,为了老婆,她实在只能做小人,左右顾罄不喜欢凌妤,这个时候表个态,最合适不过。

  心里这么想着,方佳总归理直气壮不起来,根本不敢和顾罄对视。

  只一个劲儿冲凌妤眨眼睛。

  凌妤抽了抽嘴角,没看懂两个女人之间的暗潮涌动。

  但被方佳安排,心里多少有些不爽。

  这事搁别人做,凌妤早就以一巴掌上去:“我特么是惯着你,皮条都给拉到妈妈辈的了。”

  但对方姨这个长辈凌妤下不了手,凌妤欠她人情。

  凌妤从凌泰国手里要了六亿,随口就能打着方佳的名头。

  凭着这份交情,凌妤只能勉强自己,压住脾气给方佳一点脸面。

  她抬眼,心想动不了方佳,但是她可以毫无愧疚的拒绝顾罄。

  希望顾罄知道好歹,知难而退。

  凌妤把不合作写在眼底,迎上顾罄的视线,正准备打个马虎眼,冲顾罄说一声:“你想着吧。”

  然而厚此薄彼的的态度没有表达出来,顾罄倏然侧头,像是察觉到她接下来的恶言恶语,

  顾罄轻飘飘的说:“行呀,你先让她叫声妈妈给我听听?”

  凌妤以为自己听错了,与此同时方佳也一愣。

  谁能想到顾罄这狗女人直接忽略了“阿姨”的称呼上升到妈妈。

  脸大如盆。

  凌妤是叫妈妈的人吗,那肯定不能。

  所以说顾罄这个人每一回都能戳中她的愤怒值,对方这张嘴就像是病毒喷射机一样。

  将平和的环境,喷射出意料之外的新型病毒。

  凌妤脸上的体面维持不住了,她咬了咬牙,拖着行李箱,撞开方佳。

  走到顾罄面前,皮笑肉不笑的说:“我不知道怎么叫,要不你先叫一声给我听听。”

  凌妤用手指抵在顾罄胸口,下巴上抬,露出优越的肩颈线条,满眼嚣张的逼近顾罄:“叫啊??”

  门外三十七度的阳光,倾斜而下,洒在凌妤那张过分白腻的脸上,金色的阳光渡在肌肤上,距离近,顾罄可以看见可爱的泛着金边的细软毫毛。

  顾罄冰蓝色的瞳仁里泛着一丝涟漪,看见凌妤抛开包袱,作天作地释放嚣张的活泼模样,浅色唇瓣控制不住抿出一缕笑痕。

  凌妤在她面前可以不用低眉顺眼,不用委屈自己刻意压制情绪。

  顾罄这样想着,淡淡的笑了一下,哑着嗓子:“嗯啊!”

  凌妤:……

  顾罄眼尾上扬,又问:“可以吗?还要不要?”

  凌妤脸裂开了:……

 

057

  顾罄冰蓝色的眸子含着笑, 配合着身上淡淡的冷香气息,其实看不出多少下三滥的油腻。

  至少凌妤眯着眼,在顾罄那张漂亮的脸蛋上, 来回逡巡了好几眼, 都没有找到一丝半点的刻意与调戏。

  但身为措辞严谨的人民律师,在她面前:“嗯啊”

  这不得不让凌妤满脑子黄色废料升腾而起,总而言之, 她虽然不相信顾罄对她会有什么想法, 但依旧有被冒犯的古怪错觉。

  尤其是此刻顾罄低敛着眉眼, 心情看上去似乎很不错的模样。

  所以……她“嗯啊”是在试探自己对她的反应?

  凌妤眼睛一眯, 忽然get到顾罄的脑回路。

  两人一星期前刚从江城不欢而散, 之前她口口声声说不要再见面。

  这才过了短短一个星期,顾罄前脚刚离开江城, 凌妤后脚就跟到港城。

  巧合的事情太多了,很难不引人怀疑。

  更何况是顾罄, 这女人一向心思缜密,她大约不相信一而再再而三无数次巧合堆叠的相遇。

  指不定在心里胡思乱想,将今天的偶遇思考成凌妤刻意为之的倒贴。

  如果她刚才那一声类似娇喘的发音是故意试探, 那就说的通了。

  呵。想看她的反应?

  凌妤的拳头配合着主人心意,像是有自主意识一般攥紧。

  “顾律小学语文肯定没学习好。嗯啊不是你这么叫的。它是个凄惨的语气词。”凌妤笑眯眯的,不闪不避的凝着顾罄的眼睛:“我教你啊?”

  她说完拳头不留情面的往顾罄脸上招呼。

  像是一根炮仗一般,一点就燃,黑黢黢的瞳仁蹿起烟花般星星点点的火苗, 漂亮极了。

  凌妤大约连自己都不清楚, 在顾罄眼里, 她以往笑眯眯, 圆滑世故的样子并不好看。

  就仿佛是一个人戴上一千副面孔, 把最漂亮的东西紧紧的掩藏住。

  凌妤其实是一朵带刺的白玫瑰,她骨子里的性格是桀骜不驯的嚣张。

  其实根本不需要刻意伪装成木芙蓉,也能将浑身上下散发的性格张力展现的淋漓尽致。

  顾罄盯着凌妤玻璃球似的瞳仁,忍住抚摸冲动。

  在凌妤拳头触及面颊的前一刻,费了些力气,险险避开。

  前边方佳已经走到近前,她强行插入两人之间,先是以一个大家长的语气对凌妤不轻不重的斥了一声:“妤妤!”

  接着才将兴师问罪的目光落在顾罄脸上,方佳今天穿的正式,脚上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站在顾罄面前,并不需要仰视。

  她眼角的细纹微微有些深,皱眉探究的扫了一眼顾罄:“妤妤年纪小……”

  顾罄重新站直身体,拂开面颊上刚才狼狈躲避凌妤攻击,帖上来的发丝,越过方佳的肩头,瞥了凌妤一眼,见后者攥紧拳头,刘海翘起一撮。

  顾罄整个人被她这么副表情磨的没有多少棱角了,刚才蹿起的火气一溜烟消失。

  她有时候在想凌妤这个小骗子,她有这种能耐?

  但凌妤彻底消失在自己的世界以后,顾罄的心情经历了一开始的纠结,不适的变化,忽然有一天发现,她索然无味的发现自己心口缺了什么。

  从那时候起,才明白凌妤对她代表什么。

  但一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忽然就喜欢上了?

  凌妤没良心且十分浪,四处沾花惹草,还有很多位前任、备胎对她情深似海。

  顾罄甚至有一段时间,无法自我排解,将自己的反常归咎于凌妤演技之上。

  但后来某一天下班,她发现家里所有抽屉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装满了糖果,周末休息的时候,她能盯着聊天软件看一整天。

  她莫名其妙开始正视自己的疾病,开始寻求医生治疗自己失去同理心的病。

  甚至压抑着情绪不再去实验室,碰触地下室里令她排解疯狂的小白鼠。

  再之后理智和思想都很有了些自己的想法,顾罄逐渐发现,她的确栽了。

  回忆里是张牙舞爪与她对峙时的凌妤,也有她作来作去偶尔不耐烦反弹的小脾气。

  顾罄记不得凌妤笑眯眯假笑的样子,但是却将她所有刻意隐藏的面部表情,刻满在脑海里。

  以至于顾罄此刻看着翘起一撮留海,娇气的想要揍人的凌妤时,感觉不出一丝一毫的违和感,因为对方在她眼底,本该是这么副不驯的模样。

  只可惜,她不能遵从内心,给出过多亲密的举动。

  顾罄原本做好了打算,等她处理完手头的烂摊子,再回头找凌妤,哪怕老婆难追一些。

  然而凌妤来港城是顾罄没有料想到的。

  她一个星期前做已经布置好了计划,引蛇出洞,因此在六月十五号珠宝展上,顾罄顾家大小姐的身份将会公布出去。

  她会和那群人撕破脸对峙,这是一段最危险的时刻。

  顾罄很清楚,自己不能够见凌妤,更不能对她做出任何多余的关心。

  哪怕一丝一毫都必须勒令禁止。

  可惜……凌妤站在眼前,有些行为根本不受理智驱使。

  顾罄敛去眼底压抑的情绪,吐出一口浊气。

  佯装轻漫的抽回视线,转而看向方佳,淡淡回:“她下手那么重,倒真看不出来哪里小?”

  话是对方佳说的,语气里却裹夹着几分不客气的阴阳怪气、兴师问罪。

  方佳一愣。

  顾罄的语气太自然了,她眯着眼,看不清是否动怒。话里话外透着一丝不满。

  就仿佛刚才那声挑衅的“嗯啊”并不是她自己主动发出来的一样。

  凌妤气笑了,狐狸眼上挑,不怕死的直视顾罄:“所以顾律就能够对不小的我做出娇喘挑逗的行为吗……解释一下。”

  娇喘?

  顾罄平静的脸色险些没绷住。

  好在她情绪管控一向到位,只停顿了三秒钟,眼睛在凌妤脸上扫视了一圈,语气平平:“语气词,嗯。啊。如果你认为是娇喘的话……”

  顾罄眨巴了下睫毛,接着不吭声了。

  凌妤等了好半天,顾罄锯掉葫芦的嘴没有下文了,像是用“无语”告诉她“你怎么无时无刻都在自作多情呢?”

  凌妤目光点在顾罄脸上,定格了三秒。

  忽然脸上箭弩拔张的表情一松,她露出个懒懒散散的笑意,吊着眼皮:“抱歉啊,女士,因为我家养了一只波斯猫。猫最近发情,天天嚷嚷的……”

  凌妤用手指抵住额头,敲了敲,拿狐狸眼尾扫了扫顾罄,忽然话锋一转,冷不丁冲顾罄笑了下:“就听岔了,真是抱歉。你怎么比得上畜生……”

  凌妤语气一顿,直视顾罄的眼睛,一字一顿补充:“的!娇!喘!”

  顾罄:……

  两人之间,箭弩拔张,谁都没有避让的意思。

  方佳站在两人之间,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心脏快提到嗓门口了。

  她头一回见凌妤日天日地,而且胆大包天往顾罄这诡计多端的女人面前撒野。

  方佳恨不能拿手捂住凌妤的嘴,扯住顾罄的胳膊,往外拽。

  业界但凡认识顾罄的人都知道,她那张嘴,一向能够将人怼入泥泞里,毁掉人所有的防线。

  担心顾罄忽然发怒,用在法庭上忿人的话术,打击凌妤的自信心。

  方佳强行将顾罄拖出门外:“顾罄,你得了啊!不是来喊我离开的吗?你和凌妤这种小孩子计较什么。我今天跟金碧那女人的饭局但凡迟到了,明晚我就去QY律所蹲着日日夜夜骚扰你。”

  顾罄扫了眼方佳,很认真的拒绝:“早三年我就对你说过,你的骚扰没结果。”

  方佳一噎,嘴上说着是是是,一边回头给凌妤使眼色,示意后者有多远闪多远。

  凌妤看笑了,心说,方佳,我终究是小瞧了你,好歹你比顾罄多吃十几年的饭,至于怕那么个狗东西吗?

  方佳已经懒得观察凌妤的表情,她槽心的不行。深怕顾罄打击报复。

  摁开电梯下行键,将顾罄强行请入电梯,依靠在电梯壁上,这才松下一口气。

  顾罄手里握着手机正在查看未读短信。

  方佳站在旁边,没有情商的一个劲儿解释凌妤对她这个顾姨不礼貌的额行为。

  “但是话说回来,你刚才那个嗯啊真的很令人误会。”

  方佳为了给顾罄赔罪,装了好一会儿的孙子,已经算是给足了顾罄台阶下。

  这会儿安静下来,回忆起顾罄那声令人心有余悸的“嗯啊”,她冒着被顾罄报复的风险,试探的将心中怀疑问出来。

  顾罄没有接腔,只哦了一声,反问:“在你眼里。我平时私生活,乱?”

  方佳下意识摇摇头:“你那不叫乱,在我眼里称之为性无能……”

  说完方佳就后悔了,下意识瞟一眼顾罄。

  女人站在阴影处,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丹凤眼半抬,凝了方佳数秒:“所以……嗓门嘶哑,单纯清嗓。嗯啊……”

  接着,方佳彻底闭了嘴。

  脸涨的通红,她就不该问这问题,谁能知道顾罄嗓子发炎,叫出来的声音是这样的。

  *

  顾罄和方佳前脚刚走,顾秀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凌妤接到电话,艰难的拖着两大只行李箱,还没走到电梯,前边“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

  方佳抱怨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车药匙这种东西,掉下来你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就这,你还是整个律界心细如发的律师?”

  “假的吧?”

  方佳一边埋汰,一边和顾罄并肩从电梯里走出来。

  凌妤拖着两只大箱子,艰难的站在走廊不远处,抬起头猝不及防撞入顾罄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

  顾罄垂眼看她。

  凌妤莫名其妙,花了十秒钟,才反应过来,女人气势汹汹折回来,该不会是不服气,还想再次跟她干架?

  坦白来说,顾罄逮住敌人咬死这一点儿的确暴露了她疯批本质。

  凌妤冷笑了一声,冲顾罄勾了勾手,意思是来吧,我还能怕你?

  果不其然下一秒,顾罄甩开方佳,干脆利落朝她走来。

  凌妤脚步未动,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三秒后,顾罄擦过凌妤肩头而过,凌妤心底还有些惊讶,不是找茬的?

  但下一刻,顾罄走了没两步忽然停下来,再次折了回来。

  凌妤抬眸,冲顾罄露出个意料之中的笑容:“才几分钟不见,你竟然对我又有这种需求……”

  凌妤指了指自己的裙子:“等我换身衣服……再打。”

  顾罄原本心里一跳,以为自己努力掩藏的情绪被凌妤发现了。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忐忑。

  接着听完下一句,她撩开眼皮,仔细看了凌妤一眼,见凌妤的的确确表达的是字面意思。

  顾罄脸黑了下来,气的胸口疼。

  仔细想想。她和凌妤的相处模式,要么是打架。要么就在打架的路上。

  整的她跟男人一样,每天力大无穷,要去找人PK。

  顾罄被凌妤的思维模式,噎的无言以对,冷不丁笑了,主要是被气的。

  掀开眼皮的功夫,方佳急匆匆跟过来,张嘴闭嘴一阵劝架。

  全世界都以为她要找凌妤撕逼,顾罄没能控制好表情,露出个哭笑不、得莫名难受、无人懂的微笑。

  她埋着头,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拎起凌妤大号行李箱,像是搬螃蟹一样扔给身后的方佳。

  凌妤:“???”

  顾罄抬眼,面无表情:“把这两只大箱子挪开,挡着我找车钥匙的路了。”



  *

  凌妤还挺迷茫,顾罄上楼找了一通车钥匙,最后竟然在她自己手提包里找到了。

  顺便还帮她搬了行李箱。

  这事儿整的凌妤都不好意思,继续提刚才两人箭弩拔张的恩怨。

  三人站在电梯内,顾罄和方佳要去负一楼开车。凌妤给自己补摁了一层键。

  顾罄从始至终未发一言,倒是一边方佳犹犹豫豫的开口:“妤妤,我赶时间,你去什么地方,我派司机过来接你。”

  “不用了,我朋友过来接。”

  电梯正好到一楼,凌妤拖着两个大箱子,往外走。

  电梯内,方佳梗着脖子看,也没看出有人。

  恰在此时电梯感应门关上,方佳盯着电梯壁出神:“朋友,谁啊?”

  顾罄沉默,片刻后从包内摸出一根烟,叼在嘴巴里,顺手摸出车钥匙扔给方佳。

  地下车库黑漆漆的。

  两人沉默的走了几秒钟,顾罄冷不丁问:“凌妤怎么会来港城?”

  方佳一愣,见顾罄有兴趣听,叹了口气,把凌妤那对亲爹后妈的故事一股脑说了一遍。

  “凌泰国想来港城发展,打算把凌妤送来联姻……”方佳说到这里,眼底压着怒火。

  顾罄抬抬了烟棍,蔚蓝色的眼睛里戾气一闪而逝。

  她什么话都没说,默默抽了两口烟草。

  方佳把车从车库开出来的时候,顾罄正好将烟蒂掐灭。

  她矮身坐在副驾驶座上,拍上车门后,漫不经心提了一嘴:“凌妤看上去不像是听他爸话的乖乖女。”

  提起这个,方佳方向盘都打歪了,她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眯了眯眼:“那是你不了解妤妤,她看起来是有小脾气,但血缘关系斩不断,只要凌泰国求妤妤做的事情,哪怕她不愿意,也不会违背自己父亲。”

  顾罄嘴角抽了抽,眼前晃过凌妤桀骜不驯的黑眸。

  她瞥一眼方佳,忽然有些怜悯好友。

  “方姐,你觉得金碧这个人怎么样?”顾罄转移了话题。

  听见金碧两个字,方佳保养得意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纹,脚下的油门险些就要踩到底了,她故作镇定的说:“不清楚。”

  顾罄哦了一声:“不清楚你还穿这样,功课做得不错。”

  方佳:……

  顾罄:“上回吃饭,金碧说她是A大毕业的,我记得你好像也是…………”

  顾罄唇角调侃的笑容挂在嘴边,那句校友还没有说出口,眼角余光忽然瞟到小区正门口,她侧头瞄一眼敞轿跑车内系安全带的的女人,眼底的情绪瞬间淡了下去。

  与此同时方佳也跟着咦了一声:“顾罄,那是顾秀吗?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咦?妤妤!靠,她们竟然认识。”

 

058(补全)

  顾秀是典型的富三代, 就连耳朵上戴着的大耳钉上镶嵌的钻石,都是米国最新发行的限量版蓝钻。

  临近正午,太阳正烈。凌妤抬眼, 便见顾秀的耳朵宛若会自主发出灯光的□□泡。

  凌妤对此一言难尽, 顾秀别的都挺正常的,就是喜欢追求行为艺术,就比如此刻, 大热天的, 她能用皮裤搭配卫衣招摇过市。

  凌妤将遮阳帽往下压了压。

  委婉的看一眼敞篷车正上方的太阳:“你热不热?”

  话落, 顾秀下意识摸向面前升降车篷按钮, 然而侧头的一瞬间, 见凌妤安全带没系好。

  她十分自然倾身。

  “车开出去路口就是红绿灯口,有监控, 我先帮你把安全带系好。”

  顾秀带着目的性,头越凑越近, 一头漂染黄绿相见的头发在阳光下折射出非主流炫酷的色彩。。

  凌妤每回看见她那头五颜六色,便会短暂的出一会儿神。

  她猜想,顾秀的家庭环境一定非常开放。

  否则接受不了她开放的法式浪漫文化, 凌妤短暂出神一秒,飞快拒绝: “我自己来……”

  凌妤几手快抬起手,推拒的动作还没成型。

  下一刻,便被人捷足先登。

  驾驶座车门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一人,凌妤抬头正好与她的视线撞上, 顾罄低眼长睫浓密半垂。

  因为光线太强, 凌妤只能看见她一眨不眨的盯了自己一瞬。

  女人浅色的唇瓣微抿, 手上力道不减, 拽住顾秀衣领, 像是拎小鸡一样将顾秀提起来,毫不留情面的将顾秀扔回驾驶座。

  那姿势轻漫的像是随手扔了个垃圾。

  凌妤愣了愣,正想说话。

  受到攻击的顾秀先一步抬起头,怒火中烧的往车外看,骂人的话几乎脱口而出:“你特么是谁?敢拉扯姑……姑奶……”

  顾秀倏然收声,那句“奶奶”卡在嗓门口,她眨了眨眼睛,又看了一眼站在车门口的女人。

  确定不是自己眼拙认错了人,她先是吞了口口水,把那句“奶奶”给彻底吞进肚子里。

  眼底恼羞成怒的怒火,被强行憋了回去:“姐?”

  顾秀打开车门。

  凌妤震惊的发现,一向视规矩如狗屁的非主流室友,礼貌的站在顾罄身前。

  礼貌的又喊了一声:“大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罄手里握着电话,漫不经心给了顾秀一个眼神,接着细指往后指了指。

  后面,方佳摇下车窗冲顾秀招了招手。

  她大着嗓子说:“秀儿,我的人坐在你车里,帮我好好照顾她,听见没?”

  顾秀还没来得及回头和凌妤确认方佳口中得到的信息量。

  下一秒便见顾罄脸色更冷了些。

  老爷子虽说至今都没有把顾罄的身份对外公布过。

  但是整个顾家的人心里门清,顾老爷子嫡传的亲孙女回来了。

  顾家的家产以后是谁的,都是未知数。

  顾秀肯定不会管这个,这种事情有他爸和他哥操持着,她只管自己。

  可是面对顾罄,她还是心有余悸。

  这位和她年龄差不多大的堂姐,去年头一回见面,面对她和她妈准备的下马威,以三言两语四两拨千斤,令顾秉康给她禁足了整整十天。

  感受到顾罄心情不好,顾秀也不敢硬碰硬。

  “方姐和小鱼认识啊?”顾秀没话找话说。

  像是才看见她站在一边,顾罄掐断电话,瞥一眼凌妤。

  顾秀束手束脚介绍:“小鱼是我留学期两年的室友。”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顾罄忽然想到了上回,凌妤无意识给Q发的一通音频电话。

  原来凌妤口中那位不断撩骚,无时无刻要贴贴的室友,是眼前这小畜生!

  顾罄掀了掀眼皮,冲顾秀露出一个平静的微笑。

  “你爸知道你有这样一位亲昵过分的室友吗?”

  顾秀唔了一声,有些心虚。

  顾罄肯定是注意到她刚才准备亲凌妤的举动,这种混账事情要是被她爸知道,她可能会被打死。

  顾秀装蒜:“什么?”

  “跟我还装什么装?”顾罄的目光从凌妤身上意有所指的绕了一圈,最后点在顾秀脸上,她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警告道:“你单纯玩玩,不出格我不会管你。但你去骚扰她,嗯?后果会怎样,你应该比我清楚。”

  每一个圈子都有圈子里的规矩,就好比顾家家风严谨。

  哪怕如今出柜不在少数,国内婚姻法马上就要会通过同性结婚发案。

  但在顾家出柜,几乎不可能。

  要么凭实力出柜。

  强大到不需要联姻,自己就能给家族带来无法或缺的利益。

  要么就只能被长辈安排。

  顾秀属于后一种。

  尤其是老爷子亲生的孙女没有死,顾老爷子一脉的血缘亲情没有断。

  顾秀她爸和几个叔叔统统不过是老爷子的侄子,就这种又隔了一层的关系,顾家最终落在谁手里还是未知。

  为了加大顾家二房一脉的筹码,顾秀的联姻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顾罄提醒的并没有错,但顾秀的脾气同时被对方挑起来。

  顾罄没有出现港城之前,二代圈子里第一人是顾秀,而不是这个流落在外的小可怜。

  更甚至,即便顾罄有老爷子支持,顾秀爸手里这些年掌握的股份早就立足企业管理层。

  顾秀看着女人那一排过分整齐森白的牙齿,刚要说话。

  副驾驶座上的凌妤懒懒散散开了口:“还走不走?”

  话是对顾秀说的,凌妤的眼睛却盯着顾罄。

  大约实在是无聊透顶,她不自主打了个哈切,狐狸眼很快浮了层郁丽饱满的水气。

  顾罄看过去的时候,就像是看见一只挥舞着爪子的狐狸,拖曳着长长的尾巴,不轻不重瞪她。

  与那双充满蛊惑意味的眼睛对视了足足三秒,顾罄主动避开。

  她瞥一眼头顶烈阳,丢出几个字:“自己心里要有些儿数。”

  顾罄声音是清凌凌的,没有御姐音,纯粹的就像是清泉叮咚,但此刻仔细听,音色里裹着一丝沙哑,平白多了些女人味儿。

  莫名其妙引导旁人跟着她的节拍走。

  她没有加主语,话里话外的提醒也不知道是对凌妤说的,还是对顾秀说的。

  不等两人搭话,顾罄迈腿转身毫不犹豫离开。

  凌妤心里简直了,因为在顾罄转身的那一刻,凌妤清晰的看见顾罄冲她抬了抬下巴。

  那是个警告的动作。

  所以能警告她什么?

  担心她为了接近她,搞她妹妹?

  凌妤木着脸。给整无语了。

  她从兜里掏出一颗水果糖,拨开包装纸,扔入嘴巴里,接着嘎嘣嘎嘣咬碎。

  身后咀嚼糖果的声音嘎嘣脆的传来,顾罄脚步顿了顿,接着僵硬的迈腿离开。

  *

  方佳把车驶出好远,才发现顾罄没了声息,她抽空瞥向顾罄。

  后者打开某搜索栏,正在搜索提问。

  因为前方车辆拥堵,方佳只来得及粗略瞟了一眼。

  “不会吧,你一般能遇到难题,几乎都是大问题了,上网提问能有什么用?”

  不是方佳凡尔赛,主要是顾罄这个人,她智商高,天南海北的知识看一眼就记住了,还能融会贯通。

  要不是她的前半生的身世凄凄惨惨戚戚,方佳能毫不犹豫的说,顾罄这种是天生女主命格。

  她拥有只会在小说里才出现的人类逆天高智商,妥妥的金手指。

  所以,顾罄为什么要上网问问题?离谱!

  决定看看她究竟问的是什么,方佳趁着前面堵车,歪头又看了一眼。

  结果顾罄直接收起了手机。。

  这就是不想让她知道的意思。

  方佳啧了一声:“你不对劲儿,小罄,平常你不是这种心不在焉的人。”

  心不在焉的顾罄撩开眼皮,指了指身后超车的车辆:“三秒,如果不打方向盘,你即将被右后方车辆超车追尾。”

  没等顾罄将话说完,方佳一盘子转了下,有惊无险避开交通事故。

  她歪头冲顾罄比了个大拇指。

  经过这么一打岔,方姨已经失去了和顾罄这小年轻比一心二用的冲动。

  提速将车开到了高架上。

  想着凌妤被顾秀带走,方佳依旧是有些不放心,她嘀咕了句:“你说顾秀靠不靠谱,她带妤妤看房子,要是看到晚上,以她那死皮赖脸的个性。万一留宿怎么办?”

  顾罄不动神色的眯了眯眼,继续查看某问答上的答案。

  提问:老婆总是误解我的举动,以为我想打她,我该怎么办?

  一楼:说清楚啊。

  二楼:所以说,楼主真的有家暴倾向。

  三楼:wsn滚出。

  四楼:渣不渣啊,这种问题你也敢在论坛问。,

  五楼:你说得对,举报了。

  ……

  一百零八楼:楼上答友,你们怎么都歪楼了。就事论事,楼主如果不是家暴的意思。被误会很有可能不擅言辞,如果我猜到不错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个办法。楼主既然说不清楚,那就做啊。她误会你,你就亲她,亲到她破口大骂,却又被你吻的支离破碎,直到骂不下去只能舒舒服服哼哼唧唧。

  ……

  顾罄的视线定格在“支离破碎”、“哼哼唧唧”等词汇上,一分钟后,缓缓的勾了勾唇。

  她歪头看一眼方佳:“方姐,我记得你以前习惯看……”

  方佳:“什么?”

  顾罄顶着张冷艳高贵的脸,上下嘴皮子一捧:“hs”

  方佳更疑惑了:“H?SS是什么”

  “黄色。”

  方佳手一抖,车屁股差点儿歪在后面的车头上:“你是顾罄?”

  性无能顾罄要看hs?

  她不无担忧的看向顾罄:“是不是发烧了……啊?”

  言外之意脑子烧坏了。

  顾罄:……

  *

  顾秀中途接了一个电话,据说她大爷爷临时组了个家庭局。

  她爸让她赶紧回去。

  于是凌妤被顾秀送到目的地后,后者紧赶慢赶的和凌妤道歉离开。

  Q给凌妤推送的房型小区距离港大只有十分钟的车距,平时散步走过去只用二十分钟。

  周围绿化做的十分好,小区幽静,而且容积率高。

  两梯三户,房型坐北朝南,面积带上公摊大约有一百三十平。

  凌妤一个人住,还有些大,但是她也不差那点儿租金,房子大,可以再侧卧开辟一个书房。然后再次卧准备一间健身房出来。

  因为这栋楼盘交房不到两年,房子几乎算是九成新。

  凌妤甚至想着干脆把这一处房产买下来,于是试探的询问了一下中介经理。

  中介态度极好,含着笑:“小姐,这件事情我可能帮不了你。您算运气好,一般人和秀景的房子有价无市,几乎不对外出租。你如果实在有这个意向,房主在您隔壁还有一套房产,下回您遇见房主本人可以向其咨询一下。 ”

  凌妤嗯了一声,再次将这套户型仔细观察了一遍。

  房子十分干净,家里装潢偏简约风,以冷色系为主,大约房主喜欢白色,所有的装饰都是以白色打底,给人一种极精简的冷淡气息。

  凌妤想着自己以后既然要长期居住一段时间,装饰点缀还是要买一些的。

  做好这个打算,她便和中介将租房合同签了下来。

  类似这种将房子委托中介的,房主一般不会出现,凌妤也没有放在心上。

  签完合同,交接钥匙门禁卡,这一系列程序走完。

  凌妤才算是安顿下来,下午正在新房子打扫卫生。

  凌泰国打来一个电话。

  “妤妤,你准备准备,下午跟你五叔…”凌泰国语气一顿似乎怕凌妤反感,改了口:“就上回提过的,五少见一面,顺便陪他去参加一个家宴。”

  业务来了。

  这位五叔大约就是凌泰国给她拉的皮条,凌泰国口中的据说是位年龄五十岁,中年丧偶,小三成群,还不是富一代暴发户那种,而是啃老富二代。不过具体是哪一家的,徐老爷子上回提了一嘴,凌妤当时给老爷子浇花,没记住。想着怎么着,也不会发展下去,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凌妤眯了眯眼,散漫的答应下来:“好哦,什么时候,在哪个地方?”

  *

  凌泰国给凌妤拉的皮条往好了说是联姻,往不好了说,是在卖女儿。

  凌妤旁敲侧击打听了一下这位五叔的喜好。

  凌泰国那边十分耐心,看样子的确很重视这位未来女婿,交代了一堆注意事项后,额外给凌妤发了一张“洛星”出席活动时候的路透图,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凌妤按照洛星的妆容打扮。

  但凌泰国肯定不知道,一般明星上镜,或者出席活动,为了照片效果好看,当然是妆容越浓越好。

  这样照片的效果洗出来才会令五官显的更立体。

  但真正参加家宴,晚宴这种,女生画一个大浓妆,不好看,而且可能掩饰掉自己原本就姣好的面容。。

  凌妤盯着照片看了两秒,非常会来事的应了下来。

  下午打扫完卫生,距离与那位顾五叔见面就只剩下一个小时了。

  两人还没见面,就要把她带到家宴上去,可见正主非常急着结婚。

  凌妤坐在梳妆镜前,冲着镜子里的自己懒懒散散一笑,镜子里的美人也跟着回以她一抹赏心悦目的妩媚笑容。

  凌妤平时不太喜欢化妆,毕竟她五官条件不错,尤其是眼鼻之间自带了媚态,稍微点缀一下,整张脸明媚骄妍挡不住。

  尤其是笑的时候,就真的是坐实了惹桃花狐狸的称呼。

  为了不招惹麻烦,凌妤这几年都尽量戴眼镜,借着镜框的遮挡,弱化身上那股子狐狸精的妖精气息。

  但今晚她肯定不能这么打扮,凌泰国都给她照片了,她如果阳奉阴违,只会打草惊蛇。

  凌妤看一眼洛星照片里修过容的大浓妆,饶有兴致的勾了勾唇。

  接着打开瓶瓶罐罐,开始给自己上妆,先是里里外外涂了六层大抵妆面,她自己吹弹可破的皮肤已经看不见了。

  整个人宛若擀面杖下面的大白面。

  这还不算够,凌妤接着开始上妆,凌妤拿着眼线笔,给自己画了个熊猫眼,在她本身最好看的鼻梁T字部上了粉蜜,接着进一步荼毒嘴唇。

  暗黑系的灰唇打底,加一点血液红。

  这个妆面算是初步完成,做完这些,凌妤特地给自己自拍了一张照片,发给凌泰国。

  【爸,您看打扮成这样,成吗?】

  凌泰国:【记住,豪门世家规矩多,你过去能不开口尽量不要开口。】

  凌妤微笑:【好的。】

  礼服是于欣在江城提前给她准备的,一字肩,粉色碎花长裙,束腰设计,礼服设计理念旨在突出曲线美,以及少女身上甜美的气息。

  只可惜凌妤今天的妆面是大浓暗黑妆,她穿这么个颜色的长裙。

  将人显出十分的老气。

  她本身底子好,倒也并不显得丑,但是就让人一眼看来觉得庸俗与轻浮。

  凌妤对此还不算特别满意,翻箱倒柜,在优越的天鹅颈上挂上原主曾经的收藏品-大粗金链子。

  纤细的手指上戴上戒指。

  戒指鸽子蛋是最闪的那一种。

  做完这些,镜子里的凌妤俨然成了一枚闪闪发光行走的大金币。

  凌妤总算满意了,她扒拉下丸子头,顺手用吹风机给自己吹了个爆炸面。

  那位相亲对象五叔的电话便也就在这个时候,拨了过来。

  凌妤不紧不慢的抿了口温开水,这才接通电话。

  电话线另外一边传来中年男人的声音,对方大致意思是他的车不能进入小区。

  听起来似乎还有些火气,隔着电话线,凌妤听见这位五叔和保安正在起争执。

  “你特么知道我是谁吗?你敢这样和我说话。”

  凌妤挂断电话的前,正好听见这位年龄大约过五十的中年人放狠话。

  语气轻佻又狠厉,听起来像个刺头。

  *

  凌妤眯了下眼,提前对这位五叔有了进一步认识。

  她拎着手提包,花了五分钟,抵达小区门口。

  门口听了辆限量版越野,因为车型大,此刻恰好堵在小区入口处。

  车主是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身材中等,个头也不算高,凌妤穿着高跟鞋,对方竟然比她矮一些。

  他穿着黑西装,裤筒下露出的袜子是白色的,此刻和保安对峙着,说话嘴角竟然有白沫飞溅。

  凌妤几乎一眼就两人认出来了,眼前这位就是凌泰国给她找的一表人才的联姻对象。

  凌妤冷不丁的笑了下,随后祭出同等油腻的笑容,走过去。

  “啊呀”

  人未到,声先至。

  “吵什么吵啊。人家站在外边好热的拉。叔叔,你好没好?”

  顾秉涛应声回头,他脸上的怒意还没有褪去,直愣愣盯着凌妤。

  “你谁?”

  凌妤顶着一张大浓妆。又走近了两步,顾秉涛下意识往后退。

  凌妤见此,唇角的笑容拉的更大了,惊讶道:“帅气的叔叔,你好啊,我是凌妤,初期见面,你长得比我想象之中帅气呢?”

  顾秉涛油腻的大肚腩不自觉抖了抖,他三十岁以后,就还没有得到过帅气这个称呼。

  而眼前的杀马特妹妹还在用她那双熊猫眼给他抛媚眼。

  顾秉涛把妹这么多年,头一回,有点儿肾虚。

  这会儿完全忘记了找人将眼前保安开除的事情,他不可置信的看向凌妤:“你是凌妤?可你爸给我的照片不是这样的。”

  顾秉涛说着,下意识就要去掏手机。

  没想到凌妤飞速反应过来,比他还快,十分上道的打开手机相册,摆给顾秉涛.

  “是这样的不?”

  凌妤冲顾秉涛抛了个媚眼,当然这已经不能称之为媚眼了,熊猫眼画的太重,笑起来,就像是在瞪人。

  顾秉涛甚至喊到了身上毫毛直竖,他本能的抹了一把汗,本能生出一阵被人揍的危机感。

  但仔细看眼前的小姑娘笑的特别无害,唇角是弯的,熊猫眼也是弯。

  总而言之,大下午的见鬼了吧。

  顾秉涛抖落一身鸡皮疙瘩,这才隔着老远的距离,瞥了一眼凌妤的手机屏幕。

  好家伙,照片上的女人,一颦一笑都是像是妖精一般勾动人心弦,和眼前站着的女孩儿没有任何一处想象。

  顾秉涛肚子里冒出一堆的火气,但想到他三哥的计划,一时半会儿,身边的确找不到合适的女人和他结婚。

  顾秉涛压着情绪问:“你照片怎么与真实相貌相差那么多?”

  凌妤搓搓手,唇角露出杀马特蜜汁自信,她仔细回忆了一下顾秀黏糊糊的模样。

  笑的十分腻歪:“啊这,叔叔,你这就不懂了,咱们女孩子发照片肯定要修图的拉。也没有差太多吧,我觉得自己本人比照片好看多了。”

  凌妤仰起眉眼:“是不的拉?”

  顾秉涛:……

  *

  凌妤在顾秉涛面前惊艳的出场方式效果显著,震碎了顾秉涛的审美三观。

  中年油腻大叔连逢场作戏的样子都不愿意跟她做,直接将她赶到车后座。

  令凌妤意外的是,被照骗,怒气值爆表的油腻大叔,依然打算带她去参加家宴。

  这就绝了,凌妤舒服的依靠在越野车车后座上。

  笑眯眯的套话:“叔,你怎么看上去不开心啊。”

  这就像是在伤口撒盐,顾秉涛更气了,一口老血梗在喉咙口。

  害怕自己一巴掌将身后杀马特给扇下车。

  顾秉涛咳嗽了一声并不接话。

  他肃着个脸:“不要喊我叔 ,你爸应该跟你说过咱们有联姻的意向。”

  凌妤无辜的耷拉下眼皮,语气失落:“可您看起来似乎并不愿意,强扭的瓜不甜……”

  顾秉涛见她眉眼间都是真情实感的不安,放缓语气道:“这样跟你说吧,我要马上结婚,需要一个太太。咱们的婚姻期也有可能不太长。当然在联姻期间,我不会亏待你们家,你懂我的意思?”

  “不懂。”凌妤眨巴了下大眼睛,捧着脸,用那双大而黑的熊猫眼扫视顾秉涛:“叔,您不喜欢我干啥要和我结婚啊?我要的是爱情。”

  顾秉涛心脏一抖,他看着凌妤那痴女的一瞥,这辈子头一回感觉到了毛骨悚然的惊吓。

  他都五十岁了,这是第一位少女要和他发展爱情。

  顾秉涛被吓到;脸上的表情绷不住:“小姑娘,你知不知道我今年多大岁数。”

  凌妤变态的笑了下,她把玩着脖颈上垂下来的粗金项链,不做人的笑了下:“当然,五十岁太小了点,要是六十岁,就更好玩了。”

  她一边说一边扒拉金链子,车内传来金属转动的嘎吱响声。

  顾秉涛转动方向盘的手指一哆嗦,车身险些碰上路边的防护拦。

  他的心脏受到了巨大惊吓,此刻日暮西山,越野车逐渐驶入盘山公路,外边黑灯瞎火。

  顾秉涛莫名的觉得他要心脏病犯了。

  凌泰国那孙子,竟然把家里的变态女儿放出来,给他当老婆?

  顾秉涛气的脸都成了酱紫色,下一秒,凌妤忽然打开了视频对话。

  “你干什么?”顾秉涛哆嗦着唇,与后面变态杀马特对峙,

  黑灯瞎火的,凌妤一歪头,手机屏幕上的微弱亮光打在她的脸上,灯光效果上头,看上去更恐怖了。

  凌妤作里作气的冲顾秉涛笑了下:“秉涛,我给我爸接个视频,毕竟人家是一个小姑娘,这里黑灯瞎火,人家害怕……”

  顾秉涛:……

  他……他更害怕。

  凌妤快笑疯了,但是她今晚扮演的角色是杀马特变态,肯定不能正常的笑出声,于是她沙哑着嗓子,桀桀笑了两下。

  就这几秒耽误的功夫,凌泰国接通了视频电话。

  “爸,我在去秉涛家的路上。”

  ……

  "挺好的。"

  ……

  “我很满意。”

  ……

  凌泰国在电话那端笑的十分开心:“顾五总,我女儿以后就麻烦你照顾了。”

  顾秉涛有苦难言,他只要今晚,应付完顾老爷子和他三哥,就把眼前这杀马特给踢了。

  娶这么一个变态,契约婚姻根本不安全。

  凌妤挂断凌泰国电话后,装变态的工作差不多到了尾声。

  至少她可以肯定这位五叔,绝对不会继续和凌家继续联姻。

  大约自己今晚就是陪他走个流程,豪门大家族家宴十有八九都是逢场作戏。

  凌妤整完大叔,心情还不错,翘起二郎腿,靠躺在车后座上,

  随口喊:“秉涛啊……”

  顾秉涛扣着手指才能维持住自己表面上的平静,他稳着方向盘,打断凌妤:“你叫我顾五叔。”

  凌妤憋住笑,装模作样的啊了一声。

  “这样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我比你二十六岁,家里侄女都比你大。"

  这算是说了一句实话。

  凌妤懒懒散散哦了一声,落寞的问:“那叔,您家里什么情况啊,今晚把我带过去,我需要注意什么吗?咱爸,啊呸!咱老人家对待准儿媳妇有哪些忌讳?”

  杀马特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句句都不离结婚为主旨。

  满脸变态表达着她对他的势在必得。

  顾五叔肝脏都在颤抖。

  浑身翻涌着不舒适,他看一眼外面的夜晚,有那么一刻感受到自己晚节不保。

  成日在河边走,头一回被一个变态女人给吓得不敢吱声,生出恐惧。

  顾秉涛拉下唇角,又想起三哥的计划。

  他现在肯定不会和后面这位结婚,但今晚打着结婚的名头,他能从老爷子手里扒拉一点儿股份出来。

  打着这样的盘算,顾秉涛调整了下面部情绪,将自己家里的情况简单的和凌妤说了一下。

  凌妤花了三秒钟,简单总结。

  油腻大叔家和别的豪们世家一样,家里派系多。

  但唯一的区别是,这个家里大家长是他们这些晚辈亲大伯。

  大家长独生儿子、儿媳妇早在二十多年前寻找失散的女儿的时候去世了。

  顾秉涛的大伯老来丧子,这才扶持了他们几个侄子。

  而顾秉涛前面还有两个亲哥哥。二哥从文,三哥跟着大家长学习经商。

  四哥前几年去了,顾秉涛则是最没用的那一个,一把年纪,连个正经的工作也没有,全靠吃哥哥的红利。

  这一回应该是接着成家立业的名头,想要求着他大伯也就是顾家的当家人给个工作。

  “你过去后,不需要说话。”顾秉涛对凌妤没有抱太大希望,虽然觉得身后的女人长得不符合顾家选媳妇的标准,但他一向是个混不吝的性格。

  而且只需要今晚蒙混过关,以后他找到合适人选再换。

  凌妤只要没有惹怒老爷子,其他别的事情,顾秉涛相信她三哥都会帮着打圆场。

  “安安静静的坐着。”顾秉涛再三交代:“当花瓶会不会?”

  凌妤哦了一声,佯装失望的耷拉下眼皮。

  “我们家规矩多,家风严谨。但你也不要过于担忧,我大伯身为亚洲首富,他自然不会跟你一个杀马……小朋友计较。”

  凌妤手指一顿,冷不丁抬头:“大叔,你大伯是谁?”

  “亚洲首富顾清朗,怎么你连他都没听说过?”顾秉涛将车驶入别墅区,冷不丁又道:“到了。”

  凌妤脸色僵硬,看一眼前方灯火通明的别墅。

  有那么一瞬间双腿下意识缩了缩。

  亚洲首富!好家伙,而且姓顾!

  凌妤眼底掠了层懊悔之色,刚才只顾着整人,自嗨上头,竟然降智连这种可能的巧合都没有想起来。

  小说里,顾罄的亲爷爷好像也叫这个名……约等于她现在正在去顾罄家里,再一次和那凶巴巴的女人碰瓷。

  绝了!

 

059

  凌妤不想蹚顾家这一滩浑水。

  不仅仅是因为担心碰瓷问题, 关键在于,她对于顾罄升级细节走向,一无所知。

  008给她的剧情线, 去除了细枝末节。

  凌妤这里总结的有用信息只有:顾家是顾罄踏上人生高地的最后一块踏脚板。

  踏板顾名思义是会出现不断打脸剧情的, 顾罄未来会以雷厉风行的手段摧毁家族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并成功继承顾家的财富,带领顾氏企业走向世界,而她本人同时兼顾律所, 在律界斩获的0失误业绩荣登律界第一人。

  根据小说结局推算剧情, 顾家人无疑是顾罄升级打脸道路之中最后的一波配角、反派。

  他们其中大部分人结局已经既定, 凌妤身为完成任务, 退居二线的编外人员, 强行横插进顾罄最后的升级剧情里,十有八九惹麻烦。

  凌妤对自己有很清楚的定位, 完成任务之后,她便是这个世界土著人类, 并获得寿终正寝的权利。

  她对普通人作天作地没有关系,可是涉及剧情走向这种事情,一不小心就会被拉入其中。

  保险起见, 最好远离。

  凌妤单手支棱着下巴,正犹豫该怎么找借口溜走。

  “你记住,一会儿进去,不要表现的太……”生疏。

  顾秉涛看一眼车后座对他占有欲极强,满眼都是“占有欲”的杀马特。

  剩下交代的话说不下去了, 事实上他根本不担心凌妤露馅, 毕竟这位杀马特变态, 专挑他这种优秀的老年男人喜欢。

  但想到今晚计划, 顾秉涛只能忍住心底膈应, 强调道:“今晚你的身份是我带回家的未婚妻,你对我所有行为一定要热……热情,明白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十分嫌弃。

  凌妤应声抬眸,率先看见后视镜里倒映的一张浓妆墨彩脸。

  外边灯火辉煌的,凌妤眨了眨眼睛,冲镜子里艳俗的杀马特脸审视了几秒。

  下一秒,掏出小镜子。她找到解决方法了。

  顾秉涛半天不见凌妤说话,诧异的扭回头。

  接着看清楚凌妤的那张脸,瞳孔发生地震:“你你你你……做什么?”

  “补妆呀。”凌妤扬起脸,冲顾秉涛抛出一抹甜腻的笑容。

  “人家第一次见五叔的家里人,一定要好好打扮自己的拉。”

  顾秉涛嘴角抽搐,脸上的表情已经维持不住了。

  地下车库幽暗的灯光投射在身后女人那张白的渗人的脸上,顾秉涛只能看见宽面条一般的黑粗眉,宛若毛毛虫蜿蜒其上。

  厚粉随着她抬头动作,扑簌簌往下坠。

  如果刚才还能看清长相的话,经过她这么一补妆……

  顾秉涛吓得眼珠都快瞪出来,他深吸一口气,不忍直视的抽回视线:“你……?”

  “不好看吗?”凌妤歪头打断他。

  顾秉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啦好啦,人家知道啦。”凌妤眨巴了下眼睛,接着从手提包里又掏出一支暗灰色口红,往嘴巴上捯饬。

  “人家一定画到你满意为止。”

  “的啦!”

  顾秉涛:……

  他好想将这女变态赶出去。

  *

  凌妤扒拉了两下爆炸面头发,看了眼后视镜里认不出全貌的自己后。

  总算满意的跟在顾秉涛身后上了楼。

  顾家的别墅占地面积比徐家老宅要大的多。

  客厅是圆形的,赤金色宫廷风的欧式茶几上摆放着烹煮的茶水与点心,佣人整齐的退居后排,随时等待为主人奉茶。

  此刻定制U型沙发上坐着一圈的人,凌妤粗略的扫了一眼,加上周围佣人,客厅里大约有十多人左右。

  这么多人待在客厅里,竟然不显出一丝半毫的拥挤。

  “快用饭了,五弟怎么还没过来?”

  说话的是顾三夫人 ,同样是世家出身,她虽是有些老了,但仪态俨然有了大家族长媳的风范。尤其是在顾老爷子几个侄子之中,顾三叔才是最能干的那一位。

  家里管事,带有总结性发言以往都是她。

  顾二婶放下手里针线:“接人去了。听秉承说,五弟今天要带个人回来给老爷子掌掌眼。”

  顾二夫人穿了身旗袍,相比顾三夫人,她脸上多了一份淡泊,顾二夫人出身腐书网,和顾二叔都是大学教授,这些年顾二叔去了科研院,她年纪大了,退下来相夫教子。

  同样是一把年纪的人,她脸上的妆容朴素不少。

  顾三夫人哦了一声,顾五叔今晚要带人回来这件事她提前知道的,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看了眼头顶的欧式钟盘,冲大儿子使唤道:“给你五叔打个电话,你大爷爷他们谈事应该快结束了。别指着让老人家等,胡闹也应该有个胡闹的限度。”

  顾三夫人的话刚落。

  “妈,您可别折腾我哥。”顾秀叉了半块苹果扔入嘴巴里:“五叔每回都踩点到,您让我哥打电话不是挨训吗?”

  她坐没坐相的歪在沙发里,顾三夫人皱着眉,一巴掌招呼在顾秀头上:“仔细你爸回头……”

  顾三夫人训斥的话还没说完。

  下一秒的顾五叔的声音便横插了进来。

  “秀儿,在你心里,五叔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的。”

  与此同时,客厅里顾家的一众小辈连带两位长辈应声扭回头,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僵在脸上。

  看着顾秉涛身边的杀马特,客厅陷入了死一样的安静。

  最先给出反应的是顾秀,因为刚吞进一块苹果,卡顿在喉咙口,她生理性飙出眼泪,剧烈的咳出声。

  随着这声咳嗽,惊醒了顾家一众人。

  *

  凌妤走在顾五叔身边,后者深怕她靠近,僵硬着背脊,尽量保持着一定距离。

  凌妤忍住笑,扫视了一眼众人,目光重点落在顾秀身上,见后者没有认出自己。

  凌妤心情好了点儿,这意味着顾罄同样不可能认出她来。

  凌妤摆出甜腻腻的笑,看向顾秉涛,先一步开口:“阿拉,秉涛。咱嫂子、侄子侄女都看着呢,你快别杵着,赶紧介绍呀……”

  顾秉涛脸色僵硬,他用眼神示意凌妤不要说话。

  凌妤瞪他一眼:“知道你护着我,但是他们都是自家人。第一次见面的,我哪怕受点委屈,也不能没有礼貌的拉……”

  凌妤可不管顾五叔脸上的难堪。

  她又不是真的来联姻的。

  凌妤一向睚眦必报,谁让这位顾五叔一把年纪了,还想着着找个二十出头的妻子,碰到凌妤头上,只能算他倒霉。

  尤其是,她等会势必遇见顾罄,万一掉马社死?

  顾五叔罪加一等,凌妤生气,脸上笑容拉的就越大。

  见众人不说话,她作天作地的挂着笑:“大家好啊,我叫妤妤,秉涛的对象。”

  凌妤根本不看众人表情,自来熟坐在U型沙发上。

  随后指着茶几上橘子,旁若无人眨巴着眼冲顾五叔说:“秉涛,人家饿了……”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对准顾秉涛,因为凌妤这一波自来熟操作,顾秉涛气的肝脏疼。

  但同时又被女变态的无耻厚脸皮吓到了。

  深怕凌妤继续说出什么变态的话,导致自己在所有人眼里晚节不保。

  他强颜欢笑的上前,在一众人眼珠子都快惊掉下来的表情中,任劳任怨给凌妤掰橘子。

  只祈求吃能堵住她的嘴。

  凌妤憋着笑,只是被男人碰过的橘子她是不吃的,顾五叔帝递过来的时候,橘子啪的一下掉在地上。

  她看见后者瞬间变得铁青的脸色,于是仰起头挎着脸嘟囔:“对不起嘛,人家不是故意的。你放心。这橘子是你亲手掰的,代表你对我的爱意,我会捡起来吃的……”

  顾秉涛被凌妤甜腻痴情变态的目光扫荡,吓得肝胆俱裂,他想起刚才车上,杀马特亲口说自己喜欢六十岁的男人的表情。

  顾秉涛手指一缩,飞速拎起地上的橘子扔入垃圾桶。

  顶着一张吓僵的脸,转而看向身后佣人,恶狠狠训斥:“白养你们了,没听见凌小姐饿了,还不赶紧拿点点心出来。”

  凌妤以这种出场方式,震惊了顾家上下所有人。

  她左一口三嫂你裙子不错哦,右一声大侄子,你手中的财经新闻是什么意思拉。

  尽管顾三夫人反应过来,措辞呵斥,下一秒。凌妤眼泪汪汪看向顾五叔,把“秉涛”叫的千回百转。

  后面还带两声“桀桀”笑的语气词。

  顾五叔像一面墙一样,强颜欢笑站在凌妤身前遮风挡雨、场面一时非常精彩。

  人生第一次看见混不吝的顾五叔跟个孙子一样受人奴役,顾秀险些快绷不住笑出声。

  心说,这是哪儿来的神仙。

  *

  顾老爷子书房。

  顾罄、顾二叔、顾三叔分别站在书桌两侧。

  老爷子正在写毛笔字,手腕高悬,在宣纸上落下最后一笔。

  顾三叔率先上前打破了满室幽静:“写的太好了!大伯的字都比得上当代书法大家郭先生了。”

  顾清朗搁下毛笔,并没有承了顾三叔夸奖,他侧头问右手边的顾二叔:“秉承,你怎么看。”

  老爷子今年七十多岁,他穿着一件宽松的改良版唐装,大约是因为养生的原因,不显老,看上去比一边的顾二叔还精神一些。

  被点名,顾二叔上前两步,他戴上眼镜,脸上是痴爱的表情。嘴里只絮絮叨叨:“好字,赏心悦目。”

  见他这么副表情,顾清朗不由失笑,他乐呵呵的将目光落在顾罄身上:“你两位叔叔都说好,小罄你说说,好在哪里?”

  “爷爷考我吗?”顾罄笑:“孙女不懂,最多只能看出爷爷写的是柳体,笔锋骨力遒劲,结体均匀瘦硬。”

  老爷子笑着摇摇头,见一屋子三人都说不出好在哪里,他倒也没跟他们解释。

  见顾二叔拿着放大镜研究书桌上那幅字,顾清朗挥挥手:“行了,今天正好家宴,拿下去让浩哲、秀儿几个小辈也看看……”

  *

  凌妤正在作天作地的摧毁顾家所有人对她的认知,她本身目的就是来破坏联姻,经过这么一番闹腾。

  别说顾五叔会把她娶进门了,整个港城没哪家愿意要她这种。

  越是有钱的人,说话也就越隐晦,尤其是顾家,家风严谨。

  类似顾三夫人顾二夫人,不可能对外直截了当说她是丑人多做怪,最多也只会给她按个折腾人的头衔。

  这么个名声传出去,凌妤最多不过是被凌泰国恶狠狠骂几句,倒不会怀疑她是故意的。

  因为她本身就是个二世祖,言行不当很正常。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凌妤正在作:“人家今天穿的是高跟鞋,脚指头疼,阿拉,还有多长时间啊,能不能给我找双拖鞋换上。”

  听见身后“叮咚”一声,顾秉涛表情都裂了,他递给凌妤一个适可而止的眼神。

  凌妤“阿拉”了一声,捂住了嘴。

  顺着顾秉涛的视线看过去,顾罄搀扶着老爷子走在最前边,顾二叔顾三叔紧跟其后。

  隔得远远地老爷子目光在凌妤的身上停顿了一秒。

  顾五叔冲凌妤使了一个颜色,条件反射上前拉她胳膊,打算过去和老人打招呼,凌妤巧妙的避开。

  倒是没有作妖,只是避开顾五叔碰触。笑眯眯顶着爆炸头与顾五叔并排走到老爷子面前。

  顾五叔笑着叫了人。

  而后冲老爷子介绍道:“大伯,这是我对象。她叫……”

  凌妤倏然抬起头,接过话头:“大伯好。二哥好,三哥好……”

  她的目光依次从眼前四人身上滑过,最后才落在顾罄身上,原本以为后者压根不会理她。

  哪里知道目光睇过去的时候,顾罄冷不丁抬眸。

  猝不及防撞入女人凉凉的眸子里,凌妤心里一个咯噔。

  她深吸一口气,扬眉若无其事的继续刚才的自我介绍:“大侄女好……”

  “我叫妤妤,是秉涛的女朋友……”她没有带姓,想来也不会引起怀疑。

  毕竟这个世界上叫鱼鱼的人太多了。

  凌妤自我介绍完,顾罄的冰凉的目光都没有撤回去。

  凌妤也不太怕,她笃定顾罄认不出来自己,顶多被对方怀疑。

  只要她不承认,尴尬的就不是她。

  同一时刻。顾罄眯下眼,唇角拉出一抹荒谬的弧度。

  大侄女?

  她盯着凌妤熊猫眼看了两秒,嗤了一声,自然的抽了回去。

  凌妤的“大伯”称呼,顾老爷子没有应下来。

  他只是轻飘飘的看一眼顾秉涛:“这一位你是认真的?”

  顾秉涛心虚的瞥开眼,回答的斩钉截铁:“嗯。”

  他说完就要去拉凌妤的手表忠心。

  顾罄冷不丁开口:“五叔。”

  顾秉涛一愣:“嗯?”

  大侄女冰蓝色的眸子与他对视。

  那目光没什么情绪,但平白让顾秉涛感到与老爷子一模一样的厚重气势,像是警告?

  顾秉涛悚然一惊。

  “有那么多小辈看着呢,注意一点。。”

  顾罄说话毫不客气,嗓音清凌凌的,垂着眼看人,无端给人几分盛气凌人。

  顾家如今没人敢在顾罄身前摆架子,一方面碍着老爷子面儿。

  另外一个原因是顾罄自己有大本事,顾家今年珠宝展办起来,全靠顾罄年前打赢了品牌代理的官司。

  顾秉涛讪讪的笑了一下,见老爷子站在一边一言不发,两位哥哥也没有出来打圆场,心里七上八下,只能硬着头皮冲顾罄率先开口,也不接刚才的话茬,转移话题道:“大侄女,这是你未来五婶,你叫一声。”

  顾罄气笑了。

  她自己连声老婆都还没叫过,顾秉涛却叫的欢腾!

  顾罄视线慢悠悠挪向凌妤,凌妤还没察觉到危险逼近,坦然自若抬起头。

  四目相对,空气陷入死一样的安静。

  顾罄的眼神凉飕飕的,像是凌妤掘了她祖坟。

  凌妤叹了口气,顾罄果然是最难搞的那一位。

  但是她现在又不能暴露自己脾气,跟她正面刚。

  凌妤努力调整了下面部表情,将熊猫眼弯成巨轮,翘首以盼的回视她。

  回国以后,头一回给足了顾罄脸面。

  凌妤以为对方至少给个面子叫她一声的时候。

  顾罄唇角抿直,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不叫!”

 

060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顾罄这么不上道, 是凌妤没有想到的。

  饶是她作天作地、演技逼真,这会儿脸上也有那么短暂的一瞬裂纹。

  另外一边,顾五叔屁都不敢放出一声。

  凌妤瞥他一眼, 对方用沉默示意凌妤自己解决。

  顾罄抬眸就看见凌妤不向自己求救, 向顾秉涛求助?

  她脸上的表情彻底消失,眼底带了丝郁气。

  凌妤抬头时,恰好撞入顾罄幽邃的瞳仁内。

  她是丹凤眼, 内双, 垂着眼皮看人, 眼皮堆叠在一起, 与生俱来带着丝冷艳刻薄的审度。

  所以……这又是怎么了?

  凌妤一脸懵逼, 全天下就顾罄最难搞。

  凌妤心想我上辈子是辜负了她还是渣了她全家啊?顾罄这辈子对她要不友好成这个样子。

  如果不是顾忌到最后一丝遮羞布,搁平常, 凌妤直接出手揍人了。

  努力调整了一下狰狞面色,再度仰起头时。凌妤顶着那张惨不忍睹的脸自来熟的冲顾罄作:“什么嘛, 又不是抢你老婆,叫一声会怎样哦。”

  顾罄长睫下垂,她逆着光站着, 一错不错的盯着凌妤,暗色的阴影下脸色看起来极冷。

  那模样像是再说,被那么多人觊觎,你还敢顶嘴?

  有那么一瞬,凌妤甚至感到顾罄即将要动手了, 她投递过来的目光恨不能将自己生吞活剥。

  然而, 顾罄最终什么都没有做。

  女人抽回视线, 在所有人以为她不会再搭理凌妤这杀马特的时候。

  顾罄慢悠悠随口道:“我不高兴叫。”把自己老婆推给别人, 凭什么呢?

  就顾五叔这种, 他也配?

  顾罄的语气压了丝火气,听在凌妤耳朵里,很容易变了味道。

  那表情像是对她说:你也配?

  凌妤理解就是这么个意思,她恶狠狠瞪了顾罄一眼,无语了:……

  *

  顾秉涛一把年龄,娶一位岁数能够当自己女儿的小姑娘,这件事搁谁眼里都不算太体面。

  顾罄继承了老爷子刻板疏淡的性子,做事情一向是有一说一。

  她不承认凌妤这个五婶并不意外,不过令众人没想到的是,她当场将话说的那么不留余地,着实打了顾五叔的脸面。

  偏生老爷子站在一边,并没有出声制止。默认了顾罄的举动。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顾老爷子是不承认顾五叔今晚带回来的这个女朋友的。

  顾三叔狠瞪了眼顾秉涛,有些生气让他带人回来,怎么还带了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人。

  尽管生气归生气,场面僵持着也不是事,顾三叔冲不远处的顾三夫人使眼色,夫妻两对视一眼。

  顾三夫人很快心领神会,插入三人之间,随口打了个圆场,转而搀扶着老爷子,引入正座用餐。

  凌妤瞥一眼顾罄,女人侧着脸,跟在老爷子身侧,明明低头敛目与老爷子交谈。

  凌妤却有种被对方目光监控的错觉。

  她眨了眨眼,下一秒顾秉涛一脸气急败坏的挡在她面前。

  他压着脾气,小声警告:“让你不要说话你为什么一定要说话?”

  凌妤地铁老爷爷看手机:“人家就是想说嘛,理智管不住嘴。”

  顾秉涛气结:“今晚家宴如果因为你给我搞砸了,我不介意让凌泰国滚出港城。

  他的语气已经很严厉了,事实上老爷子如果不承认凌妤,顾秉涛今晚接着结婚进入总公司领导层工作的事情,十有八九有无法成功、

  饶是他担心凌妤这个变态对他有别的肖想,但此刻刚被顾罄下了脸,又间接被顾老爷子无视个彻底。

  顾秉涛无处发泄,平日里的混不吝的暴厉脾气便上了头。

  便将狠话撒在凌妤头上。

  凌妤一挑眉,出乎预料爽快的哦了一声:“知道啦。”

  没预想到她这么好说话,顾秉涛不放心的继续道:“安全起见,你总之一句话不说为好。哪怕我大伯问你问题,也不用回答,明白吗?”

  凌妤点点头。

  顾秉承正在环视,烦躁的侧过身,重复道:“到底明白了没有?你是哑巴吗?”

  凌妤眨巴了下大眼睛,一脸哀愁,脸上泫然欲泣。

  顾秉涛嗤了一声,心说又来这招。

  他勉强鼓足勇气回视眼前杀马特变态造型,接着看见她上下嘴皮子一碰,眼底挂着甜腻腻的笑意,而喉咙口却发出惊悚嘶哑的“嗬嗬嗬”声。

  顾秉涛目光定格在凌妤两片暗灰色的唇瓣翕合上,三秒后,他像是患上了帕金森病似的,步伐凌乱往后连退三步,由于动作过快,打上发胶的碎发狼狈的从脸侧滑落,吧嗒在脸上。

  顾五叔捧住胸口,喘粗气,看都不敢多看身边变态一眼。

  “你干什么发出这样的声音?”

  凌妤憋着笑,半仰起头,她这个角度恰好看见顾五叔吓得惨白的一张脸是,深怕这不中用的老男人心脏病犯了。

  凌妤见好就收,冲顾秉涛眨巴了下眼睛,满脸无辜道:“秉涛,是你不让我说话了拉。人家都听你的……就是不说话我容易嗬嗬嗬,怪可爱的。”

  她盯着顾五叔的眼睛,捂住嘴巴,像是生怕他生气似的,又发出一连串“嗬嗬嗬”声。

  顾五叔勉强支棱着双腿,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他深吸一口气,强颜欢笑,沉默片刻,败下阵来,沧桑道:“不然你还是说话吧。”

  凌妤促狭的笑了下:“好哦。”

  “……”

  不远处顾秀都快笑疯了,如果之前没有发现凌妤的骚操作,一分钟前她见顾罄盯着顾五叔那边,也跟着好奇看了一眼。

  没想到竟然能看见这种精彩场面。

  “她是哪里来的神仙,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没有见过五叔被女人吓得这么惨。“嗬嗬嗬”亏她想得出来,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

  顾罄站在一边,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唇瓣:“是学的挺像,坐在轮椅上就更像了。”

  顾秀饶了饶头:“什么啊?”

  “像什么?轮椅又是什么梗? ”

  凌妤仰起头的时候,恰好和顾罄瞟过来的目光撞上。

  四目相对,凌妤从顾罄蔚蓝色的眼睛里看出一缕意味不明的笑意。

  想要仔细看的时候,对方若无其事的抽回了视线。

  顾家家宴的座位次序从大到小,依次排开。

  从凌妤的角度,只能看见顾罄似乎正准备拉开餐椅座下,她身边站着顾秀,两人像是正在谈论她,视线时不时的往她身上瞟一眼。

  顾秀像是问了什么,顾罄抬眸瞥了自己一眼,唇瓣动了动,缓慢的吐出一个词:“顾艇。”

  凌妤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确定自己看的十分清楚,顾罄的唇语就是“顾艇。”。

  凌妤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脸色僵硬,尴尬到抠脚趾。

  没想到不过借用一下顾艇方面变态表情包,自己还特意改良过,就这!

  还能被顾罄认出来。

  她原本想麻痹一下自己,语言文化博大精深,万一自己理解错了呢?

  偏生顾秀没情商的继续追问:“什么?顾艇是谁?”

  她这么嚷嚷了一嗓子,想不听见就很困难。

  凌妤心塞的不行,总算明白顾罄刚才为什么不喊她的原因了。原来早就知道自己在演戏。

  她垂下眼皮,前边电梯壁镜面上折射出自己不容直视的一幅尊荣,再一看身边站着的老男人。

  凌妤人生头一回,这么掉份过,尤其是在自己最不想输掉的人面前。

  太离谱了!

  离谱到她已经不敢再看顾罄脸上的神色。

  尤其是以顾罄不近人情的个性,此刻指不定正筹划着怎么揭穿自己。

  想到这里,凌妤内心一言难尽。

  至于吗?她就是出来演戏而已,至于再次遇见顾罄。

  对方至于智商那么高,看穿揭穿她?

  凌妤只祈祷顾罄今晚能善良一些,哪怕她不善良,看在以前贴在一起,一夜妻妻白日恩的份上,凌妤希望她知恩图报。

  社会性死亡是小事,她今晚好不容易作出来的形象不能掉马。

  凌妤慢半拍的抬起头,跟在顾秉涛的身后,依次入席。

  *

  顾家的餐桌是豪华欧式木雕花设计宫廷款长条大餐桌,餐桌上各色食物小点,已摆放好。

  身后一排的佣人正训练有素的为顾家一众人拉开餐椅,顾家是大家族,每个人的位置都有严格的长幼次序。

  老爷子坐在长条餐桌主位,按照辈份,其余人依次散开。

  凌妤跟着顾五叔入座,按照辈份,顾罄正好坐在她的下手边。

  顾罄对面是顾家大哥顾浩哲,顾秀挨着顾罄座。

  凌妤想到自己刚才露馅的事情,入座后心虚的瞥一眼顾罄。

  然而后者根本不搭理她,展开三角巾,冲身后的佣人要了一张餐单。

  类似顾家这种大家族,尽管是比较简单的家宴,每个人都有一份订制的菜单。

  这样可以保证在自己碗碟内的餐点大都是自己喜欢吃的。

  而不会出现有人站起身,躬身到远处夹取餐点的现象,这种行为在正规的家宴上非常不礼貌。

  凌妤接过佣人递来的菜单,正在思考吃点儿什么。

  隔壁顾罄已经点好了,她将菜单递还给佣人,语气淡淡:“再加一杯牛奶,就这样。”

  凌妤心里啧了一声,顾罄竟然和自己有同一个爱好。

  她还没来得及表达惊讶,不远处顾二叔站起身,从保姆手里接过一幅字。

  顾二夫人瞪他一眼:“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能等吃完饭再说,非得要大伯出面教训你……”

  顾二夫人嗔怪道,眼睛却是看着顾老爷子。

  没有哪个大家族家宴的时候,拿出字出来,自家老公爱字画,但也不能在家宴上丢了分寸,顾二夫人深怕老爷子怪罪了去,索性先发制人。

  主位上的顾老爷子冲顾二夫人挥挥手:“家宴还没有开始,没那么多规矩。”

  老爷子见顾二叔爱不释手,脸上不自觉多了点儿笑容。笑呵呵道:“你们也看看吧,秉承、秉康,小罄都说这幅字好,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好,你们也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

  字是老爷子手写的,他淫浸书法一道多年,今晚这一副字大约是他这么多年来写的最有神韵的一幅。

  老人年龄大了,倒是有些老小孩的心思,寻找认同感。

  顾二叔应声将这幅字仔细的递给众人欣赏,只可惜没有一个人说出好在哪里。

  顾清朗脸上有些遗憾,倒也没多说什么。

  恰在此时,顾秉涛忽然看向凌妤,插嘴道:“我记得,你是在tJ大学进修文学史,大伯这幅字画你看得懂吗?”

  顾秉涛其实不指望凌妤回答的上,他只不过是借此给凌妤增加一点好感度,好歹是个出国留学的留学生。

  他娶回这么一位“才女”,至少不是一无是处,待会再借着结婚的事情和老爷子谈进入公司的事情,就好办了一些了。

  顾秉涛刻意拔高了声音,确保所有人能听见。

  他这话一落,餐桌上一时雅雀无声,他将求救的眼神递给顾三哥。

  下一秒,顾三夫人非常会来事的接了话茬,不吝夸奖:“唉?小妤是在TJ大学留学吗?那不得了,我记得秀秀当年为了能拿到T大学的offer,费了老大功夫。”

  不等凌妤胡乱说话,顾秉涛深怕她毁了现场气氛,与顾三夫人一唱一和道:“嗯,专业能力是不错,毕业后直接拿了港大教授的offer。”

  这话是说给老爷子听的。

  在座的人都是人精,多听两句就明白顾五叔的意图。

  倒是没人出来揭穿。

  大家注意力都放在凌妤身上,没人看见顾秀忽然眯了下眼睛,她突然抬起头,盯着凌妤的侧脸看了好大一会儿,忽然冷不丁开口问:“你在TJ大学留学,文学系,那和我是校友麻。您是哪一届的?”

  凌妤:……

  她已经不想开口了。

  旁边顾五叔十分开心的为她代劳:“2022届TJ大学文学院研究生,二侄女,说起来凌妤还和你是同届毕业生呢?”

  这句“凌妤”戳中了顾秀的神经,她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一错不错的盯着凌妤侧脸,刚要开口。

  下一秒,肩膀被顾罄强行摁了下去,她掀了掀眼皮,蔚蓝色的眼珠似有所指的点在顾秀脸上,眸子半阂,透着一丝不愉。

  淡淡的警告道:“这是家宴。”

  言外之意坐好!

  顾罄像个刻板的教导主任一般,点了点顾秀的餐椅,接着将人强行摁了回去。

  凌妤愣了愣,看了眼女人面无表情的侧脸,有那么一瞬忽然觉得顾罄是在为她遮掩什么。

  她心口一动,见顾罄重新坐回餐椅,凌妤压低声音,用仅仅两个人能听见的语调问:“你……嗯?”

 

061

  顾罄垂眸, 扒拉下长卷发遮掩住耳廓蔓延的异色。

  众目睽睽之下,她坐下来的时候,两条细直的长腿并拢, 呈四十五度倾斜。接着摆弄了一下方向, 像是不经意蹭了下凌妤的大腿外侧。

  凌妤一愣:!!!

  下一秒,顾罄若无其事挪开,目不斜视将目光定格在餐盘上。

  “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 裹着一丝沙哑。

  因为头一回做这种事情, 顾罄控制不住眼底不自然的神色, 索性只能摊着脸。

  之前她上网求助过, 热心网友给她的回答是。想要令老婆对她改观, 就得时不时亲密接触。

  顾罄清楚自己刚才的情绪来的莫名其妙,不过她一点也不后悔, 凌妤要让她喊五婶?

  想都不要想,她凭什么要让自己的老婆给别人当老婆。

  提起老婆, 顾罄不由觑了眼凌妤的表情。

  网友给她的方法大约有点效果,刚才她碰了那么一下,凌妤那张惨不忍睹的脸此刻挂着一缕极尽和蔼的笑容。

  是有用的吧?

  顾罄有些不确定, 但又不能表现的太明显。

  她目前这个情况,不能让外人看出来自己对凌妤有想法,连讨好的贴一贴,都得做的偷偷摸摸。

  凌妤此刻当然不清楚顾罄在想什么了。

  她原本看见顾罄之前把顾秀压下去,以为后者是在帮她遮丑。

  正想着问问, 毕竟顾罄这个人虽然倨傲的不行。

  人品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然而此刻顾罄忽然做出一个碰瓷的试探举动, 将凌妤给惹的心底翻腾炸毛。

  噌腿这件事可大可小, 餐桌位置这么大, 顾罄双腿可以自由发挥倾斜, 而想要碰到她的大腿上,很明显有些难度。

  顾罄十有八九是故意的。

  凌妤并不认为后者觊觎她的rou体,但不排除顾罄这诡计多端的女人借这个行为试探她对她的反应。

  凌妤和顾罄打交道这几年,太熟悉顾罄路数了。

  心里想着,顾罄指不定在心底嘲讽,自己期待着对方这一碰呢。

  刚才的感动就这么被顾罄骚操作给毁的一干二净,凌妤仔细打量了一眼顾罄高贵冷艳的侧脸,微微侧身,抬脚,以一个攻击色狼的姿势,把刚才的碰瓷还给她。

  毫不留情面的踹了顾罄一脚。

  顾罄有点儿懵:?

  众目睽睽之下,凌妤脸上维持着杀马特甜笑,她看一眼被顾罄摁在座位上的顾秀。

  飞快抽回视线,接着往顾罄身前凑了凑,长发垂落,拂过顾罄的脸颊,她的唇差一寸的距离,近乎贴在顾罄耳边,从外人的角度,就像是她扒拉在她耳边故意拉近关系。

  然而只有顾罄明白,凌妤的语气非常平淡:“你知道了?”

  顾罄还没有从刚才的攻击之中回过神,神色莫名:“知道什么?”

  顾五叔此刻正从顾二叔那儿接过字画,凌妤瞥了他一眼,趁着中年老男人还没回来,打算和顾罄敞开天窗说亮话,毕竟旁边还有一个顾秀,凌妤今晚不能掉马。

  凌妤打算试探一下顾罄的口风,顾秀很显然不太靠谱,在场所有人之中,凌妤只认识顾罄,虽然对方不一定帮她。

  事已至此,凌妤只能破罐子破摔:“我今晚出现在你家,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顾罄深吸一口气:“你能告诉我?”

  凌妤:“不能。”

  顾罄摊手:“那好了,我没有想知道的。”

  凌妤语气顿了顿,没将她这态度放在眼底:“你就没有什么审问、逼问,或者骂我又来你家碰瓷这种话要骂?”

  顾罄脸色僵了僵,一时被气的无言以对。

  她唇角下拉,弯出抹自嘲的弧度,坐姿都显得佝偻了些。

  凌妤看过去的时候,发现顾罄眼底似乎掠了丝苦涩。

  她眨了眨眼,刚才被顾罄突然站起来护着她,摁下顾秀的疑惑又浮了起来,眼见着顾五叔就要走过来了,她赶紧将话说清楚:“你现在变得这么好说话了呀,我还挺不习惯的。既然这样,能不能好人做到底呀……”

  凌妤顺杆子往上爬,狐狸眼弯着,得寸进尺:“帮我压住顾秀,别让她乱说话。我今晚不能掉马。”

  凌妤冲不远处的顾五叔努努嘴。

  意思非常明显了。

  顾罄慢慢吞吞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接着将目光定格在凌妤白腻的脖颈上,她声音低了些:“话都被你说完了,还要我说什么。你都把我踹这么狠,当然你说什么是什么。毕竟你这么神经病,我不敢的。”

  凌妤:……

  都知道她是神经病了,她还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凌妤:“那就这么说定了。”

  顾罄脾气不好的掀了掀眼皮,丹凤眼意味不明,前面顾三夫人正在笑说,她们两竟然还有话题聊。

  顾罄随口冲对方敷衍了一句:“你看我是话多的人吗?”

  顾三夫人尴尬的打了个哈哈。

  凌妤啧了一声,顾罄还真是无差别怼人,就这脾气,真是不受欢迎。

  她心里这么想的,嘴巴里就说出来了。

  再回头,便对上顾罄压抑的眸子,女人似乎还有些委屈,深蓝色的眸子里郁色将落不落的。

  凌妤想着自己有求于人,尴尬的笑了下。

  顾罄盯了她一眼,不太好相与的提出了自己要求:“帮你是可以,但……”

  凌妤意料之中:“你说,你说,要求随便你开。”

  凌妤做好了被大宰一顿的准备,然而下一秒顾罄只冲她露出一排小白牙,一字一顿恶狠狠挤出几个字:“我不可能叫你五婶!……”

  就这!凌妤愣了愣,想都没想:“成交。”

  因为占了大便宜,凌妤心情好了些,冲顾罄一阵无脑夸:“没想到你还挺上道,大侄女,呸,顾罄。我就喜欢你这种无欲无求的聪明人。”

  她?无欲无求?

  顾罄冷不丁笑了,主要是被气的只剩笑了。

 

062

  凌妤凑在顾罄耳边说悄悄话, 两人距离极近,发丝纠缠在一起。

  明明是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外人角度来看, 却只能看见凌妤一人尬聊。

  不清楚凌妤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顾罄脸色一度变得十分难堪。

  顾秉康两口子暗地里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疑虑这才缓慢消失。

  餐桌上所有人都在看戏等待杀马特凌妤把顾罄彻底惹怒,只有顾秀坐在一边, 忧心忡忡。。

  她不断冲凌妤使眼色, 企图让凌妤少招惹顾罄。

  但顾罄的后背就像是有自主意识一般, 总能歪打正着将她的视线挡的严丝合缝, 不给她丝毫与凌妤对上话的机会。

  顾秀暗地里把顾罄骂了个底朝天, 抬眸见不远处顾五叔拿着字画返回座位,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顾二叔同样将目光落到了凌妤身上, 他是港大文学院客座教授。

  之前听顾五叔介绍凌妤未来会在港大任职,虽对她穿着打扮抱有些不赞同, 倒不妨碍生出考教的心思。

  “你叫凌妤?”

  凌妤一惊,她把顾秉承给忘记了。

  两年前,他们在H大有过一面之缘, 这位顾二叔当时打着收她为徒弟的心思。

  H大那位导师将自己的资料给眼前这位文学界泰斗介绍过,这就绝了!

  一场家宴,熟人争相见面,处境四面楚歌。

  凌妤第一反应是晕过去,然而她两眼已经开始做出上翻动作时 。

  顾五叔从右手边走近, 身形压了下来, 本意是摊开字, 让凌妤随便说两句好话。

  听见顾秉承话, 顾秉涛于是歪头帮凌妤回答顾二叔的问题。

  没能注意到凌妤刹那间抵触的情绪, 身体越凑越近。

  刺鼻的男士香水扑鼻而入。

  凌妤条件反射抬脚,还没有来得及动作。

  顾罄与顾秀同时站了起来。

  顾罄滋啦一声拉开餐椅,站起身。隔着一个空位,餐椅忽然歪倒,顾秀本是打算上前阻拦顾五叔,小腿被餐椅绊了一下,整个人如倒栽葱一般,往顾五叔身上扑。

  顾五叔唉吆一声,下意识接住顾秀。

  凌妤一条腿伸出来,又缓慢的缩了回去。

  经过这么一打岔,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顾秀身上。

  顾二夫人满脸关切的问:“二侄女,你没事吧。”

  “哪里有什么事。她就是个猴儿,上蹿下跳,给她五叔行大礼呢?”顾三夫人端着笑,轻描淡写将顾秀不得当的冒失翻篇。

  暗地里狠瞪了顾秀一眼,见女儿没伤着,转而笑着冲顾老爷子说:“还不冲你大爷爷道歉,好好的顾家小姐,冒冒失失,每个体面。”

  顾老爷子摆摆手:“无碍。”

  状似无意的往顾五叔那个方向瞥了一眼。

  接着将探究的目光点在凌妤身上。

  顾清朗看了一会儿,像是随口一问:“小姑娘既然对字画有研究,你来说说,手边这幅字好在哪里?”

  凌妤正冲顾罄挤眉弄眼,感谢她刚才信守承诺,出手帮助。

  冷不丁感受到头顶一道犀利的视线,若有似无,凌妤愣了愣,缓慢的抬起头。

  顾老爷子穿着唐装,家宴一开始便是极好说话的样子,这让凌妤短暂忽略了他的存在。

  但此时此刻,老者老态的眸子看过来,身上是久居高位沉淀下来的气势,有增无减压过来。

  顾老爷子像是一瞬间对她严厉考教起来。

  但不合逻辑!

  类似顾清朗那种身份地位的人,肯定不会跟凌妤今晚装出的“杀马特”形象小太妹多做计较。

  倒也不是顾老眼高手低,是大家长身份摆在那儿。

  她这幅装扮,对于老人来说,其实是非常不尊重人的打扮。

  凌妤是抱着远离顾家的打算,所以一开始就算准了顾老爷子不会跟她多做计较。

  哪里知道顾老忽然不按牌理出牌了?

  凌妤一时摸不准老爷子的心思,沉吟了片刻。

  与此同时,顾罄站在一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抬头与老爷子的目光在半空交汇了一秒。

  见顾罄要开口维护,顾老爷子用手杖不轻不重的敲了敲地面。

  这是个警告的举动。

  顾罄看懂了,其余一众后辈自然也似懂非懂。

  餐厅内一时鸦雀无声。

  一边顾五叔缩着脖子,眼观鼻鼻观心。

  压根没有打算为凌妤解围的想法。

  凌妤当然也没有指望他,她正准备开口,插科打诨忽悠过去。

  没想到一边儿刚被保姆扶起来的顾秀,十分没有情商的开了口:“凌妤挺厉害的。”

  没有察觉到顾三夫人瞬变的脸色,顾秀口无遮拦的夸奖:“凌妤在TJ大学挺出名的,具体成就有多高,我们不是一个系的,倒是不清楚,但我和她……”

  顾秀语气顿了顿,接收到凌妤一记眼刀,这才想起来,凌妤这会儿正在扮丑呢。

  于是话锋一转:“我记得是去年吧,凌妤一幅小楷,在M国华人慈善晚宴上。卖出了十万的高价的。”

  凌妤麻了:……

  顾秀的嘴巴就像是封不住的破风箱,倒豆子一般,捂都捂不住。

  被她这么迅速的揭老底,顾家一众人包括顾五叔都没能反应过来。

  前边顾老爷子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顾罄,小老头吹胡子瞪眼的,那眼锋跟刀子似的刮在孙女脸上,。

  顾罄眯着眼,不着痕迹向凌妤身边凑近了两步,与老爷子对峙的同时,不忘给老婆挡下周围来自顾家一众人的探究视线。

  看懂了亲孙女下意识的维护,顾老爷哼了一声。

  转而睇向凌妤的目光变得温和了不少,和蔼可亲,慈眉善目。

  凌妤:……

  她悚然一惊,心里毛毛的,顾老爷子该不会因为顾秀三言两语,就允许她进入顾家的门了吧?

  嫁给顾五叔?

  凌妤瞪一眼顾罄,就差将废物两个字打在眼底。

  让你摁住顾秀,你站起来做什么?

  你不知道自己今晚的使命是什么吗?这下好了。不是我让你叫我五婶。是你爷爷都要让你叫我五婶了。

  凌妤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脑回路有问题。

  事情办不好,那一定是顾罄不够努力。

  想到这里,凌妤在餐桌下拉过顾罄的手,借着垂落的花边餐布掩护,在她手心重重写下三个字

  “你解决。”

  顾罄盯着凌妤瞪圆的眼睛,看了足足三秒钟。

  没吭声,见她不搭理她,凌妤更生气了,刚要和她一拍两散,解除友好合作关系。

  下一秒手心落下一个冰冰凉凉的触感,顾罄的手指轻柔的点在她的手心,学着她的样子写字,指腹汗渍渍的。

  凌妤不自在的蜷了蜷指腹,但看顾罄的确在一笔一划写着解决方法,只能仍由对方拉手手。

  顾罄:【爷爷这幅字,你怎么看?】

  凌妤低眼看向的桌面上的柳体楷书,宣纸上只有五个大字“家和万事兴”。

  笔锋遒劲,下笔力道时轻时重,但这并不是特点,关键在于,笔墨收尾的部分,做到了收方自如的飘逸。

  凌妤思考了两秒,在顾罄手心写下了一段话。

  另外一边,顾秀那张嘴像是机关枪一样,把自己对于凌妤仅剩的了解,揭露的底朝天。

  老爷子眼底流露的兴趣就更浓了。

  顾家一众人看向凌妤的目光多多少少透了丝探,就连顾五叔都是一副震惊的模样。

  顾秀扫了一眼众人。

  “秀儿,你怎么那么了解妤妤,你们以前认识吗?”

  “认识……呸,不认识。”顾秀接受到凌妤一记死亡凝视,这才记住凌妤现在是五叔带回来的人,她心里不是个滋味。

  毕竟刚才自己没认出凌妤。这会儿再改口认识,家里人肯定会怀疑凌妤今晚是故意扮丑的。

  坦白来说,顾秀巴不得凌妤越丑越好。千方百计阻止五叔娶她。

  顾秀仔细权衡了一下,半开玩笑的补充道:“妤妤大学挺受欢迎,我当初暗恋她,所以才了解到这么多信息……”

  顾秀这个借口说的非常溜,事实是她看向凌妤的眼神根本说不了慌。

  顾二嫂啊了一声,看了眼顾三夫人。

  后者背着光,妆容精致的脸拉的长长的。

  顾二夫人又问:“现在还暗恋?”

  没等顾秀回答,顾三夫人忽然抬眸看向顾秀,眼神锐利,语气嗔怪:“皮猴儿,仔细你五叔揍你。”

  顾秀没头脑回嘴:“那又……”

  “行了,少夸两句。”顾罄徒然出声,警告的瞥一眼顾秀。

  接着将目光轻漫的罩在凌妤脸上:“她夸你夸的那么优秀,脑袋里应该有点存货。正好,家里人都对你感兴趣,爷爷也想听听你对字画的见解。说说吧,你怎么看这幅画?”

  凌妤:???

  日了,你是认真的吗?

  你不是要解决问题吗?

  你解决还要让我回答?

  要不是众目睽睽之下,凌妤现在就想掐死她。

  恰在此时,她的手心忽然被勾了勾。

  凌妤眨眨眼。

  接收到顾罄给自己的信息;【装】

  她先是没反应过来,接着抬眸对上顾罄那双蔓延着不耐烦的蓝眸,又眨了下眼睛。

  她的手还被对方的小拇指勾画着呢?

  好家伙,她看懂了!

  凌妤将唇角的笑容拉到最大,拍着胸脯冲老爷子嘻嘻笑:“大伯,人家才华就一般般拉,一般般那种好。”

  “宣纸上的五个字,我瞧着像是簪花小楷,字迹秀丽,好!真的好!特别好!”

  顾秀愣了。

  顾五叔愣了。

  顾家后辈几乎所有人都愣了。

  “你真的拿到了港大offer ?”

  率先开口的是顾秉承,他脸上挂着严肃吓人的表情。

  原本觉得凌妤这个名字似乎在哪儿听过,但此时此刻,眼前这女孩儿表现出来的文学素养,别说在港大教书,即便是幼儿园当老师,都是误人子弟。

  老爷子的一套书法,明明是结体严谨的柳体,顾秉承暂时的确说不上好在哪里,但但凡了解过书法的人都不会将簪花小楷那种秀丽的书法与力道遒劲的柳体混为一谈。

  这简直是对书法的大侮辱。

  顾秉承从教这么多年,头一回决定给港大教务处,核实一下今年教职工应聘名单。将眼前这位不知道靠什么野路子进入港大任职的女孩除名。

  他正准备再训斥一番,顾罄冷不丁开了口,操持着她一贯寡淡凉薄的冷嗓,轻飘飘的看一眼顾秀。

  淡淡问:“她私下里给你多少钱,请你做托?”

  顾秀:……

  “爷爷。”顾罄根本没给顾二叔说话机会。

  拿起凌妤面前的那副字,冲老爷子道:“孙女刚才仔细看了一眼,又有了新领悟,不知说的对不对。”

  顾老爷子瞥一眼凌妤,小老头心说,你们这是合伙忽悠我老头子。

  刚才还说不懂。

  这会儿扣老婆手心,你就懂了。

  他眯下眼,盯着诡计多端的孙女一眼,有些槽心的抽回来。转而看向凌妤,还是这姑娘看着顺……

  顾老爷子目光触及凌妤那熊猫眼,将心里话憋了回去。

  他面无表情的冲顾罄哼了一声:“说。”

  “爷爷这幅字好在……”顾罄语气顿了顿,复述老婆的话:“能屈能伸,收放自如,书写时应该是心自在,看明白了取舍。”

  老爷子一愣。这回是真愣了。

  尤其是最后一句话,看明白取舍,说到了他心坎里去。

  他很长一段时间被一个问题困扰。担心万一整顿了顾三叔,顾家的根基同时会受到震荡。

  顾家在港城当了很多年的首富,高处不胜寒,但别人踩上来和自己落下去,取舍中,顾清朗自始至终是犹豫的。

  没想到,他被一个小姑娘直白的点出了问题。

  顾老爷子沉默了很长时间,就在顾三夫人有些坐不住出来打圆场的时候,他忽然仔仔细细看了一眼凌妤。

  然后意味不明的冲她说:“以后不要叫我大伯,喊我爷爷。”

  凌妤没有听出这声爷爷的真正含义,只以为老爷子是不承认她顾五叔未婚妻的托词。

  暗地里冲顾罄笔了个大拇指,接着作里作气的阿拉一声,哭丧着脸看向顾五叔。

  顾秉涛脑仁疼,老爷子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便是根本不承认凌妤的身份。

  他接下来的盘算想都不用想是要落空的,前边顾三叔同样铁青着一张脸。

  令人没想到的是,家宴结束,老爷子还是给了顾秉涛一个职位,虽不是集团内部高层,却到底是手底下管着十来人的小公司办公室主任。

  诉求远远没有达到预期,却同时没有理由再向老爷子重新央求……

  宴会结束,顾秉涛黑着一张脸,连送都不想送凌妤回去。

  顾秀倒是积极主动的很,可惜被顾三夫人拎着衣领强行拖拽回家,离开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留给凌妤一句话。

  “你还挺有本事。”

  凌妤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羞涩起来:“阿拉,谢谢三嫂夸奖。我知道自己有本事的啦,您方面夸奖我,我怪不好意思的啦。”

  顾三夫人一噎:……

  她女儿是非主流,平时喜欢行为艺术,但自家女儿自己知道,懂分寸,她实在难以理解就眼前这么个庸俗的女人,她女儿是怎么喜欢上的?

  心塞的要命,偏偏对方听不懂正常人类的警告……

  顾三夫人发现自己与凌妤熊猫眼对视上,脸上都快生出裂纹了。

  她心气不顺的扭回头,威胁不了头脑简单的杀马特,只能将这笔账记在了顾五叔头上。

  *

  顾家别墅在南山这一块,距离市区偏远,而且大部分上山的路程不好打车。

  凌妤走出顾家别墅,顾罄正依靠在车门口,她那限量款辆保时捷停在路灯旁边。

  路灯将她纤细的身影拉的笔直,栗色的长卷发似乎又长了些,都能盖住腰线以下的丘臀。

  顾罄侧着身站着,手里夹着长长一根……

  凌妤以为她在抽烟,仔细看,浅色的唇瓣含了一根手指饼干,唇形微嘟,灯光下显得格外性感。

  凌妤看了一会儿,若无其事的抽回视线,继续向前走。

  她们之间的合作在宴会结束后,就已经终止了。

  凌妤一边走一边思考,该给谁打个电话江湖救急来接她,可港城毕竟不是江城。

  凌妤竟然一时想不到找谁过来帮忙,因为心里想着事情,很快就路过了顾罄站着的路灯下,凌妤见顾罄瞥了她一眼。

  有那么一瞬间,想着要不要向顾罄求助,。

  但又一想,这么晚了孤女寡女的,她提出要求,顾罄指不定又误会她是故意想睡她。

  凌妤索性没吭声,毕竟也没什么话好说的。

  她拖着长腿从顾罄身边走过。

  忽然手臂被女人从身后拽住。

  “你没看见我?”顾罄气急败坏。

  凌妤:“看见了。”

  顾罄盯着凌妤的眼睛,花了三秒。

  她老婆这是宁愿自己步行三十公里,也不愿意向她求助。

  看明白这个事实,顾罄忽然感到一阵委屈。

  她咬着牙,声音浅浅的:“倒也没必要欲盖弥彰,视而不见。”

  “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很在意我。没必要?”

  顾罄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嘴巴里没个好话,看起来傲慢无比。

  但……

  又像是有些伤心。

  凌妤可不管顾律莫名的哀愁,后者的话太难听了,凌妤都不喜欢她了,为什么还惯着她?

  她拉下脸:“我认为很有必要,对于不太友好的人,保持必要的间距,会让我放松下来。”

  言外之意,她的靠近让她不舒服。

  顾罄:……

  凌妤不想跟她掰扯,她今晚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打算蓄积体力,掰开顾罄的手指,没走两步。

  身后再次传来顾罄的声音:“凌妤。”

  凌妤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她困倦的打了个哈切:“嗯?”

  顾罄垂眸问:“你记得下山的路吗?”

  “当然。”凌妤:“盘上公路只有一条,不记得路我怎么回去?”

  顾罄点头,面不改色道:“我不记得。”

  凌妤刚要说,你记不记得关我屁事。

  下一秒,她的手肘再次被顾罄拉了拉,这一次轻柔了不少。

  女人站在灯光下,眉眼晕染了橘黄色的光晕,眉眼柔和而舒展。

  凌妤一愣,接着听见她无可奈何的叹息:“你能不能也帮帮我。我不记得回去的路。”

 

063

  顾罄开车的速度跟她人一样, 不急不缓,四平八稳。

  车内放着舒缓的轻音乐,这辆保时捷车内没太多车内装饰。

  只有一瓶正方形拳头大小的熏香盒, 散发出来的香味极淡, 像是青柠混合了一点栀子花的味道。冲淡了车内汽油味儿。

  顾罄没有打开车内空调,夏季晚风从车窗漏过,滑过脸侧, 暖融融的。

  凌妤有些犯困, 连续打了三声哈切。

  顾罄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车后座有抱枕, 困了可以休息一会儿。”

  凌妤一愣, 狐疑的抬起头。

  两人的目光透过后视镜相接。

  顾罄这么温柔是凌妤没想的, 她惊讶的看向她:“我……”

  凌妤的话没说完,下一秒顾罄像是预料到她会说什么一般, 冷不丁回头,蔚蓝色的眼睛盯了她一秒。

  接着慢悠悠开口:“当然睡不睡都取决于你, 如果你担心我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的话,建议尽量睁大眼睛比较好。”

  凌妤有些尴尬,自己将心里话说出来, 同被人直接揭穿心思是两回事。

  前面顾罄已经抽回视线,脸上的情绪敛了几分。

  凌妤见此,更尴尬了。忽然觉得自己挺无聊的,怀疑谁也没道理怀疑顾罄。

  顾罄这种人,刻板禁欲。

  凌妤觉得哪怕自己扒光衣服, 前者也未必会多看她一眼。

  想到这里, 凌妤弯了弯唇, 冲顾罄摆摆手:“你别误会啊。绝对没那回事儿, 我不相信别人还能不相信你吗?”

  得到了老婆认可, 顾罄眼底裹了层笑意,浅色的唇瓣很自然的弯了一下。

  下一秒,凌妤的声音再次传来,她的语气无比坦诚,甚至还带了丝安慰:“你们女强人其实很不容易的,不仅朝九晚五上班,周末加班,而且也没空谈感情。尤其你呢,对任何人都无欲无求,注定注孤生,放心,我担心谁都不会担心你。”

  凌妤打了个哈哈哈,丝毫没有注意到顾罄僵硬的脸色,为了证明自己的确不怀疑她,

  凌妤脱下鞋子,蜷曲着长腿,半抬眼睫,冲顾罄道:“我睡一会儿啊。”

  顾罄气笑了。

  这是她第二次从凌妤口中听见自己无欲无求。

  如果真的背下这口锅,以后追妻更难了。

  顾罄一脚刹车,将车靠边在路边,打开双闪,随手扒开安全带。

  凌妤微仰着头,看见顾罄转过身,眼底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你做什么?”

  凌妤的尾音变了形,下一秒眼睁睁看着顾罄从驾驶座探出身子,一只手直接撑向凌妤的大腿根,下腰,气势汹汹倾压过来。

  车厢里灯光昏暗,前面的探照灯昏黄的光晕自上而下投射在顾罄那张冷艳的脸上,她本来肤色就是冷白,像是冬日里的雪。

  这会儿被暗光反衬,轮廓边缘被隐隐笼罩,寂静的车厢内,显得格外幽静沉敛。

  顾罄那张脸在眼前越放越大,凌妤眼底的倦意彻底消失无踪。

  看顾罄这幅脸色,像要揍人。

  因为她骂她注孤生?

  凌妤地铁老爷爷看手机。

  “我没说错话呀,你看看你,还没说两句话,又恼羞成怒了,女孩子家家的,我就不明白了,怎么就有你这种凶悍的人,你这种强势有对别人爱答不理的女人,势必找不到女朋友,啊呸,找不到……男朋友,注孤生虽然难听了些,也是事实啊。。”

  顾罄盯着凌妤两片来回动弹的唇瓣,越凑越近,眸子里多了丝意味不明的情绪。

  逼仄的空间里,两人的气息交织在一起,顾罄的唇停留在一寸处,凌妤抬手罩住她的脸,刚准备掀开。

  下一秒。顾罄头一偏,唇瓣似有若无的滑过凌妤的耳垂。

  凌妤被这么个动作给惹的毫毛直竖,她眯着眼警告道:“顾罄!”



  顾罄微顿,唇角挂了抹不悦的嘲讽:“你现在还觉得我是无欲无求的人吗?”

  凌妤眯着眼:“起来!”

  空气里一副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顾罄半垂眸,强行敛住眼跳跃的冲动。

  用了十分的克制力才能掰回自己压下去的冲动,她不太体面的抽回了压在凌妤身上所有的力道。

  凌妤脸颊浮了层怒色。

  狐狸眼下压,像是要随时打她一巴掌的模样。

  顾罄丹凤眼掠了层浮光掠影的碎光,她眸子闪了闪,见好就收,冲凌妤慢悠悠的说:“抱歉,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对我会有这种误解。如果遇见喜欢的人,我肯定会追。下回请你别那么说……会影响我找对象。”

  凌妤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看一眼顾罄,又看一眼。

  后者大拉拉任由她打量,脸上坦荡荡的。

  似乎深怕她会对外传播出她任何不好的名声似的,那双丹凤眼屈尊纡贵的裹夹着几分真情实感的真诚。

  希望她不要败坏她的好名声。

  凌妤愣了愣:……

  她心想,谁啊?

  能令顾罄这种高傲的人低头,大约不是一般人吧?

  从未看见过顾罄为这种事认真解释,今晚是第一回。

  凌妤没有拒绝她,收起身上剑弩拔张的气势,凌妤懒洋洋嗯了一声。

  她没有继续埋汰顾罄,转而闭上了眼,也许今晚太疲惫了,她忽然不太想和顾罄再多说什么话。

  她喜欢谁?管她什么事情。

  凌妤歪在车后座的头枕上,毫无预兆的睡了过去。

  这一睡睡迷糊了,中途有人为她不厌其烦搭衣服,一双略带了丝凉意的手滑过她的脸颊,探入她的衣襟……

  凌妤心说尼玛的,姑奶奶睡个觉,于欣那只波斯猫竟然又缠上她了。

  她索性抱住猫的爪子,扣入胸口。

  警告道:“不许动。”

  顾罄将车停在盛世嘉园地下车库,本来准备叫醒凌回去再睡,然而手不听使唤,摸了摸老婆的脸,又向下想着给老婆合拢敞开的领口。

  结果,手便被半推半就揣入凌妤软绵绵一团之中。

  顾罄的身体就此僵住,夜深人静,心脏有力的撞击声,在耳边不断回响。

  顾罄那张素来冰雪覆面的脸上,隐约浮了层浅粉色的红。

  她低眼,凌妤睡的很熟,大约是累极了,脸上汗啧啧的,之前熊猫妆糊了一脸。

  顾罄皱了皱眉,伸出另外一只自由的手,大拇指轻柔的揩掉凌妤唇瓣上暗灰色口红。

  凌妤鼻翼间吞吐的呼吸像是烫人的蒸汽灼在顾罄的指腹上,顾罄眸色暗了暗。不自觉的俯身,用唇瓣碰了碰凌妤水色的唇。

  后者呼吸依旧很均匀,唇瓣微微启开一条细缝,鼻尖供氧不足,便用唇瓣微微喘几下。

  声音细微,音量却放大在顾罄的耳边,顾罄胸口起伏,长直的双腿间竟有些shi意。

  所有人都以为她无欲无求、。

  就连顾罄自己也认为她对任何人都提不起来兴趣。

  哪怕别人在她面前脱光了衣服。尽情的shenyin,她只觉得嘈杂而厌恶。

  但今晚,她听见自己心如擂鼓的心跳声,以及本能的……想要扒开眼前人衣服的冲动。

  她是个二十七岁的成年女人,成年头一遭,被凌妤匀称清浅的呼吸声喘……shi了。

  顾罄像是受到惊吓的惊弓之鸟,身体飞快弹了回来。

  而后面无表情的拉开车门。

  *

  凌妤醒来的时候,顾罄正在不远处的柱子边点烟。

  凌妤低头看了一眼腕表,自己竟然睡了三个小时,此刻凌晨两点。

  顾罄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没有叫醒她,反而在地下车库不远处吞云吐雾,她脚边垃圾桶盖上已经裸了一层烟蒂。

  凌妤打量了一眼,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之前见她咬手指饼干,以为顾罄戒烟了,没想到抽的更狠了。

  这么抽下去,也不知道她喜欢的人介不介意浑身烟味的顾罄。

  好好的漂亮小姐姐,不学好,偶尔抽两支烟可以,抽那么多,倒真的是残害身体。

  凌妤暗地里吐槽了一番,皱着眉,在距离顾罄五米处跟她远远打了声招呼,后者瞥了她一眼,掐断烟蒂。

  “我没抽。”

  凌妤:???

  顾罄没看她,她弹了弹手指上落掉的烟灰,重复道:“我没抽烟。”

  凌妤哦了一声:“不用跟我解释,我管不着你。”

  此话一落,顾罄又不说话了。

  凌妤却反常的没有和她计较。

  如果刚才上车的时候没有意识到顾罄嘴硬心软送她的话。

  现在几乎不用猜了。

  顾罄嘴上求着她帮她带路,其实自己睡了一路。

  顾罄这人向来嘴硬心软。

  能拥有帮人还被人误解这种能力的,似乎只有她。

  想明白前因后果,凌妤心情微妙。

  她没介意顾罄给她摆脸色,眼看着时间不早,考虑到顾罄还要回家。

  凌妤冲她挥挥手,诚恳道谢:“今晚多谢你了。你早点回去休息。”

  顾罄哦了一声。

  凌妤打完招呼,见顾罄一动不动,也没什么话说,于是只能掉头率先离开,然而下一秒,身后的脚步声跟着响起来。

  凌妤走到电梯。

  顾罄也走到电梯。

  凌妤摁下18楼开关键。

  顾罄现在电梯内,双手抱胸没有动。

  凌妤忍不住了,她掀了掀眼皮:“你不回家跟着我做什么?”

  顾罄垂眸,盯她一眼。

  凌妤被盯的毛毛的,她总感觉顾罄看她的目光多了点儿yu求不满的味道。

  这实在不符合逻辑?

  凌妤甚至担心自己眼睛出现了弱视。

  她眨了眨眼,眼角余光正好瞟见电梯壁里折射出来的自己。

  身上碎花裙子有些皱了,领口上的扣子揭开两颗,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因为衣领低,绵软半个圆弧暴露在空气里。

  凌妤:……

  她脸色一变,欲盖弥彰的往后退一步,避开顾罄的视野,给自己系了一颗扣子。

  “你……”凌妤犹豫了一下,到底不放心,反问道:“应该不会胡思乱想,认为我穿成这样,嗯?是意图邀请你回我家睡觉的吧。”

  凌妤语气顿了顿,见顾罄荒谬的扯了个唇。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是那种人。”凌妤表情一松:“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你送我回家。”

  顾罄一个晚上纠结的胡思乱想,龌龊阴暗,忐忑不安,被凌妤轻而易举毁灭。

  她发现自己根本不用担心凌妤发现自己对她的占有欲,因为对方根本不相信她对她有想法。

  顾罄心里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委屈,见凌妤狐狸眼弯曲成月牙的形状,她下意识点了个头。

  后者笑的就更开心了,爆炸头毛绒绒的。

  天气热妆容糊了一一脸,懵逼逼怪可爱的。

  顾罄抬手揉了揉凌妤的头。

  她心说,不和我搭上关系,有那么开心吗?

  至于吗?

  她憋屈的抽回视线,长睫下垂:“我回自己家。”

  凌妤还没有从揉头杀中反应过来,忽然声音拔高:“什么?”

  顾罄无辜耸肩:“还挺巧的,租我房子的人原来是你呀。”

  顾罄唇角微勾,从兜内掏出钥匙,率先跨出电梯门,顿在凌妤家正对门的公寓门口。

  钥匙插入门锁。

  女人背对着她,看不清多少情绪,凌妤只能看见顾罄那一头浓密的长卷发,纤细的腰肢。

  意识到顾罄真的在回家,凌妤笑容逐渐僵在脸上:“现在退房还来不来得及?”

  顾罄慢吞吞回头,那双蔚蓝色的眼睛,一错不错的与凌妤的视线相接。

  眼底蕴了层莫名的情绪,凌妤没有看懂,她其实也不想看懂,就是觉得震惊。

  自从回国,她和顾罄的相遇的巧合未免太多了,如今还能住在一处,实在是很难让人不怀疑。

  “可能不行。”顾罄语气淡淡,非常抠门的瞥一眼凌妤的手提包。

  “如果你非要退房的话,按照住房合同,你需要赔付我三千万经济赔偿。”

  凌妤嘴角一抽:“顾罄你有病吧,你当我是法盲?就你这房子,三千万够我买两套。”

  顾罄低眼:“你难道没有看住房合同白纸黑字,没有住够三个月,违约金赔偿三千万。”

  她语气顿了顿:“抱歉,你别怪我抠门。我自从回了顾家,要和顾家的叔叔们明争暗斗。手里拿不出太多钱。只能靠着微薄房租才能将律所那种小作坊支撑下去。不然,你以为,今晚我送你回来,又帮你解围,是为什么呢?”

  凌妤:“???”

  顾罄回头冲她慢条斯理的勾了勾唇,像是看提款机一样:“一切都是因为有利可图,我这处房子租金太贵了,很难找到下一个出手阔绰的租户。为了给你带来全方位舒适体验。”

  凌妤:……

  尼玛的,谁信啊?

  你当我是傻子?

  见和顾罄说不通,凌妤打开手提包,三千万就三千万,只要不跟你住在一起,就当我施舍给你的。

  然而下一秒,顾罄依依不舍的瞄了一眼凌妤的手提包。唇角挂着抹温温柔柔恳求的笑容:“你那么优秀的一个人……我不想讹你钱的,求求你住下来吧,让我体面收房租。”

  凌妤麻了。明知道顾罄是装的,然而此刻顾罄忽然折腰,低下头颅,顶着一张高贵冷艳的脸,屈尊纡贵求她。

  嗓音低哑温柔。

  乱花渐欲迷人眼,凌妤在自己没反应过来之前,鬼使神差的点了个头。

  接着顾罄关上了门。

 

064

  那天晚上美色误人, 头脑发热之下答应顾罄租了她的房子。

  不得不说顾罄这个人实在诡计多端,比她还能演。

  隔天回过味儿来,凌妤就后悔了, 打算找个时间和顾罄把这件事说清楚。

  然而搬过来一个星期之后, 凌妤再也没有看见过顾罄。

  有一会在小区门口,凌妤遇见上回带她看房子的中介。两人闲聊了几句,中介说, 顾罄一般很少会来盛世嘉园这处公寓住。

  凌妤找不到人, 同时咨询了很长时间, 港大附近并没有合适的房子供她居住。

  于是搬家的事情就此搁置。

  *

  家宴后, 顾五叔那边暂时没了消息, 凌泰国只打了一通简单的电话,向凌妤询问那晚她去顾家的情况。

  凌泰国问话语气还不错, 凌妤随口敷衍了两句。

  猜测顾五叔根本没有继续搭理凌泰国。以至于凌泰国连那晚家宴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无从得知。

  他们那边消停了,凌妤手里还有一堆事情要办。

  港大入职的事情, 不知道谁给她使了绊子,据说资深教授特别交代过。

  勒令教务处对她的入职进行资格再审。

  而最近校长以及管理人事任职的副校长恰好出差没回来,凌妤入职申请只能被搁置几天。

  经过校方商讨, 通知她要在三天后,重新参加一场面试。

  凌妤哭笑不得,倒也没有拒绝。她自己多少本事心里还是很自信的。

  除了这件事情外,她之前手中一堆堆积的版权合同问题,也提上日程。

  米童从M国飞回到港城的第一天, 凌妤的好日子便宣告结束了。

  她之前那本《人类发展史注解》签给了环球杂志社, 米童恰好是环球杂志负责人类简史这一块专栏主编。

  后续一系列版权问题, 以及凌妤成名之前的学术论文全部被各个学术周刊盯上。

  因此后续一系列签约问题, 都必须凌妤亲自签字才行。

  “你都不看一下的吗?”米童给凌妤递了一块糕点, 凌妤这会儿正忙着,抽不出手,低头凑到米童手边叼入嘴巴里。

  因为明天要去港大面试报道,她没太多时间花费在签合同这件事上。

  “不用看,我信任你。”嘴巴里含着饼干,这令凌妤说话的声音显得有些含糊不清。

  凌妤和米童合作了两年,既是合作伙伴关系,又是闺蜜关系,对于后者的人品自然信得过。

  而且关于她前期的论文,含金量比不上《人类发展史注解》,通过环球杂志对外卖出去,凌妤反而是省去不少事情。

  她将碎饼干吃完,面前体贴的再次出现一张抽纸。

  凌妤抬眸。便见米童指了指她唇角。

  凌妤感激的笑了下,米童一向非常会照顾人,观察细微,因此凌妤和米童出门在外,能够被照顾的很好。

  她趁着吃饼干的功夫,这才有空打量了一眼米童。

  因为刚回国,米童身上穿着的环球杂志工装还没来得及脱下来,一头黑发挽在头花里。

  笑起来标准的笑不露齿,优雅得体,她比凌妤还瘦一些,是时下标准的排骨精。

  凌妤扫了眼米童脚边的行李箱,随口问:“这回打算在国内待几天?”

  “至少一个月。”

  “这么久!”凌妤一愣。

  米童这几年在环球杂志社发展不错,尤其是她手里经手了凌妤那本《人类发展史注解》

  最近一年专栏版块文章引起学术界关注,身为主编米童今年业绩一骑绝尘。

  回国之前,凌妤参加的朋友聚会上。认识的人提过,米童极有可能下半年要升职加薪。

  没道理这个关节眼上,休假一个月。

  感受到凌妤注视的目光,米童苦笑了下:“我这会回来还有些私事。”

  “为了巧巧?”

  巧巧是米童的女儿,自米童和他老公分居两地后,孩子跟着男方,但据说一直过的不好。

  凌妤是上个月才知道米童有孩子,她之前嫁的是豪门。

  老公家里有些势力,结婚后老公有家暴倾向。

  米童生完巧巧后,便愈演愈烈。

  一年前米童单方面提起过诉讼离婚,但官司没能成功。

  按民法典规定,夫妻双方必须分居两年后,才能够强制离婚,并争夺孩子抚养权问题。

  如今时间还没到,凌妤单手支棱着下巴,见米童点了个头。

  倒也没多问,只说:“找好律师了吗?”

  “他家里是开律所的,有些背景。”米童朝喉咙里灌了口冷水,语气里透着一丝无奈:“目前正在接触的几位知名律师都拒了,大约离婚时间不到,有些棘手。”

  最后一句话自然是自我安慰,男方家里很有些势力,又长年经营律所业界都是认识的人,没人愿意接下这件案子而已。

  凌妤看一眼米童紧蹙的眉心,脑袋里闪过顾罄那张脸。

  “你去QY律所问过吗?”

  米童放下马克杯,看向凌妤,苦涩的摇了摇头:“陈锋前几天喝醉,把巧巧踹进了医院。我以前总是想再让孩子等一年,但没想到只过去一年,孩子身心受到了那么大伤害。我这回回国离婚,其实是巧巧的事情发生之后,临时做的决定。对港城目前的律所没多少了解,妤妤,你说的这家律所实力怎么样。”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顾罄?”

  米童一愣,掀开眼帘,示意凌妤继续。

  “她的业务能力挺强的,据说但凡经手的案子几乎没有败绩,就事论事……类似你这种案子在她手中大约不算大事情。”

  米童眼睛一亮,追问道:“你见过吗?她人品怎么样。”

  凌妤觉得不怎么样。

  贪财抠门、嘴毒刻薄。

  当然就事论事。米童这件案子只能找顾罄,才能成功解决。

  她散漫的掀了掀眼皮,仔细想了下:“人还不错,。”

  实在想不到顾罄有什么优点,凌妤语气顿了下,生硬的说:“长得好看。”

  “身材不错。”

  米童一脸“你是认真的吗?”的表情。

  凌妤掰了掰手指,让她说顾罄好话,还真是难为她,毕竟那个女人诡计多端,最近无师自通学会了她的独家秘籍-装。

  凌妤实在想不到多少好话,于是索性胡诌道:“她呢,抠门贪财,你只要钱给的多,黑的她都能给你说成白的。”

  “人长得好看,类似搜集证据这种。美人计她可以轻松胜任。”

  “嘴巴很有些自己的想法,能够像机关枪一样,无差别放……放……放……”

  凌妤的尾音变了形,最后一个字生生梗在咽喉处。

  旁边卡座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男一女、。

  凌妤的目光与两人之中其中一位女士对视了三秒。

  接着瞳孔剧烈缩了一下,手肘无意撞到手边马克杯,小半杯咖啡洒在桌面上。

  凌妤拉开椅子,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

  米童像是早就习惯了凌妤偶尔出岔子的冒失,她下意识抽出纸巾,很自然的给凌妤擦拭手边资料。

  两人距离极近,一个抬头一个低头。

  头发丝都快碰一块儿去了。

  凌妤倒是没发现多少不妥,她和米童是一拍即合的朋友,互相欣赏,但同时敬而远之。

  再者她现在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顾罄身上,女人凉凉的目光盯了她几眼。

  又若无其事的收了回来,接着无表情的将手里的资料摁在桌面上,递给对面的男人。

  “您这件案子无能为力。。”

  男人显然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噌的一声从椅子上弹起来,哭丧着脸央求道:“为什么啊?顾律,来之前您那边差不多已经谈过了,是不是我们还有什么条件没给到位,如果是钱的问题,您尽管提……”

  “钱?”顾罄将这个字咬的极重:她扯了扯唇瓣,目光精准的与凌妤睇过来的视线相接,她的头微微垂着,灯光自上而下落在脸上,像是碎掉的树叶,斑驳陆离。

  凌妤一愣,接着看顾罄抬手揉了揉眉心,自嘲的笑了一声:“你说得对。我很十分缺钱,您给的价格不太够格调请的动我。”

  中年人皱眉,他们给出的价格已经算是律界最高标准。

  因为能请到顾罄出席,案子胜率几乎是百分之百,多出律师费没有任何问题

  但……

  蒋总忍痛:“您开个价。”

  顾罄忽然撑起桌子,站起身,唇瓣抿直,态度不算好,语气轻漫:“都说了,你请不动我……”

  另外一边,米童见手边的资料擦的差不多了,又将话题插回来:“妤妤,你认真的吗?你说的那位顾律我之前听过,人品真有你说的那么差,如果只给钱,她能接下我这个官司吗?”

  凌妤喉口发干,前边顾罄态度不好的打发走客户,接着一步一缓的向她走来。

  她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小白牙,在凌妤身前的卡座前站定,这是个双人沙发,凌妤坐在最外边。顾罄的视线点在里面的座位上,冲凌妤道:“麻烦让个位置。”

  凌妤有些心虚,背后说人坏话被抓这件事情,怎么看怎么都有些没品。

  “妤妤,这是谁啊?”

  凌妤正尴尬的思考措辞,对面米童率先插嘴问。

  顾罄分给她一个眼神,拨了拨胸前长卷发,冲凌妤轻抬下巴,淡淡道:“我是她口中一无是处的顾罄。”

  米童啊了一声,尴尬的闭上嘴。

  顾罄眼底情绪很淡,继续说:“不是想请我打官司吗?谈谈。”

  惊喜来的太快,米童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冲凌妤一个劲儿使眼色。

  凌妤正社死之中,反应略微迟钝。不仅没有让座,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这是一个并不欢迎她的姿势。

  顾罄盯她一眼,气笑了。

  眼睁睁看着沾花惹草老婆被她人觊觎,顾罄自问没那么大的胸襟。

  她面不改色的撑住凌妤的肩膀,从她的双腿之上跨过。

  长发低垂,凌妤能够感觉到顾罄的长卷发悉数铺盖在自己胸前,像是要擦掉什么脏东西,扫荡了一下。

  低头的那瞬,有那么一刻,凌妤以为顾罄要坐在自己身上,忿过来,然而最终顾罄什么也没做,她只是慢悠悠抽回另外一只腿。

  回头挑着眉眼,冲米童说:“说说。”

  米童:“您好,顾律,我叫米童……目前遇到的案子是……”

  顾罄打断她:“你和凌妤什么关系?”

  米童愣了。

  凌妤也愣了。

  顾罄发言充满了反客为主的独占欲,怎么听怎么不对头。

  凌妤抬脚踹了踹顾罄,一双狐狸眼审度的扫视她。

  顾罄眯了下眼睛,随后敛住醋意。

  垂眸,耐着性子解释:“你是知道的,我最近穷困潦倒,生意惨淡。看在你今天帮我介绍生意的情分上,我考虑斟酌一下你两关系,给她打个折……”

 

065

  凌妤当然不会相信顾罄信手拈来的鬼话。

  但后者看起来神色和平时没多少区别, 浅色的唇瓣抿直。

  冰蓝色的眸子来回在凌妤和米童身上轻点。

  似乎下一秒她说出两人关系不错的话,顾罄眉头就会狠狠皱起来,为诉讼费大打折扣而烦恼。

  意识到顾罄可能真的在为人情往来这件事郁闷。

  凌妤有些想笑, 她冲顾罄弯了弯唇:“我觉得你这态度不像是要给我打折。”

  顾罄抬睫:?

  凌妤笑眯眯的睨她:“像是要把我打骨折。”

  顾罄被噎的无言以对, 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端着那张高贵冷艳的脸,沉默不语。

  最终还是米童看不下去两人之间古怪的气氛,强行插嘴道:“顾律, 你别介意啊, 妤妤她向来说话幽默, 没有恶意的。”

  顾罄不为所动, 盯了一会儿被看的坐立不安的凌妤。

  冷不顶放软语气:“那你有没有兴趣, 让我打一下?”

  顾罄语气裹了丝试探。

  凌妤搁下签字笔,没能跟上顾罄的脑回路。

  她总觉得她话里话外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

  抬起头时, 金丝边眼睛上的金属链在半空荡了荡。

  凌妤扬眉:“你觉得我欠打”

  顾罄诚实的摇摇头,长长的睫毛像羽毛一样缓缓的垂在眼睑上。

  “你武力值那么强悍, 我不觉得你欠打……所以……”

  凌妤:“所以?”

  “我欠打……”顾罄语气慢悠悠的:“折。”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兜兜转转,顾罄十分执着。不依不饶的将话题带回来,拖腔拽调冲凌妤说:“我肯定不会把你打骨折, 但可以给你打个折,能对我们彼此之间的情分有个必要的信任吗?”

  凌妤被整无语了。

  米童在一边看的哭笑不得,要不是两人之间气氛实在算不得友好。

  顾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长直的细腿憋屈的蜷曲在卡座沙发里侧。

  她顶着一张盛颜仙姿窝在最角落,长卷发遮挡住半边脸颊, 明明不显山不露水。

  但身上冷艳逼人的气场在整个咖啡厅内依旧不容忽视的存在。

  这么一位看起来极其不好接近又容色冷艳的美人, 即便嘴巴里不小心说出刚才那种近乎撩拨类的情话, 其实根本让人看不出是撩拨。。

  米童和凌妤关系不错, 日常亲身经历过凌妤招人的体质, 后者身边从来不少追求者,哪怕走在大街上。有人上来搭讪是时常会发生的事情。

  类似顾罄刚才低端的撩拨方式,跟大街上搭讪惯用招术如出一辙。

  但话是从顾律……口中说出来的……可能就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就连米童都能看得出来顾罄没有那方面的想法。曾经被顾罄千锤百炼拒绝过的凌妤,当然更不会往顾罄撩她那方面想。

  她主要是被顾罄这张嘴给磨的没有脾气,眼看着两人对话又开始向莫名其妙诡异的方向发展。

  凌妤皮笑肉不笑的哦了一声,看向正不依不饶纠结还情分的顾罄,吊儿郎当的勾了勾唇:“抱歉,我和米童的关系没必要告诉你,既然你不打算打骨折,打折就更没必要,毕竟我和你之间不存在什么情分。”

  顾罄耷拉下眼皮,盯她。

  凌妤回视,女人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十分漂亮,她是双丹凤眼,内双,眼皮耷拉着,可以看见浅浅的折痕。

  此刻看上去心情不好的样子,垂眼看人,眼尾下压,剔透的眼珠露出半边深蓝,透着股灵凌厉的郁气。

  有那么一瞬间,凌妤甚至有种,顾罄随时会上下嘴皮子一碰,对她自作多情的行为进行疯狂嘲讽,而后撑起身体,转头走人。

  然而顾罄默不吭声的与她对视数秒,细碎的灯光自上而下落在顾罄的女人的身上,忽然像是有只无形的大手朝她头顶摁了摁,顾罄身体跟着往下低了几分。

  背脊有些佝偻。

  凌妤一愣。

  顾罄疲惫的揉了揉额头,往后靠了靠,一张脸陷入阴影里。

  转而看一眼米童,没有继续再提之前情分的问题,心不在焉的问:“说说你想委托我打什么官司?”

  凌妤没想到顾罄会这么好说话。

  米童这件案子只有顾罄才可能有办法帮着解决,但这并不代表,凌妤打算插手这件案子。

  如果不是阴差阳错在咖啡厅遇见顾罄,凌妤只会建议米童去QY律所咨询,独自找顾罄帮忙。

  她连中间人都不会介入。

  凌妤至今记得两年前,她和顾罄在对人对事上的分歧。

  凌妤是个黑白分明的性子,她向来将嚣张写在眼底,受不得委屈。

  但在顾罄眼里,结果远远大于过程,法就是法。

  她不会在乎案子处理过程中证人会怎么做,她只会在意自己的计策可以为结局争取多少赢面。

  坦白来说,顾罄绝对是一个优秀的律师,但她并不是一位优秀的人类,也许因为没有同理心,所以她可以冷静的把每一份公平与不公平等价的放在天平上,衡量。

  两年前的强奸案,顾罄以凌妤想不到的方式,庭审的反转视频很解气,几乎轻而易举摧毁姜家的根基,结局圆满。

  凌妤不需要怀疑顾罄的能力,她只不过是担心自己,再次插进去。

  毕竟这一回是米童和巧巧,凌妤惨杂了太多感情情分在里面。

  明知只有顾罄能给出米童一个好结局,但后者的手段又极其直白血腥。

  凌妤担心她会忍不住插手,做些无意义的事情。

  所以米童这件案子一开始,她率先表明态了度,和顾罄保持敬而远之的距离。

  顾罄窝在沙发里,看上去有些颓废,凌妤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有些过分,先是背后说人坏话。

  被抓着了,又开始倒打一耙,这要是放在小说里,她这种恶毒反派活不过三集。

  凌妤心说自己挺变态的,对别人都能坦然以待,对顾罄就非要斤斤计较。

  哪怕对方和颜悦色,她第一反应竟然是心生警惕。

  总而言之,此刻顾罄只要看她不顺眼,这就对了。

  这至少让凌妤稍微松一口气,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做,要对付凌泰国,还要查到于欣和宋衡之间把柄。

  没有心思再像两年前一样,矛盾的给自己与顾罄制造各种牵扯的借口。

  更何况,后者本来也不愿意她靠近。

  凌妤自问,她对顾罄当年赐她一命唯一的回报,便是斩钉截铁的与她拉开距离,让后者如愿以偿的不受打扰,独善其身。

  *

  接下来的时间里,全程都是米童在诉说自己的诉求。

  顾罄半垂着眼皮,手指点在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像是在思考。

  而凌妤则是捡起手边的签字笔,在一沓文件上,重复签字。

  距离近,顾罄眼角余光扫向桌面上的合同,然后在环球杂志著作权合同上,看见了大写的作品授权书。

  不过凌妤翻页翻的极快,顾罄没机会看见她究竟在授权那类著作版权。

  尽管如此,顾罄心底依旧有些震惊。

  凌妤平时看起来嚣张又喜欢装,吊儿郎当没有一个正形。

  标准的豪横富婆的模样,顾罄通过Q,这些年陆陆续续知道凌妤并不是辍学,反而是去进修,并且在专业领域上知识面的掌握,有时候连自己也是需要查阅很多资料,才能跟不上对方的思维。

  但凌妤能够在环球杂志上授权作品,这是顾罄没有想到的。

  环球杂志是全球学术论文发表的权威性杂志。

  凌妤此刻签订的授权书,看上去不止一份,这意味着她作品的含金量,自相当于权威水平。

  顾罄眼底掠了层惊讶,接着若无其事的抽了回来。

  前边米童花了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将自己目前的处境简略得当的叙述了一遍。

  顾罄抬眸瞥了她一眼,不得不说,米童归纳能力出色。

  简单听下来,顾罄几乎没花太多时间,已经找到了这件案子的难点在哪里,她敲了敲桌面,见对方停下来。

  慢条斯理问:“你手中有没有家暴证据?”

  米童苦笑:“没有。”

  一年前米童曾经起诉离婚过一次,打草惊蛇之下,陈家人发现她的意图后,强行将她手里的资料全部销毁。

  正是因为以手中证据为代价,米童后来才换来出国的机会。

  “十天前,你女儿被父亲殴打时,警方有没有进行取证?”

  不出意外,米童再次摇摇头。

  小孩受到家暴这件事可大可小,只有当场报警,才能获得取证.

  但很显然,陈家人并不会允许家庭医生报警。

  米童的接连摇头几乎默认了不可能再进行取证。

  顾罄皱了皱眉,问下最后一个问题:“陈锋是丰瑞律所陈锋的陈?”

  米童抱歉的笑了下:“抱歉,顾律,我知道这件案子十分棘手,陈家混司法界多年,陈锋更是高级律师,他熟悉所有上诉流程,哪怕我……”

  顾罄冲她挥挥手,以眼神示意自己了解。

  在港城除了QY律所之外,最大的老牌律所是丰瑞。

  陈锋便是锋锐律所总负责人陈启光亲生儿子。

  因为都是混司法界的,尤其是丰瑞是港城扎根百年的律所。

  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些年哪怕QY律所异军突起,背后又有顾老爷子保驾护航,顾罄看在圈子里规矩的份上,对丰瑞也只是避其锋芒,往往丰瑞律所接下的案子,她是不会横叉一脚。

  如果不是凌妤,米童这个案子她不会插手。

  顾罄抬手给魏敏君发了条短信。

  坐直身体,若有所思的打量看了一眼米童,片刻后,淡淡道:“你这件案子想要胜诉不太容易,因为你之前起诉离婚失败,按照民法典规定,离婚,还需要等上一年。”

  米童脸色一白,她其实心里清楚,想要离婚已经很难,她还要孩子的抚养权,那就更难。

  陈锋之所以一直拖着不离婚,第一是财产分割问题,第二便是孩子抚养权归属。

  财产米童可以不要,但孩子她必须争取到,因为陈锋那个男人他有暴力倾向。

  “顾律,您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我的女儿等不了了,她最近已经很少开口说话,我前几天给她打电话,整整一个小时,我女儿就和我说了两个字“再见。”……”

  说到这里米童泣不成声,凌妤搁下笔,归拢好资料,给米童递去一张纸巾。

  她歪头看一眼顾罄,代替泣不成声的米童问:“有什么需要配合的,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们。”

  凌妤对顾罄十分解,后者如果没有办法,她不会坐下来和她们浪费时间谈案子。

  然而凌妤话落,顾律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节约彼此时间,高效率为客户排忧解难。

  转而回头看她一眼,接着目光轻飘飘破点在米童手里拿着的那张纸巾上,不太高兴的抿了抿唇。

  “我有些口渴。”

  凌妤一愣,气笑了,刚准备说,你口渴你自己倒水啊?

  下一秒米童服务周到给顾罄倒了一杯水,顾罄情绪不佳的道了声谢,随手将马克杯放在一边,腕关节撤回来的那一瞬,像是碰到杯体,马克杯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好在顾罄反应及时站了起来,桌面没有打湿,只包臀裙上落了些水渍。

  米童赶紧将手里抽纸盒递过来:“顾律,您没事吧,赶紧擦擦。”

  顾罄抿着唇,垂眸冲凌妤摊开湿漉漉的双手心,以眼神示意,她手是湿的。

  凌妤看一眼高贵冷艳的顾律,一时说不上话来,视线往下移,的确是再不擦擦,黑色的包臀裙要湿透了,走出去实在不好看。

  周围已经有几道视线,似有若无的往顾律腿根上瞅。

  凌妤莫名的有点烦躁,接过米童递过来的纸巾盒。

  不太情缘的催促道:“你先坐下来,我帮你擦。”

  顾罄低眼,目光落在凌妤白皙修长的天鹅颈上。冰蓝色的眸子里带了些温度、

  她声音低了些,很浅的应了一声。

  凌妤心说,你这个嗯就像是在嗯嗯啊啊。

  搞什么啊?

  她狐疑的抬眼,撞入女人深蓝色的泛着涟漪的眸子中。

  周围安静了一瞬。

  凌妤有点不自在。,忽然道:“要不还是你自己来。”

  她一边说,一边避嫌的抽出一张干净的纸巾,让开身体,尽量隔着远远的距离递给顾罄。

  像是她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顾罄拉下脸,没有接。

  “快点儿啊。,”凌妤提醒她:“都湿了,你这样等会儿怎么出去见人。”

  湿了?不能见人

  顾罄嘴角抽搐:……

  她看了凌妤好大一会儿,心气不顺的深吸一口气。

  当着凌妤的面儿,从兜内掏出一块手帕,开始慢条斯理的擦拭身上的水渍。

  用行为举止拒绝,自己并不需要她的帮助。

  凌妤地铁老爷爷看手机,慢半拍的抽回手。

  下一刻,眼前徒然递过来一只漂亮的手,葱段般的手指并拢在一起,手指纤长在灯光下泛着冷白的色泽。

  凌妤一脸迷茫,瞥一眼面前骨肉匀称的长手,温吞问:“要什么?”

  顾罄没好气睨她:“给我一张抽纸。”

  凌妤:……

  刚才给你你不要。

  你不是自己有真丝手帕吗?

  顾罄将手帕扔入垃圾桶

  “脏了。”

  凌妤怀疑她在故意整自己,但顾罄脸上看不出任何恶意的情绪,长睫半阂,像是等得不耐烦了,这才将目光挪到她的手上。

  像是真的在等待她的投递。

  凌妤任劳任怨递给顾罄一张抽纸,冲顾罄商业性假笑了下:“宝子,我的服务您满意吗?接下来可以谈事情了吗?”

  顾罄长睫下垂,她没有混过二次元,并不清楚宝子只是个代称。

  见凌妤用眼尾勾她,张嘴喊她“宝贝”,顾罄眼神有些飘忽。

  她撇开视线,心不在焉,胡乱擦了几下裙子。

  说话的声音低了些,带了点儿开玩笑的口吻。

  “可以。”顾罄唇角上翘,回她一句:“宝子。”

  米童先是看了一眼一无所觉的凌妤,接着把目光点在顾罄身上,脸上掠了抹狐疑之色。

  刚准备继续探究,下一秒对上顾罄蔚蓝色的眼睛。

  后者脸上再次恢复了无懈可击,目光轻飘飘睇过来,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

  米童后背惊出一片冷汗,顾罄的眼神像是裹着点儿被冒犯的警告。

  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米童急匆匆抽回视线。

  顾罄声音冷不丁响起:“你如果想尽快离婚,我这里给出的意见是:搜证。”

  米童一愣:“您的意思是……”

  顾罄操持着她一贯的冷嗓,平静而冷淡道:“等陈锋下一次家、暴!”

  “吧嗒”米童手中的马克杯脱手而出,砸在桌面上。

  因为这句“家、暴”令米童眼眶凝固的眼泪再次泪流不止。

  她颤抖着嘴皮,声音发抖问:“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顾罄没吭声。

  凌妤抬眸瞄了她一眼,意料之中,她其实猜到了,这的确是顾罄的行事风格。

  打蛇打三寸,她眼里法便是法。

  法外没有人情。

  凌妤什么话也没有说,她扶正米童歪倒的马克杯,给好友倒了杯热水,递至米童手边。

  空气一度沉默了很长时间。

  不出意外,米童最终选择了顾罄的办法,长痛不如短痛,怪只怪她没有证据。

  很多时候不是自己非要往前走,是身后的道路布满荆棘,哪怕前方是泥泞陷坑……也必须一往无前。

  成年人的无奈而已。

  顾罄认为这是生而为人必负之重

  米童认同她的想法。

  凌妤站在一边,不出意料之外,看着两人达成共识。笑了笑。

  她毫不怀疑,顾罄能解决米童案子的能力,唯一的缺点是顾罄解决事情的手段过于直白和残忍。

  凌妤深深的看了一眼顾罄,顾罄下意识回头。

  四目相接,凌妤其实想说:“如果可以的话,尽量温和一些”

  顾罄接受到她的眼神,抿了抿唇。

  凌妤将到口的话强行噎了回去,这件事她不应该干涉。

 

066

  凌妤的面试安排在第二天早上。

  隔天, 她特意起的很早,给自己上了一个淡妆。

  出门时间正好卡在七点,有足够空余的时间, 供她吃个早饭, 并且熟悉来回地形。

  凌妤关上房门,走到电梯门口,竟然遇见了顾罄。

  女人像是没睡好, 眼睑挂着两片鸦青色的阴影。

  凌妤诧异的扫了她一眼:“咦?我以为你不住这个小区。”

  顾罄垂眸, 电梯门开着, 由于她先一步进入的电梯, 站在最里侧角落里。

  凌妤没有看见顾罄另外一只手正握着电话。

  习惯了女人不搭理人冷漠寡淡的模样, 得不到回应,凌妤也没觉得尴尬。

  她打开手提包, 低头将之前大半盒防晒霜拿出来。

  因为新车还没能提回来,凌妤最近上班只能步行。

  虽然从小区到大学城只有两公里的距离, 但考虑到现在正值酷暑,即便大早上太阳未完全出来,云层里的紫外线却十分强烈。。

  凌妤之前给脸上涂抹了层防晒霜, 但自己脖子和手臂裸露在外,还是做好防护比较好。

  她们这些小姐姐,保持皮肤白嫩,才能维持女神的姿态。

  毕竟她不是天道之女顾罄,晒不黑, 素面朝天, 皮肤也是高山之巅的雪白。

  凌妤嫉妒的拧开瓶盖, 往胳膊上涂抹了没两下, 察觉到顾罄的视线睇过来, 。

  她礼貌的微仰起头,自然的冲她笑了下:“你也要来点儿吗?我看你气色不是很好。”

  她说这话纯粹是一个客气的口吻,事实上她和顾罄的关系还没到那份上,将自己私人物品借给顾罄用。

  她甚至有些心疼跟着顾罄孤注生的一幅漂亮壳子。

  二十七岁的女人了,既熬夜又抽烟的,好好一张凉皮,硬生生被她摧残生出了黑眼袋。

  凌妤惋惜的打量了一眼顾罄,接着很快抽了回来。

  不出所料,顾罄又看了她一眼,依旧没吭声。

  电梯一路下行,停在十三楼,户主是位中年妇女,大约送孩子,她摁开电梯,扯着嗓子冲自家门口喊:“大宝儿,快一点儿,电梯来了。”

  “妈,唉吆,我肚子疼,要上厕所。”

  女人脸上挂不住,骂了一句,冲凌妤两人道了声歉。

  接着电梯门再次合上。

  空气里安静了一瞬,顾罄忽然道:“对于私人物品,我一般不会拿来跟人分享。”

  凌妤涂抹防晒霜的手一顿,她快被气笑了。

  抬眸就要解释两句。

  顾罄依靠在电梯壁上,斜睨了她一眼,冲她挑挑眉,像是在问有事?

  凌妤这才注意到顾罄正在打电话。

  电话线那边的人似乎又说了几句话,凌妤隐约听见几句:“什么?”

  顾罄冷淡的打断对方:“除了这种暧昧举动外,还有别的吗”

  ……

  “她叫你宝贝?那你想想她平时叫别人宝贝吗?”

  ……

  “不能确定,毕竟你和我都没有经验。”

  顾罄语气顿了顿,视线状若漫不经心的的瞟向凌妤,思索了片刻,接着捂住电话:“你等等,我帮你问问。”

  “我记得方佳之前跟我说过,你恋爱经验丰富。”

  顾罄抬眸与凌妤的目光对视上,她很有礼貌的冲她不耻下问道:“方便帮一下忙吗?魏敏君之前在江城之前有个419对象,对方马上就要过来港城投奔她,电话里又是叫宝贝儿,又是给她寄了自己用过的防晒……口红。”

  顾罄勾了勾唇,往前走了一步,像是要凑近一些,才能听见凌妤的回答似的,她将凌妤面前的灯光挡的严严实实的,重复问:“这是什么意思啊?凌妤。你知道吗?”

  顾罄的唇角抿出一抹极淡的弧度,视线似有若无的看向凌妤手里的防晒霜。

  凌妤嗤了一声。

  哪个厂家能生产出防晒的口红?

  眼前女人话里话外充满了在反讽?

  以为她听不出来,脸大如盆。

  凌妤笑眯眯的仰起头:“我当然知道。”

  “你听过pua女吗?”凌妤点着顾罄的胸口,一指禅将人掀开。

  气势汹汹,踩了下她的脚背:“看在邻居的份上,我给你解释一下,pua你可以理解为搭讪艺术家,比如她们会做任何令你产生遐想的事情,然后让你心脏砰砰跳?但她们自己非常坦然,因为对于pua女来说,搭讪艺术不止对你,对任何人都可以无差别开放。”

  凌妤指了指自己:“具体参考一下……我。”

  顾罄眼底的笑意彻底淡了。

  凌妤狐狸眼熟练的弯出一抹漂亮的弧度,手指头没有撤回来,反而在顾罄胸口轻漫的绕了一圈。

  接着不做人冲她露出lsp的甜笑:“罄姐,你感觉到心脏跳出胸口的感觉了吗?”

  空气窒了一瞬。

  夏天穿的少,隔着布料,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凌妤手指的温度,宛若一滴落在心尖的火焰。

  顾罄半眯着眼,她看见凌妤熟稔的拨开她的长发,一双手指往上游移,眼底挂着一汪波光潋滟的笑意。

  “你平常对别人也是这样?”顾罄声音有些沙哑,后背抵在电梯壁上,维持着尚算体面的站姿。

  恰在此时电梯叮咚一声响起。

  “不呢!”凌妤抽回手指,那湿纸巾擦了擦手,迈出电梯口的那瞬,忽然回头,表情极其自然的冲顾罄笑:“我对别人用这个。”

  凌妤坦然的指了指自己涂了层橘红色唇釉的唇瓣。

  顾罄瞳孔剧烈的缩了缩,忽然扯出一个荒谬至极的弧度,她将所有重量压在电梯壁上。

  企图在凌妤脸上找出任何说谎的痕迹,但对方神色坦荡,狐狸眼似乎天生就是带着蛊惑的气息。

  只要她想,就能变成妖精。

  意识到这个,顾罄压着火气,手下意识打开公文包,摸出一根烟。叼在嘴巴里。

  凌妤扫了眼她拿烟的姿势,什么也没说,事实上,她现在不太想搭理顾罄。

  凌妤一般对招惹她的人,只需要动动嘴巴,就能将人怼到无地自容、

  但顾罄嘴皮子功夫比凌妤强,凌妤自问说不赢她,因此只能上手了。

  她今天实在是生气,顾罄有什么怀疑大可以直接问。

  非要弄个莫须有的电话在她面前明讥暗讽。

  凌妤自问自己已经相当克制。

  自从回国各种和顾罄划清界限,明示暗示,一百二十分远离顾罄。

  还要她怎么办?才能让普且自信的顾律相信,自己却是对她再也不会生出任何非分之想?

  莫非要她找个女朋友,在顾罄面前晃悠两下。

  凌妤摩挲了下巴,心想,下回顾罄如果再次恶劣试探,她网租个女朋友也不是不可以。

  真是难搞。

  凌妤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丝毫没有发现,身后电梯门缓缓合上。顾罄面前的负一楼迟迟没有摁下,她站在电梯里,开始重复一轮上行。

  电梯在十三楼打开,还是之前那对母子。

  女人看见顾罄,似乎对她有印象,笑呵呵打招呼道:“小姐,你到几楼?”

  电梯外光芒大盛,刺的眼睛略微发酸,顾罄敛住心底反酸的醋意,长手一伸,摁下负一楼键。

  电梯停顿在一楼,之前那对母子离开,远处已经看不见凌妤略显生气的背影。

  顾罄缓慢而荒唐的勾了下唇,电梯里空无一人,电梯井下行嗡嗡的声响中,她喃喃道:“是你先喊我宝子的。”

  “我就是问问。”

  手机还没有关机,电话那边魏敏君扯着嗓子问:“顾律,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梦游了?我的确和我你谈我家那对象不错,但是她并没有给我寄防晒口红啊?没听说哪家美妆店有防晒口红?”

  魏敏君的关注重点显然有些歪。

  顾罄捏着电话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不过是通宵想问题。倒不必大惊小怪。”

  “那问题解决了吗?”

  顾罄呵了一声,什么话都没说,掐断电话。

  *

  凌妤在去H大的路上,接到了徐淼电话。

  为了追星,徐淼向徐老爷子主动申请,下放到徐家在港城试水的新贸易公司任职。

  徐淼在电话那头眉飞色舞、兴高采烈的详细叙述自己怎么和家里人据理力争,前往港城的事迹。

  凌妤忽然打断她:“说实话?”

  徐淼一般话很多的时候,便是在借此掩藏心底心虚。

  电话线那头的徐淼停顿了片刻。想着自己来港城怎么也瞒不住凌妤。

  只好拉着脸交代情况。

  “去年吧,我因为怀疑自己喜欢男人,所以去酒吧找了个419对象。”徐淼声音一扬,恶人先告状:“这都是因为你,大海捞鱼。”

  凌妤:……

  前边就是H大,因为正值暑假,校园门口学生并不多,但陌生人跟出入需要在门卫处登记。

  凌妤听着徐淼说起她与419对象之间的恩怨情仇,一边走到门卫处进行登记。

  她冲门卫亮了一眼入职offer,门卫示意她简单写个名字。

  凌妤将电话夹在耳边,拿起签字笔写下自己的名字。

  下一秒身后轻咦了一声,凌妤扭回头,正好看见顾二叔站在身后。

  他一双眼睛正死死的盯着登记名册,而后又将目光不可置信的移动到凌妤的脸上。

  凌妤常年处于掉马状态,她只错愕了一秒,随后拔腿就走。

  身后隐约传来顾二叔:“等一下”的声音。

  凌妤越走越快,左右她正在打电话,没听见很正常,只要不碰面,尴尬的就不是她。

  三分钟后,凌妤将顾二叔甩的看不见人影后。

  这才打断逼逼叨说不到重点的徐淼,懒洋洋的总结道:“那你还挺多情的,一会儿喜欢顾罄,接着喜欢洛星,再然后又上了你对象。”

  徐淼尴尬的笑出声:“妤妤。我跟你说实话……我其实根本不喜欢……”

  凌妤还剩下不到十分钟时间就要参加面试,她时间不多,并没有听出徐淼坦白从宽的语气。

  出言打断她:“你那女朋友的事情改天再跟我解释。刚刚爷爷给我发了个短信,让我弄清楚你为什么忽然要来港城?”

  “当然淼姐,你忽悠家里的那一套说辞不能够说服我。”

  徐淼怏怏不乐的哦了一声:“为了我那死鬼对象,唉……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上个月她朋友圈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背影,我怀疑她有别人了。妤妤,我喊她宝贝儿,给她送我用过的口红,她对此竟然毫无反应……你说她是不是再也不喜欢我了……”

  徐淼越说声音越落寞。

  丝毫没有发现凌妤忽然掀开眼皮,她像是见了鬼似的重新拎起电话。

  看了眼通话人,确认对面是徐淼,而不是顾罄。

  同样的话,她一个小时之内听了两遍?

  凌妤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的问道:“你对象叫什么名字?”

  “她姓魏。”徐淼羞羞涩涩道:“那死东西有个特别文艺的名儿,很好记,魏敏君。”

  凌妤脸裂开了。

  顾罄今早口中那位朋友的暗恋对象是徐淼!

  所以人家根本没有明讥暗讽她的意思,是她自己心思敏感,劈头盖脸将人整了一顿。

  凌妤戳着手指,脸上露出一缕指甲壳大小的歉意。

  小丑竟然是她自己,绝了。

 

067

  凌妤头一回来港大, 对地形算不上熟悉。

  此刻正直暑期,校园里学生不算特别多。

  凌妤从绿树成荫的环形绿道走出来时,才看见前边走过来一群学生。

  几人推推搡搡了好半天, 似乎已经在一边观察了凌妤好一段时间, 眼神躲闪的往她这边瞟。

  凌妤理了理领口,她今天穿着比较朴素,因为是去面试, 她从衣柜里特意挑了件素色织短袖, 下面配一条高腰牛仔裤。

  腰线拉高, 长腿细直。

  斜跨的小包是前几年HL家新款, 现在搁名嬡圈已经过时了, 但作为一位普通工薪阶层的年轻女士拎出来,轻奢不失低调。

  她今天的穿着既不会青春逼人, 也不过分刻意死板。

  休闲随意,贴合了一丝文艺的气息。

  凌妤脑子的抬眼, 看向正在窃窃私语的几位同学,抬脚向他们走去。

  “她向咱们走过来了。”

  “这么一看,更漂亮了。咱们学校有这么漂亮的女生, 我竟然没有听说过。”

  “滚,不一定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好不?你也不看看校园内网今年关于校花的评选。每年学校内网公开的校花校草总共就那几位。没道理这么好看的小姐姐榜上无名。”

  “吵什么吵?”一群人之中,个头最高,留着一头姜黄色长直发,穿裙子的同学忽然不耐烦的扭回头。

  “她”操持着男生特有的声线, 不耐烦打断身边同学的窃窃私语。

  凌妤恰在此刻走近, 在几人身前站定, 眼角余光瞟见穿裙子女同学脖颈凸起的喉结, 视线停顿了片刻。

  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对方的性别。

  她不着痕迹打量了对方一眼。

  “她”画着浓妆, 卷翘的睫毛涂了厚厚一层睫毛膏,红裙领口极低,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的黑色蕾丝抹胸。

  但这不是重点,“她”的胸是平的,脖颈青色的喉结显而易见。

  异装癖?港大竟然比TJ大学开放?

  凌妤心里惊讶,面上却是若无其事微笑,只眼角余光对这位异装癖男生多留了一份注意。

  后者明显注意到凌妤打量的目光,“她”先是很不屑的昂着头,等待凌妤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他。

  然而预想之中的反应并没有。

  “请问行政楼怎么走?”

  凌妤唇角挂着礼貌的笑容。

  陈隽之前向前走了一步,站在这群人最前面。

  凌妤的视线便再次与他对视上。

  陈隽愣了愣,对面女人视线平和。没有鄙夷,震惊,只是单纯问路。

  他掀开眼皮,难得抬手酷酷的指了指身后的那栋建筑。

  接着与凌妤笑眯眯的眼睛对视上:“你是保研夏令营的插班生?”

  凌妤用手背顶了顶滑下来的镜托,看一眼男生脚下踩着的高跟鞋,人畜无害的笑:“不是呢,我是老师。”

  后者脸上没来得及做出表情,他身后的一众同学不约而同瞪圆了眼睛。

  “开玩笑的吗?”

  “我反正不相信,小姐姐看起来二十岁不到耶。”

  被一群大学生起哄夸年龄小,凌妤笑眯眯的接纳了这份赞誉。

  但到底为人师表,她倒是没有过分和蔼可亲,疏离的冲众人点了个头,端着老师的架子,将目光再次落回穿女装的男生身上。

  后者看起来比凌妤心思更细腻,她什么都没说。

  对方似乎已经察觉到凌妤的意图,男生退后一步,长腿横亘在凌妤面前:“看够了吗?”

  这人一看就是刺头,却又一幅女生打扮。

  凌妤是想提醒男生,女装平时私下里可以,但在校内不要这样穿着的好。

  毕竟她现在是老师嘛,为人师表教书育人。

  “你平常都穿这样?”凌妤指了指男生的红裙。

  此话一落,男同学徒然攥紧拳头,胳膊上青筋暴出。

  空气中安静了一瞬,男同学身后的同伴大约都怕他,其中一位女生打着胆子不断冲凌妤使眼色,让她不要多管闲事,赶紧跑。

  凌妤冲对方温和的笑了笑,转而回头笑眯眯与男生凶戾的眸子对视上,她连顾罄都不怕,眼前小崽子的凶狠自然看不上眼。

  陈隽吐掉嘴巴里的狗尾草:“想指导我回归正常穿着?”

  凌妤不由失笑:“小弟弟,你多高?”

  陈隽被带了话题,心气不顺,向凌妤走近了两步,似乎随时就要将拳头送到她脸上。

  他咬着牙:“一米八四,成年了。”

  言外之意,可以将你揍趴在地。

  凌妤哦了一声,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要出言训斥男生的时候,她礼貌又不失刻薄冲男生笑了一下:“那你长得太高了。老师建议你,下回穿裙子呢,订做比较好,女生很少有你这么高的,裙子穿在你身上偏短,腿毛都露出来了,不好看。”

  陈隽愣了。

  身后的同学们也愣了。

  凌妤若无其事的端起人民教师的架子,优雅的从不良少年身边走过。

  走了很长一段距离,身后忽然爆发出一阵爆笑声。

  “哈哈哈哈哈。陈隽,听见没?咱老师让你裙子穿长一点呢?”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那漂亮小姐姐真是教务处那群老巫婆的同胞?看起来不像吧。”

  ……

  陈隽压着火气冲一堆人吼:“闭嘴。”

  *

  经过这番耽搁,凌妤几乎是踩着点抵达人事厅。

  “来的很及时啊。距离面试时间,还有一分钟。”守在门口的女老师,四十岁上下,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她皱着眉仔仔细细打量了眼凌妤,唇角下压:“你知不知道这次面试关系到您入职再审问题。希望凌小姐认真对待。”

  “副校长之前直接将你个人资料下发邮件到我这里,需要和你说清楚的是……”

  “不管你背后是什么关系,顾老既然对你的专业水平生出质疑。那么今天的面试一定会公平公正进行,学校不会接受水平不达标的老师。”

  言外之意,你不要心存侥幸。

  “请问……”凌妤挑着眉眼,见这位女士上来就是一通劈头盖脸自说自话,她温吞道:“您是?””

  李眉被问的一噎,到口的训斥梗在喉咙口。

  大约是长年训斥人,这令她眉心有一条深深的刻痕,此刻被凌妤一句话气着了。

  倒竖的痕迹像是镌刻在眉心,她深吸一口气,板着脸道:“我是教务处副主任李眉,行了,你进去吧,顾老、张主任在人事厅等你……”

  *

  港大校长和副校长前往海大调研,为期十天。

  关于港大新老师任免的事情,全权交给了教务处人事科。

  按道理,半个月前港大聘用职工名单便已经对外公布,但一个星期前,顾秉承对凌妤教学能力提出质疑。

  顾秉承是文学院老院长,在外声誉极高。

  他德高望重,轻易不会对一位新入职教职工提出质疑,但凌妤那晚家宴的表现实在不体面。

  因此再权衡再三,出于港大学子负责的角度考虑,提出重新面试的决定。

  没有武断去除凌妤任职的资格,其实是想着再给她一次机会。

  人事厅来的领导不算多。

  教务处主任是一位年龄大的老头,他背着手,坐在长条面试椅上,歪头跟顾秉承闲聊。

  “看来顾老说的不错,前几天您亲自让我们再审核面试的女老师大约是有问题的。面试这种重要的事情踩着点过来,老头子看人品不怎么样。”

  顾秉承肃着一张脸,若有所思。

  见他不说话,张主任尴尬的抿了口茶,看一眼门口:“嘿,来了。”

  顾秉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门口的年轻女人衣着简约,明眸皓齿、身后是三十六度艳阳天,阳光下,皮肤白的宛若上了一层瓷釉。

  她缓步走来,身上不见丝毫那晚所见的杀马特浮夸,。

  唇角含着三分笑,落落大方走到面试厅正中。

  “各位领导好。”

  顾秉承盯着凌妤好一会儿,接着再一次认真阅读手中凌妤的入职信息。

  “姓名,凌妤,H大毕业、TJ进修文学史,导师ann。”

  顾秉承的眼睛来回看凌妤,H大,忽然记忆回笼。

  难怪他说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在回忆当初那位小姑娘的长相,正好和眼前的女人对上号。

  顾秉承双眸精光四射,冷不丁笑了一声。

  另外一边凌妤简单做了下自我介绍。

  顾二叔亲自面试这件事,凌妤也是刚才才听说。

  这会儿硬着头皮上场,见顾二叔不苟言笑的盯着她、

  凌妤不由啧啧称奇,难怪顾罄那么刻板了,这是顾家代代相传的基因。

  原本做好了打算,顾二叔今天抓着她的错处刁难。

  但他从始至终没怎么说话。

  反而是张主任尽职尽责挑了好几个刁钻的问题,凌妤全回答的中规中矩。

  既不出挑,又得过且过。

  因为顾秉承坐在这里,顾二叔和顾五叔是亲兄弟,凌妤表现当然不会太过出色。

  一番面试下来,没有预想之中的差。

  众人脸色各异,最后一个问题来自人事科科长:“《人类发展史注解》这本书你应该看过,它是最近几年最突出的一本学术论文著作,凌小姐谈谈自己对它的看法。”

  凌妤沉默了片刻,看向提问的人事科科长:“我能不回答这个问题吗?”

  后者露出个疑惑的表情,以眼神示意不能。

  凌妤无奈的摇摇头:“我认为这篇注解目前存在很大不足之处,除了被纳入教材部分出彩观点值得肯定,但从全文注解参考价值看,存在缺陷型不足。”

  “呵。”李眉扔掉手里的签字笔。忽然抬起头,她是历史专业的教授,《人类发展史注解》一经问世,几乎成为她本命。

  这半年她几乎买下了国内国外每一本发行版本。

  可以说对这本注解倒背如流,在课堂上夸的最多的一本著作作者是:《人类发展史注解》作者lin是当代文曲星在世。

  此刻听见凌妤对本命著作各种贬低,她已经不淡定的从长椅上弹了起来。

  张嘴准备出言训斥,一直一言未发的顾秉承老态的眸子掠了丝笑意,冷不丁开口问:“说说,这本注解不足之处有哪些?”

  凌妤自己写的文章自己当然明白不足在哪里,她本身掌握的知识有限。基于历史局限,对于人类发展注解肯定是不足的。

  具体不足之处,凌妤可以列出十张A4纸。

  顾秉承坐在前面,凌妤肯定不能实话实说,她非常会来事的莞尔一笑,模糊重点,以官方发言的口吻说:“任何书籍注解,都是基于客观事实。全球各大文明起源不同,《人类发展史注解》涵盖的文明起源自然没有办法统一,因此这本著作存在缺陷。”

  凌妤话落,台下传来掌声。

  一台之隔顾二叔不知道自行脑补了什么。

  隔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拍着巴掌笑:“不错。”

  凌妤垂眸,片刻后,忽然唇角一歪,冲顾二叔熟练摆出笑脸:“人家知道自己肯定不错的啦……”

  *

  凌妤是在三天后,接到面试成功的通知。

  但与此同时,她因为三天前面试最后阶段,言行举止表现出一丝不正常的轻佻。

  考虑教职工心理有问题,教务处那位李眉副主任力排众议,给凌妤设置了试用期,把她安排入这一届港大保研夏令营之中当辅导员。

  凌妤快气笑了。

  搁平时脾气,换别的大学当教授也不是不可以。

  但上回凌泰国给她六亿入职港大,凌妤不能够现在撂挑子不干。

  港大正直暑假期间,如果按部就班入职,就要和别的老师去外边学习参加学习座谈,没时间查于欣和那位宋助理的事情。

  再三权衡后,凌妤接下夏令营的活儿。

  心里想着,为期只有半个月。

  保研夏令营顾名思义,是在校或者他学校大四学生为了保研成功,学生都是成年人,凌妤需要做的是对每一个人进行初步评估,从中挑选百分之二十的人出来,保研成功,乍看下来,不论是管理还是教学对她都不算困难的事情。

  然而没想到,三天后。

  凌妤第一天上班,便遇到了事情。

  办公室里,李副主欲言又止。

  “陈隽这位同学,你注意一下。”

  正在准备教案的老师们,顿时停下了手中动作。

  凌妤注意到,李副主任提起陈隽名字的时候,办公室其余老师们以一种怜悯的眼神看向他。

  凌妤不懂就问:“他有什么特殊的吗?”

  李眉:“他是丰瑞律所陈锋前妻的儿子,啊对了,丰瑞律所陈家你听说过吗?”

  凌妤眯了下眼睛,丰瑞她不了解,但陈锋她过。

  米童正在打官司离婚的家暴老公。

  “咱们学校前几年新校区修建,陈家捐了三栋大楼。”李眉脸上颇有些唏嘘:“总而言之,陈家的这位太子爷一定要保研成功。”

  凌妤抬眸:“所以?”

  和她有什么关系?

  李眉头一回给了凌妤一抹尚算好看的安抚眼神:“凌教授,你年轻,肯定知道这个年纪的学生想什么。这位陈隽同学不服管教,大学期间多次违规,穿女装,打架斗殴行为恶劣,但陈家关系在这里,校方没办法从重处理,而且陈总那边的意思是必须要让孙子研究生毕业,考取律师资格证,继承家业……”

  李眉头痛的揉了揉额头,表情十分无奈:“众所周知。港大保研最后面审对全校公开,陈隽身为男生不能穿裙子参加答辩。”

  凌妤的重点放在穿裙子上。

  没来得及观察众人怜悯的视线,她刚准备再问两句。

  办公室门忽然被人从门口打开,王教授怒气冲冲的从外面进来。

  压着火气,拍了拍桌面:“反了天了都,我是大学老师,不是小学老师,学生公然在上课期间,玩手机,播放视频,不服管教……”

  王教授抬头看见凌妤,忽然语气一顿:“凌教授,麻烦您管一下你班学生。”

  凌妤在办公室一众没辙的老师送行的目光中,慢悠悠的前往多媒体教室,解决她班上最难搞的异装癖男同学。

  大教室内,保研班里的学生学习十分自觉,没有因为王教授被气走闹哄哄,绝大多数同学自发翻看课本。

  教室里不算吵闹,大家都是成年人,自觉性不错。

  唯一位特立独行的男生坐在最后一排角落里。

  男生穿了一条大红绸布装点的裙子,脸上画着浓妆,此刻他正懒散的坐在最后一排看手机,

  手机的音量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尤为突兀。

  凌妤从多媒体教室后门走进去。

  第一眼就看见最后一排的男生,他将头埋在两条胳膊内,眼睛一错不错盯着手机视频里的女人,他的神情专注又认真,连凌妤走近也没有察觉到丝毫异样。。

  凌妤顺着他的视线往手机屏幕上瞟。

  这是法院上庭公开视频。

  视频应该被人特意剪辑过,从始至终只有一人说话。

  视频中的主角穿着一身铁灰色的西服,内搭白衬一丝不苟扎入西装裤内。她仪态极好,踩着高跟鞋立在辩护人席位上,细直的长腿宛若玉杵般笔直,镜头从她侧身切入,展露出完美惊人的玲珑腰臀曲线。

  凌妤视线上抬,便看见屏幕里顾罄那张骨相冷艳的脸。

  唇瓣涂着暗红色口红,薄唇来回张合,透着股禁欲的诱人气息。

  像是能从屏幕内跳出屏幕外,怼上人的脸。

  凌妤忽然想起几天前,自己在电梯里的将人往死里得罪的画面。

  再看一眼屏幕里上庭时刻薄寡淡,将人置于死地的顾律。

  凌妤不自在的后退一步,刚要开口说话。

  陈隽身边的男生歪头笑:“啧,每天看同一个视频,我都替你腻的慌。喜欢大姐姐就去追啊,看有什么用”

  陈隽盯着视频,不舍得挪开视线,语气不太好的回:“罄姐不喜欢男人,她喜欢女人。”

  “艹”身形微胖的男生眼睛微瞪:“陈隽,你可以啊,没想到你从小到大穿女装,都是为追求这位姐姐做准备……”

  男生的话没说完,陈隽不耐烦踹了后者一脚。

  也是这么个侧身的姿势,看见了身后的凌妤。

  陈隽半抬眼,认出凌妤那双笑眯眯的狐狸眼后,猛地砸掉手中的钢笔。

  “你!”

  凌妤手里拎着教鞭,扬了扬眉,吊儿郎当的回:“我!”

 

068

  “艹, 我就从来没见过,竟然有老师能将隽哥拖走。”

  “新来的辅导员还真够牛逼的,连隽哥都敢拖, 不过话说回来, 嘻嘻嘻嘻,你们说万一隽哥打不过。”

  “滚,结果一目了然。与其担心陈隽, 还不如心疼漂亮的辅导员, 她还没有正式入职恐怕马上就要因工伤致残了。陈隽那体格大家有目共睹, 上一回他老先生亲手掌掴了李副主任三巴掌, 给人都留下心理阴影了都。”

  ……

  魏敏君跟在顾罄身后, 走到夏令营训练班面前的时候,看见走廊上正涌出一堆的大学生。

  众人七嘴八舌, 梗直脖子,往楼下操场看。

  这场面就像高中课后放风的中二学生。, 毫无纪律。

  魏敏君啧了一声,跟上顾罄脚步,忍不住感叹:“我当年上大学, 大课结束掉头走人,因为课后还要去图书馆查资料。我们那个年代的人和现在的高材生还挺不同的,他们比我们当年活泼……哈哈哈哈。”

  顾罄没吭声,她手里夹着公文包,视线锁定在前边起哄的学生之中。

  随着她横空一眼, 刚才正闹哄哄的学生群体忽然安静了一瞬, 好些同学耳根不由生出一层薄粉。

  周围一时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

  烈日当空, 顾罄缓步走来, 半边脸被太阳吞没, 周身布了层强烈的暖光。

  魏敏君比顾罄矮上一头,抬起头时,只能看见女人优越的骨相,从鼻梁到眉骨每一寸间距,几乎贴合了她的皮相,这张脸宛若精雕细琢刻画上去般。

  此时此刻看愣的不仅仅是魏敏君,随着两人越走越近,刚才闹哄哄的走廊此刻鸦雀无声。

  顾罄的视线从众人脸上一一掠过,三秒后,长腿立在班级后门口,用眼角余光看一眼空荡荡的教师,确认自己找的人并没有在教师之内。

  她将目光重新挪到走廊学生身上,绕了一圈冲距离后门最近体型微胖的眼镜男生问:“同学,方便帮我叫一下陈隽吗。”

  顾罄的话不大,但存在感极强,身后三十六度艳阳天,她那张白皙的脸上一丝汗水也无。

  白衬扎在包臀裙内,衬衣挽至手肘。

  干净、一丝不苟。像极了漫画里走出来的禁欲女霸总。

  被那双冰凉的双目注视着,马斌不争气的看呆了。

  最后是他身后的男生看不下去,主动接下话茬:“陈隽被辅导员拉出去谈心去了,姐姐,您和陈隽认识吗?”

  顾罄不置可否,只垂眸看一眼楼下,像是随口说:“我们来的还挺不凑巧,话说回来,你们站在外边做什么?我之前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听见上课铃响了,你和你同学们都不用上课吗?”

  魏敏君跟在后边,盯着顾罄那张面不改色的脸,心说,你妈妈还是你妈妈。

  顾罄虽然不苟言笑,情绪欠佳,刻薄寡淡,但她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几乎没有一句废话。

  这是在套话呢。

  果不其然,男同学不堪一击,被顾罄带了节奏。

  原来,今天是保研夏令营第一天上课,因为换了辅导员,原本这一节课是班会。

  但上节课,陈隽因为在多媒体教室不守纪律,将把高数老师气的摔门而出。

  如今港大全体18级老师都被陈隽折腾过,没人敢得罪这位祖宗。

  同学们对陈隽的张狂早就习以为常,没想到保研夏令营来了位新老师,初生牛犊不怕虎,秉着人民教师的义务,拎着教鞭,将陈隽拖出去“谈谈”。

  魏敏君听了个大概,从顾罄身边冒出个头,好奇追问:“你们教务处老师难道不管陈隽这种刺头学生的吗?我记得大学可以记大过开除学籍处分的吧?”

  “学校哪儿敢啊,陈隽是陈家的太子爷,陈家这一代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未来是要继承家业的。”

  有人插嘴道。

  事情了解的差不多,又没有碰见正主,魏敏君与上前搭话的学生敷衍了两句,回头冲顾罄示意,可以走了。

  事务所内案子积压成山,昨天宗家那边似乎想求顾罄外聘为宗氏企业的法律顾问。那边的副总一大早就在事务所蹲守。

  对于这件诉讼费不超过六位数的离婚案,魏敏君真心认为顾罄没必要在这件案子上浪费太多时间。

  然而顾罄只寡淡的瞥了她一眼,冷不丁开口冲一边的同学问:“你们知道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吗?我过去看看。”

  顾罄这个语气乍一听是和陈隽认识的。

  开口说话的同学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反而是一直发呆不语的马斌忽然鼓足勇气,再次打量了一眼顾罄,像是确定了她的身份,他震惊的长大嘴巴:“你是????阿隽的那位……大姐姐?”

  顾罄盯着他,没有错过男生脸上震惊的神色。

  大姐姐?言外之意,陈隽认识她?那就更好办了。

  顾罄掩住眼底诧异,不动神色的递给对面男生一个继续的眼神。

  “姐姐,原来是你啊。”马斌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阿隽刚才被我们辅导员拉出去谈心了,学校老师没人敢管阿隽,他拳脚功夫厉害,我担心他生气把我们新来的美女老师揍骨折了。”

  马斌说这话,一边心有余悸的瞥向楼下操场。

  顾罄刚准备继续问两句,忽然,人群之中不知道有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句:“李副主任好。”

  听见这声预警,之前站在走廊看热闹的同学反应迅速拔腿从后门蹿进教室。

  顾罄条件反射后退一步,避开大部队。

  留下魏敏君傻逼兮兮被撞了个七晕八素。

  她在原地像陀螺一般绕了几个来回,才稳住脚跟,眼角余光瞟向身姿绰约,稳如老狗站在一边的顾罄。

  忍辱负重的瞪她:“顾……”老狗。

  顾罄很自然的低嗯了一声,接着越过魏敏君肩头,冲越走越近的中年女老师抬了抬下巴。

  “帮我拦住她。”顾罄言简意赅:“我去操场看看,陈锋的大儿子自从妈妈去世后,从此有了异装癖,奇怪的是陈家并没有将这个孩子送去心理机构,他的老师和同学肯定了解更多,你顺便打听打听他在在校还有什么异常举动。”

  魏敏君瓮声瓮气应了下来,转身时,笑颜如花拦住了中年女教授的去路。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李眉皱眉:“学校有规定,家长不能随便进入校园,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顾罄递给魏敏君一个眼神,迈出长腿,转身离开。

  “站住。”

  李眉刚准备呵斥,下一秒她眼前出现一张律师证。魏敏君公事公办道:“教授,您好,我是QY律所律师魏敏君,刚才那位是我们顾律,之前我们代理过贵校学生绑架案,不知您还有没有印象?”

  此话一落,李眉脸色一变,脸上不自然的挤出笑,崇拜的盯着顾罄的背影,“久仰久仰……顾律她……”

  “肚子不舒服……”魏敏君笑着补充:“李主任,冒昧打扰。我们这一次过来的目的,是为了整理上回案件遗漏的部分手续。”

  *

  十一点钟,太阳已经完全升至头顶。

  港大环形操场热浪滚滚,正值暑期,这会儿连个打篮球的人都没有。

  操场旁边的林荫道上,凌妤一脚踩碎一片枯叶,随眼找了处石凳坐下,细腿横陈。

  她用手里的教鞭点了点石桌对面的凳子,示意陈隽坐下。

  后者心气不顺的踹飞脚下的石子:“少废话,有话直说,我特么没时间听你这种老师诲人不倦。”

  开口便是学霸经典发言,凌妤啧了一声。

  就事论事,温吞道:“陈隽同学,我们谈谈。”

  陈隽看一眼四周,嗤了一声:“身为老师。找学生贪心竟然远在操场外的小树林。凌老师,咱们谈心的地点你难道不认为很不合适吗,像不像是你想私下和学生谈恋爱。”

  凌妤挑剔的看了他一眼。

  陈隽抬眸,便见凌妤漫不经心拿着教鞭,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在石桌上。

  她似笑非笑的看他,也不说话。狐狸眼弯成月牙的形状,笑眯眯的像是一只文质彬彬的狐狸精。

  浑身上下透露出的漫不经心,就像是在反讽,就你也配。

  陈隽言语挑衅再一次砸在棉花上,石沉大海。

  事实上,这一路不管他怎么挑衅凌妤,对面的女老师都没有出言训斥他,那双狐狸眼蔓着丝看小孩无理取闹的懒散感。

  陈隽气势汹汹的撑着石桌,压低身形看她。

  “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揍你?”

  凌妤被少年人中二气息逗笑了,她用教鞭敲了敲他的长腿,慢悠悠的说:“我认输。”

  陈隽没反应过来:“嗯?”

  凌妤笑眯眯道:“陈隽同学,你要知道自己现在穿着短裙,我和你打起来,一旦走光,被辣眼睛的必定是我……所以。”

  陈隽咬着牙:“所以?”

  凌妤无辜的摊摊手:“我认输。”

  陈隽一口气憋在嗓门口,涂抹了浓妆的脸憋的通红

  他眼底蹿起一簇火苗,像是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冒犯过,怒气冲冲扯下外套砸在地上。撸起袖,一拳头朝凌妤的脸上砸去。

  凌妤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很轻易的偏过头。

  “喂,等一下。”

  男同学的拳头已经不管不顾的砸了下来。

  凌妤的心情简直了,身为一位人民教师,她希望自己是以德服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迫出手。

  她一边愁眉苦脸的出手,反脚回旋踢轻而易举的踹上男生的小腹,借着巧劲儿,矮身蹿入男生身后,一脚从后背将人踹翻倒地。

  凌妤用教鞭点在陈隽背后,蹲下身,与男生蛇一样的目光对视上。

  她那双狐狸眼迅速蔓了层郁丽饱满的水气,哭丧着脸说:“都说了,我不想打架。你非要逼我出手体罚学生。”

  陈隽反击的拳头生生没能挥舞出气,他呕的干咳出声。

  下一秒看见不要脸的凌老师不做人的指责他:“你的良心不痛吗?我能对你有什么企图心。我头一天当老师。本着尊重为本的原则,办公室那么多老师看热闹,我和你这种问题学生谈心,当然要把你带到一边谈,总不能让大家把你当热闹看待。”

  陈隽一愣,接着看见凌老师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说掉就掉。

  她拎起教鞭,往他腰上抽,力道不重,嘴上念念有词:“我就是想和你打个商量,能不能听老师话,上学不要穿女装。其余时间,学校以外任何地方随便你怎么穿衣服。”

  这句话戳中了陈隽某一根神经,他双手撑在枯叶上:“你做梦,你他妈大肠接到嗓门口了吧,满嘴痴心妄想喷粪指导。”

  凌妤看地面的少年中气十足的辱骂老师,一双眼睛却有些躲闪,脸上佯装的凶戾,令他看起来像极了一只会咬人的狼狗。

  缺乏管教,不过并不是无药可医。至少男生还有些心虚。

  身为人民教师凌妤没有资格体罚学生,但是她现在并没有完全入职,只是试用期。

  被比自己小一岁的男同学辱骂殴打,自我防御的行为自然是被学校允许的。

  她眼泪说来就来,教鞭就在她不小心情绪失控的情况下,不留余地的抽向少年pigu。

  "啪"

  "啪"

  "啪"

  陈隽被打的特别羞耻,他嘴巴里慰问了凌妤祖宗十八代,但眼前作里作气的女老师情绪爆发,不知道哪儿来的力量,不论他怎么躲闪,总能精准不误的抽在他的pigu上。

  陈隽眼睛都快气红了,眼角余光瞟见前边操场走过来一对情侣。

  其中一位黄毛恰好是他小弟,尊严即将不保,陈隽忽然发力,利用后脚跟的力量,突然暴起,反手抓凌妤落下来的鞭子,往身前一拉。

  拳头雨点一般砸过来。

  凌妤被突然接近的男生气息给搅合的胃里翻滚,只顾着后退,反应慢了一拍,少年出手迅速,面门的拳头无论如何都躲不开。

  凌妤闭了闭眼睛,心说:完了。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眼前光线骤然一暗,一道人影横插进来,揽住她的后腰,冷白的手往后带,将她抱入怀中。

  猝不及防扑入软绵的怀抱中,鼻端不再是男性的气息。

  而是如雾凇一般冷冽的冷香。

  凌妤推拒的手一顿,抬起头,白衬黑裙的女人正抬手轻描淡写的接住陈隽的拳头,她面无表情的反手扣住少年的手腕,接着将一米八的大高个少年,往后一推,陈隽整个人毫无预兆往后倒退,后脚跟踩在石块上,跌倒在地。

  他先是瞪圆了眼睛,看清楚逆光走开的女人容貌时。

  拳头倏然一松,一错不错盯着突然出现的女人。

  公鸭嗓略微沙哑,颤声唤她:“罄……罄姐?”

  顾罄暂时没时间和无关的人说话,只垂眸,不着痕迹的观察凌妤脸颊。

  片刻后,玻璃珠似的眸子原本弥漫的海藻咸腥的戾气,散了些。

  她扬眉又检查了一遍凌妤的胳膊腿,见没什么伤口 ,迟疑了片刻,低声问:“你怎么样?”

  凌妤眼眶里的泪水未干,皮肤白的近乎透明,头顶斑驳的树影投射其上,看上去是极可怜的,顾罄心里清楚不是那么回事。

  果不其然下一秒,凌妤狐狸眼弯了弯:“还不错,你松开我的话,就更不错了。”

  顾罄没搭理她,抬手用大拇指揩干净凌妤脸上的泪水.

  凌妤一愣,实在不能理解顾罄这么个举动意义在哪里?

  她古怪的看她一眼,女人脸色未变,双眸坦荡。

  也不像是对她有想法的样子。

  脸上的手指冰冰凉凉的,凌妤心说,顾罄这个举动该不会是故意拆她台,可怜她被学生打?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

  于是耐着性子补充道:“你不要误会,我没哭。”我刚才是装的。

  凌妤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抬头便见顾罄垂着眼皮盯她。

  四目相对,顾罄的目光有些复杂,裹了天光的明亮。有那么一瞬间,凌妤觉得她全部都听见了,什么都知道。

  凌妤眨了眨眼,正准备再看一眼。

  顾罄长长的睫毛忽然下垂,天光琉璃,洒在她脸侧肩头,她轻轻的嗯了一声,眼角眉梢沾了笑,顺着凌妤刚才的话说:“行,你没哭,是下雨了。”

  凌妤:……

 

069

  这语气乍一听像是哄人。

  凌妤愣愣的看向她, 近在眼前的女人沐浴在天光之中,长卷发垂落至腰际。

  她低下头,浓密的秀发自然而然从肩头滑落, 发尾骚刮凌妤的鼻尖。

  洗发水的味道不太浓烈, 像是青桔柠檬裹了一层冰。

  外边天气炎热,凌妤的额头早已布满一丝薄汗,但顾罄没有, 她身上的气息很干净。

  凌妤蜷曲了下手指, 鬼使神差的没有立即将人推开。

  以她仰头的角度, 恰好看见顾罄浓密垂落的睫毛, 浅色上了层暗红釉色的唇瓣, 树叶斑驳投射冷白的皮肤上,将鼻梁骨凸显的更为挺直。

  女人脸上惊鸿一瞥的笑意早就散了。

  似乎发现了她探究的目光, 顾罄半阂着目与她对视,蔚蓝色的眼睛里透着股与往日如出一辙的高贵冷艳, 似乎又有些不同。

  凌妤一时分辨不出顾罄是在开玩笑,还是故意讥讽她。

  但或许是刚才阳光下顾罄惊鸿一瞥的低头,太过惊艳,

  也或许是她此刻单薄却不失温暖的怀抱驱散了凌妤胃里翻滚呕吐欲,凌妤懒洋洋的看她一眼。

  随口附和道:“你眼神真好,太阳雨下的那么小都看见了,不错不错顾罄,你果然是个优秀的人。”

  她不遗余力的夸着, 狐狸眼宛若钩子一般扫来。

  顾罄眼底掠了层笑意。

  距离近, 凌妤见女人心情不错的又笑了, 整张脸沐浴在阳光之中, 越看越舒服。

  然而眼角余光一瞥, 不远处陈隽看顾罄看的同样目不转睛,凌妤啧了一声,忽然就不想欣赏顾罄这张冰雪初融的笑脸了。

  她吊着眼皮话锋一转:“我头一回发现,你笑起来眼睛眯成细缝,这样笑下去眼神容易不好使……你是律师,以后千万不要当人面前笑,万一睁眼说瞎话怎么上庭辩护啊。”

  凌妤颇为痛心疾首的整理了一下衣领,接着从顾罄怀里弹出来,细腿踩在树叶上,咯嘣脆响。

  虽然觉得自己这么说话不算厚道,但顾罄笑起来,勾引她学生。

  凌妤自觉身为一位人民教师,她有义务让学生好好学习。

  怀里失去了温度,顾罄皱了皱眉。

  视线似有若无的朝凌妤白腻的脖颈看了好一会儿,眼神里裹了丝深意。

  凌妤见顾罄目光审度,冷气全开,自觉理亏,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顾罄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脸上彻底没了笑。

  不咸不淡开口:“我不笑的时候眼神也不怎么好使,如果不是你提醒,我连雨水和泪水也是分不清的。”

  凌妤一时不知道怎么把话继续接下去。

  这位大姐明显生气了,刚才主动递给自己的台阶,看样子是想收回去。

  凌妤见顾罄不太开心盯着她,眼皮半抬,多了一丝锐利。像是警告,又像是心气不顺正等待她主动求和。

  凌妤非常尴尬打了个哈哈。

  局势正僵持不下。

  “咳!”不远处陈隽忽然咳嗽出声,他目光躲躲闪闪往顾罄身上偷瞄,少年慕艾的神色一览无余。

  这一声咳嗽,中断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凌妤用眼角余光看了眼偷瞄顾罄的陈隽。

  想起刚才教室里后者反复观看顾罄视频的模样,为一个老师,凌妤是有必要和学生的爱慕者进行一番交涉。

  她回头拖腔拽调对顾罄啧了一声,小声调侃:“喂,你不喜欢比你年龄小的对吧?”

  顾罄直视凌妤的眼睛,沉默了片刻。

  不太高兴的在她脸上来回扫了一下,像是故意和她作对,从喉腔里挤出两个字,回答的铿锵有力:“当然……喜欢。”

  凌妤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单方面觉得和顾罄好好说话是个十分困难的事情,顾罄莫名奇妙生气,语气里带着丝刻薄,表情说变就变,漂亮的脸冰雪覆面。

  脾气说来就来?

  关键是凌妤只是单纯的问问她。

  顾罄身为无CP女强人,肯定不会喜欢比她年龄小的陈隽。

  就是问问,不喜欢就不喜欢,非要和她作对。

  凌妤眯下眼,一脚踩在顾罄脚背上。

  已经不想继续和她说话了。

  她背对着顾罄,转身头也不回的打算带着陈隽离开。

  下一秒身后传来顾罄的声音:“你多大了?”

  话是对陈隽说的,语气淡淡,丝毫没有对待凌妤的剑拔弩张。

  差别待遇不要太明显。

  凌妤气笑了。

  不出所料,被女神问话,陈隽头顶翘起一撮呆毛,停顿了片刻,惊喜的抬起头,他清了清嗓音,紧张的朝顾罄面前走了两步。

  大约是顾罄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闲散的站在树下,身姿绰约,修颈合度,举手投足都是仪态。

  陈隽不自觉挺直背脊,收敛了所有坏脾气,小声回:“二十二,成年了。”

  “哦,成年就好,到了法定结婚年龄。”顾罄满含深意瞥向凌妤,后者很明显愣在原地,反应迟缓的扭回头。

  四目相对,顾罄看见凌妤警告的目光。

  她慢悠悠的挑了挑眉,主动避开视线,冲陈隽说:“又比如,你这个年龄作为一名合法的公民,享受国家给与的权利的同时,也需要为自己的言行承担法律责任。”

  顾罄操持着她一贯刻薄寡淡的冷嗓,语气淡淡:“民法典第一千一百七十九条规定:学生殴打老师,年满十八周岁,致其受伤、死亡者,应当负刑事责任。”

  陈隽先是一愣,反应过来顾罄正用刻板严肃的语气告诫他殴打老师后果。

  他浓妆之下落寞一览无余。

  大约是每个少年心目中都有个女神梦,希望被暗恋对象看见自己的喜欢,但同时又害怕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顾罄这样不冷不淡的话,对于陈隽来说,比动手更能戳中陈隽心窝子。

  少年看起来十分伤心,碎发遮掩着眉目,睫毛失望的耷拉着,看起来宛若一只受伤过重的狼狗。

  凌妤把异装癖男生落寞的神色收入眼底。

  作为局外人,她肯定是不管的。

  眼前这小崽子缺乏管教,但作为陈隽的辅导员,万一心理残缺的异装癖学生因失恋导致抑郁,做出傻事。

  凌妤首当其冲被问责。

  想到这里,凌妤调转反向。走到顾罄身边。

  “大姐。”她没好气的看她。

  顾罄歪头,没吭声。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凌妤只好往她身侧凑了凑,压低声音补充道:“可以了啊,一般般教训教训就行。你平时对我说话不好听就算了,但对面那位,毕竟是你的暗恋对象,给人留点体面。”

  顾罄眯下眼,沉默的直视她,蔚蓝色的眼睛里蔓了丝无奈。

  “你既然知道给暗恋对象留体面这个道理……”

  为什么不给暗恋你的我留点体面?

  凌妤等了好一会儿,见顾罄没了下文。

  她不耐烦反问:“什么?”

  侧过脸的时候,鼻尖好死不死的碰上女人优越的鼻梁骨。

  凌妤触电似的,下意识拉开距离。

  空气一时停滞了几秒。

  意料之中的冷嘲热讽并没有来,凌妤心有余悸的抬起头,顾罄并没有多说什么,站在原地心不在焉扒拉下长卷发,挡住泛红的耳垂。

  这个举动就是拒绝再让她咬耳朵贴面的意思。

  凌妤忍不住冲她磨了磨牙,下一秒顾罄低眼,抓了个正着。

  她的表情复杂极,敛住即将怼上她唇瓣的冲动。

  用了十二分的克制力将视线抽回来,公事公办的开口道:“方便的话,抽个时间谈谈。”

  凌妤心有余悸,下意识拒绝:“不方便。”

  顾罄心气不顺,朝陈隽抬了抬下巴,不轻不重的说:“案子”。

  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擦身而过,女人身上的气息格外沉郁,凌妤鬼使神差拉住顾罄的手,不太情愿的问:“什么地方?我下午要上班。”

  阳光下,顾罄浅色唇瓣上扬,她卷着胸前垂落的发尾,任由凌妤拉着,声音低了些:“我都可以,听你的。”

  *

  自从顾罄走后,陈隽老实了不少。

  凌妤领着她班上这位问题学生,往教务处走。

  快走到教学楼,陈隽踢一脚地上的大石块:“喂。”

  “你和罄姐认识?”

  凌妤拎着教鞭,不轻不重点在地上:“不太熟。”

  “骗鬼!”陈隽嗤了一声,大热天汗多,男生的脸上浓妆糊了一脸。

  凌妤撩开眼皮,恰好看见这张五颜六色的调色盘。

  她一时记忆回笼,想起几天前在顾家家宴那晚,同样浓妆的自己在顾罄眼底的模样。

  不由小声嘀咕:“竟然这么丑?亏她那晚能认出来。”

  陈隽歪过头:“你说什么?”

  凌妤面不改色道:“赞美你,你穿女装挺特别。我们一路走来,你几乎是校园里万众瞩目的焦点,大家都被你的美貌吸引。”

  凌妤的语气特诚恳,说话的声音不急不缓。

  只吊着眼皮,黑眸懒散驱之不去。

  哪怕言语无懈可击,眼角眉梢的懒像极了戏谑全开。

  陈隽十岁就开始穿女装,但这不代表他审美有问题。

  傻子才会相信自己这样穿漂亮。

  他攥紧拳头,手臂青筋爆出。

  凌妤瞄他一眼,趁他动手前,温吞的劝道:“顾罄刚才不是跟你普及了一下法律。殴打老师,你会负刑事责任。”

  陈隽叼着一根烟:“坐牢吓不了我。”

  凌妤用手背顶了顶镜托,笑眯眯说:“也是,不过你普通犯罪,以后可能彻底失去了追顾罄资格,她那人眼里法就是法,你违法,等同于和她对着干。”

  顾罄发疯的时候,都存了一丝底线,自然不会喜欢犯罪分子。

  但事实上,不管陈隽犯不犯法,在顾罄眼里都是一个样子。

  顾罄没有同理心,自己两年前舔狗都没办法追上的人。眼前这个小弟弟就更不可能。

  凌妤想是这么想,但肯定不能这么说。

  陈隽在她眼里不过是个缺乏管教,心理有问题的中二少年。

  更重要的是,他是陈锋前妻的儿子,米童现在的继子。

  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凌妤能管的一定会管。

  另外一边,陈隽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似乎觉得凌妤说的话有几分道理。

  他歪头拔掉烟棍,随手扔入垃圾桶。

  “你不要以为三言两语就能让我服你。”

  少年凶狠的瞪了一眼凌妤,接着低下头。脸颊有些发热。

  “弟弟,我不过是一位可怜的辅导员,你不需要服我,”凌妤慢悠悠抬起头:“可你的确喜欢顾罄,喜欢她你就要学会克制。”

  陈隽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头一回遇见凌妤这种老师。

  打不赢,骂不动。

  学生不管怎么叛逆她都能若无其事接受。

  总是笑眯眯的,人畜无害,似乎对谁都很和善。但总能对别人的挑衅,一力降十会。

  陈隽一拳头砸向棉花,反弹到自己身上,不痛不痒,又憋屈的不行。

  他伸出拳头砸在凌妤身边的墙壁上,墙面粉片成块往下落。

  这场面搁别人早就往后退开,凌妤像是根本不知道危险,挑着眉冲陈隽笑:“记得回头找李主任补上维修金。”

  教学楼这会儿不少学生站在周围窃窃私语,几乎所有人都以为陈隽下一刻会拎起拳头,往凌妤脸上招呼。

  隽哥是出了名的问题学生,他心情不爽的时候连教导主任都能动手,更遑论一位新来的年轻老师。

  然而事实是,两人对视了10秒,陈隽撇开头,忍气吞声地跟在凌妤身后。

  “你知道罄姐喜欢的女孩儿叫什么名吗?”

  两人走了一会儿,陈隽瓮声瓮气的问。

  女孩子?

  凌妤以为自己听岔了,停下脚步,狐疑地看向他。

  陈隽恶狠狠的冲凌妤挥了挥拳头,将刚才的话咬牙切齿重复了一遍。

  凌妤还有些稀奇,不明白陈隽为什么非要说顾罄喜欢女人。

  她眼底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陈隽仔细打量了她一眼,见凌妤看上去的确一无所知。

  他没好气的收回视线,耷拉下眼皮。喃喃自语:“还真不是好朋友,连她喜欢女人都不知道。”

  凌妤被逗笑了,顺着他的话,将话题不着痕迹的带到陈隽的异装癖上:“确实不知道,原来你穿成这样是为了她?据我了解,顾罄似乎没谈过恋爱。你从什么地方知道她喜欢女孩子?”

  提起顾罄,陈隽的脾气稍微好了一些,他先是对上凌妤好奇的眼睛。

  拽拽的警告:“不要试图改变我的穿搭爱好,我认识罄姐之前就喜欢女装打扮。”

  凌妤哦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陈隽见她似乎真的好奇,眼底划过一层郁闷之色:“我第一次看见罄姐是在精神病医院……”

  凌妤脚步一顿。

  少年的嗓音沙沙哑哑像是磁带卡片摩挲:“那天阳光很暖,她坐在心理医生诊疗室内接受催眠治疗,而我藏在那间诊疗室的门后面。听见了她被催眠的全过程。”

  凌妤微微仰起头,外边的太阳十分刺眼,她眯着眼,看向陈隽:“撒谎……顾罄……嗯?”

  陈隽一愣:“什么?”

  “她怎么可能会去找心理医生?”

  撒谎撒到你妈妈头上了,凌妤嗤笑了一声。

  顾罄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凭什么会去看心理医生,而且她有什么病呢?只不过就是比别人缺少一份同理心。

  顾罄的人格是原文之中早就既定的人设而已。

  没有同理心是根本无药可医的,而且顾罄更没有严重到去接受心理医生催眠的地步。

  她那么克制而优秀的一个人,就连主系统发现她受读者怨气影响即将崩人设。

  也并没有给女主安排心理治疗,反而是让凌妤接受任务对其进行爱的攻略。

  顾罄那种性格的人,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自己的伤口的摊开在阳光下,把脆弱暴露在别人眼睛里。

  凌妤根本不相信,事实上她认为陈隽说这种谎话不仅冒犯了顾罄,也同时冒犯了她。

  凌妤漆黑如墨的眼睛的直勾勾的盯着陈隽。

  脸上伪装的温和早就消失无踪,她的目光甚至带了丝严肃的压迫力。

  被她眼底骇人的锐利视线盯的头皮发麻,陈隽不自觉后一步,恼羞成怒的瞪了眼凌妤:“不相信就算了,我犯得着跟你说慌!”

 

070

  接下来的一路中, 不管凌妤向陈隽打探任何信息,陈隽都一言不发。

  用沉默表达自己对凌妤刚才不信任的抵触。

  凌妤被身侧这位异装癖男同学幼稚的生气方式给逗笑了,索性也没有管他。

  至于顾罄究竟有没有看心理医生, 凌妤自己可以求证。

  她此刻只需要负责将陈隽带到教务处就行了。

  这个任务是刚才李副主任临时下发的通知。

  凌妤其实只是一位新来的老师, 还没有转正就要带整个年级最难搞的刺头少年。

  这件事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凌妤其实心理清楚,从面试时就对她看不顺眼的李副主任,是借着陈隽的事情给她立下马威。

  更甚至想要让她知难而退。

  但可惜凌妤一向喜欢挑战不可能, 下马威没有立住, 反而是将李副主任惊出一身冷汗。

  后者压根没想过凌妤会直接和陈隽硬刚上去, 把刺头哥儿拖走。

  在教学楼内很久找不到人, 心情自然不言而喻。

  这回夏令营主总负责人是李副主任, 凌妤和陈隽不管谁出事情,李副主任难辞其咎。

  而且陈隽前科累累, 身份地位又不一般。

  凌妤没有经验,头一回当老师, 犯错情有可原。

  但李副主任就不同了,她明知故犯,将年轻老师派给问题学生班级, 自己又不担事,万一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李眉的主任头衔都可能难保,考虑到这个她这会儿急匆匆给凌妤打电话,不断催促她将陈隽带回去。

  李主任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

  凌妤却反而不着急了,她不慌不忙的领着陈隽往教务处走, 悠闲的像是散步。

  身边陈隽频频看她, 直到李副主任的第十通催促电话打过来的时候。

  凌妤才算恢复了正常人的步伐, 她将人带到教务处门口, 示意男生自己进去。

  正准备转身离开, 陈隽酷酷的回头喊她:“喂。”

  凌妤抬眸看他一眼,接着旁若无人的往回走。

  走了没两步,陈隽不情不愿的开口:“凌老师。”

  凌妤顿住脚步,嗯了一声。

  “请你不要把我喜欢她的事情告诉她。”陈隽这回有了长进,说话都带了敬词。

  他瞥开眼,眼底闪烁。

  见凌妤不置可否,犹豫了片刻,小声补充:“我现在配不上她。”

  凌妤有些意外,乖张暴厉的异装癖男生竟然会说出这种体贴的话。

  可见陈隽是真心实意喜欢顾罄,但可惜一腔真心怕是要错付了。

  顾罄身为律师,律界之光,她的洞察力比凌妤强了不知道多少倍,陈隽刚才的眼神那么露骨,怎么可能看不出少年喜欢她。

  凌妤瞅了一眼陈隽清纯不做作的害羞神色,实在不忍心摧毁少年人的期待。

  于是自然的转移话题:“那就好好学习,努力做一位配得上她的人。”

  陈隽踢一脚墙面,并没有出言反驳。

  只烦躁的冲凌妤挥挥手,长手一把拉开教务处的门。

  凌妤越过少年肩头,冲办公室里的李副主任颔首打了声招呼,也没有继续多说,她下节课有节班会,眼看着就要迟到了。



  *

  凌妤班上的保研大学生总共有三十名,管理起来并不麻烦。

  或许是因为在保研夏令营半个月的表现,直接取决于这群学生保研是否成功。

  所有同学都很认真。

  班会期间几乎没有发现任何类似陈隽那种难应付的问题学生,而班级管理就更容易了。

  凌妤简单将夏令营的规定和学生们交代了一下,选出班干部,来回只花了二十分钟。

  下课后。

  她抱着课表回办公室,陈隽正好被陈锋的秘书接回去。

  少年站在办公室门口,大拇指向下,皮笑肉不笑的将目光点在李主任的脸上,一字一顿道:“谢谢您勒。”

  陈隽身后站着陈锋的秘书,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只弓腰为脾气暴躁的陈隽拉开办公室门。

  然而男生并不买账,一脚揣在秘书小腹上。

  眼底的厉气比对李主任放狠话,更凶狠。

  凌妤现在不远处,若有所思的将门口两人的互动收入眼底。

  *

  临近下班,凌妤接到了顾罄的电话。

  “今晚有空吗?请你吃个饭。”

  顾罄用网兜挑了一条鱼,递给鱼贩子,因为菜市场有些嘈杂,她往旁边让了让,走到拐角,继续和凌妤通话。

  “你等会儿,我看看。”凌妤翻了下手上的档案,已经登记的差不多了。

  于是爽快的点头:“可以的,但还是我请你吧,于情于理,陈隽是我学生,米童又是我朋友,这顿饭不能让你破费。”

  “原来只是朋友。”顾罄往菜场一旁的净手池走去,睫毛在夕阳余晖中扑闪了两下。

  因为刚才挑鱼的时候,手上沾染了些污水,她把手伸在水龙头下面,哗啦啦的水声透过电话线传过来。

  “你那边好吵。”凌妤抱怨一句,没听清楚顾罄呢喃,直截了当的问:“既然你不拒绝我就当你答应了。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饭菜?港菜、川菜、好像法国菜的口味也还不错。”

  顾罄眉眼沾染了笑,她换了一只手挂上刚买来的新鲜蔬菜水果。

  把另外一只脏掉的手飞快清洗了一遍,神情愉悦的享受凌妤久违的关怀。

  等凌妤将所有的菜色都说了一遍以后,顾罄才慢悠悠的开口:“我什么都吃。今晚就算了,最近聚餐多,吃了不少地沟油,嘴巴有些腻。我今晚打算自己做饭,你要是不介意,我请你吃顿家常菜。”

  顾罄的手艺十分好,凌妤深有体会。

  两年前顾罄送到医院里随手扔给她的那只饭盒,味道至今难忘。

  说起来凌妤十分羡慕顾罄这种人,做什么都能做到极致。

  身为无cp女主,她专心搞事业已经很牛逼了,但偏生顾罄不仅搞事业,学金融。

  生活中,类似厨艺满点,目前凌妤已知的味道令人回味无穷,堪比米其林顶级厨师水准。

  顾罄还会弹钢琴,H大毕业典礼上,顾罄的钢琴曲被录音,一度被打码容貌在网上流行了两年。

  凌妤有时候觉得,顾罄是个十分有格调的女人,所有的事情在她手里都做的面面俱到,无可挑剔。

  但无奈长了一张会说话的嘴。

  凌妤绝对不承认自己觊觎顾罄的饭菜,她故作矜持的拒绝了一下:“这多不好意思啊。”

  顾罄:“没什么不好意思,顺手而已。”

  嘴巴不好听,但姑且当她盛情难却,凌妤表示满意这个进度。

  她爽快的应了一声:“方便我把米童叫上吗,你和当事人谈案子应该更清楚一些。”

  顾罄刹那间拉下脸:……

  凌妤见顾罄不说话,就当她答应了。

  大约是馋顾罄的饭菜,凌妤不计前嫌的低笑了一声,非常会来事的给顾罄发好人卡:“顾律,你这人真不错,又漂亮又善解人意。”

  顾罄:“我?善解人意?”

  凌妤语气一顿,笑眯眯的继续吹:“当然,在我眼里,我你是个十分善解人意的女人,我就喜欢你这种……会做饭的。。”

  顾罄站在净手池边,心不在焉的说:“我也喜欢你……”

  “喜欢我睁眼说瞎话,无脑夸吧。哈哈哈哈,顾律你真幽默。”凌妤打断她,自动把顾罄怼人的话补完,戏谑的总结:“行了,我现在感知道你喜欢我这种优秀的马屁精。”

  顾罄笑了,除了笑她已经不知道摆出什么样的表情表达生气这种情绪。

  *

  凌妤随手给米童发了个短信。

  凌妤:【晚上一起出来吃个饭?】

  米童的信息来的很快:【你为什么知道我要约你吃饭?。】

  凌妤:【我不知道。】

  米童:【嘻嘻嘻,那就巧了,凌妤,我帮你约到了柳芙?】

  柳芙?

  凌妤一愣,隐约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哪儿听过。

  一时半会没想起来是谁。

  于是朝对话框发戳了一个问号表情包。

  米童解释道:【上回你让我给你找私家侦探的事情,还记得吗?今天下午预约到了柳芙的时间,她以前是做刑警的,业务能力不错,保密性极强,港城很多富太太富商私密案件都会找她。只一点,她这个人信命,接生意前必须看人面向,合她眼缘才会接待。我也是花了三个月时间,才预约到她的时间。】

  凌妤:【这爱好还挺特别。】

  米童强调:【你放心,业务能力绝对是绝无仅有,而且你调查的事情,港城没几家私家侦探事务所敢接下来。】

  凌妤要查宋衡洗黑钱蛛丝马迹,但他处事明显很小心,而且连徐老爷子都查不出背后依靠的势力。

  那就证明宋衡背后的势力更加庞大。

  上回凌泰国的私立医院洗黑钱暴露出第三方公司,那笔黑钱流出地指向宗氏旗下的贸易公司。

  凌妤要想对宋衡动手,肯定会先从这家贸易公司入手,但宗氏在港城的势力不容小觑,港城绝大部分侦探事务所不愿意冒险接下凌妤这单生意。

  米童的意思,凌妤清楚,错过这个村,很可能她就找不到合适的私家侦探了。

  凌妤摩挲了下下巴,想到与顾罄的口头约定,思索了片刻。

  最终什么也没说,只回了句:【行,地址。】

  米童:【唉?不是你请我吃饭吗?怎么问我要地址?】

  凌妤:【我又不清楚柳小姐喜好,餐厅还是你来订妥当。】

  米童:【是哦。】

  米童将餐厅定在悦乐汇,但柳芙那边临时还有些事情要忙碌,时间推迟。

  凌妤从学校门口走出来,刚好接到米童临时通知,原定的约会时间推迟一个小时。

  想到悦乐汇距离港大不算太远,凌妤看了眼腕表决定回家换身衣服。

  顺便与顾罄当面说一声,今晚这顿饭吃不成了。

  *

  顾罄把小米辣剁成碎丁,洒在煎的两面金黄的豆腐上。

  取过料理碗,将之前打入的鸡蛋调匀洒在豆腐上,最后一道工序做完,她将火开至最大。

  掂了下锅,她自创的油煎豆腐便算是成功上盘了。

  另外一个灶上清蒸了一条鲈鱼,她回神,想着装盘的时候,加点葱丝看上去好看一些,于是拿过大葱开始切丝。

  手机被远远的搁在料理台一边,此刻它正来回震动。

  顾罄把大葱切完丝后,洗完手,才划开手机屏幕。

  魏敏君的电话打了十几通,像是有急事,震动声周而复始。

  顾罄摁开接通键。

  “什么事?”

  “顾律。”魏敏君试探的问:“今天你有空吗?”

  搁平时魏敏君并不敢擅自打扰顾罄,但今天不同,顾律不知道吃了什么摇头丸,花了三个小时时间 ,将手上积压的案子都处理了一遍。

  办事效率几乎震惊了律所所有人。

  魏敏君敢打这一通电话,是笃定了顾罄今晚十分有空。

  “没空。”

  “……”魏敏君要哭了:“求求你,作为姐妹,帮个忙。”

  顾罄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头顶时钟,想着凌妤可能没有那么快下班,她将做好的饭菜,不厌其烦放入蒸锅中。

  一边听魏敏君垂死挣扎:“你先别急着拒绝,江湖救急的事情。”

  “我对象杀到港城了,她今晚要约我出去谈判。你还记得吗,我上回朋友圈里那张女背,她怀疑是我出轨对象,你不知道她吃起醋来有多恐怖。二愣子要跟我算账啊啊啊啊啊!顾律,只有你才能帮我解释清楚。”

  顾罄:……

  “那张照片里的女背明明是你呀,事关我下半辈子幸福,老板,你帮我澄清一下。”

  顾罄扬了扬眉,慢吞吞的,语气还带着点儿炫耀的愉悦:“不凑巧,你的幸福跟我的幸福比起来,结果显而易见。”

  魏敏君跳脚,不由拔高声音扯着嗓子哀嚎:“什么意思啊?顾律,我没有跟你开玩笑啊喂。江湖救急,我现在在悦乐汇中餐厅,等你救命。”

  同一时刻,门口的铃声响起,顾罄果断掐断了魏敏君的来电。

  为了以防魏敏君持续骚扰,她顺便点了关机键。

 

071

  凌妤下班回来坐电梯的时候, 听楼下邻居谈论,三环高架发生了车祸,这会儿堵的水泄不通。

  她特意上网查了一下地图, 从QY律所到她们住的小区是必须经过那处高架桥的。

  顾罄哪怕提前半个小时下班, 此时此刻大约依然被堵在路上。

  想着时间还早,凌妤回家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浅色的长裙。

  因为头发有些长了, 夏天热, 等待长发吹干后, 她干脆挽了个丸子头。

  将自己简单打理了一下, 外边的夕阳便已彻底落了下去, 天空中残留着浅灰色的云。

  街边路灯渐次亮起来。

  凌妤看了眼落地窗外的天色,计算了下时间, 几乎是踩着点。敲开了顾罄家的门。

  防盗门很快被拉开,顾罄系着围裙, 身上隐约有淡淡的油烟味。

  她穿了一身家居服,浅蓝色的雪纺衫卷至手肘,露出一截雪白、没有一丝软肉的小臂。

  大约是衣服宽松, 顾罄拉开门的的时候,胸前的纽扣很自然的被拉开了两颗,雪白与雪白碰撞,挤压出惊人的沟壑,宛若钩尖狠狠刮了一下凌妤的眼尾。

  她飞快的收回视线, 不自在的站在门口, 讪讪的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不在家。”

  顾罄将凌妤躲躲闪闪的眼神尽收眼底, 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

  她看上去心情不错, 主动让开大半边位置, 示意凌妤进来。

  气氛正好,凌妤至少准备好的说辞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发呆的几秒,顾罄已经弯下腰,往门口凌妤的位置挪了挪,一只手若无其事的拉开鞋柜。

  凌妤下意识朝后退一步。

  顾罄歪过头看她,眼神里压着丝笑意:“站那么远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进来吃饭。”

  头顶细碎的灯光洒入顾罄半敞的领口内,随着她弯腰低头,凌妤视野内可看见的若隐若现更多了,女人栗色的长卷发滑至雪峰。

  栗白两种颜色交织出极具冲突的色彩。

  凌妤的视线在其上定格了三秒钟,常年伪装成lsp,哪里想得到有朝一日,被刻板冷漠,不苟言笑的顾罄给啄了眼。

  凌妤的视线几乎不受自己控制,眼前顾罄半遮半掩的身材,已经不是养眼能形容了,两片没有见过光的皮肤,细如白脂,羊脂白玉……

  凌妤头一回发现自己语言匮乏,她一错不错的盯着顾罄傲人的曲线,宛若一位白piao的偷窥狂。

  更绝的是,当她好不容易拉回理智,幡然悔悟,打算抢救一下自己失态的表情时。

  可目光不管怎么摆放,都能三十六度无死角的碰上顾罄那一点白,更或者还有隐约的一丝红。

  凌妤额头覆了一层薄汗,担心眼睛有自己想法,一错再错。

  她只好将目光挪到顾罄脸上,深吸一口气:“顾律,今晚这顿饭可能吃不了了。我临时……”

  “啪”顾罄伸手关上鞋柜,像是有点儿惊讶,慢半拍的直起身。

  她将目光挪到凌妤的脸上,仔细逡巡了一会儿。

  又漫不经心的抽了回来。

  眼皮下垂,长长的睫毛在眼睑落下一层密密麻麻的阴影。

  她看上去似乎有些生气,但又并不像是往日那般刻薄寡淡,恶言恶语。

  脸上淡淡的,透着点儿捉摸不透的漫不经心。

  凌妤一时不知道她介不介意,犹豫了片刻,刚准备说话。

  顾罄低眸,看向凌妤手里拎着的手提包,单手揣兜,随口问:“今晚有事吗啊”

  凌妤诚实的点点头:“很重要的事情,抱歉。顾罄,下回我请你吃饭好吗?”

  顾罄盯着凌妤的眼睛,不置可否。

  片刻后,似乎觉得这么盯着也没什么意思,语气慢悠悠的:“什么事情这么重要,比我……”

  顾罄语气微顿:“比我今晚跟你谈的案子还重要”

  相比于米童的家事,凌妤自己的事情的确更重要一点。

  她诚实的点了个头。

  顾罄嗯了一声。

  第一次遇见这么好说话的顾罄,凌妤放下心来,笑眯眯跟她挥手道别。

  眼角眉梢都是如释重负的笑意。

  顾罄盯着凌妤狐狸眼弯成月牙的形状,像是迫不及待离开一般,浑身上下散发着真情实感的笑意。

  她唇线一抿,忽然倾身逼近凌妤。

  凌妤下意识抬起头,女人面无表情的压过来。

  走廊上的灯光全亮着,她横陈着一条手臂,撑在凌妤肩头的墙壁上,挡住她的去路。

  两人的视线交织在空气之中,鼻尖交织着彼此的气息,空气都变得暧昧粘稠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凌妤有种顾罄的唇瓣即将怼上来的错觉。

  凌妤挑了挑眉,她当然不是傻子,很清楚的感知到空气里莫名其妙的暧昧。

  但散发暧昧气息是顾罄,凌妤更愿意将这份暧昧解读为,没能察觉到自己衣衫不整的女人,秉承着刻板守时,说一不二的原则,面对自己爽约的行为,怒火中烧,恼羞成怒而已。

  凌妤不闪不避的迎上顾罄不太友好的目光,不由想笑。

  死板成这幅模样,难怪会孤注生。

  仔细想想,和顾罄生活在一起。事无巨细都要安排的明明白白,不按照时间点完成就要打架。

  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人能愿忍受的了她。

  难怪她的结局那么孤独了。

  凌妤看向顾罄的目光不由多了点儿宽容。,

  再想到案子的事情以后还要顾罄帮忙,不能将人往死里得罪。

  凌妤很会来事的插科打诨:“你不要这么死板,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不然约会改到明天吧,我亲自给你赔罪行吗?”

  “不行。”

  空气安静了一瞬。

  凌妤就没有见过这么难搞的女人,给她台阶下,还来劲儿了,非要把话谈死。

  凌妤唇角弧度加深。

  然而箭弩拔张的对峙没有出现,顾罄只深深看了她一眼,冷不丁撤回胳膊,往后退了一步。

  她拉着唇线,让开身后的厨房,指着灶上的火苗,平铺直叙:“你让我今晚……多做了两个人的饭菜。。”

  凌妤:……

  距离远,凌妤看见远处厨房琉璃台面上,隐隐约约碧绿的青菜,油汪汪的小排……白瓷碗碟,喷香的米饭。

  满室的香味穿过走廊口,色香味俱全,凌妤深吸了一口香气。

  没想到顾罄提前做好了饭菜。

  凌妤有些心虚,到口的场面话一时说不出来。

  还是顾罄率先开了口,她揉着眉心:“行了,你可以走了。”

  冷冰冰的顾罄看起来有些疲惫,转身的时候,也许是灯光投射在她后背上的原因,女人的绸缎般顺滑的背脊。略微有些弯曲。

  恍惚之间,凌妤突然看见顾罄脸上滑过一道无可奈何。

  后者转身留给她的最后一枚眼神充斥着疲惫,凌妤有些恍惚,脑海里来回回放那双蔓了丝屈尊纡贵委屈求全的蓝眸。

  电梯打开,凌妤好半响才回过神儿,她眯下眼,掏出手机给徐淼编辑了一条短信。

  【我出国的这两年,顾罄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情?】

  虽然不想了解她,但……顾罄不太对劲儿,半遮半掩委屈……

  她是两年前凌妤攻略不下,高傲冷漠的无CP女主,她不该委屈,是谁动了她的委屈?

 

072

  凌妤编辑完短信, 在通讯录姓名备注栏“徐淼1”、“徐淼2”之间犹豫了一瞬。

  徐淼最近要来港城,之前说是要换号。

  因为不确定徐淼现在用老号还是用新换的港城电话号码。

  凌妤索性将两个号同时点了勾选。

  正准备点击发送,身侧的光线一暗。

  小区里路灯开着, 这个点儿安静的不行。

  身边忽然站了一个人, 凌妤几乎是下意识抬起头,顾罄端着高贵冷艳的脸,双手抱胸站在她身侧。

  凌妤表情跟见了鬼似的。

  行为先于理智, 下意识捂住手机屏幕, 眼疾手快将短信对话框退出来。

  周围的气息窒了一下。

  凌妤慢半拍感到一丝诡异的沉默, 她抬起头, 顾罄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 低眼凉薄的瞥了眼凌妤紧紧捂住屏幕的手背。

  阴影之中她的唇角轻轻拉扯了一下,像是个无声的嗤笑。

  凌妤不清楚顾罄究竟看到了多少。

  但想着自己刚才未发送出去的短信内容, 似乎并没什么冒犯她的内容,她不过就是打听一下她的情况。

  看见了就被看见了。

  惯得她这么一副鼻子不是鼻子, 眼睛不是眼睛的。

  凌妤管理好面部表情。

  无视掉顾罄冷冰冰的视线,把手机丢入手提包内。。

  随口打了声招呼:“你也出门吗?”

  顾罄沉默了一秒,微侧身, 另外一侧握着手机的胳膊露出来。

  凌妤这才意识到顾罄正在打电话。。

  “啊啊啊啊啊,老板,我就知道你不会放弃我。”

  “好姐妹,一辈子。”魏敏君扯着嗓子,语气感动的像是要哭出来, 大声宣誓:“今晚你我共赴火葬场。”

  她嚷的太大声, 凌妤被迫听了一耳朵。

  为了避嫌, 她主动往旁边让开了一些距离。

  毕竟这句共赴火葬场如果是她理解的那个火葬场的话, 事关顾罄的感情生活。

  凌妤觉得自己不方便偷听, 有必要当麻木不仁的路人。

  无奈魏敏君说话太激动,情商不高,扯着嗓子唱嗨歌。

  得亏顾罄才能耐着性子忍受这份超大分贝。

  凌妤下意识朝顾罄看,冷不丁撞入女人那双冰凉如水的眸子里。

  顾罄看上去心情极端恶劣。

  唇角下拉,语气凉薄:“你看我像对你和你老婆有想法吗?”

  魏敏君哈哈哈哈笑到一半,止住声气儿:“啊这……别开玩笑,姐妹,你那么洁身自好,禁欲寡淡的女人。怎么可能对别人感兴趣。”

  顾罄满意的垂眸,睇给凌妤一枚意味深长的眼神。

  她半阂着目,雪纺衬衫的纽扣在就系至最上一颗。

  长卷发被打理的一丝不苟,垂落至腰窝。

  看上去冰冷又充满仙气,与刚才衣襟半敞的欲遮半掩的堕落相去甚远。

  此刻这枚眼神直白而粗鲁。

  是在对凌妤腔调,不要误会,我是个正经人。

  身为无CP女主,你肯定莫得感情啊。

  凌妤地铁老爷爷看手机,无辜的眨眨眼。

  她体贴的冲顾罄笑了下,无声回:你不行,我明白。

  这句不行,就像是她真的不行。

  有正常需求的顾罄,隐晦的目光在凌妤脸上逡巡了三秒,她有些气结,冲电话另一端的魏敏君不留情面的问:“那还要不要我和你共赴火葬场了?”

  “不不不,肯定不能共赴拉,对不起,我口误,我有罪。”魏敏君生怕这位祖宗再次关机不接电话,点头哈腰的改口道:“我赴火葬场,姐妹你在一边帮我摇旗呐喊。”

  凌妤嘴角抽了抽,狐狸眼快笑弯了。

  距离近,凌妤看见顾罄拿眼尾扫了她一下,很自然的唇瓣淡抿,坏脾气似乎缓解了些:“地址发过来。”

  *

  凌妤等顾罄挂断电话,冲她礼貌点头示意自己赶时间。

  见后者不置可否,也并没有一起走到意思。

  凌妤索性踩着高跟鞋往外走。

  越过顾罄身侧时,胳膊冷不丁被女人拽住。

  凌妤:……

  顾罄回头盯她一眼,停顿了片刻,冲凌妤腰间挂着的亮片色方包扬了扬下巴。

  她像是很随意的开口打了声招呼:“又和男朋友出去约会啊?”

  凌妤眨了眨眼睛,想起自己刚才那个欲盖弥彰的举动,的确有些像是偷偷谈恋爱的举动。

  但……为什么是又?

  这管她什么事?

  凌妤吊着眼皮,温吞道:“我不喜欢男人。”

  顾罄表情稍霁,淡淡的哦了一声,又问:“那……女朋友?”

  凌妤已经没有耐心了,斜睨了她一眼,以眼神示意,你管的太宽了。

  头顶碎灯把顾罄纤细的身量拉的极长,顾罄这回倒是没怎么沉默。她不依不饶撩开眼皮,视线下移,零碎的目光肆无忌惮落在凌妤的唇瓣上。

  似乎对她这张嘴接下来说出的话很有探究的冲动,顾罄剔透的眼珠掠了层浮光掠影的侵略性。

  凌妤被看的浑身不自在,她有些烦躁,狐狸眼半眯,挑衅的回视她:“你这么看着我,会让我觉得你对我……嗯?”

  顾罄面不改色,看的更直白了。

  她嘴角微微上扬,示意凌妤大胆说。

  表情极其坦荡,目光别说躲闪了,稳如老狗。

  这个反应令凌妤有些不爽,你看就看,带着刺儿的看,过分了吧?

  凌妤眯了眯眼,徒然伸手,不怕死的用大拇指摩挲了下顾罄的唇角。

  “宝贝,别这么看着我的嘴,万一你把它惹怒。它直接忿上你的唇,或者说出喜欢你之类的胡话?两年前它对你的纠缠不休,想必你一定不会再愿意经历一次……”

  凌妤把自己给逗笑了,无辜的抽回手指,吊儿郎当冲顾罄弯了弯唇:“百因必有果,再看下去,我也不能保证我这张嘴巴能对你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都是你自找的。”

  这算是个警告。

  顾罄一向最烦别人对她纠缠不休,两年前凌妤死缠烂打,顾罄恨不能与她拉开三尺距离。

  好不容易清净了两年,凌妤确信,顾罄是个知轻重的好女人。

  顾罄根本没听清楚凌妤在说什的,以她的角度,她能够清晰的看见凌妤的唇瓣张合频率。

  凌妤的唇是不点自朱的那一种类型,涂了层橘红色唇釉,衬出诱人的色泽。

  唇瓣并不单薄,饱满,肉感,性感的恰到好处。

  张合之间抿出一个微嘟起来的弧度,就像是在邀请人采撷。

  顾罄舔了舔干涩的唇。

  另外一边,见顾罄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像是被威胁到了。

  那双一贯冰冷的双眸略微有些失神,似乎正仔细权衡得失。

  感觉自己扳回一城,凌妤心情颇好,笑弯了眼睛。

  放完狠话,她很轻易的从顾罄手中抽回自己的胳膊

  越过顾罄肩侧,继续往外走。

  没想到顾罄同时抬脚,转身往回撤。

  两人面对面的站着,凌妤此刻眼角眉梢都是笑,得意忘形没有注意脚下,细高跟径直踩上女人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递过来的脚背上。。

  顾罄丹凤眼吃痛的眯着,整个人像是痛极勾着她的腰,往身后的墙壁带去。

  电光火石之间,顾罄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慢动作的压过来。

  凌妤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眼睁睁看见顾罄两片冰凉的唇瓣紧紧的撞上她的。

  顾罄的唇色比凌妤平常看见的时候浅一些,唇薄薄两片,亲吻起来,rou感不太好。

  视觉上却格外惊艳。

  她本身是淡冷颜,气场极强,高高在上,冷不可攀。

  但若是狠狠将浅色唇瓣ken咬,染上颜色,亲wen憋气的时候,令丹凤眼晕染上通红的醉意。

  那便是堕落凡尘的盛世美颜,视觉上冰火两重天,可以从一个人的身上体会。

  凌妤心说赚了,脑海里千回百转。

  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暗骂自己一声变态,在被人怼上自己唇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不是将人推开,反而是将人亲的梨花带雨。

  大约是带了有色的眼镜,所以看人的时候让脑子沾染了黄色废料。

  凌妤眨巴了下眼睛,慢半拍抬眸,恰好撞入顾罄冰蓝的眸子内。

  顾罄长长的睫毛半垂,似乎被此刻偶然的意外吓到眼底有略微失神。

  这么纯情的顾罄,凌妤瞬间生出一点儿自己不做人的愧疚来,她头下意识往旁边偏。

  随着这个细微的多次动作,顾罄看了她一眼。

  先她一步分开,大约是因为有些不自在,她的唇瓣不太灵活的滑过凌妤的唇勾,轻轻浅浅的掠过她的脸颊,再然后,缓慢而克制的撑着她的肩头,拉开距离。

  凌妤赶感觉自己连带着脖颈耳侧都掠上了顾罄的气息,似有若无的有种被宣示主权的沾染了别人的气息。

  然而自意外发生到顾罄分开她,前后不超过十秒钟。

  大部分人面对意外亲密接触突,再自然不过的推拒反应。

  凌妤想到自己刚才更过分的觊觎,心说这也不算什么,不过是小姐姐贴个脸而已。

  只要顾罄不尴尬,她有什么好尴尬的。

  凌妤非常熟稔的退后一步。

  顾罄低头打量了她一眼,声音有些哑:“抱歉,刚才……”

  凌妤挥挥手,为了表示自己不在意,她中肯的对顾罄拘谨的行为点评了一番:“放心,我不会让你负责的。下回撞人,千万不要紧张,手没处摆放,隔我腰窝上,我怪痒的……”

  顾罄:……

  凌妤说话的语气既轻佻又熟稔,像是身经百战的老油条。

  顾罄深深注视她一眼,甩开一头长发,十分没有度量的掉头往电梯里走。

  走了没两步,凌妤以为这就是要分道扬镳的意思了。

  下一秒,顾罄脚步顿了顿,将手里的车钥匙扔给凌妤。

  凌妤一脸莫名其妙。

  “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开个车。”顾罄手指下压,点了点自己的脚背,见凌妤看过来,她屈尊纡贵的跳了两步,皱眉道:“我这样开车可能不太行。”

  凌妤:“那我先送你去医院?”

  顾罄拒绝:“不用,我朋友有急事。”

  自己惹的祸,自己得担着,凌妤一向不是不负责任的人。她犹豫了片刻,歪头看她:“要我扶你吗?”

  顾罄没吭声,在原地跳了两下,没能维持优雅。

  这才不情不愿的伸出了她的手臂,勾住凌妤的肩头,好不矜持的将身体凑过来。

  冷香扑鼻,身侧贴了一具温热绵软的身体,凌妤心头那种被占便宜的感觉又起来了。

  绝绝子。

  *

  凌妤把车开出小区,才记得问顾罄。

  “你要去哪儿?”

  顾罄这会儿心情似乎好了一些,剔透的眼珠里倒映着窗外霓虹与脂粉的颜色。

  她很自然的侧过头,对上凌妤的眼睛,笑了下:“我朋友还没有将地址发过来,先送你。”

  “可别。你赶紧催催。”凌妤。

  她开车把自己送到悦乐汇中餐厅,留下残疾的顾罄一个人。

  这不是不做人!

  顾罄见凌妤坚持,听话的拿出手机,扬起黑下来的屏幕往凌妤眼前晃了晃,表情无辜:“没电了。”

  凌妤:……

  她听见顾罄语调斯理的笑声:“凌妤,方便我去你约会的餐厅借个充电宝吗?”

  凌妤一向三分弧度的笑淡了几分,不太高兴的嘀咕了一句:“你怎么那么麻烦。”

  顾罄:

  *

  车开到悦乐汇停车场的时候,米童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祖宗,你能不能快一点儿?柳芙快到了。”

  凌妤敷衍了两句,挂断电话,看见顾罄正审若有所思的盯她。

  凌妤:“怎么呢?”

  顾罄将脸隐在阴影处。

  扯着唇角:“没什么,不是还有约会?别让外人等着。”

  凌妤意外的点了点头,顾罄这么好说话已经很少见了。

  她跟着关怀了一句:“你带充电器了吗?”

  顾罄低嗯了一声,推开副驾驶座的门。

  长腿往外挪的时候,忽然静止不动了。

  凌妤关好车门,见顾罄长腿悬空,人坐在车坐上,脚不沾地。

  漂亮的眼珠爬了一丝犹豫。

  “……”凌妤的视线下移,看向她的踩着高跟鞋的脚背,上面有一个隐约可见的鞋印。

  凌妤开口问:“脚还疼?”

  顾罄很有个性摇摇头:“不疼。”

  随着话落,她扶着车门,跳下车,另外一只受伤的脚半悬空。

  这明明是很严重。

  凌妤犹豫了片刻,见顾罄已经拍上副驾驶门,非常困难的往前跳。

  女人身上的衣服宽松,扎在高腰裤内,软绵随着单薄的衣料一晃一荡。

  凌妤眯下眼,看向周围聚集来的目光,不着痕迹的上前,二话不说的架住了顾罄的胳膊。

  两人身高差不多,顾罄稍微高一些,大约是平时健身,看起来没有一丝赘肉。

  但重量比凌妤想象之中要重一些,顾罄将大半边的身体压在她身上。

  凌妤歪头企图让她自己多分担一些,然而顾律诡计多端的伸出自己那另外一只残破的脚。

  表示她要负责。

  凌妤眯着眼:“行吧,毕竟你今天晚上是有了大病!”

  顾罄唇角上翘,宣示主权的揽着她的肩头。

  然而这份宣示主权的开心并没有持续多久。

  正前方结伴偶遇的三人组,正在聊天。

  “芙姐,好久不见,我们有几年没见了吧。我记得方面你去警校的时候,妤妤哭了好久。”

  “是啊,都好多年了。没想到你都已经交女朋友了。”说话的女人一头利落的短发,她眼睛里有些岁月沧桑。

  忽然扭回头:“淼淼,她还好吗?”

  徐淼一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柳芙见她迟疑,又补充了一句:“小妤。”

  ……

  停车场到负一楼电梯井总共有两个入口。

  两拨人几乎同时前往负一层商场入口。乘坐电梯,无可避免的正面遇上。

  凌妤扶着顾罄走进去的时候,徐淼还在叙旧:“妤妤挺好的,这几年懂事了很多很多。你们青梅青梅的关系,要不是妤妤车祸那件案子,肯定会更好……唉!”

  凌妤走进来,听了这么一耳朵介绍,神色一僵。

  下一秒徐淼打住话头,顺着柳芙的目光看过去,五人面面相觑。

  柳芙手里拿着的塔罗牌滑下一张,盯着凌妤的眼睛,温温柔柔的喊:“小鱼!”

  “妤妤!”下一位出声的是徐淼,她站在柳芙和自己女朋友中间,视线在凌妤的与顾罄身上溜了一圈,接着捂住嘴,啊了一声。

  最夸张的是一言不发装死的魏敏君,看见顾罄犹如救世主再临。

  她眼睛亮晶晶的,以最快的速度,从凌妤手中接过顾罄。

  惊喜又快乐的叫了一声:“老板,我就知道,哪怕你停机,也能神机妙算,准时赴约。”

  顾罄眯了下眼,目光轻飘飘的。盯着魏敏君攀爬上来的胳膊,那眼神犹如看个死人。

  所有人之中,只有凌妤有些沉默,她的视线与穿着宽大黑礼服的柳芙在半空交汇。

  片刻后,柳芙率先开了口:“好久不见,妤妤,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吗?”

  凌妤:……

  那个被自己一句话连累的很惨的青梅,凌妤不敢说话。

 

073

  柳芙不是凌妤鱼塘里的鱼, 但她是原主货真价实的青梅。

  这世界上,陪伴原主最久的不是徐浅女士,更不会是凌泰国。

  而是柳芙。

  原主三岁的时候, 徐浅收留了正离异生活窘迫的陈阿姨母女。。

  陈阿姨留在凌家当保姆, 而她的女儿柳芙便顺理成章成为原主的玩伴、跟班、也同时扮演照顾她姐姐的角色。

  那年,原主三岁,柳芙十岁。

  两人之间说一句青梅与青梅的关系, 并不为过。  没有人比柳芙更了解原主, 她们是曾经一起长大, 一起上学。

  从幼年到成年, 像是光与影的关系, 相伴相生。

  大约是年少时穷途末路,徐浅, 凌家曾经给了柳芙一处容身之所,柳芙从小对原主千依百顺, 她把她当亲生妹妹一样宠爱。

  哪怕后来徐浅、柳芙的母亲陆续去世,柳芙被送回她亲生父亲的家里。

  凌家更是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于欣变成了那个家里的女主人, 再也不允许一位叫做柳芙的下人接近她的小姐。

  尽管如此……柳芙依旧每天早上花两个小时的时间,在凌家的大门口,亲眼护送她的小姐上学。又蹬着破烂自行车,返回自己的学校。

  她亲眼看见原主亲爹放养、后妈不慈。

  好好的小团子,脾气越来越乖张, 组趴、豪赌、闯祸……撒浪嘿呦。

  凌妤从上帝视角, 观看过原主记忆回放, 每一帧关于柳芙的记忆画面里, 从原主的视野角落, 都有一个背影萧条的柳芙。

  她将保护原主刻入了骨子里,无时无刻不远不近的跟在原主身后。

  尽管原主年幼,不明白这份守护的意义。

  她曾今不留情面的呵斥,把厌恶写在脸上,强行驱赶。

  柳芙依旧像原主头顶的一把伞,不厌其烦出现,在原主遇见危险时,奋勇牺牲自己,为原主挡下同龄人的恶意嘲讽,以及来自于后妈的欺辱与灾厄。

  凌妤是一位情感丰富的作者,她在翻看原主幼年时期记忆时,曾经自动脑补出深情忠犬姐姐与任性大小姐的感情线。

  不过事实并非如此,柳芙不喜欢女人。

  跟在原主身后,大约是因为单纯的将亲情寄托给了原主。

  再后来,柳芙去了全封闭警校学习。

  警校毕业的那年,柳芙订婚了,对方是她的同学,一位身材挺拔的警察预备役。

  原主听见那个消息的时候,正是人生最叛逆,嚣张跋扈的年龄。

  大约潜意识里她从始至终是接受喜欢柳芙这个姐姐的,再得知柳芙订婚的时候。原主是暴躁的。

  因为世界上唯一保护她的柳芙再也不会守着她一个人,

  原主在情绪无法宣泄的愤怒驱使下,不可避免的选择最恶劣的方式。带领一众富二代出现在柳芙的订婚宴上,把所有不该说的羞辱冲柳芙以及她的家人说尽。

  柳芙不体面的掩藏在人群里,给了原主最后的温温柔柔。

  她眼神里收敛了警校里持枪的锐利,企图用包容的目光,容忍原主脸上隐含的慌乱与不舍。

  酒宴上所有人上前打算把原主一众人赶出去,然而只有柳芙拦下了众人。

  她告诉他们:“那是我妹妹,亲妹妹。”

  柳芙举着酒杯,漂亮的婚纱被风吹起,漂浮在半空,她缓步走到原主身边。

  身为姐姐,她头一回要求原主:“小鱼,谢谢你来参加姐姐的婚礼,和姐姐喝一杯可以吗?”

  原主恼羞成怒打掉柳芙手中的玻璃杯,招呼一众富二代头也不回的离开。

  关于柳芙的记忆在订婚宴上就此戛然而止,那只打掉的酒杯就算是两人从此恩断义绝。

  这之后柳芙结婚,入警队,原主再也没有见过柳芙一面。

  如果认真算起来,凌妤穿过来与柳芙不会再有多少牵扯。

  但偏偏原主当年车祸,撞死的中年司机,是柳芙的公公。。

  而这位公公之所以开着卡车,牺牲自己,是为了柳芙。

  当面柳芙的赌鬼爸爸,在外欠下一身赌债逃跑。几百万的赌债强行按在柳芙两口子身上。

  她和他的老公眼看着就要在警局升职加薪,柳芙甚至准备备孕,再过不久她就要有一个宝宝了。

  幸福美满的生活在望

  然而却因为赌债,从此两口子人生毁于一旦。。

  因此得知儿子儿媳处境,身为地道农民的公公,一声不吭担下了所有罪责。

  凌妤至今记得,她穿来的第一天。

  柳芙满身狼狈的破门而入,她用了这辈子最歇斯底里的语气问:“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凌妤是桀骜不驯的,她当初不清楚柳芙与原主的弯弯绕绕,以为这人是来挑衅的。

  于是笑眯眯的对她说:“你怎么知道她没有死呀,凌妤,真的死了啊,姐姐。”

  凌妤不清楚柳芙相信了多少,但那天之后,柳芙在老公愤怒的辱骂斥责中,亲手调查了这件案子。

  所有人骂柳芙恩将仇报,对不起公公。

  柳芙却充耳不闻。只在公公头七那天。跪在墓地边,磕破了头颅,第二天醒来,面不改色亲自调查案件真相。

  最后的确找出了线索,凌泰国却要护着于欣,一通暗箱操作压下了所有证据?

  并疏通关系,令柳芙同时丢掉了当初刑警的工作。

  不久后,柳芙与老公离婚。

  再后来某一天,柳芙找到凌妤,她问她:“小鱼,她还好吗?”

  她问的是“她”,而不是“你”。

  作为原主曾经相伴相生的青梅,凌妤明白柳芙什么都知道。

  她指了指天空,回答她:“她很好。”

  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一个柳芙毫无保留的保护过原主。

  凌妤在柳芙面前,做不到鸠占鹊巢,从始至终她怀揣着愧疚与平和。

  这之后,柳芙跟踪过凌妤一段时间,凌妤再没有得到系统之前,她的灵魂与身体并不契合。

  有很多次,她晕倒在大街上,柳芙送她去的医院。

  第十次后,当柳芙看见醒来的依旧是凌妤的时候,她只冲她问了一句话:“你是不是也会死?”

  凌妤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是柳芙自己忽然笑了,她笑的温柔,透着凌妤的眼睛看着早已死去的原主,说:“我要离开了,再见啊,小鱼。”

  那声音充斥了遗憾,凌妤这一辈子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人,唯独柳芙。

  那年阳光正好,柳芙满身狼狈站在她的病床前时,恶言恶语对她说:“小鱼,死的怎么不是你!”

  凌妤大约不该告诉她原主已经死了。

  如果隐瞒下去,或许柳芙会和她的未婚夫站在一条战线上,冲仇敌恺仇恨她。

  什么样的报复凌妤都能承受得住。

  可原主没有罪!

  凌妤不后悔自己当年的言行,但她对柳芙自始至终抱着一份愧疚。

  最先发现凌妤不对劲儿的是顾罄,她扒拉开魏敏君的手指。

  顺着凌妤的视线,睇了眼柳芙。

  回头问:“认识?”

  顾罄很自然上抬手臂,搭在凌妤的肩头,不着痕迹打断两人的对视。

  得亏了这一声提醒,令凌妤回过神儿,她唔了一声,相比于柳芙,此刻与顾罄说话,反而令凌妤自然多了。

  她抽回视线,见顾罄胳膊再次架在肩头,没好气瞪了她一眼。

  “魏敏君老婆站在那儿。”顾罄慢悠悠朝徐淼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解释道:“我跟人那么近不合适。”

  凌妤没吭声,考虑到顾罄站在身边,分了她一部分注意力,这一刻凌妤的确没有之前那么不自在。

  她冲愣在原地的柳芙颔首,礼貌的打招呼:“是啊,好多年没见。你也来这边吃饭吗?”

  “哈哈哈哈,这特么也太巧了。”

  徐淼同时回过神儿来,她一拍大腿,瞅见凌妤架着顾罄的胳膊,亲密无间。

  她啊了一声,没眼力见把说话机会留给柳芙,反而是自来熟插科打诨。视线往凌妤两人身上来回少绕了一圈。

  嘴角一歪,十分没有情商的问:“妤妤,你和顾律……什么情况,艹!出来约会吗?”

  凌妤:……

  注意到对面柳芙皱了下眉心,凌妤下意识甩开顾罄的胳膊。

  撇清关系:“没有的事,我约了人。”

  “唉!”徐淼语气有些遗憾:“我原本想的是,咱们大家好不容易凑一块,一起吃个饭,没想到你和柳芙全都约了人,要不我们晚上出去喝个酒?”

  几人之中,有徐淼这个二愣子在,不担心没有话题。

  她也没注意到气氛尴尬,二愣子似的瞎凑局。

  末了看一眼被凌妤甩开胳膊,站在一边神色莫测的顾罄。

  深怕她不给面子,补充道:“顾律,鱼鱼,你们两还不知道吧,她……”

  徐淼指了指魏敏君,昂首挺胸:“没来得及跟你们介绍,我对象……魏敏君。”

  这件事凌妤前几天就知道了,她兴致缺缺的哦了一声:……

  一边不太想搭理人的顾罄双手抱胸,与凌妤表情如出一辙。

  安静几秒后,顾罄屈尊纡贵瞄了眼柳芙:“她是……”

  感受到顾罄带了丝探究的视线,柳芙眼底滑过一秒错愕。

  她脸上挂着笑:“你好,我是柳芙……小鱼的姐姐。”

  柳芙剪了一头短发,发质有些偏硬,语气是常年不变的温柔,但身上的气质却是女生之中硬的那一种类型。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礼貌的交汇了一秒,顾罄言简意赅的嗯了一声。

  接着将身上的重量不厌其烦的压在了凌妤的身上。

  “虽然觉得姐姐这个称谓,叫谁都可以。”

  凌妤偏头,下一秒看见顾律上下嘴皮子一碰,慢腾腾的开口道:“但叫多了,魏敏君这么大年纪的都能当你姐姐……”

  “顾律,你这话说的怎么那么难听。我和你一般大?又不是什么老女人,凭什么没资格当姐姐?”魏敏君在自家老婆面前,还是要点面子的。

  “再说了,凌妤是我老婆的表妹,四舍五入就是我亲表妹,咱妹妹叫声姐姐有什么不对。”

  顾罄轻飘飘瞥了魏敏君一眼,冲对面的柳芙抬了太下巴,闭口不说话了。

  三秒后。

  “艹。”魏敏君慢半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话里话外有歧义,往坏了想是在骂柳芙老。

  她下意识看向诱她口嗨的顾罄,对方刻薄的站在一边,似乎根本不当回事儿。

  魏敏君暗骂了一句,心机婊。

  脸涨的通。

  还是对面徐淼看不下去女朋友受欺负,一言难尽站出来,冲身后努努嘴:“电梯开了,快别瞎逼逼,咱们赶紧进去。”

  *

  凌妤原本想将顾罄扔出去的,但无奈顾律跟没骨头似的。把身上大部分的重量压在自己肩头,夏天炎热,电梯逼仄,凌妤额头覆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还是我来吧。”柳芙从包内拿出一块湿纸巾,递给凌妤。

  接着冲顾罄笑了笑,主动开口:“小鱼从小怕热,我记得小时候每回夏天,上学前非要在书包里带一件短袖才肯离开。”

  柳芙看向顾罄,抱歉道:“所以……方便换我来扶着您吗?”

  顾罄不置可否。

  “芙姐不提鱼鱼流汗这事儿,我都记不起来。”徐淼接腔,开凌妤玩笑:“她那会儿才上三年级,有一回在爷爷家死活不上学,后来被我妈教训了才去。回来的时候,她哭丧着脸说,自己脏了……”

  魏敏君很捧老婆面子的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咱表妹真可爱。不像我们顾律,根本不出汗,四季如冬,冷冰冰一点儿不可爱,外面艳阳天,你指望她衣冠不整,汗水淋漓,几乎不可能。”

  魏敏君一边说一边用手肘撞了撞顾罄:“顾律,快别压着鱼鱼。”

  顾罄轻飘飘扫一眼众人,最后低眼,冲凌妤问:“你怕被我压?”

  她像是很随意的,顺着魏敏君的话问的。

  语气里透着丝漫不经心,只一双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凌妤。

  凌妤迎上顾罄挑衅的目光,几乎下意识回嘴道:“我能怕你!”

  此话一落,电梯里安静了一瞬。

  顾罄等的就是她这句话,满意的勾了勾唇,眼底蔓了丝零碎的笑意。

  她揉了揉凌妤的丸子头,轻缓的冲柳芙抬了抬下巴,眼角眉梢的寡淡,似乎在说,没有用,凌妤喜欢被我压。

  柳芙愣了愣,感受到顾罄身上的冷意。

  她看向一无所觉的凌妤,忽的笑出声,重复道:“小鱼,把顾小姐给我。”

  柳芙眼底没有笑意,她只很平淡的将目光点在凌妤额头的薄汗上:“你身体累了!”

  言外之意,别让身体负重。

  凌妤看得出来柳芙对这具身体的爱护,她没吭声,沉默了片刻。

  歪头看顾罄:“方便自己站好吗?”

  顾罄背光站在凌妤身侧,没有立即回答。

  浓密的睫毛下垂,看她。

  那股熟悉的、压抑着情绪的气息再次压过来。

  凌妤看不懂,但她猜到顾罄可能单纯的生气,毕竟顾罄此刻成了瘸子是自己害的,而她又想甩手不管?对方肯定会生气了。

  凌妤为难的张了张嘴:……

  顾罄忽然撇开眼,抽回压在凌妤身上的力气。

  歪在电梯壁上,斜了眼柳芙。

  片刻后,开口,话是对凌妤说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毕竟我也只会听你的。”

  凌妤愣了。

  徐淼与魏敏君同时对视一眼,从彼此眼底看见的是满眼惊诧。

  一边柳芙眼底笑意消失。

  凌妤率先反应过来,上下打量顾罄,她唇角拉着,语气透了丝试探,:“喂,你什么意……”

  “我现在是没有行动能力的瘸子,毕竟没有发言权。”顾罄打断凌妤,轻声啧了一声。

  佯装若无其事的伸出那只有鞋印的脚背,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只那张漂亮冷艳的脸上情绪接近于无,她看向电梯井:“门开了。”

  *

  直到抵达三楼中餐厅,和米童会面。

  众人才发现今天特别巧。

  凌妤忍住尴尬,冲柳芙客套道:“芙姐,今天实在太巧了,没想过你就是那位很难约的侦探!”

  柳芙合拢塔罗牌,直勾勾笑:“不巧,我看见米小姐的预约信息,知道客户是你,才答应接下委托。”

  凌妤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又不明白柳芙这么做的目的,她谨慎的思索了片刻。

  气氛正尴尬,顾罄错动脚步,一不小心踩到魏敏君。

  “艹,顾律。你今天是吃了火药了吧!平常你粗鲁不女人也就算了!”魏敏君气炸了,又不敢对面若冰霜的女老板怎么样。

  委委屈屈的冲徐淼抬下巴:“好歹我老婆在这里,不看僧面,看佛面,你总得给员工留点面子。”

  在场唯一一个看懂顾罄吃醋的大约是徐淼。

  她叹了口气,阻拦魏敏君添堵,调节气氛,插入凌妤与柳芙中间。

  笑嘻嘻道:“咱们这群人真的很难凑那么齐全,今儿这顿饭。就是老天爷也要督促咱们一起吃……”

  米童含笑听了一会儿,就明白原来全是熟人。

  她和徐淼一拍即合,凑腔道:“说的有道理,都是妤妤的朋友。四舍五入,也就是我的朋友,我看呐,以咱们的情分,吃饭还不能够联络感情,今儿这么多人,干脆吃完饭再去KTV唱歌!”

  “必须的呀!”

  徐淼朝魏敏君递了个眼色,三人一唱一和随口把饭局酒局全定了下来。

  凌妤眯眯眼,她不想说话。

 

074

  悦乐汇中餐厅生意不错, 晚上这个点儿,餐厅四人桌几乎全满。

  好在凌妤她们人多,服务员专门给她们空出一间包厢。

  包厢面积不大, 因为不是专门的包席酒店。

  因此餐桌是一张十人座的复古圆桌。

  凌妤坐在柳芙和徐淼之间。

  剩下的人依次排开, 魏敏君挨着她老婆坐。

  米童则坐在柳芙身边,凌妤抬起头时,看见顾罄恰好坐在自己对面, 女人半垂着眸, 一言不发的靠在椅背上。

  电梯到餐厅的这一路, 她几乎没有再多说过一句话。

  不过她性格向来刻薄寡淡, 其余几人差不多熟悉了顾罄的冷漠, 倒没人觉得诧异。

  只米童偶尔和她私语两句,大约是在谈上回案子的事情。

  凌妤这边就热闹多了。

  徐淼那张嘴巴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 再加上她老婆魏敏君任劳任怨捧场,两人一唱一和, 饭前等餐前几乎没有冷场的时刻。

  “童童,我们妤妤出国留学没少麻烦你吧,她当初因为临时决定出国, 没来得及花时间进修M语。你别看她现在挺精明的一个人,其实语言能力不行,TJ大学课程十分紧,我有十次给她打电话,九次手机都是关机状态, 那阵子我和家里人担心死了。”

  米童正低头凑在顾罄身边交谈, 见徐淼提到自己的名字。

  她反应慢了半拍。

  反而是坐在凌妤身边的柳芙很自然的接过话茬:“小鱼语言天赋是不太好, 但其实她心里都清楚。我记得她五岁那年, 别的小朋友都会背唐诗, 她还只会数123…后来老师问她,你除了会说123,还能说些别的词汇吗?”

  徐淼见柳芙卖了个官司,啊了一声,揶揄催促道:“然后呢?”

  “小鱼盯着老师,喊了一声姐姐,她对老师说,我还会叫姐姐。”

  大约是徐淼的话勾起了柳芙的回忆,她唇角不自觉便带了笑,边说着话,边促狭的看向坐在一边,自始至终未说话的凌妤。

  “哈哈哈哈哈哈”徐淼很配后的笑出声,随手将手边消毒碗往魏敏君身边推了推。

  冲凌妤笔了个大拇指:“妤妤,都怪表姐不好,年幼时没发现你可爱之处。”

  “没关系,现在你将功赎罪的机会来了。”凌妤瞥了徐二愣子一眼,皮笑肉不笑的指了指自己未撕开的碗筷:“那表姐,麻烦你了。”

  徐淼:……

  徐淼手还没有伸出来,柳芙先她一步,将自己手边烫好的消毒碗筷搁在凌妤身前:“用这个。”

  凌妤掀了掀眼皮子,还没明白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

  便见柳芙顺手取走凌妤未拆封的碗筷,她头凑过近,声音压了一下,凌妤下意识往后扯。

  柳芙没有给她撤离的机会,她只低声道:“谢谢你。”

  凌妤一愣,上抬的手臂僵在的半空,与柳芙带着包容的眼神在半空交汇。

  因为鸠占鹊巢的事情,也或者是当年她直言将原主已经死亡的的真相血淋淋的展现给柳芙。

  凌妤愧疚的。她不知道冲柳芙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过分亲昵,享受柳芙对原主的关怀,凌妤做不到。

  可敬而远之,凌妤的的确确欠了别人一份交代。

  自从遇见柳芙,凌妤整个状态就不太对,哪怕她平常八面玲珑,对谁都可以一碗水端平。

  但真正看见柳芙,她浑身上下都不太自在。

  柳芙大约是在场唯一一个看得懂凌妤这份不自在原因的人,此刻她见凌妤微微瞪圆的狐狸眼。

  学着顾罄刚才的动作,摸了摸凌妤的丸子头,凌妤一愣。

  下一秒柳芙弯着唇,温温柔柔的在凌妤耳边问:“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像小鱼一样叫我一声姐姐吗?”

  柳芙的声音很轻,眼神温柔如水。凌妤看不见她眼底的结缔,她张了张嘴:“抱歉,有些突然,我能知道原因?”

  令你对我改观的原因。

  “你们两在说什么呢?”柳芙这边还没有回话,另外一边徐淼却是敲着碗凑过来。

  脸上摆出老实交代的凶横神色。

  柳芙勾着唇:“和妤妤聊聊天,她问我为什么越来越平易近人了。”

  凌妤眯着眼抬起头。

  正好撞入柳芙算得上怅惘的眸子内。

  她眼尾弯着,语气轻柔:“因为姐姐年龄增长,阅历逐年增长。忽然有一天跟自己和解。不管怎么说,小鱼越来越好,再也不会躲在人身后默默哭泣,反而正努力的将伤害迫害自己的人……”

  柳芙语气一顿,接着用只有凌妤才能听见的声音,呢喃道:“绳之于法。”

  “所有人好像都会喜欢上你,我为什么不接受呢?”

  柳芙的目光柔的像是水,神色怅惘又似乎释然。

  凌妤盯着她。

  忽然勾了勾唇:“芙姐,再夸下去我都不好意思了,既然那么多人都喜欢我。要不要把我的幸运值分给你一些……”

  凌妤话落,拉开餐椅,凑近两步。伸出胳膊礼貌而不失周全的给了柳芙一个拥抱。

  她想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人,哪怕失去了妹妹,失去了前夫。

  但是未来还有更多人喜欢她。

  这个拥抱是凌妤和自己和解。

  她是个异世来客,占用了原主身体。

  好比一个小偷,享受了原主所有的福利与待遇。

  凌妤自始至终努力的融入这个世界里,但同时也明白,这个世界对于她来说存在一份排斥。

  哪怕不明显,但柳芙的存在就是那份时时警告她的排斥。

  然而今天,凌妤发现原来排斥并不是无解,她占用了原主的身体,自始至终保持着敬畏。

  而如今这份甚至有些钻牛角尖的敬畏被别人看在眼底,选择了善待。

  凌妤从穿越至今,头一回发现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有血有肉,光明正大活着的人。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柳芙先是一愣,接着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场面一时极其温馨。

  几秒后,还是米童看不下去了。

  插嘴道:“行了啊,凌妤,这真是你姐吗你这又是贴耳朵,又是拥抱。整的跟情侣久别重逢似的。”

  凌妤笑着松开柳芙,回头瞪米童一眼:“你嫉妒姐妹情深?”

  米童还没说话,魏敏君站起身把烫好的碗筷,递给老婆,接着撇嘴:“我嫉妒。在座的姐姐都比你大,你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厚此薄彼,要不然挨个抱一下。”

  魏敏君边说边回头,冲顾罄示意:“是吧?顾律。”

  魏敏君为了在自己老婆面前树立自己和顾罄一个档次的女强人,不怕死的将胳膊搭在顾罄肩头。

  凌妤挑挑眉。

  下一秒便见顾罄噌的一下搁下筷子,不耐烦挥开魏敏君的手臂。

  她冰凉的视线与凌妤的目光短暂交汇了一下,接着抽了回来。

  耷拉下眼皮,冲徐淼抬下巴,语气很重:“老婆就坐在你旁边,你也敢和别的女人勾肩搭背,你当她死了吗?”

  凌妤一愣,她总觉得顾罄这句话一语双光。

  还没来得及仔细探究,“滋啦”一声,顾罄拉开椅背,面无表情往外走。

  魏敏君下意识问:“你去哪儿?”

  顾罄头也没回,扬了扬手中硬壳黄鹤楼:“抽烟。”

  *

  顾罄明显今天心气不顺,她人刚走。

  徐淼犹疑的视线落在凌妤身上。

  “妤妤,你对顾律态度好一点。”

  这个世界上能令顾律喜形于色的人,只有凌妤。

  徐淼见识过顾罄发疯时候的状态,因为凌妤让她做个好人。

  业界令人闻风丧胆的顾女士,宁愿给自己套上枷锁,也在不愿意残害他人。

  如果不是顾罄令人心疼的话,徐淼不会对亲表妹说谎,自作主张,瞒着顾罄帮她套话。

  但残酷的是,凌妤不爱了。

  徐淼不是一个能够遮掩太多情绪的人,她此刻把担忧写在眼底。

  现任在场,竟然还想着前暗恋对象。

  凌妤不赞同的皱了皱眉,朝魏敏君抬了抬下巴,递给徐淼递了一个眼色。

  徐淼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魏敏君将老婆的无奈收入眼底,为了缓解气氛,出言拆了自家老板的台:“唉,这关咱表妹什么事,顾律她本来脾气就不好,工作的时候比这更恐怖……如果不是长得好看,有能耐,咱们律所客户全被她那张嘴气死……”

  徐淼狠掐了一把魏敏君胳膊:“你闭嘴。”

  两人斗嘴,插科打诨将刚才的气氛带偏。

  包厢外,顾罄在无烟区吞云吐雾,柳芙收目光,冲凌妤说:“她看起来,像是吃醋?”

  柳芙指了指凌妤,又指了指自己。

  凌妤秒懂她的意思,她被逗笑了:“姐,你千万别胡说,我和顾罄之间存在什么都不可能存在感情……”

  凌妤见柳芙但笑不语,忽然扯了扯徐淼的胳膊:“你问她!”

  徐淼僵硬的扭回头,拒不合作:“谁知道呢,我觉得万事都有可能……”

  凌妤:……

  “好啦,咱们一会儿试试就知道了。”柳芙忽然开口,冲凌妤眨眨眼。

  凌妤不买账的扯唇:“谢邀。”

  *

  一顿饭吃下来,除了顾罄,其余几人称姐道妹,勾肩搭背。

  因为魏敏君三人一唱一和,饭局结束,几人开车打算去酒吧叙旧。

  顾罄自始至终面无表情,她站在地下停车场,不近人情道:“你们去玩,我和你们也不太熟,不给大家扫兴。”

  凌妤瞥一眼她瘸了的脚:“要不我送你回去。”

  “那怎么行!”魏敏君打断凌妤:“咱们大家今天聚会都是因为你,主角不在,组局还有什么意思。”

  魏敏君丝毫不知道,今晚过后自己今年的绩效奖金将会一滴不剩的被资本家顾女士剥削走。

  她此刻还在尽情的造,因为刚才喝了酒。此刻大着胆子对高贵冷艳的顾律得寸进尺:“律所这星期的案子都被您老人家处理的差不多了,做什么这么早回家?你又没有小情人,和我们一起过夜生活多好啊!”

  顾罄轻描淡写的扫了眼魏敏君。

  眼角余光瞟见不远处柳芙打开副驾驶门,远远的招呼凌妤过去,坐她那辆小破甲壳虫。

  顾罄荒谬的扯了扯唇,伸手撩开遮面的长发。

  车钥匙随手抛出,在半空中滑过一道银色的弧线,坠入凌妤怀中。

  凌妤:……

  “愣着做什么?”顾罄冲自己的车抬了抬下巴,接着将一只胳膊抬起来勾住凌妤的肩头。

  操着她一贯寡淡的冷嗓低眼看她:“谢谢。”

  这是让她当代驾的意思。

  凌妤给整无语了,看在顾罄今晚的确像是心事重重的份上,凌妤没跟她一般计较。

  和周围人打了声招呼,将顾太后架在肩头,走到车门口,歪头见顾罄连个正眼都不给她。

  凌妤一把将人扔入副驾驶室。

  “你对我有意见。”顾罄坐正身体,视线瞟向窗外,旁边柳芙开着甲壳虫,冲他们按喇叭。

  想这让顾罄不由眯了眯眼,想起凌妤之前那个拥抱,顾罄眸子里戾气一闪而逝。

  凌妤一时没反应过来顾罄什么意思,刚才高高在上指挥人的顾律。

  这会儿像是忽然不开心。

  凌妤看了她一眼,随口敷衍:“怎么会,我是那种公报私仇的人吗?单纯因为力气大,真不是故意的……”

  公报私仇?

  顾罄嘴角抽搐,心气儿更不顺了。

  她拽住凌妤的胳膊,耷拉下眼皮:“你……们是不是都不欢迎我……”

  凌妤有些愣,车内光纤暗淡,顾罄像是真的被凌妤刚才扔麻袋的行为给伤着了。

  冷冰冰的脸上露出一丝恍惚的怏怏不乐。

  “我比柳芙更不被人爱,这个事实是吧?你应该没什么意见。”

  凌妤下意识点了点头。

  顾罄:“所以……”

  凌妤:“所以?”

  身后柳芙还在摁着喇叭,示意凌妤赶紧开车,跟上魏敏君车队。

  顾罄冷不丁伸手,勾住凌妤的脖子。

  凌妤脚下没有支撑点,一下子跌坐在顾罄的怀里。

  凌妤眯眼,距离近能够听见顾罄心脏鼓动的声音。

  逼仄的空间里,顾罄的吐息拂过凌妤耳边碎发,她的声音既低又哑:“所以把你的好人缘分也分一点儿给我?”

  凌妤的耳廓实在被顾罄近在咫尺的呼吸灼的不行。

  她觉得顾罄今晚喝多了。

  恃醉行凶,为所欲为,什么动作都敢用来挑衅,真以为自己崆峒,不会对她怎么样是吗?竟然敢将自己抱坐在她腿上。

  凌妤撑着顾罄的胸口,吊着眼皮看她一眼。

  “想要我抱你?”

  顾罄眼底掠了层几不可查的掠夺,直到情绪压住,才掀开长长睫毛。

  凌妤看过去的时候,女人清冷冰凉的丹凤眼沾染了瑰丽的色彩。

  逼仄的空间里,连心跳都被放大。

  偏偏顾罄唇瓣间溢出的声音染了丝沙哑,低低嗯了一声,尾音故意拉长,宛若在耳边低吟。

  凌妤只看了一眼,像是受到了惊吓,她火急火燎的撤回胳膊,动作矫捷的跳出副驾驶室。

  急促的背过身,语气有些不稳:“你想都不要想。”

  顾罄操持着她诡异暧昧低嗓:“你看,你分明对我有成见。”

  凌妤深吸一口气,压着火气回头,看见副驾驶座顾罄低眉敛目,眼角眉梢下压。

  似乎刚才的引诱不是她做的一般。

  凌妤踹了一脚轮胎,眼底的笑将落不落,她审视的看她一眼,反问:“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啊,顾罄?”

  凌妤语气顿了顿:“拥抱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了。我们之间这种尴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给你一个拥抱的地步是吗?顾律”

  连续两声质疑,无疑像是一根刺扎入心窝。

  顾罄脸上短暂的快乐消失无踪。

  顾罄不清楚自己在强调什么,她甚至十分清楚,这个阶段,必须压抑感情,什么都不能够表现出来,甚至不能够承认喜欢凌妤。

  但……

  她又像是管不住自己。

  身体每一个动作都在表示抗拒。

  顾罄压抑着情绪,将手指陷入手心,靠着疼痛清醒下来。嗫喏了下唇,克制着什么也没解释,只将目光投向黑沉沉的夜里。

  接下来的一路中,顾罄再也没说过话。

  凌妤也没有吭声。

  一天之中,凌妤和顾罄亲密接触的频率太多。

  导致心口有点说不上来的热意,此时此刻她没有往顾罄故意引诱那方面想。

  尽管顾罄的脾气很多时候来的莫名其妙,搁别人,凌妤肯定会怀疑的。

  但她刚才试探的问过,顾罄看上去毫无破绽,她将情绪掩饰的很好,凌妤甚至不敢用常人的思维方式揣度她。

  凌妤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水马龙,心情有那么一刻是烦躁的,也许她单身太久了,需要找个伴。

  *

  几人喝酒的地址定在七里巷夜色。

  深夜十点不到,酒吧里音乐震天响。

  因为柳芙与夜色老板认识,她们提前预约下来一间包厢。

  几人办好手续进去的后,才发现可能老板听岔了,把夜色至尊情qu包厢留给了他们。

  包厢是粉红色的,墙壁上的贴纸是各种露骨的双人姿势。

  随着几人入座,前面的电视大屏上,插播出各种限量级电影。

  “艹。”魏敏君看一眼电视屏幕画面,眼疾手快捂住徐淼的眼睛:“老婆别看,这都是什么瞎鸡儿玩意。”

  她一边骂骂咧咧的伸手勾来遥控器,调出一则泡泡浴的广告。

  然而广告过后,画面风格一转,出现了两个大胸美女。

  这回倒是没人有意见了,凌妤留意到徐淼朝魏敏君身侧贴了贴,眼角眉梢含了丝红晕。

  要说骚,凌妤还真是小看了徐淼。

  凌妤自己以前当过编剧,和剧组一个副导演关系好,那人以前拍过小黄电影,限制级的动作其实全是借位而已。

  她对此这种电影呈现效果是无动于衷的,但看着徐淼两人这么有感觉,于是再次将目光投向大屏幕。

  然而眼前一黑,眼睛被柳芙这个认的姐给盖住了。

  她的语气颇为严肃:“别看。”

  耳边是清晰唾沫交换、衣料摩擦的声音。

  柳芙不仅不让凌妤看,而且冲其余五人歉意的笑了下:“我朋友可能不知道今天是正经的闺蜜聚会,我们换个包厢吧。”

  “不要啊,这里还挺刺激的。”徐淼看的眼神发热,横了眼魏敏君。

  老婆眼角含着媚态,魏敏君当然心都化了,她无条件点头,转身拉顾罄结盟:“柳芙姐,我也认为没必要换,大家不想看男女,就看女女吧。在座的全是直女,就我和淼淼是弯的,你们肯定不受影响。是吧,顾律?”

  魏敏君边说边朝顾罄方向看,见后者坐在沙发角落之中,拧开瓶盖,往嘴巴里倒酒,看都不看她一眼。

  魏敏君也不觉得尴尬,转而冲米童眨眨眼。

  米童:“我ok。”

  凌妤拿开柳芙的手指,吊儿郎当跨过茶几,依在沙发上:“我都行。”

  一屋子的人,只有柳芙不太想让凌妤看黄片。

  她当姐姐习惯了,好不容易接受凌妤这个妹妹,下意识管的严格。

  此刻见凌妤无所谓,柳芙只能勉强答应。

  她以姐姐的口吻,对凌妤强调:“你不准看,这个东西看多了对身体不好。”

  凌妤还没说话,徐淼倒是噗嗤笑出声:“芙姐,卧槽,我怎么越看越觉得你要和我们妤妤搞骨科啊?真的……你这样子太像吃醋的女朋友了。”

  一屋子的人微妙的将视线聚集在凌妤身上。

  前面在茶几上摆了果盘、冰啤、威士忌、鸡尾酒。

  凌妤随手拎了一杯,发现桌面上的冰啤已经被干掉三瓶。

  她歪头,侧后方顾罄一声不吭的坐着,随着刚才徐淼的无脑发言,女人幽邃的眸子一错不错盯着她,古井吴波,面无表情。

  她这么看人怪吓人的。

  凌妤甚至没听清柳芙是怎么回答的,剐蹭着玻璃壁的手指顿了几秒钟。

  前边几人正商量今晚的酒怎么喝。

  喝酒的场合,无非是猜拳、狼人杀、真心话大冒险。

  徐淼她们要找乐子,但柳芙是保守的个性,她毕竟比她们大一轮,思想上算得上很保守的那一种。

  “这样吧,我给你们算塔罗。”

  “切。”徐淼不太相信迷信。她兴致缺缺的说:“芙姐,就这三个游戏,三选一……你来。”

  柳芙回头看凌妤:“妤妤,你帮我选吧。”

  凌妤此刻正心不在焉,眼角余光看见顾罄从兜内摸出一根烟叼在嘴上。

  她随口选了狼人杀。

  从始至终,顾罄也没有参与讨论,她像是单纯来喝酒的,并不想参与到她们联络感情里。

  柳芙没怎么玩过游戏,回回都是她出局,玩到最后一把。

  凌妤是狼人,柳芙是猎人,米童是村民。

  二选一的结局,上一回徐淼虽然被投了出去,凌妤却是露出了马脚。

  然而柳芙在明知道凌妤是狼人的情况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米童投了出去。

  徐淼和魏敏君都不干了。

  两人拧开十瓶冰啤搁在柳芙身前。

  “明显作弊,不行,芙姐你这么护着凌妤。老天都看不过眼,罚你喝十瓶啤酒不为过吧?”

  凌妤踹掉身边空酒瓶,柳芙之前因为游戏黑洞,已经喝了不少,再喝下去,指不定会出事。

  凌妤拦了一把:“喂,你们两口子见好就收,不带这么欺负老实人的,芙姐再喝下去就要酒精中毒了。”

  徐淼这会儿也喝的有些多,大着舌头不依不饶:“凌妤,都是姐,咋的啦,我还是你亲的,你这么向着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刚才还抱了她,偏心偏到妈都不认识了?”

  米童笑咪咪在旁边拱火:“我觉得有道理,妤妤,你从来没对我这样过,我还是你闺蜜兼同事。”

  “再退一万步说,柳芙才喝了多少。”徐淼抬手指了指顾罄脚边一地的空酒瓶,打了个酒膈:“今晚特么喝的最多的是顾罄吧,她还是你曾经爱的死去活来的对象?眼看着人就要喝死了。凌妤,你竟然可以视而不见。”

  经过徐淼这一嗓子提醒,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看向顾罄。

  凌妤其实早就注意到顾罄的情况,但她能怎么办?

  她有什么理由拿掉顾罄手中的酒瓶,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有那么大的怒意与失态。

  也不敢将这一切和自己牵扯上,一切都有迹可循,但常年自作多情,怕了。

  徐淼哪壶不可提哪壶,把尴尬暴露在空气中。

  整的凌妤跟负心渣女一样,她唇边标志的笑容都维持不住了,正思考怎么说话。

  哪里知道,下一秒,原本靠在沙发最角落喝闷酒的女人。

  忽然站起身。她半阂着目 ,抬手抄起空掉的酒瓶,朝脚边的垃圾桶抛去。

  酒瓶落地时,强烈的“咣当”声几乎震碎了大屏幕里低吟浅唱的音效暧昧。

  顾罄的力道又重又狠,酒瓶落入垃圾桶,支离破碎。

  玻璃渣飞溅出来,一块碎片刚好划在她小腿上,落下一道清晰的血痕。。

  这个变故不算小,凌妤皱眉看向顾罄。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了一秒。

  顾罄唇角扯了扯,像是个嗤笑。

  似乎没有感觉到伤口疼痛,她拎起另外一只香槟,朝柳芙的方向走来。

  女人身材纤细高挑,脖颈上的雪纺衬衫纽扣摘掉一粒。

  长卷发顺着绸缎般顺滑的背脊垂落,将前凸后翘的身材若隐若现呈现在光影里。

  哪怕她一整个晚上一句话都没有说,但从她站起身的那一刻,顾罄已经是所有人移不开的存在。

  她喝酒不上头,看起来没有丝毫醉态。

  漫不经心的走到柳芙面前的沙发上,接着抬手拎起魏敏君的衣领往后拉。

  魏敏君一脸果然如此:“我就知道你喝多了,事情多。”

  她见众人满脸惊讶:“你们不知道,顾律这个人平常不喝酒,但喝醉了,会出现清理门户,圈地占领地盘的毛病。

  魏敏君埋汰了两句,倒是由着顾律发酒疯。

  毕竟喝醉的顾律也不喜欢说话,偶尔难搞,大部分时间是靠谱的。

  然而今晚的顾罄很显然极有个性,她这会儿目不斜视越过茶几,目光朝紧贴着凌妤坐的柳芙,饶有兴致的打量了几眼。

  片刻后,她挑着眉眼冲柳芙说:“敢不敢和我玩一把游戏。我输,我帮你把十瓶冰啤喝光。”

  顾罄拿起桌面上的骰子,漫不经心等待柳芙的回答。

  魏敏君在一边暗叫不好,顾罄此刻眼睛里明显蕴着火气。

  若这种状态搁法庭上,顾律这种气场全开,那就是有人要吃牢狱饭了。

  魏敏君悚然一惊,忙不迭冲柳芙使眼色:“要不要玩这么大啊,顾罄你不要欺负游戏黑洞,你特么能听筛子辨方位,没人赢得了你呀。”

  “所以她先猜!”顾罄嗤了一声,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柳芙:“敢不敢玩儿!”

  顾罄的声音掷地有声,凌妤可以清晰感受到女人丹凤眼内零碎的挑衅。

  像是注意到凌妤的注视,顾罄倏然侧眸。

  四目相对,凌妤看见她轻扯了下唇瓣,满身戾气。

  凌妤想揍她,顾罄虽然喝酒不上头,但是明显眼神已经略微迷离,又是喝酒又是抽烟。

  五毒俱全了快!

  不管她赢还是输,今晚这酒都再也喝不得。

  凌妤一脚踹翻空酒瓶,打断两人对峙。

  “玩什么玩,今天聚会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好解散回家,不玩!”

  “玩。”然而下一秒柳芙忽然拉住凌妤胳膊,先一步向前,站在顾罄对面。

  她一头短发在阳光下显得更加硬了些,与顾罄面对面站着,倒也不显得弱势。

  两人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长卷发冰美人,一位英姿飒爽短发酷姐。

  眼神在半空交织。

  电光火石之间,柳芙瞟一眼顾罄手里的筛子:“怎么玩?”

  “简单,骰子定大小。”顾罄挑着眉:“真心话大冒险,当然只能真心话,玩三局,来不来。”

  魏敏君在旁边舒了一口气,真心话大冒险可以选择不用喝酒。

  与此同时,凌妤也意识到顾罄言语之中的漏洞,犹豫了下,没有继续阻拦。

  第一局面,柳芙猜大,为了防止作弊,筛子是徐淼摇的。

  点位5。

  顾罄输。

  柳芙问:“你单身吗?”

  顾罄的回答言简意赅:“单”

  第二局:柳芙猜小,为了防止作弊,依旧是徐淼摇骰子。

  点位2。

  柳芙问:“有没有喜欢的人?”

  顾罄这一次回答的毫不犹豫:“有。”

  第三局,柳芙笑眯眯的猜和局,也就等于她猜点数:3。

  这一回胜的几率几乎只有六分之一的机会。

  然而徐淼打开筛盒。

  点数:3

  运气逆天。

  魏敏君皱着眉,她拉了一把顾罄:“你不能再喝下去了,咱这是真心话大冒险,你说真心话,那十瓶冰啤不用喝。昂?”

  顾罄抽出自己的胳膊,面无表情冲柳芙许诺:“放心,我说话算话。”

  凌妤盯着顾罄沉静的面容,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冒着火气。

  她总觉得顾罄所有的怒火指向自己,所有的委屈求全也全部指向自己。哪怕整个屋子里明明有五个人,顾罄和柳芙在对赌。

  可凌妤这个时候有个清晰的直觉,从始至终顾罄是在和她赌。

  另外一边顾罄以眼神催促柳芙继续。

  柳芙这一回的问题十分直白,她问:“你喜欢的人叫什么名字。”

  场面一时安静了三秒。

  顾罄倏然抬起头,她先是冲柳芙笑了下。

  接着将目光落在凌妤身上,她的眼睛有些深,古井无波。

  凌妤抬起头的时候,其实看不出多少情绪,和往常顾罄给她的感觉相似,漫不经心,疏离寡淡。

  但这么敏感的时刻,顾罄垂眸盯着她。

  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点儿不同,凌妤不管经历了多少遍理解有误。

  也无法忽略顾罄掠了丝掠夺的凤眼。

  顾罄盯着凌妤,问:“你也想知道吗?”

 

075

  包厢内剩余几人的视线不约而同朝两人身上聚集, 场面一时诡异极了。

  正前方大屏幕内此刻播放两位大胸美女huanai之后,最后搂搂抱抱,两人躺在超大的软床上, 做最后的温情表白。

  粗劣的电影里, 主角直白互诉衷肠:“阿一西胎撸。”

  凌妤眼角余光看见电视屏幕里粉红泡泡字幕“我爱你”,脸色明显怔愣了一下。

  不远处顾罄周身气场摄人,随手把骰子盒扔向一边, 拿了瓶冰啤。

  手上动作不断, 然而自始至终眼神都没有从凌妤身上抽离过。

  她在等凌妤给出答案?

  凌妤一时不知道跟她说什么, 以往三百八十次的相处对决之中, 顾罄的情绪克制内敛, 似有若无,又或者莫名其妙。

  凌妤甚至不敢置信, 顾罄那双凤眼内此刻盛着的无比清晰、毫不遮掩的情绪是一种名为占有欲的目光。

  被她不咸不淡的盯着,凌妤有一种一旦她点头, 顾罄便会轻启唇瓣,说出与眼前屏幕里大胸美女同样油腻的话来。

  察觉到对方危险的念头,凌妤唇角下压, 眼底的笑意一丁一点淡去。

  她没有立即说话,只掀眸迎上顾罄的视线,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汇。

  片刻后,凌妤率先抽离视线,目光顺着女人眉骨、鼻梁、唇线自上而下, 又自下而上来回逡巡。

  凌妤无比期望顾罄只是单纯喝醉, 胡言乱语。

  然而事实是, 她的眼神清明无比, 那张素来清冷的脸上没有任何醉态, 表情与往日相比如出一辙。

  无端令凌妤感到她此刻说出这种令人遐想的话,不过是蓄谋已久。

  顾罄站在茶几外侧,距离大屏幕非常近,她的脸很白,宛若一张纸被幕里粉色泡泡渲染出瑰丽的粉色,连带着那双剔透的眼珠沾染一圈红。

  有灯光打亮表情,顾罄眼底浓烈的情绪显得越发直白而外露。

  所以……

  还真的是喜欢她?

  凌妤荒谬的抽回目光,她花了足足三秒钟调整或许惊悚的事实。

  她努力压着情绪,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尽可能淡定一些,做完这些,凌妤唇瓣微勾,冲顾罄戏谑道:“游戏而已,认真就输了。”

  灯光下,顾罄单手撑住桌面,猛地一怔。

  她其实听得懂凌妤话里话外的意思。

  她是委婉的警告她,不管是今晚真心话大冒险还是她和她的曾经,都是游戏而已。

  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顾罄拎着高脚杯的手微微有些不稳,酒液溅出一滴,落在苍白的皮肤上,像是落了一滴心尖血。

  她其实明白自己今晚所有的怒火和醋意在凌妤眼底可能荒唐又无理取闹。

  因为凌妤什么都不知道,就连她为什么她会吃醋,她都看不明白。

  顾罄连喜欢凌妤这个想法都没办法直白的表达出来,她有什么资格去吃醋。

  即便如此莫名其妙,凌妤其实并没有表达厌恶或许考虑到外人在场,以这样一句极尽委婉的警告企图说服自己,到此为止。

  这个女人一向不驯却又良善。

  明明桀骜的性子却矛盾的为所有人考虑周全,就像是一颗弹簧,在人心尖反复弹跳。

  不轻不重的撩,往后朝朝暮暮每一处都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其实顾罄喜欢凌妤,根本不是困难的事情。

  因为后者可以毫不留情面的拒绝任何人的刻意靠近,又能够足够善良的将别人的情绪考虑周全。

  只要凌妤愿意,没有人不喜欢跟这种人做朋友。

  直率、坦荡、越界的时候,极尽的体面。

  但顾罄要的不仅仅只是朋友……她要凌妤的特别对待!而不是体面……

  哪怕顾罄很清楚自己不能轻举妄动。

  生死不知的自己没有任何能耐保护并追求凌妤。要求她的喜欢。 。

  但潜意识里,顾罄又觉得凌妤合该是自己的老婆。

  直到今晚柳芙的出现,打断了顾罄所有的欲盖弥彰。

  凌妤自始至终是自由的个体。

  她和她是两条平行线上的人,她能够肆无忌惮的拥抱别人,因为担心别人身体不适,替对方挡下酒瓶。

  只要她想,她可以对全天下任何人温柔以待。

  而这些人之中,唯一被排除在外的是自己。

  顾罄从生下来便比别人情绪淡很多,她没有同理心,没有办法理解人的喜怒哀乐。

  就像此时此刻,她理解不了柳芙似有若无敌意,没办法看懂魏敏君眼中影影绰绰的担忧。

  更想不明白徐淼站在阴影处鼓励的眼神。

  按道理她同样看不明白凌妤眼中的抗拒,但偏偏今晚,她像是无师自通一般。

  看明白了所有。

  她不管今天还是未来统统没有机会!

  隔壁包厢有人正在唱

  “爱太难,还没读懂它

  别害怕,快去往璀璨年华

  ……

  去疯去喧哗,摘星建高塔

  做勇敢的大人吧。”

  顾罄摇晃着手中透明酒液,头顶细碎的灯光自上而下洒在脸上,落下均匀不一的碎影。

  耳边反复回荡:“去疯,去喧哗”

  顾罄盯着凌妤黑濯石般漂亮的眼睛。

  浅色的唇张了张,轻声应和着包厢外的歌声唱:“去摘星建高塔”

  凌妤恰在此刻回头,她忽然发现顾罄眼底好恍惚间光芒正盛,蔓着肆无忌惮的疯意。

  似乎不管此刻凌妤摇头还是点头,她都即将释放心头欲,望,拉住她的手,一起堕入深渊。

  凌妤一愣,再想仔细看的时候。

  顾罄垂眸,她盯着手里的酒杯。

  声音有些低:“就这么不待见我啊?”

  女人腔调温柔,脸上侵略却越来越明显。

  凌妤狐狸眼眯成一条细缝,她单手支棱着下颌,本来懒懒散散倾听着,第六感感知到威胁,她条件反射往沙发椅背回撤。

  顾罄轻扯了下唇,像是个自嘲。

  不远处大屏幕里qing色电影结束。

  屏幕内正来回滚动报幕表,身后灯光一刹那间暗淡下去,顾罄的情绪也像是被光影悉数淹没。

  她举着手中五颜六色的酒液,隔着一个茶几的距离,遥遥的冲凌妤抬了抬,这是个敬酒的姿势。

  “别喝了!”魏敏君率先回过神儿,她距离顾罄最近,几乎没有思考,眼疾手快夺过顾罄手中酒杯。

  顾罄像是没听见,弯腰拎起手边倒好的另外一杯红色酒液。

  魏敏君脸色十分不好看,气急败坏道:“你多少酒量,自己没个数?再喝下去,酒精中毒都是轻的。”

  魏敏君的话毫不夸张,顾罄今晚喝的是混酒,地上横躺着倒栽葱似的酒瓶。

  红白绿各式各样。

  她继续喝下去,今晚这条命肯定要交代在这里。

  此话一落,另外几人不约而同开口劝。

  米童:“顾律,大家都是玩玩,没必要。”

  柳芙随后跟着笑:“我能自己喝。”

  只有徐淼站在一边,她先是小心翼翼看一眼阴影处自始至终无动于衷的凌妤,看了好半响。

  脸上血色消失殆尽,她沉默的走到顾罄身边。

  什么也没说,拎起酒瓶往自己喉咙里灌。

  “淼淼。”魏敏君拦下徐淼的胳膊:“你干什么?”

  徐淼抿着唇,看向顾罄,语气里充满了歉意:“我帮你喝。”

  徐淼一边说,一边上手,夺下顾罄手里的酒杯。

  周围灯光迷离,不管是包厢内,还是包厢外声音嘈杂不休。

  五颜六色的灯光将顾罄手里那杯透明酒液染上靡烂的色彩。

  徐淼的手悬在半空。

  眼睁睁看着顾罄不容置喙的先一步含住杯壁,满杯的冰啤顺着浅色迷人的唇线滚入唇瓣轻启的缝隙之中。

  杯体酒液很快见底,女人唇角沾染了酒液,瞳仁里弥漫着同色系的靡丽灯光。

  那张看起来高高在上、空谷幽兰的脸上,此刻推颓废之色尽显。

  凌妤突兀的笑了下,深深的看了一眼徐淼,就在后者嗫喏嘴唇打算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

  凌妤插了一句:“她今天喝了多少……”

  徐淼抿着唇,指了指角落里歪倒的红白啤空酒瓶。

  欲言又止的看向凌妤

  “抱歉妤妤,我劝不住她。”

  凌妤顺着徐淼的视线粗略数了一下歪七扭八的酒瓶,眼角余光瞟到沙发暗处倒栽葱似的烟头,大约有二十来根,烟头没有点燃,但烟叶被人生吃了碾碎在齿间。

  发现这个事实并不难,因为包厢里没有烟味。

  只有一种可能,顾罄坐在暗处,悄无声息生吞了二十根烟草。

  这尼玛的,你是想做什么?苦肉计。

  有本事你当着姑奶奶面儿抽?

  你以为老娘狠不下心,能委曲求全跟你玩这套?

  凌妤脸上逐渐没了温度。

  她撑住沙发站起身,抬起一只脚,横跨在茶几上,手肘撑住大腿,身体前倾,定定的看向顾罄:“这位大姐,你想死出去死。”

  凌妤不是在开玩笑,眼珠黑的像是刷了一层漆。

  脸上沾染了怒火,凝视顾罄。

  见顾罄充耳不闻,低头倒酒,凌妤嗤了一声,唇角缓慢拉开深深的弧度。

  她倏然凑近,细直的长腿微微用力,踹翻桌面,啤酒瓶子叮叮咣咣歪了一地。

  顾罄冲凌妤笑了下,扔掉手里空酒瓶,就在众人以为她终于被说服了的时候。

  忽然招来门外服务生,低语了两句。

  三十秒后,服务生从门外搬进来两瓶冰啤。

  徐淼愣了。

  米童也愣了。

  魏敏君骂骂咧咧抬手打算叫救护车。

  柳芙则压着眼皮,深深的看向顾罄,她往前走了两步,今天这个游戏继续玩下去要出人命,她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

  凌妤徒然抬手,先她一步,走到顾罄身边,接着慢悠悠指了指大门,脸上毫无情绪:“如果你还要喝的话,滚出去喝。”

  “这个不重要。”顾罄被逗笑了,她回头,喊她:“凌妤,你想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谁吗?”

  顾罄的耳边来回荡着歌声。

  “去疯。去摘星。”

  其实凌妤的答案对她不重要,不管点头还是摇头,顾罄已经不想考虑未来是生是死。

  她不过是接着酒精上头,给自己争取一个光明正大吃醋的机会,而不是如此刻连吃醋都显得滑稽而莫名其妙。。

  顾罄丹凤眼微眯着,镇定的迎接凌妤接下来的辱骂,然而预想之中的恶言恶语没有到。

  凌妤的眼睛里分明蹿着火苗,对上顾罄那双沾染了一潭死水的猩红眼睛,满是戾气。

  顾罄耐心的等待她的答案。

  片刻后,凌妤踹向顾罄脚边的啤酒箱,她吊着眼皮问:“我的话你听?”

  顾罄一愣:“你说。”

  “那好办。”凌妤掀眸直勾勾盯着她:“我让你今晚不要喝酒,你听吗?”

  顾罄摇头。

  凌妤语气不变:“那换个理由,我不太想看你死,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顾罄恍惚了很长时间,凌妤站在灯光下,皮肤白的腻人。

  她唇角没有笑容,语气很不好。

  但顾罄看的挪不开眼。

  她的生死落在她眼底!

  凌妤的话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的勒住顾罄的脖颈,把她往回拉?

  她原本打算拉住凌妤的手腕共赴深渊,哪怕她们往后余生一起下地狱。

  她今晚也该有个名正言顺吃醋的理由,顾罄喜欢凌妤!全世界都不知道,她不说没人相信,就连凌妤也不回信。

  她要拉她死

  ……

  而凌妤却想着要她生!

  顾罄盯着一无所觉,随时要扑上来揍她的傻蛋凌妤。

  手指蜷缩成一团,黑暗中她嗫喏了下唇,终究什么也说不出口。

  她这辈子无法忍受的不是凌妤不喜欢她,而是她对她顷刻的温柔。

  这令她舍不得拉她入深渊。

  顾罄调整好面部表情,她缓慢的抽回视线。

  “我没谈过恋爱。”

  凌妤微愣,哪怕凌妤已经看出来了,顾罄接下来是要对自己表白。

  但这东西都快要喝死了……她想说什么就说吧。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当然结果没什么变化,她不会答应。至少她不明白顾罄为什么忽然就能喜欢上自己。

  “以前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喜欢之类的话。”顾罄的声音很缓,眉目之间没有了刚才盛气凌人的冰冷。

  语气柔和的宛若情人之间的细语呢喃。

  像是想到什么,她勾着唇瓣,向凌妤:“也许你能教我一些告白技巧,其实我对她挺好的,她看不出来。我看你平时挺受欢迎的,你有空能不能教教我?”

  凌妤咦了一声。

  不是她?

  与此同时魏敏君几人也是一头雾水。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顾罄脸上,她深吸一口气,手指陷入手心。

  稳着语调继续哄:“而且我除了不知道表达情绪,条件应该还不错。”

  顾罄这句话绝对没有凡尔赛的意思,她这个条件,想要谁,都可以轻而易举得到。

  “瞎鸡儿吹嘘个屁。”魏敏君见气氛缓和,这会儿也站出来搭腔:“你有什么不错的。不过就是披着一张凉皮,有几个破钱,事业蒸蒸日上,以后或许最多还会继承金山银山……”

  魏敏君原本是埋汰的意思,但话说到这个份上,实在是有帮忙吹嘘的嫌疑。

  米童歪在一边笑,就连柳芙和徐淼也是被逗的撇开眼。

  顾罄盯着凌妤的眼睛:“我还会一些别的东西,天南海北的知识都学过一点儿,她和我在一起应该不会冷场。唯一的缺点是我不喜欢小动物,如果她喜欢的话,我可以尝试着去学习一下。”

  顾罄的目光太苏了,嗓音温柔。如她自己所说顶着一张凉皮,如果表白对象是凌妤的话,就是在深情告白。

  但对象是“她”不是“你”

  凌妤地铁老爷爷看手机,她被苏的心脏跳了下,于是打断她:“所以……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顾罄抽回视线,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等我真正告白的那一天,万一把这些话忘记了。麻烦你……们提醒我记住,回头我告白的时候就能一字不漏的告诉她!”

  “尼玛的!”魏敏君神色一松:“我就知道你喝醉酒后,会胡言乱语,这种告白的话能随便让别人帮你记吗?”

  魏敏君笑的特别大声,不怀好意道:“不过,顾律你放心,我给你录音了。明天就带给咱们律所同事,帮你一起存档。”

  “哈哈哈哈哈哈哈!”

  凌妤眼底沾了笑,便见顾罄依旧盯着她。

  像是非要她点头才放心,看来真醉了。

  凌妤一脸无语的冲她点个头:“成,给你记着,”

  顾罄唇角抿着笑,片刻后站起身,走到柳芙面前,拎起茶几冰啤,拧开瓶盖,往嘴里倒。

  凌妤脸色拉了下去。

  顾罄回头递给她一抹安心的笑容,话是对柳芙说的,操着她一贯寡淡凉薄的冷嗓:“这一局,我就喝酒。只喝一杯。喜欢她是很私人的一件的事情。我想了想,没有争取过她的同意,不该暴露她的名字,以后她追到手,再告诉你们。”

  柳芙看了眼凌妤,又看向手边的筛子盒。

  忽然笑出声,她冲顾罄比了个大拇指:“顾律,你玩筛子比我塔罗牌厉害。”

  顾罄半边脸掩藏在阴影处,唇瓣动了动:“但你赢了。”

  柳芙低笑,她从筛子盒抽出一根栗色的长卷发,唇角挂着满是深意的笑容:“我原本不想给你说真心话的机会,但你靠一根头发,啧!,算起来我是输的。”

  顾罄抬眸,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柳芙朝凌妤抬抬下巴,低声道:“你刚才那么绞尽脑汁想要说出真心话,为什么忽然戛然而止,就不怕我告诉她?”

  顾罄喝下第二瓶冰啤,一挑眉:“求之不得。”

  她拍拍柳芙的肩膀,回以同样戏谑的笑容:“多谢。”

  *

  十瓶冰啤,顾罄最后只喝了一瓶,接着是真的醉了。

  魏敏君将顾罄架在肩头,包厢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守着一位保镖。

  看见顾罄出来,保镖恭敬有礼的弯腰  “小姐!老太爷让属下过来接你。”

  顾罄喝的烂醉,但神志还算清明,她低嗯了一声,看一眼沙发上歪躺着的凌妤。

  冲徐淼使了个眼色,示意后者送她回去。

  做完这些,顾罄才分开魏敏君的手臂。

  甩开保安上前的搀扶,朝嘴里扔了一颗醒酒胶囊,稳着步伐缓慢离开。

  与此同时,包厢内,凌妤原本懒洋洋耷拉的眼皮倏然掀开,她不走多看了两眼顾罄毫发无损的脚背,盯着她步伐稳健的离开。

  直到再也看不到人影。

  凌妤才慢吞吞抽回视线,她依在沙发里,揉了揉眉心。

  前头徐淼拉着魏敏君出去结账,米童跟着去卫生间。

  只有柳芙坐在一边。

  凌妤歪头,柳芙一手拿着骰盒,另外一根手指上缠绕着栗色的长卷发。

  那是顾罄的头发,只有她的头发长度触及腰身。

  凌妤若有所思抽回视线,沉默了片刻,冷不丁问:“芙姐,你……有烟吗?”

 

076

  酒吧里光线忽明忽暗, 柳芙什么也没说。

  弯腰捡起茶几上搁着的烟盒,在凌妤目瞪口呆的的注视下,扔入了垃圾桶。

  凌妤嘴角抽了下:“芙姐, 你这么做就刻意了?我没有非说要抽……”

  凌妤吊儿郎当的翘着个二郎腿, 懒懒散散的窝在沙发里,只微眯的狐狸眼内盛着一丝浅淡不易察觉的无语凝噎。

  柳芙回头看了眼凌妤,见后者意味深长的回视她。

  立刻联想到什么, 柳芙把碎发别在耳后, 突的笑了笑。

  她们这一路从聚餐到喝酒, 凌妤看似懒散, 但说话做事一碗水端平。

  总是笑眯眯的, 除了面对顾罄时嚣张不驯,她至今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对其余人目露审视, 把锐利写在眼底。

  有那么一刻,柳芙有种自己苦心保护的孩子, 也许早已经被猪给拱了的苦涩感。

  柳芙不是阻止妹妹谈恋爱的恶姐姐。

  事实上,从承认凌妤的那一秒起,柳芙就决定向凌妤和解。因为她把自己的妹妹照顾的很好, 一直在锲而不舍的帮死去的徐阿姨母女讨回公道。

  这也是为什么柳芙在接到凌妤委托调查案件后,第一时间答应过来亲自和她面谈。

  不管凌妤从什么地方来,但自始至终她是善良的。

  与小时候柳芙遇见的徐阿姨母女一模一样,值得和解。

  柳芙现在拿凌妤当妹妹,妹妹谈恋爱, 柳芙只会替她高兴的份儿, 然而这个对象如果是顾罄的话, 可能不太理想。

  柳芙单方面了解顾罄两年了, 这女人的照片至今挂在侦探事务所最难攻克人物首位。

  她们事务所总共有二十人, 四分之一的骨干人员用来全线调查顾罄。

  因为顾罄惹了不该惹的人,触怒到某一部分人的根基。

  自从两年前,姜家破产。道上便有个谣言,顾罄的人头价值五十亿。如果不是顾老爷子护着,顾罄没有眼看着的安全。

  上头的老板愿意出三个亿雇佣她们,查顾罄的所有信息。包括她的弱点,她的行动轨迹,她的人际往来。

  当然业界不单单只有柳芙的侦探事务所接受了这个委托案。

  粗略估计至少三家。

  柳芙哪怕自己不动手,她不能保证别人发现顾罄的弱点—有凌妤的存在。

  尤其是今晚顾罄没能沉住气,如果她真的不管不顾对凌妤告白了。

  柳芙势必不会让凌妤和对方有任何牵扯。

  好在,顾罄最终顾及到了凌妤的生死。

  柳芙摩挲着下巴,权衡利弊后,依然不太情愿告诉凌妤真相了,于是试探道:  “你既然不抽,要烟也没有用,这东西又不能吃!”

  凌妤一声笑:“怎么不能吃?顾罄今晚吃了二十……”

  她果然知道。

  柳芙歪头与凌妤的视线对视上。

  她的眼睛不大,单眼皮,大约是曾经做过刑警的原因,即便温和的笑着,眼睛里通透和锐利遮都遮不住。

  四目相对,凌妤从柳芙眼底看出一份了然,凌妤的话就此戛然而止。

  “我以为你今晚看不出来。”柳芙笑了笑,见凌妤神色坦然。思索了片刻,把手里捏着的那根头发丝,搁在凌妤手心。

  包厢里冷气大开,手里突如其来的长发没有多少重量,轻飘飘的,随时都可能从指缝吹走。

  凌妤眼睁睁看着栗色长发顽强的在手心滚了三个来回,扰的凌妤手心发麻。

  她眼睛一眯,收拢手指,将发丝收紧。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柳芙就是承认的意思,今晚顾罄究竟有没有做手脚,只有她一清二楚。

  凌妤索性也没有藏着掖着,十分大方的点了下头。

  接着扬起手中的发丝,再看一眼柳芙身侧散落的塔罗牌。

  “姐。”凌妤收敛起脸上的懒散,注视柳芙:“能解释一下吗?”

  头发代表什么意思?

  今天这场游戏是你赢还是她赢?

  这对凌妤很重要,她要知道顾罄真心话是蓄谋已久后戛然而止,还是……技不如人的意外。

  或者她从始至终所有的莫名其妙都是蓄谋已久?

  凌妤没有告诉柳芙,她没有发展头发的端倪,即便看见了,她也不会往顾罄做局那方面怀疑。

  毕竟顾罄刚才说了,她有喜欢的女人。

  她是因为眼睁睁注视醉酒后的顾罄大摇大摆走出包厢,脚背没有受伤!

  所以不是瘸子!

  她被顾罄蓄谋已久占便宜了,悄无声息,以至于凌妤根本没有怀疑过。

  头顶灯光昏暗,凌妤狠狠的磨了磨牙齿。

  但逻辑呢?顾罄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她那么个高贵冷艳的人,想要什么样的男人女人得不到呢,她没有必要鬼鬼祟祟紧紧隐瞒。

  成年人的寂寞可以理解,可只要她勾勾唇,就有大把的人凑上前来。

  身为这个位面女主,顾罄与生俱来笼罩了女主光环,逼格赛高,清凌凌高贵矜持的气质,像是站在众山之巅俯视凡人的神。

  然而凡人仰望神明久了,会生出逆反心理,觊觎把神拉下来共沉沦。

  凌妤自问自己只是凡人一枚,好比今天在地下车库,顾罄但凡再往下拉开一寸衣领,自己就要上了。

  凌妤毫不避讳的承认,她馋顾罄的身子。

  两年前馋,两年后同样如此。顾罄身上每一寸都按照她的理想型打造的。

  胸前的绵软,顺滑的背脊,腰线用脚趾头丈量,可以比划出马甲线,丘臀饱满向外拱,恰好是一个丰满的半圆。

  如果这个世界上非要找一个人doi,凌妤唯一能接受的身体目前为止只有顾罄。

  □□上她向来挑剔而刻薄,从开始便尝过这个世界上极致的身体,往后反而挑不出比她更极致的身体。

  所以那女人要干什么?把喜欢藏逆阴影处,企图用身体不着痕迹引诱。

  企图温水煮青蛙。

  当她是什么?见色起意……X虫上脑!

  凌妤狠狠的扯了扯唇,顾罄这玩意儿还真敢想?

  自己虽然找不到合拍的床伴,倒也没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尤其是顾罄!她这份喜欢莫名其妙,又很令人怀疑真实性。

  而且她为什么忽然就喜欢上了自己?不合逻辑!

  凌妤眼神一恍,接着笑眯眯盖住眼底情绪,转而歪头,等待柳芙解惑。

  柳芙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筛子盒,将塔罗牌规整好,轻声说:“要不再考虑一下?”

  凌妤:“考虑什么?”

  “考虑当一位一无所知的小仙女!”

  这就是顾罄的确是故意输的意思。

  凌妤一时不知道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好。

  一枚头发能表明很多事情,比如长发缠住筛子,电影里技术好的赌神听音色辨方位,手指抖动,就能选择出自己想要的点数。

  以前电影里出现过很多类似桥段,凌妤只是没想到顾罄会这种小伎俩,再仔细一想,也不难理解,顾罄是这个世界金手指大开的女主,她会这些歪门左道,并不值得惊奇。

  凌妤与柳芙含笑的眼睛对视三秒,接着懒洋洋抽了回来。

  “我们小仙女分两种,一种有头脑,一种没头脑,我觉得我成了后者。”

  凌妤话刚说完,柳芙揉揉她的头,冲门口徐淼三人抬了抬下巴。

  “怎么会,她们才真正一无所知。”

  凌妤冷不丁笑了下,视线点在一无所觉的徐淼身上。

  “不见得。”

  *

  当晚大家都喝的烂醉如泥,凌妤原本第二天打算搬走的。

  隔天就把顾罄的事儿抛诸脑后。

  主要是没空思考怎么应付顾罄若即若离的引、诱。

  一来,顾罄根本没有引、诱,她搬走了!帮她搬家的人是魏敏君。

  隔天,过来给顾罄搬家的魏敏君看见凌妤开门的表情特别复杂。

  凌妤当时急着上班也没有继续追问。

  二来,顾秀给她惹来了大麻烦。

  这件事要从三天后的下午,凌妤下班后说起,于欣通过几天周璇,成功打入港城贵太太圈中。

  凌妤下午教训完打架斗殴的问题学生陈隽,走出学校大门口,便看见顾秀那辆骚包的敞篷车,凌泰国两口子坐在车后座。

  大约是顾秀车技了得,两口子被颠的七荤八素,一副要吐出来的菜色模样。

  还是顾秀先看见的凌妤,她冲她挥手:“妤妤,这边!”

  凌妤挑了挑眉,没吭声,看一眼凌泰国两口子。

  “没想到你竟然有顾二小姐这样的同学,怎么不早说啊!”

  于欣拿捏着腔调,嗔怪的看向凌妤:“阿姨知道你不喜欢回家,但好朋友一定要带回家里吃个饭,大家混个眼熟,哦?老公”

  最后一句话,于欣是对凌泰国说的。

  凌泰国这这些天失去了顾五叔的联系方式,头发都快愁秃了。每天上赶着联系各方人马,求个见面的机会,没想到自己女儿早有门路。

  想着他这几天吃尽闭门羹,凌泰国看凌妤的目光逐渐变得不善起来。

  “愣在一边做什么,是嫌弃你不够没有礼貌吗?”有外人在,凌泰国不好肆无忌惮训斥,他见凌妤但笑不语,笑眯眯的盯着人心烦。

  索性深吸一口气,转而对顾秀转扯出讨好的笑:“顾二小姐,您别介意,凌妤这孩子散养惯了,她妈早几年去世,我工作忙,没顾着教养,肯定没有你们名门淑媛考虑周全。”

  这话低级拉踩技术,借着贬低凌妤奉承顾秀,low的不行。

  偏偏两口子没一个听出来,于欣在一边附和:“哎呦,老公说的对。我这辈子都想让妤妤有个顾二小姐这样的朋友,耳濡目染,指不定就变好了。”

  凌妤看着两夫妻一唱一和,隔空与顾秀尴尬的目光交汇在半空。

  顾秀大约没见过这么极品的父母,刚才对两人的优待全是因为看在凌妤份上。

  这会后知后觉发展殷勤踢在铁板上。

  她从驾驶室亲自走下来,给凌妤大开副驾驶室车门:“赏脸吃个饭吗?”

  凌妤没看凌泰国不断冲她使眼色的命令,她懒洋洋掀了掀眼皮:“你觉得我有的选?”

  顾秀尴尬的托耳挠腮,她实在是没想到凌妤和她爸妈是这种关系。

  得亏了她一路听信了于欣的吹嘘。

  顾秀让开车门,见凌妤给了个面子,回头依在车后座门前,求生欲极强的冲凌泰国痞痞的笑出声:“叔,说起来凌妤的确比不上我……毕竟她有爹生没爹养。我好赖有个爹有个妈,即便依然没有我们妤妤优秀,但我比她幸福,您说是吗?”

  凌妤坐在副驾驶室内,忍不住抽了抽唇。

  透过后视镜,恰好看见凌泰国两口子精彩纷呈的脸。

  *

  顾秀选的餐厅是顾家旗下的西餐厅。

  餐厅格调高雅,知名钢琴家正坐在三脚架前弹钢琴。

  这家餐厅算得上是全港城堪比米其林餐厅的唯一一家上顶星级别的西餐厅。

  来往都是阔太太与衣冠楚楚的绅士先生。

  于欣颇为得意,因为前几次了她要带着儿子进来,被门外保镖拦了下来。

  但顾秀在这里就不一样了,她们不仅进入其内,而且拥有专门定制的包厢,顶级厨师站成一排,帮他们每一个人挑选口味。

  顾秀此刻正在和副厨师长说话:“micalr怎么没过来?”

  micalr是这家餐厅的厨师长,店内每天对外售的一道定制鹅肝只有厨师长才能够亲手烹制。

  顾秀想要让凌妤尝尝味道,但可惜厨师长并没有出现。

  副厨师长垂首绅士的弯腰:“micalr大厨在大小姐的包厢内。”

  顾秀挑挑眉:“我大姐也在?”

  “嗯,集团合同问题,三夫人也在。”

  顾秀惊讶的手一抖,看一眼凌妤,差点儿惊出冷汗,她声线不由拔高了些:“我妈?也在?”

  于欣凌泰国闻声同时看过来。

  见副厨师长点点头。

  于欣眼珠子一转,忽然冲凌泰国使了个眼色。

  “三夫人、大小姐既然都在这里,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不如一起去打声招呼。”

  凌泰国开口,冲顾秀询问道。

  哪壶不开提哪壶,顾秀脸上彻底没了笑意,顾三夫人之前不知道怎么看出来顾秀喜欢凌妤。

  她妈已经严厉警告过她,不许再和凌妤见面。

  顾秀这几天在家里关禁足好多天,好不容易央求她爸得了自由。

  一旦她妈发现她和凌妤见面。

  顾秀几乎能想到那个场面将会是地狱场面。

  这会儿见凌泰国夫妻小心思不断,顾秀没有给两人半分面子。

  她拉下脸:“我妈还好说,我姐那种人物,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可以拜访的吗,两位最好安静坐着,没得掉了体面。”

  凌妤:……

  就顾罄那玩意儿,除了遮遮掩掩外,好像是不需要什么人都见!

  在港城哪怕没有顾家小姐的身份,也似乎挺厉害的。

  能将律所开到这个份儿上,她应该很忙,所以…她有可能亲手买菜给自己做饭吗?

  凌妤支楞着下巴,想起上回某人的闪烁其词做饭的借口。没能思考个所以然,饭菜就上了。

  凌妤和顾秀是室友,她来到对方地盘,顾秀肯定得端茶递水,殷勤奉菜。

  但凌泰国看不顺眼,又碍于凌妤没有眼力见儿,只好私下里给于欣递眼色。

  于是西餐用到一半,于欣毫不讲餐桌礼仪的叫凌妤陪她出去上厕所。

  借口上厕所其实是说教。凌妤挑着眉眼冲于欣点了个头。

  “你在前边带路。”

  于欣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走到卫生间门口,才猛然回过神儿,继女把她当成了带路的服务员使唤。

  “好啊”于欣气的胸口起伏,她没有当场撕开慈母的面具,气冲冲带着凌妤走进卫生间,压根没有注意到挡在厕所门口的黄牌。

  凌妤盯着正在维修的牌子止住脚步,然而下一秒于欣拉住她的手,将她往里带。

  “反了天了,凌妤,哪怕你不把我当你后妈。但好歹我是你长辈。”

  于欣撕破绿茶外壳,扬手不敢朝凌妤脸上招呼,往她身上打下去。

  “长辈教训你,天经地义。”

  凌妤吊着眉眼,无精打采的哦了一声,她突然一矮身,随脚勾来旁边垃圾桶。

  前边是盥洗池,于欣见凌妤还敢躲,怒目圆瞪,抬脚跨入垃圾桶内,脚步被阻,身体惯性向前倾。

  整个人如倒栽葱似的跌入池子里,大约是前面一个人洗手时,没有打开排水孔。

  于欣整张脸埋入污水中,凌妤见她半天没从台面浮起来,好心的帮她把头从水中拔了出来。

  镜子里,于欣满头满脸的水,凌妤啊了一声。

  “阿姨,您怎么这么不小心,没事儿吧?”

  于欣已经喘不匀气了,喉腔发出嗬嗬嗬的出气声。

  眼看着就要发作凌妤,厉声辱骂。

  凌妤贴心的给她递了张纸,冲镜面里头发糊了一脸的女鬼抬了抬下巴:“阿姨,您这样子还能回去用餐吗?”

  于欣一愣,接着拿出手提包捂住脸。

  她当然得回去,这顿饭吃完还能作为时候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看见隔壁商场有家洗发店。”凌妤笑眯眯的抬起手表:“您要赶回来那就得赶紧过去,吹头发、买衣服少说半个小时,爸他们这顿饭就要结束了。”

  凌妤说的是事实,于欣心气不顺,她扬起手,慈母的体面也不要了。

  凌妤啧了一声,懒散的掀开眼皮,不轻不重踹了一脚垃圾桶,提醒:“时间不多了哦?”

  两人目光在半空交汇,片刻后,于欣转身,往门外冲。

  于欣不是怕凌妤,而是心知肚明,二世祖耍横起来,六清不认!这里是港城,而且是顾家的地盘。

  再磨蹭下去,损失的一定是于欣自己。她维持着体面也不能光明正大发作凌妤,

  凌妤冲于欣的背影百无聊奈的嗤了一声,不耐烦应付凌泰国,打算上个厕所,磨蹭一下时间再回去。

  因为刚才厕所里挂了维修的牌子,凌妤看了眼紧闭的厕所隔间,朝最里间又去,万一冲水有问题,礼貌问题,她认为最里间比较合适。

  然而手搭上门把手,刚准备用力。

  门从里边猛地被人推开。

  下一秒,她被一只冷白的手揽着腰勾进厕所隔间。

  凌妤条件反射朝突如其来袭击她的人脸上招呼,拳头碰上对方光洁额头时,戛然而止。

  面前衣着单薄的是个女人。

  当然,还是凌妤的老熟人。

  此刻她依在隔间墙壁上,眉眼低垂,深不可测的盯着凌妤。

  凌妤同样打量着她,顾脸上没有汗水,只眼底猩红一览无余,她穿着定制的职业套装,衬衣纽扣揭开三粒。

  敞开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凌妤低眼,那深沟直白的晃人眼睛。

  不由多看了两眼,凌妤才慢条斯理往后退出安全距离。

  做完这些后,她懒散的对上衣冠尚算整洁的顾罄。

  上下嘴皮子一碰,随口问: “你在这里做什么?自!慰?……呜!”

 

077

  与此同时, 同一家餐厅内。…………

  顾三夫人与顾罄前后脚走出包厢,她寻了一处无人的角落里,给给顾秉康拨去一通电话。

  ……

  顾三夫人将即将发生的事情简短的跟顾秉康汇报了一下。

  三十秒后。

  “胡闹!”

  电话那边顾三叔语气难得严肃起来, 往日相敬如宾的顾秉康, 此刻压根没有顾念夫妻多年情份,他言辞恨厉,劈头盖脸把顾三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苏云被训的脸色难堪, 自从嫁入顾家, 与顾秉康结婚多年, 两人感情虽然谈不上多好, 但夫妻一体, 真正在人前吵架的机会几乎没有。

  苏云私下里用阴私手段,帮着顾秉康处理过不少见不得人的事情。

  后来夫妻之间默契逐渐加深, 很多事情,不用商量, 苏云也能把一些家里需要收尾的事情处理的很好。

  此刻她被顾秉康责骂,实在委屈。

  苏云拉下脸,给自己的行为解释:“老公, 你放心,我做事情什么时候让你操心过?这一次和我们一起吃饭的分公司合作商是从内陆来的,即便顾罄事后要找人问罪,也是他带的红酒。这人和咱们牵扯不了任何利益往来。”

  “所以,药是合作商下的、大侄女怀疑到我头上, 她找不出任何证据, 也是白搭。”

  “阿云, 你怎么上赶着糊涂呐。”顾秉康胸口起伏, 深吸一口气, 令自己声音听起来尽量理智一些:“为什么在做决定之前,不和我商量商量。”

  苏云:“我和你商量,你能允许吗?秉康,你自己都没有发现吧,这两年自从大侄女被找回来后,你处处小心,时时谨慎。萨瓦那边早就对咱们出货量颇有微词。”

  “如果只是因为这个,我也不会出此下策,但过几天珠宝展上大伯就要对外公开顾罄的身份,如果我再不出手,这家终究是顾罄的……”

  顾三叔被哽的无语凝噎。

  他既然敢隐瞒老爷子这些年私下和萨瓦那边合作,当然不是中庸之辈。

  顾家的势他必是要要的。

  但顾罄当真那么好对付,他何必隐忍到今天,想用一粒药丸就能解决掉顾罄,只能说天真。

  顾三叔最近两年明里暗里和顾罄打过无数次交道,从来没有占据过上风。

  他心里门清,那位大侄女完美到毫无破绽,如果她被轻易放倒,顾三叔只能说天上下红雨,不可能事件。

  一时半会在电话里跟苏云解释不清楚,而且药都下了,已经把人得罪了个彻底。

  顾三叔只能无可奈何叹了口气:“老婆,你是真的老了。竟然还没有明白过来,费尽心机陷害大侄女中迷.药,令她意识模糊之下和别的小明星胡来,这件事即便宣扬出去,最多也是令她日后落的个风流的称呼,对她本身继承家业没有任何影响。”

  苏云长长的指甲陷入电话壳内:“怎么没有影响?她如果喜欢女人,以后是不能够给顾家传宗接代。”

  顾三叔疲惫道:“顾家子孙多,除去咱们家两个孩子,就二哥家的也有两个孙子辈的孩子。顾罄喜欢女人不重要,她日后只需要从同辈堂兄堂妹的孩子中领养一个就行了。况且。你以为老爷子是那么注重血脉的人。”

  这一句提醒,就像是一棒子闷在头顶。苏云脸色煞白,顾老爷子当然不是注重血脉的人。

  否则在顾罄没有找回来之前,顾秉康身为老爷子的侄子,不会有今天的权势。

  他们家能有今天,全靠老爷子不遗余力扶持。

  如果不是商业眼光不同,顾三叔之后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能受到善待。

  但偏偏人会向往高处的风景,他们很早之前就选择一条野心勃勃的路,往后再也没有回头的路

  “阿云,你以为大侄女会那么容易中毒?你很少接触她这个人,但律界令人闻风丧胆的顾律,你总该听说过的,两年前姜家都被她轻而易举搞到破产,萨瓦他们那群刀口上舔血的人都奈何不理顾罄。你觉得你这点儿手段,顾罄看不出来……”

  苏云嗫喏了下唇,她忽然不太确定了。

  顾罄刚才从包厢出去的时候,她的的确确喝了那杯下药的红酒。

  “老公,你是说她是装的?”苏云眼睛眯着。一脸费解:“可她这么做的目的?”

  “目的?”顾秉康冷哼了一声:“这件事不管有没有证据,今天的酒局只要你在现场,就会怀疑到我头上?”

  顾三叔语气顿了顿:“她只需要令外界认定我这个当三叔的容不下老爷子亲孙女就行了。。”

  原本一旦老爷子承认顾罄身份,集团内部肯定会对顾三叔占据副总经理的位置颇有微词。

  在这种敏感时期,再传出他苛待侄女,结果只会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很明显,顾罄是故意的。

  苏云此刻大气都喘不匀,她自知理亏,声音微弱:“那现在怎么办,我去磕头认错……”

  话还没说完,苏云忽然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尖锐:“糟了!”

  顾三叔:“什么?”

  苏云:“为了将大侄女乱搞女人这件事闹大。我专门雇佣了最近绯闻最多的唱跳女明星关菲菲过去。”

  与此同时,她提前花钱雇佣专业狗仔,只要小明星歪倒顾罄身上,明天娱乐头条的新闻,就可以借着关云云最近的热度,将顾罄性取向广而告之。

  电话那边,顾三叔砸掉手里的瓷杯,气的声音打着哆嗦:“糊涂,糊涂、你现在,立即、马上、带人去阻止。”

  *

  厕所里侧的灯有些昏暗。

  凌妤感受到嘴上冰凉的触感,她的嘴此刻正被顾罄凉凉的手心紧紧捂住,以至于她抬手几乎下意识扣住了顾罄的咽喉。

  女人的头微偏过来,因为灯光昏暗,凌妤只能看见她一双凤眼瞳色,深蓝泛着猩红血丝。

  四目相对,顾罄像是也没感觉到脖颈上的威胁,只垂眸盯着凌妤的眼睛,目光多了点儿掠夺的兴味儿。

  凌妤有那么一刻,以为顾罄像个亡命之徒随时俯身,支撑住手臂,就要将她禁锢在方寸大小的厕所隔间里,为所欲为。

  坦白说,对方这么一副嗑、药的红眼模式,对凌妤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但她倒也不是没有反抗之力就是了,凌妤挑了挑眉,抬起手臂,伸出另外一只手,不留余地的挥开女人的掣肘,企图将她连手臂带人一起扔出厕所隔间。

  然而下一秒,原本以为的反抗并没有出现,顾罄手臂的力道忽然撤回,顺着脖子的力道直愣愣扑过来像一团人形棉花一样压在凌妤身上

  她的头很自然的搭在凌妤肩头,唇瓣间吐息的热度悉数喷洒耳廓,搔刮耳根,热气上头,凌妤半眯了眼。

  还是顾罄先开了口:“凌妤?”

  她的语气透了点儿缱绻的味道,因为距离近,凌妤可以清晰的闻到女人身上有一点点的酒味,但并不浓烈。

  上回见识过顾罄的酒量,凌妤并不觉得她是喝醉了。

  所以,她现在是干什么?

  又想蒙混过关,低级勾引?

  凌妤气笑了,单手撑开顾罄肩膀:“遇见我很震惊?倒也不必,不是你刻意安排的吗?但可惜我对你没什么想法。”

  凌妤笑眯眯的,手腕用了些力气,掰开顾罄勾住她腰的手指。

  接着她听见顾罄压抑着嗓音的声线:“别动。”

  凌妤挑着眉,嗤笑了一声:“你哪儿来的自信,我会听你的?顾律,你是不是自我意识过重啊,识趣的干净给我走开,否则我告你信骚扰。”

  凌妤用了不小的力气才将人撞在墙壁上。

  出乎预料之外的是,顾罄两腿立的不稳,外强中干顺着墙壁往下滑,半曲着腿,似乎借此尽量维持一个站姿。

  吃力的动作 这令她凤眸微敛,唇瓣露出一条细缝,仔细看牙尖似乎咬着个红色的胶囊壳。

  凌妤看了一眼,搞不清楚她在做什么,但总不至于嗑药。

  她没打算管她,尤其是知道这玩意儿对自己有那种想法后,再给她任何靠近的机会,自己平白没有气势,被顾罄占尽便宜。

  想到上回顾罄装瘸的事情,凌妤似笑非笑的睨她:“还不走吗,那我走。”

  她说完转身就要离开,没看见顾罄低眸思索的那一刻,冷不丁吐掉舌尖卷着的红色胶囊。

  因为解药被她吐在地上,之前那杯红酒中的迷、药很快就有了效果。

  她深蓝色的眸子半迷离的盯着凌妤,在对方推门而出的前一刻,条件反射伸手,安理得的圈住了凌妤腰。

  “外边放了禁止入内的牌子,明知道不能进为什么还进来?”顾罄的声音近乎呢喃,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露骨,以免吓到怀里跟狼一样不驯的女人。

  再一次被顾罄勾入怀中,是人都还有三分脾气,更何况凌妤。

  “你松手。”

  凌妤已经失去了耐心,攒紧拳头就要揍人了,顾罄忽然诡计多端的chuan了一声,声音像是吟唱般又低又轻。

  尼玛的,是个人此时此刻只要看见冷艳逼人的女人半折着腰,全然的依在自己怀中,那张绝美的脸上露出旖旎的红晕。

  只要是个人……

  是个人……

  就没办法将她立即推开,扔入马桶里洗头。

  这种毁掉美丽女神的事情等同于毁三观,总之凌妤反正是做不到的,她一个人美心善的小姐姐,作为江城最合格的女海王,实在是很难将这么漂亮的一张脸,扔入马桶内。

  看见美女用头发刷马桶,她会心碎。

  正满脸纠结动不动手的凌妤,没能看见即将被当成扫把洗马桶顾律的表情。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兴味。

  在厕所遇见凌妤,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几分钟前凌妤闯入厕所的时候,顾罄还没来得及吞掉那枚红色胶囊给自己解毒。

  正咬破包装纸,卷着胶囊刚准备生吞进去,便听见凌妤的声音像是从天而降,直击耳膜。

  顾罄愣了三分钟,接着被逗笑了。

  头一回亲耳听见凌妤如何轻描淡写解决极品,不得不说凌妤比她想象之中更要独当一面一些。

  一开始顾罄真没有那么龌龊的想法,但……凌妤打开了自己的隔间。

  隐约听见她未睡醒似的操着沙哑的声音,含含糊糊似乎是一个“草!字

  顾罄忽然也想跟着说一句粗俗的话,问:“你草谁。”

  心头像是荒芜的野草,随风扬起来。

  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顾罄忽然有了新想法。

  总是那么想着,又不能守在身边也不是长久的事情。

  不然先doi一doi,但凡凌妤对她有点儿想法,自己现在这种半推半就的状态,后者应该会有反应的吧。

  那就doi一doi。

  虽然手段卑劣了点儿,但是顾罄表示自己可以让着她,躺平如果能将老婆追到手,她可以每天都躺着。

  上回魏敏君也说过“太刚硬追不到老婆。”

  成功被洗脑的顾律,诡计多端的眯着眼,打算先软一软。

  此时此刻她盯着凌妤耳根处浮现的粉红,眼神就更加愉悦了。

  于是得寸进尺的伸出手拨了拨凌妤额前的碎发,声音尽可能的轻柔了一些,她将面前绵软往前凑了凑,严丝合缝贴在了凌妤的身上。

  顺便不着痕迹擦了擦,凌妤身体僵硬。

  “你到底要做什么?”凌快气疯了。

  女人眼神半迷离,蔚蓝色的眼睛蒙了层水雾雾的帘幕,冷艳的五官极具侵略性,但她就是不继续维持着那份冷艳,反而是近乎缱绻的笑出声,跟她坦白:“我中了迷、药,身体太热了,想对你做很吓人的事情。”

  凌妤:!!!

  凌妤狐狸眼瞪圆了,她的唇是橘红色的,昏暗灯光下,橘色显得格外突出,由于过于震惊,此刻唇瓣微嘟,肉嘟嘟的唇像是邀吻一般。

  顾罄眼神一暗,单手撑在凌妤肩头,俯身,一寸寸靠近她的唇。

  凌妤冷哼了一声,手悄无声息自顾罄后背绕至她的衣领。

  她是对顾罄太好了吧,以至于令顾罄得寸进尺,真的敢强迫自己。

  凌妤眼底的笑将落不落,犹豫了几秒,目光看向顾罄那头栗色的长卷发,颇为遗憾的点在不远处的马桶。

  她心说,算了!这么好的头发还是去洗马桶吧。

  距离近,顾罄看见凌妤的睫毛颤着,脸色绷的很难看。

  她在抗拒!

  顾罄忽然一愣,她虽然不想要脸,求老婆贴一贴。但如果亲上去会令凌妤那么为难的话。

  顾罄又宁愿自己憋死。

  于是就在凌妤几乎提住她的衣领,将顾罄摁头,冲马桶的时候。

  顾罄忽然抽回身体,她往后退了一步。

  凌妤眼底震惊一闪而逝。

  “你知道正维修的厕所里面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危险吗?这就好比开盲盒一样,随便开一个就可能遇见我这么危险的人。”

  顾罄看凌妤的眼神有些纵容,明明一如既往说话刻薄,但是眼神十分柔和。

  凌妤悬空在女人衣领上方的手指蜷缩,接着听见顾罄又说:“还不走啊?”

  “再不走,我后悔了。”

  顾罄不爱出汗,这会儿显然忍耐到极致。光洁的额头上密密麻麻布了一层汗水。

  眼神逐渐涣散,但语气克制而收敛。

  那张原本冷白的脸蛋有一瞬间染着脂粉的瑰丽。

  凌妤审视的打量了一眼顾罄,顾罄头上的汗水不可能是装的,因为身体的本能出汗反应骗不了人。

  她的确中了药。

  中药了还能这么中气十足说话,看来不用担心被强上

  当然凌妤并没有打算牺牲自己帮助她的精神,最多帮顾罄将正在维修的牌子放好,给她拨打个120。

  凌妤做好打算,面无表情往后撤,手拉上隔间门扳手的时候。

  故做冷漠无情状:“抱歉,帮不了你。”

  “没事儿,这不是一件值得害羞的事情。” 顾罄盯着凌妤耳根一抹红,翘着唇,语气里裹夹着遗憾:“快走吧。”

  凌妤:……

  同一时刻,厕所外面,突然传来零零散散的脚步声。

  门口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

  娇滴滴的女人细声细气的说:“疑?刚才那块正在维修的牌子怎么歪倒在地上?”

  男人啐了一口唾沫:“艹,不会已经有人进去了吧。”

  女人犹豫的改口道:“蔡哥,不然这样,你先在门外等我,我进去看看情况,看见目标再叫你进来,毕竟这里是女厕所。”

  男人遗憾的啊了一声:“成,关小姐你小心点儿,听说顾家的那位大小姐是女强人,武力值蛮不错,你遇到危险一定要大声叫我,我只用拍到你两亲密照就能交差。”

  女人:“晓得了。”

  ……

  两人说话没个遮拦,想来也是在试探,凌妤被迫听了一耳朵,手指一顿,回头撞上顾罄染了红血丝,迷离的眸子。

  后者像是没听见外边对话一样,她冲她抬了抬下巴。催促道:“走呀!”

  尼玛,怎么走,你都快被强jian了。

  劳资能走吗?

  法律上,我要是走了,就是见死不救,纵容犯罪!

 

078

  由于西餐厅是堪比米其林的五星级高档餐厅, 厕所隔间装饰的十分豪华。

  虽然位置不大,但厕所隔间这种地方却极尽奢华的贴着姜黄色亮片玻璃砖。

  从凌妤的角度,可以轻而易举扑捉到玻璃砖折射出来的顾罄全貌。

  女人脸上看不出多大情绪, 只垂眸盯她, 那眼神像是催促又像是挽留。

  凌妤站在隔间门口,从她的位置到顾罄依靠的墙壁之间,只隔着两个手臂的间距。

  两人面对面站着, 只需要向前跨一步, 就能再次严丝合缝的贴在一块。

  狭窄的距离令凌妤犹豫好大一会儿, 最终慢吞吞抽回开门的手。

  夏天天气炎热, 厕所里有些闷。

  顾罄额头的汗水顺着睫毛, 往下滚,大约的确没多少力气, 眼皮半阂,眼尾勾出一条浅淡的红痕。

  她将身体大半的重量依在隔间墙壁上, 素来高冷圣洁的一张脸此刻染上了一层潋滟之色,半依墙壁,没有往日的干练, 平白像是多了几分慵懒。

  片刻后,意料之中的开门声没有出现,她侧过头。

  看清楚收回脚步的凌妤,顾罄长长的睫毛眨了眨,很突然的撑开眼皮。

  目光挪在凌妤修直白腻的天鹅颈侧意味不明的舔了舔干涩的唇。

  凌妤神色僵硬, 顾罄给她一种即将发疯的既视感。

  她此刻走显得自己临阵脱逃, 待下去似乎局势眼看着就要一发不可收拾。

  有那么一瞬间, 凌妤是真的有点儿后悔。

  毕竟她也不是什么圣人, 坐怀不乱对她来说分人。

  凌妤视线游离, 自顾罄的眉骨,滑落至鼻骨,下面是她十分很性感的唇瓣,再往下,女人衣襟大敞,包臀裙再刚才的拉扯之下拽出一半衬衣边。

  接着凌妤便再一次对上顾罄包臀裙下,丘臀勾勒的半圆弧形。

  所以她心底再怎么坐怀不难,眼睛却很有些自己的想法。

  真特么难办!

  凌妤曲指抵住眉心,脸上露出一丝深刻的纠结。

  顾罄嗓音沾染了情yu的暧昧,她依在墙壁上看凌妤:“为什么不走?”

  提起这个,凌妤还有点恼火,外边是个什么情况,她没听见?

  凌妤斜睨顾罄,似笑非笑:“我不想犯罪。”

  “所以你……嗯?”顾罄眼睛里渗着丝丝缕缕的笑意:“为了不让我受伤害,专门留下来保护我。”

  顾罄用的是陈述句,眉眼间盛着一滩很容易令人软和的柔情。

  眼角眉梢都是喜悦。

  “你这么凶悍,需要我保护?”

  凌妤抬眼,看顾罄不仅不动怒,反而是笑容更盛。眼睛里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忽然觉得焦躁,主要是顾罄笑的时候xiong口上下起伏。两片软绵一突一跳。像是拿捏住了她的软肋,为所欲为。

  这让凌妤有种自己被对方吃定了的错觉。

  所以顾罄嚣张什么?

  嚣张自己对她心软!

  凌妤眯下眼,漆黑的眼珠内锐利一闪而逝,她觉得不给对方一点教训,下一回顾罄就还敢蹬鼻子上脸。

  凌妤收敛住情绪,目光点在顾罄的绵软上,勾着唇:“犯罪分很多种,比如……”

  凌妤往前走了两布,指腹勾起顾罄裸露在肩头的内衣肩带。

  丢给顾罄一个色气的笑容。

  顾罄眼睛一眯,显然没有预料到是这个发展。

  再加上身上药物作祟,她那张清冷圣洁的脸上,情yu愈发重了,就连呼出的气息都困难了几分,她唇瓣微微启开一条细缝,轻chuan。

  凌妤笑眯眯主动凑近的这一步,令两人的距离再一次缩短至安全距离以内。

  顾罄后背抵在墙壁上,唇瓣发干。

  她盯着凌妤的眼睛,忽的又笑出声:“强jian吗”

  凌妤不闪不避的回视她,学着她以往高贵冷艳的模样,很是高傲的点了下头。

  顾罄此刻曲着腿,状态看上去不太好,半滑靠至墙边。这让凌妤比顾罄高一些,注视她的时候,狐狸眼下压,便恰到好处的扔给顾罄一枚居高临下看蝼蚁的警告眼神。

  然而这个眼神还没有维持下去。

  “那来吧!”

  顾罄无可奈何叹了口气,满脸纵容的伸手,微凉的手心贴在凌妤脖颈上,另外一只手则是牵住凌妤的手。

  将她带向自己,沿着衬衫下摆处伸了进去。

  凌妤一惊。

  昏暗的灯光下,顾罄眼神迷离,头顶汗水越来越多。

  像是处于本能,迷迷糊糊牵着凌妤的手,绕上自己的绵软,跟着将她拉到自己身上,唇恰好贴在凌妤的耳后和脖颈。

  她呢喃的往她耳后根吹气:“凌妤,我难受。”

  “少装,”凌妤慢半拍反应过来,自己再次被占了便宜。

  她一个伪海王,在真正的钢铁直女面前竟然不堪一击,这要是传出去,她以后还做不做人了。

  想到这里凌妤格外的恼火,她一巴掌狠狠拍上她的软绵,然而手指头像是陷入了棉花之中。

  凌妤抬眸,顾罄低低哑哑的笑。

  “你勾、引我?”凌妤蜷缩了下手指,吊着眼皮,一字一顿反问。。

  距离近,凌妤可以看见顾罄脸上每一寸五官,哪怕是耳朵尖都似乎长在她的审美点上。

  很难不承认顾罄的长相是姬圈的天菜,可攻可受。

  尤其是凌妤刚才上手摸了一把的情况下,触感比两年前更紧实。

  女人中了药,不再是冰冷冷禁欲,浑身上下充满着一种道不清楚的慵懒张力。

  熏的凌妤几乎没有抵抗之力,明明对方才是被下药的那一个。

  反而是自己莫名其妙被牵着鼻子走。

  凌妤看向顾罄欲求不满的眼睛,心底生出被愚弄的荒谬,她嗤了一声,故意问:“说吧,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这个问题很显然对顾罄冲击力比较大,不明白凌妤为什么会发现自己的情绪。

  顾罄一愣,迷离的目光僵直,她脸上掠了丝愕然,低眸很克制的问:“什么?”

  “没什么,我寻思着你也不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理智,瞅瞅,你还懂得慢条理挺清醒的质疑我。”凌妤唇角翘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看一眼顾罄。女人厚着脸皮,装的十分迷茫的回视她。

  凌妤啧了一声,也不揭穿,很有耐心的看着她装,片刻后,换了个话题:“你今天这情况怎么回事儿?”

  由于迷药的原因,顾罄脑袋有些反应迟钝,还没有从刚才凌妤那句问话之中回过神。

  她喘着气,企图给自己的行为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如你所见,很狼狈的境遇,外边那群……是我三婶派来整我的人。”

  "抱歉,凌妤,生理性反应,今天不管谁,我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行."

  言外之意,你不要想多了。

  这话搁平时,凌妤肯定要火冒三丈。但提前知道她喜欢自己,凌妤挺稀奇的。

  双手抱胸看她表演。

  顾罄那边脸上充斥着遗憾之色,盯着凌妤的手指,很可爱的再接再厉:“凌妤,你不该留在这里……”

  凌妤审视的盯她一眼,片刻后:“得嘞,我马上就走。”

  顾罄一噎,露出个无语凝噎,复杂难明的表情。

  恰在此时,外边那一男一女似乎正准备什么工具,一时彻底没有了动静。

  凌妤仔细听了听,看向顾罄:“我从窗口跳出去,帮你叫人过来,你应该可以再忍耐一下。”

  顾罄那双蔚蓝色的眼睛有一刹那落了暮色,疯狂想要强迫她,但感情上顾罄想勉强凌妤。

  迷药已经在体内完全发挥了效果,顾罄撑着双腿,费力的歪头,断断续续喘着气,干脆道:“那就……快走。”

  她语气这么干脆,让凌妤的脚步再次停顿了一下。

  下一秒,厕所外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听语气似乎仍然有些不放心。

  “关小姐,还有一件事,我得提前跟您说。里面那位被下了迪尔达康家出产的限量级迷药。”

  女人敷衍的唔了一声:“哥,我不是小孩子。遇到危险肯定会叫你”

  “总之不要掉以轻心。这种迷药和市面上一般的迷药不太一样。中药的人高chao没有得到纾解,药效会持久存在。”

  ……

  凌妤手指蜷曲,她回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女人,后者跌坐在墙角。

  阴影里,凌妤看见她用舌头顶住牙齿,唇缝溢出一丝血痕。

  察觉到凌妤的注视,顾罄手下意识将手从兜中抽出,兜里面还有一颗胶囊,她在等凌妤离开。

  四目相对,凌妤看见顾罄眼底其实没有倨傲,瞳孔只是在缓慢失去焦距,但依旧再尽可能驱赶自己离开,

  她那么克制而傲慢的一个人,此时此刻似乎把所有的傲慢都折碎在这双眼睛里。

  厕所内的门已经被推开,又合上。

  凌妤听见一个女声喊:“顾律?”

  “您在里面吧,哪个隔间啊。”

  “我知道您在里面。”

  “我叫云云 ,是来伺候您的。”

  女生的声音像糖果一样腻。

  就这样一个陌生人却随意贱踏顾罄!

  凌妤眉心紧蹙,她绷着脸,行动先于思考,向前两步,伸手抚上了顾罄的腰。

  顾罄歪头,睫毛眨了眨。

  她压着嗓子:“凌妤!我说过了,我今天克制力不行。”

  凌妤难得没空怼她,不耐烦问:“少说废话,怎样才能让你纾解?”

  顾罄难以置信的拿开凌妤的手,她以为自己理解错了意思,一错不错盯着凌妤:“你……?”

  凌妤的狐狸眼半遮,弯着腰,长直的发尾扫在顾罄敞开的衣领内。她有些不好意思,管她就要牺牲自己的手指,不管凌妤有强迫症,不允许别人冒犯顾罄这具完美身体。

  空气沉默了几秒。

  见顾罄半天不说话,凌妤气笑了。瞪她一眼,指着门外,催促:“说!你倒是快说!”

  细碎的灯光落下,凌妤的眼睛弯成花瓣似的形状,皮肤白的腻人。

  她挑衅的催促她。

  顾罄脑海里像是瞬间蹿起了烟花一瞬间炸开。

  与此同时,凌妤已经耐性告罄,态度极尽恶劣。

  “你不说我就自己动手了,反正被外面的人do也是do,我委屈点儿do了你。”

  凌妤手指绕到顾罄的身后,轻佻的褪掉了女人的包臀裙。

  “但提前说好,这仅仅只是419,你不要太紧张,我只拔指戳一戳。”

  顾罄:……

  顾罄不动声色低眉,由着凌妤得寸进尺,看似熟稔,实则外强中干的动作。

  顾罄没有动,她耐心的配合着她。

  哪怕她真实的念头是想把老婆上了,但这种时候,顾罄的心里是酸酸涩涩胀满的感动。

  凌妤不喜欢她,但凌妤不会见死不救。

  顾罄承认自己蓄谋已久,但她舍不得压她。

  这一次是她手段卑劣,她让她压着。

  顾罄自始至终一声不吭的看着凌妤,眼神明明已经迷离,手臂却是有力量,只是出乎意料之外,她一动不动。

  像一只熟透的桃子,等待凌妤采摘。

  凌妤心情怪复杂的,原本以为自己会抗拒贴上去。

  然而真正吻上她的唇的时候,一切都像是很轻易。

  凌妤浅尝辄止的在她的底盘拉扯。

  门外的隔间被一间间拉开,很显然这位叫云云的小姐并没有急着寻找,反而像是情趣一样,逗趣一边说着“你不要躲啦,一边重重的开门,又重重的合上。”

  凌妤想着速战速决,恍惚了一会儿心神,得到了顾罄强烈的不满。

  这个吻到后来,变成了势均力敌的争夺战。

  你来我往,谁也不肯认输。

  等到门外的云云走近的时候,顾罄不怀好意的咬了下凌妤的唇。

  她轻yin了一声。

  门口脚步声戛然而止。

  关云云: “疑!”

  凌妤狠瞪了顾罄一眼,将人抵在墙壁上,加深了这个吻,顾律眼神迷离,毫不吝啬的chuan出声。

  门外的人猛地拉开隔间门。

  凌妤压在顾罄身上,将衣衫不整的顾律盖的严严实实。门口溢出一缕阳光,折射在凌妤脸上,她歪头,笑眯眯的迎上门口女生的目光。

  “这位小姐,没人告诉你,别人办事的时候,不要打扰吗?”

  关云云这会儿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厕所里明显是两个小姐姐DOI,虽然看不见另外一位女士的脸,但两人壁咚的姿势,几乎是严丝合缝贴合在一起。

  而此时此刻,被打扰的黑发女人狐狸眼上挑,漆黑的眼珠宛若玉面断刃,眼锋成刀,关云云后背一寒,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另外一位女士,凌妤腿一勾,带上了隔间门。

  细细碎碎的亲吻声再次绵绵不绝传来。

  关云云站在门外停顿了很长时间,这才缓慢离开。

  *

  凌妤处理完门外的女人,扭回头,便见顾律勾住了她的腰,一寸寸撩开她的裙摆。

  手伸了进去。

  凌妤一挑眉,将人怼在墙壁上,来了力气!

  “我只帮你解药,又不是献身,给我滚出去。唔唔……”

  —以下拉灯,和谐路过—

 

079

  事情到最后的发展, 还挺神奇。

  两人纠缠在一起,比打架少一点儿暴力,更多的是身体试探。

  凌妤说不上是自己不行还是顾罄不行, 逼仄的隔间内, 心跳声交织在一起,裹着chuan息。

  顾罄半阂目,玻璃珠似的眼睛里蕴了层波光潋滟的情yu, 她直视凌妤的眼睛, 凤眼尽管憋得通红。

  却压抑着嗓音, 克制问:“可以吗?”

  凌妤挑了挑眉眼, 啧了一声, 心说,手都伸进去了。

  还能不行吗?她起身挑衅的堵上了顾罄的唇。

  以眼神示意, 你特么行不行?

  顾罄眼底掠了层笑意,空余的一只手攀爬上凌妤的背脊, 从脊柱前端自上往下,一直按到尾椎骨。

  凌妤眼神一荡,气势忽然全然消失。

  最后一刻, 顾罄抽空摁开马桶冲水键,冲水的声完美的掩盖住两人越来越急促的喘息。

  与此同时公厕外却并不安静,又来了一批人,这一回隐隐约约有顾三夫人急促的询问声:“怎么样,是不是已经行动了, 说话!”

  ……

  “不在厕所……不可能”。

  ……

  “什么?你有没有看清楚”

  ……

  顾三夫人的语气跟见了鬼似的, 她一把推开小明星。

  接着像是想到自己的教养, 她轻咳了一声, 冲小明星挤出一抹得体的笑容。

  “抱歉, 没伤着您吧?”

  小明星受宠若惊的摇摇头。

  顾三夫人打量了眼小明星,像是想到什么,语气更加和蔼了:“关小姐,你确定没有在厕所里面看见我侄女?”

  关小姐点点头。

  顾三夫人又道:“既然这样,今天这件事就到此结束,我之前答应给你的资源,抽空会帮忙留意。但今天的这件事情希望你……你们……”

  顾三夫人抬眸扔给愣住的狗仔记者男人一枚警告的眼神。

  后者眼珠一转,反应迅速的收回相机,信誓旦旦保证道:“三夫人您放心,我们绝对不会乱说。”

  小明星因为得了顾三夫人的空头支票,脸色难看。

  她今天没做成事情,之前商量好的资源顾三夫人肯定不会给。

  不然她不会只说留意!

  明白过来自己下部戏黄了,小明星慢半拍的低头附和,谁都没看见那双圆润的大眼睛掠了丝闪烁的锋芒。

  外面三人交涉的声音很轻,听不见内容,但模糊的聊天音调不可避免的传入凌妤两人耳中。

  顾三夫人一向处事周全,向小明星明里暗里套了两句话,自己亲自准备到女厕看看。

  她的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笃笃笃声音越来越近。

  逼仄的环境里,由于外来的人,更加紧张起来,因为马上就要有人过来,凌妤和顾罄do的时候就刺激了些,两人之间萦绕了一种别致偷qing的紧迫感。谁都没有废话,双重刺激之下,凌妤趴在顾罄肩头,手指酸了。

  ……

  “喂,你好没好?”

  凌妤揉了揉手指,歪头,顾罄正飨足的眯着眼。

  她看起来一点不着急,慢悠悠弯腰,拎起凌妤散落的衣服,递过去。

  凌妤一愣,下意识伸手去接。

  她以为顾罄又要使什么阴谋诡计,暧昧而克制的占自己便宜。

  于是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凌妤这么一幅拔指无情,划清界限后退的举动彻底打破了刚才旖旎的亲密。

  顾罄伸出去想要时候拥抱的手生硬的转变了方向。

  转而为凌妤拢了拢贴面的长发。

  女人亲昵的姿态太过自然,毫不违和,宛若做过很多次。

  然而恰恰是事后的这种温存行为令凌妤有些微不自在。。

  心里甚至是恐慌的,万一顾罄要找她负责怎么办?

  毕竟do了两次,这一次凌妤从头到尾都是清醒的。

  凌妤承认自己觊觎顾罄的身体,但觊觎是一回事儿,她并不认为自己能和顾罄共度余生。

  伴侣之间性格有差异可以磨合,但凌妤和顾罄之间隔着的是千沟万壑、。

  她们三观不同。

  凌妤眼里是非黑白一定要有一个清晰的界限,她是个感情用事的人。

  就好比两年前,姜维的案子中,从一开始凌妤就认为顾罄不该为取证,暴露证人李娟。

  但是顾罄力挽狂澜笑到了最后。

  顾罄做事只看结果,而凌妤身为一个文字工作者,喜欢每一件事情都有一个圆满。

  强迫症似的圆满。

  当然这是她的缺点。

  姜维那件案子里,凌妤想要拉李娟,也想要拉顾罄,结果她谁都没有拉起来。

  反而因为感情用事,差点儿坏事。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凌妤怀疑自己三观是不是出现了问题?

  自己的性格优柔寡断,是否该重新树立价值观。

  人这一生,总会遇见一两个人,会将自己的自信给打击的七零八落。

  凌妤是要强的人,她上辈子没有遇见过打败她的大魔王。

  这辈子遇见了顾罄。

  她们是两套截然相反的处事方式,顾罄处事极端却雷厉风行,凌妤则是感情用事,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她做不到把两者揉在一起,是非黑白混淆,只为了达到结局完美。

  所以,她和顾罄有什么可能在一起。

  喜欢之后,是柴米油盐,生活琐事。

  两个三观不同的人,她们凭什么可以融洽相处。

  凌妤连米童的案子都打算回避到底,就是为了给自己留点意面,她不想再一次被顾罄的行为处事原则,击溃的质疑自己。

  顾罄看她的目光依然温柔,她垂眸安静的依在墙壁上,盯着她。

  凌妤觉得自己该说一些拒绝的话,但发现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因为顾罄根本没有对她表白过。

  凌妤眉头一松,与面前的女人对视上。

  指了指地上的衣物,提醒她:“外边的人快进来了。你也不想让别人看见我和你这样吧!”

  顾罄原本是想点头的,但是她看见凌妤一脸自信等待自己点头,似乎笃定了自己会拒绝。

  她忽然改变了主意,眼底笑意散了几分,刻薄道:“你认为,我需要在意无关紧要人的指指点点吗。”

  凌妤一噎,好像的确也不需要在意。

  “但我在意,我未来还要找女朋友的,和你在厕所胡搞,万一传出去,对我名声不好。”

  凌妤海又渣又无情。

  顾罄胸腔起伏,气笑了。

  她把声音放的有些低哑:“找女朋友啊?”

  顾罄垂眸一错不错的盯着凌妤:“请问考虑不考虑我……”

  “当然……”凌妤打断她的话,语气有些不稳,直截了当:“不考虑。”

  这下轮到顾罄不说话了。

  空气陷入短暂的沉默之中,就在凌妤以为顾罄不会再搭理她的时候。

  后者将埋着头的抬起来,她很好说话的嗯了一声:“是因为我长得不好看吧。”

  “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脾气不好?”

  凌妤上下打量她一眼:“我脾气也不好。”

  顾罄翘着唇,锲而不舍:“或者你嫌弃我事业不成功,存款不多?”

  “你有病吧。”凌妤被问烦了:“想要彰显自己的存在感直截了当说。问就是我不喜欢你,这个理由你看可以吗?”

  顾罄哦了一声:“可以的。”

  她看起来特别温顺,拍了拍凌妤的头,给她做加减法:“从你刚才的回答中,我应该在你眼中是十全十美的人,你连我都看不上,最好别谈女朋友了,她们条件肯定比不上我。”

  凌妤被顾罄的逻辑带了一下。

  看见女人不紧不慢套上衣服,似乎察觉到凌妤的视线,她抬头,四目相对,总结道:“我想着你要是找女朋友,总不能找个比我差的,身为女人一定不能委屈自己将就。”

  凌妤竟然觉得她这话有些道理,懵懵逼逼点了个头。

  顾罄跟着翘了下唇。

  凌妤原本以为顾三嫂会挨个走到隔间检查,但接下来事情发展有些玄幻。

  顾罄穿好衣服,摁开马桶冲水的开关。

  冲水声令顾三夫人的脚步戛然而止。

  接着,顾罄划开电话,她语调斯理的冲电话那头的人说:“我临时有应酬,就不回去了,有事你和顾三夫人商量。”

  顾罄冷不丁开口,她的声音从隔间内穿出,几乎坐实了在厕所隔间。

  顾三夫人那么精明的人肯定认出来了,然而令人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她不仅没有继续打开门探察,反而是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退了出去。

  *

  等外面彻底没有了响动,凌妤才跟顾罄一前一后走出隔间。

  顾罄一个小时前才中了特效迷药,虽然解了药效,但毒素未清,双腿有些发软。

  凌妤看她撑着墙壁,十分艰难行走,下意识开口问:“要不要我扶你出去?”

  顾罄看她一眼,蔚蓝色的眼睛里落了星星点点的笑意:“万一外头有人,你不是担心被人看见咱们勾肩搭背毁名声吗?”

  “是哦。”凌妤双手抱胸:“你给我定了那么苛刻的择偶条件,近乎令我孤寡了,我还有名声吗?当然我的名声如果能帮我找到老婆……我肯定……”

  凌妤语气一顿,加重语气强调:“不管你。”

  顾罄笑了,眼角眉梢都透着愉悦。

  “有人接我,不用麻烦。”

  顾罄的目光柔和的一塌糊涂,凌妤被看的毛毛的,踹了她一脚,往外走。

  顾罄喊她“凌妤。”

  凌妤下意识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嗯?”

  “今天的事情,谢谢你。”

  凌妤刚想说一声不用,又觉得黏黏糊糊像真的情侣,于是冷漠的哦了一声,并没有继续搭理顾罄,懒懒散散推开公厕门。

  出去的时候,竟然真的遇见了一位可疑人员。

  之前那位关小姐并没有走,见凌妤出来,她同时局促的侧过身,下意识躲开凌妤的目光。

  鬼鬼祟祟肯定有问题。

  凌妤准备上前打声招呼,下一秒。

  于欣风风火火挎着包,从商场那边的通道走过来。

  “你竟然这么久,也好,咱们一起回去。”

 

080

  于欣走在前面, 头发半干,贴着脖颈。

  凌妤见她一而再再而□□复抓绕头皮,低笑了声。

  两人前后脚推开包厢门, 然而在包厢内竟然遇到了不速之客。

  “呀, 三夫人。”

  于欣脸上惊喜毕现,伸手局促的拢了拢头发。

  苏云雍容端庄是于欣学不来的,以往平时还好, 至少穿着打扮让于欣不至于太过穷酸。

  可因为刚才头发被淋湿, 又急匆匆赶时间。

  重新换下来的衣服, 和新发型统统并没有精心搭配, 上不得台面。

  贵妇们在一起组局, 都讲究个衣着打扮,层次攀比。

  于欣此时此刻的模样在装扮精致, 头发丝都透着一丝雍容华贵真正的阔太太面前,很落下乘。

  听见声音, 苏云侧过身。看都没看于欣一眼,反而是将目光往于欣身后睇。

  大约是与生俱来的慕强心理,于欣啊了一声, 条件反射让开身体。

  凌妤不可避免的与苏云探究的目光对视上,而后明显一愣。

  上回凌妤在顾家家宴上的出场方式过于惊艳。

  顾三夫人对她的形象记忆尤深,这会儿认真看清楚凌妤这幅清纯不做作的真实相貌后,她狭长的眼睛狠狠眯了一下。

  保养得宜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你是上回老五带回去的那位?……”

  顾秀坐在苏云身边她缩着脖子拉了拉顾三夫人的手。企图为凌妤解围,岔开话题:“妈, 您刚才不是说有事要和我讲吗。咱们赶紧回去……”

  顾秀没能把话说完, 凌泰国却是不乐意了。他目前联系不上顾五叔, 好不容易看见顾家三夫人, 真正能当家做主的顾三夫人。

  他肯定不能让她们轻易离开, 于是不遗余力搭话到:“还是三夫人记忆力好,我们家妤妤最近在和顾五少谈朋友。”

  顾三夫人拂开顾秀的手,歪头看向满脸堆砌笑容的凌泰国,示意他继续说。

  掉马的场面遇到的多了,凌妤心情复杂,但已经可以坦然接受。

  她双手揣兜,什么话都没有说。

  另外一边凌泰国已经自行脑补一套凌妤和顾五叔之间的恋爱经历。

  “是吗?。”苏云似笑非笑将目光再一次落在凌妤身上,语气莫名:“凌小姐原来长这幅样子,难怪阿秀、老五都能对你另眼相待。”

  苏云眼底似有若无的警告,凌妤当然看得懂,她心道糟糕,面上却不显。

  懒洋洋依在门边,冲三夫人懊悔道:“阿拉,怎么办呢,要不是今天赶时间,其实还能更好看,三嫂您千万不要见怪,早知道您在这里,我肯定不能够素面朝天见您。”

  凌妤语气十分诚恳,话落桀桀笑了两声。

  那个语气和几个星期前顾家家宴上的杀马特完美重合,除了长相外给苏云的观感毫无违和。

  苏云疑心重,眼底探究未散。

  不清楚情况的凌泰国两口子对那天的事情一无所知。

  于欣捧着心口,茶里茶气道:“都怪我平时优柔寡断,不敢对这孩子说教。害的她在长辈面前一点礼貌也没有。三夫人,您有气就发在我身上吧,凌妤她没有礼貌都是我没教好。”

  于欣本色出演令苏云眼底的疑虑逐渐消失。

  凌妤十分配合的点了点头,再接再厉冲于欣说:“阿姨,你知错就好,下回记得提醒我哦。”

  于欣一噎。

  万万没想到凌妤不仅没有听出她语气里的讥讽,还能如此无脑,于欣气的眉心直跳,努力憋住表情,委屈的看向凌泰国。

  “你还敢多嘴!”凌泰国怒瞪凌妤,厉声斥责道:“今天见的是三夫人,她教养好,不跟你一般见识。下回出去见人,再素描朝天,你丢的就是我凌泰国的脸。”

  凌妤哦了一声:“晓得了爸,下回我一定往脸上多涂一层粉。”

  此话一落,苏云古怪的打量了一眼凌家这一家三口,想起凌妤上回厚粉扑簌簌往下落的画面。

  她嘴角抽了抽,难怪她那么奇特装扮,原来是被一家子人逼成这样的。

  心里的警惕倒是放下来。

  另外一边凌泰国发完脾气,再次旧事重提:“三夫人,您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顾五少最近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因为他看不上你女儿。

  苏云眼底露出一丝轻蔑,但她肯定不能这么说。

  原本顾秀如果不喜欢凌妤,苏云绝对不会插手这件事。

  但事关自家女儿的感情,又考虑到眼前这位凌小姐看起来不太有情商,以后嫁进来好拿捏。

  顾五叔娶谁都是娶,索性娶个省心的。一来顾五叔成家立业,有理由去老爷子手里再谋划一份集团内部工作。

  二来,顾秀要安心联姻,苏云必须想方设法断掉她所的念想。

  想到这里,苏云拿捏着语气松口道:“十五号顾家珠宝展,凌先生如果有空,可以带……凌小姐一起过去,届时不妨亲自问五弟他是个什么想法。”

  凌妤:……

  她如果真的和凌泰国两口子一起参加珠宝展,再想扮丑几乎不可能事件。

  所以……顾三夫人打的什么注意?

  凌妤一眼就看明白了,她隔空不着痕迹的打量了眼苏云,唇角的弧度淡了几分。

  寻思着该找个什么样的借口拒绝。

  另外一边凌泰国眼睛一亮,他惊喜的看向苏云:“有空,当然有空。”

  凌妤快被这位卖女儿的便宜爸爸气笑了,上赶着将女儿送出去,段位low到不忍直视。

  不管今天是顾五叔,还是王三叔,但凡在港城有权有势的男人,可以帮助到凌泰国。

  后者就能亲手把女儿拱手送上门,为凌氏注入资本。

  所以……他不戴绿帽子谁戴绿帽子。

  宋助理洗黑钱的事情,柳芙正在查。

  尽管进展不多,但意外的是,柳芙拿到一组去年于欣和宋助理在港城珊瑚酒店同进同出的酒店入住记录。

  当然讽刺的是,那间两人共赴云雨的总统套房恰好是今年凌泰国送给老婆的生日礼物。

  凌妤原本不想这么快动这两口子,因为凌氏迟早要破产清算,凌妤要拿回原主她妈借给凌氏集团的那张欠条。

  关键时期打草惊蛇总归承担了风险。但她一直憋着,并不是什么好事,会像顾律一样,憋坏了。

  凌妤掀了掀眼皮子,缓慢的勾了下唇。

  *

  顾秀是被顾三夫人扣住手拉出包厢。

  离开的时候她冲凌妤露出个抱歉的笑容,凌妤见苏云不悦的皱眉,反而笑眯眯挥手:“秀秀,咱们下次再约。”

  凌妤难得好说话,顾秀受宠若惊,没情商的笑:“那说定了,我最近都挺空。”

  苏云站在气的身体发抖,一边狠拽了一把女儿的手臂,欲盖弥彰的遮住了两人交流的视线。

  凌妤依在门边,看一眼失去优雅的苏云,啧了一声:“三嫂好走得啦,下回家里见。”

  苏云:……

  *

  顾秀走后,包厢里一下子安静了不少。

  凌泰国两口子来的时候,坐的顾秀的敞篷车,这会儿晚高峰,于欣嫌弃外边热,当着凌妤的面儿,向凌泰国撒娇。

  一把年纪的老女人硬生生用吴侬软语磨的凌泰国把请假的专属司机叫过来接人。

  电话那头,司机老黄似乎有什么急事,

  但无奈凌泰国态度强硬,老黄用近乎哭出来的声音唉了一声。

  凌妤看了眼凌泰国两口子施施然享受着餐后小点。

  拉开餐椅,叫来服务生,重新点了一份牛排。

  “你今天没有吃饱?”凌泰国意外的看了一眼凌妤,毕竟平常凌妤很少单独和他们在一起吃饭。

  以往有多远跑多远。

  于欣给凌泰国拨了颗葡萄,用开玩笑的语气瞪凌泰国:“老公,妤妤缺钱了吧?”

  经过这么一提醒,凌泰国脸色显见的难看下去。

  重重的搁下手中的青瓷杯,刚要骂人。

  “我最近上班,没时间出去玩,”

  凌泰国到口的责备吞了进去,倒是没多说什么。

  反而是旁边的于欣慈爱的看着她,感叹:“自从与顾五叔相亲后,妤妤成熟了不少。以后能嫁给顾五少那样成熟稳重的青年才俊看来不是个坏事……”

  青年才俊?

  凌妤被逗笑了,懒懒散散掀了掀眼皮子:“阿姨,结婚是什么时候定的事情,我寻思着顾五叔没答应这件事之前,乱嚼舌根不好吧。”

  这里是港城不比江城,贵圈夫人们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代表身后的家族。

  凌妤话虽然难听,但于欣的确搬弄是非。

  祸从口出,凌泰国不悦的看她一眼。

  于欣表情一僵,接着反应迅速的改口道:“现在他不答应还不只是暂时的,我们妤妤长得漂亮,在珠宝展上努力捯饬自己,温柔体贴,当然能把顾五少拿捏住。”

  凌妤对于欣的睁眼瞎并没有发表看法,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拿出手机翻开柳芙昨天给她发送来的图片。

  然后不着痕迹抬起头,笑眯眯看向于欣:“阿姨说的对,是要花时间好好捯饬自己。”

  凌妤语气一顿,脸上摆出难色:“但顾家的珠宝展在帆船岛珊瑚酒店举行,我现在住的地方距离帆船岛开车至少五个小时,现在夏天热,这么长时间妆面很可能会花。”

  凌泰国煞有介事的皱紧眉头,接着像是想到什么,转头看向于欣。

  “上半年你来港城旅游,我托关系帮你在珊瑚酒店办了一张年卡,还记得吗?”

  帆船岛是一座孤岛,一般只供旅游。

  而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岛屿上的珊瑚酒店,临海而建,地理位置优越,且岛屿是旅游岛屿。

  因此酒店内的房间很难预约到,不过可以在珊瑚酒店内办卡,年卡顾名思义按年计算。

  这是一笔不菲的支出,于欣生日,凌泰国远在江城托关系花了大价钱才得来这一枚年卡。

  凌泰国看向于欣,后者脸色有一刹那间变得难看至极,但遮掩的很好,很快恢复正常。

  “带是带来了,但颂颂最近也想去帆船岛玩。”于欣颇为为难的欲言又止。

  凌妤啊了一声,善解人意谦让道:“让弟弟去住吧,我素面朝天也挺好看的。”

  她不提素面朝天还好,一提凌泰国松动的脸色立刻黑了下去。

  “颂颂什么时候去玩都可以,顾家珠宝展对我们家意味着什么,你不清楚?”凌泰国冲于欣伸出手:“把房卡给我。”

  于欣半垂着眼皮,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凌泰国语气强硬,她最终闭上嘴,从手提包内犹犹豫豫抽出一张金卡。

  心虚的看了一眼凌妤,见她慢条斯理切割牛排,并没有很在意这件事的样子。

  只能安慰自己,就凌妤这种二世祖,肯定不会被发现。

  凌妤把这顿晚饭吃到了八成饱,才搁下刀叉。

  她酒足饭饱,于欣却反而是心事重重。

  几人走出餐厅,司机老黄等在外边,他左手打了块绷带。

  凌泰国沉默的没吭声,反而是于欣瘪了一肚子气没处发,转而看向老黄。

  刻薄道:“手臂都废成这样,他开车我不敢坐。”

  老黄脸色非常难看,他今天出了轻微的车祸,手上的伤需要养两天不算重,但开车的确勉强。

  他大约是不想丢掉工作。

  站在阴影里,卑微的弓腰。,

  凌妤实在不明白于欣的优越感从什么地方来的,凌泰国当年靠徐浅女士当凤凰男发家致富。

  典型的暴发户,而于欣则是暴发户凤凰男在外边养着的不入流的小三。

  渣男贱女如今衣冠楚楚,穿金戴银,便可以如此心安理得轻贱别人。

  凌妤似是而非的笑了一下,她转动着手里的金卡:“爸。阿姨,这样吧,我送你们回去,让老黄休息几天。”

  老黄冲她感激一笑。

  凌妤点头示意,接着亲自将两人请上车,只关门的时候,那枚放在手里把玩的房卡恰好卡在门上,凌妤手指轻轻一拉,房卡竟然从中间断裂。

  于欣愣了。

  凌泰国也愣了。

  凌妤揣着手,愧疚道歉:“抱歉,都怪我不小心,爸,怎么办?这……这房卡裂了。”

  “毛手毛脚,你说你能干成什么事情,成天就知道给我惹是生非。”凌泰国面沉如水,训斥了一番凌妤。

  大约是耐心用尽,语气十分不好的冲于于欣说:“我明天带你去补办一张房卡。”

  于欣:“老公,你听我说……”

  凌泰国没当回事,打断她:“你以前住房信息记录还有影响吗?找出来,方便酒店人员核对。”

  凌妤关上副驾驶座门的时候,于欣整张脸都是青的,但由于车内灯光暗淡。

  凌泰国并没有注意到。

  于欣声音低了很多:“都过去这么多天,我肯定记不得……”

  凌泰国:“算了,我问问君老板,当初卡是他托人办的,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提前调出这张卡出入信息,到时候酒店人员核实起来更快一些。”

  “不好太……麻麻烦别人。”于欣攥紧手提包,保养得益的手青筋暴出。

  她拉下衣袖,见凌泰国狐疑的看过来,干笑:“给我几天时间,我再想想。”

  凌妤踩下油门,从车后环境内,正好看见于欣调色盘似的脸。

  她啧了一声,把车速提到了八十码。

  *

  凌妤到家已经有些晚了,登录CB中文网,处理了一下近期站内短信。

  前一段时间徐淼他表弟那件事情曝光后,凌妤自知理亏,在编辑墨阳软磨硬泡之下,和对方卖掉了《鉴宝》简体版权,以及影视版权。

  关于影视这一块,《鉴宝》翻拍早在一年前就开始筹备了。

  这本小说如今虽然依旧在连载,但剧情已经进入第四卷,前面的独立副本单个拎出来统统可以排成电影。

  各方的资本纷纷想要这一块饼,当然CB娱乐自家就是集文娱一体。

  他们手中有凌妤的临时授权,哪怕之前没有得到凌妤的纸质授权,为了蹭《鉴宝》连载热度。

  影视筹拍早在一年之前就已经提上了日程,万事俱备只等凌妤电子签名。

  因此签合同的时候,《鉴宝》这部电影女主人选都定了。

  凌妤身为作者兼后期编剧,她是有权利换角色的。

  看女主初步拟定的人选是洛星,凌妤什么都没有说,不管从演技还是相貌,都挺符合女主角色。

  墨阳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凌妤刚点开他站短。

  “谢天谢地,你还没有睡。”

  凌妤简单的嗯了一声:“有事儿?”

  墨阳:“是这样的,我这边有个情况要跟你商量一下。《鉴宝》原定的女主人选很可能要换。”

  凌妤端着热水,唇凑到杯沿:“换谁?”

  “新晋小花关云云。”墨阳语气有些犹豫:“抱歉,凌妤,上面临时打了声招呼,这位新晋小花实在是手段了得,放下四身段受雇佣伺候了顾家一直没有公开的那位大小姐—律界业内top1顾罄。《鉴宝》的饼假如大小姐强行安排人,我这边没办法。”

  凌妤一口水险些喷在键盘上。

  顾罄?

  潜规则明星?

  今晚?

  凌妤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关云云这个名字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但顾罄不是解毒过一次吗?精力尼玛的这么旺盛。还敢去偷野花?

  凌妤皱眉,实在没能回忆起来关云云是谁,索性移动鼠标,一键“关云云”,网页内演员歌手关云云的消息照片迅速出现在首页。

  她随手点开最上头的一条顶置热搜,标题是:惊!新晋小花与知名律师厕所壁咚。

  附赠一个音频,一张照片。

  音频是顾三夫人委托关云云如何陷害顾罄的证据。

  照片里的场景则是今夜顾氏西餐厅三楼公厕外。

  顾罄与关云云前后脚离开的侧脸。两人的照片剪辑后贴在一块,顾罄眉眼飨足。

  照片里的女明星看起来很乖巧,她有一双圆润的眼睛,穿着白色的礼服,腰的后面别了一个蝴蝶结。

  头发扎成了两条麻花辫,看起来十分稚嫩。这形象和《鉴宝》女主御姐的模样天差地别。

  凌妤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女生看起来可不就是今晚那位可疑闯进来的小姐。

  所以顾罄绯闻女是她?

  不是没被强迫成功吗?怎么还能被陷害?

  顾罄那种诡计多端的女人能被真么算计?

  绝了!

  凌妤怀疑是顾罄故意的!

  尼玛的,故意让全世界知道她在厕所被艹了。

  但她艹她的凌妤不配有个名字吗?

 

081

  天气热。

  凌妤上完课, 嗓子有些干,她拿出保温杯,在饮水机边给自己泡了一杯枸杞茶。

  耳边冷不丁传来一声啧的嚣张笑声。

  凌妤侧头, 陈隽正歪在化学老师办公椅上, 长腿搭着桌面。

  办公室内没几位老师,因为明天就是周末,大家忙着手头最后一点儿事情。

  陈隽嚣张习惯了, 他这么一副坐没坐相的样子, 根本没人管。

  大约是手机没电, 又无聊透顶, 他脸上透出百无聊赖的寂寞。

  凌妤见陈隽无聊的的盯着自己, 并没有搭理他。

  反而越过前边的工位往自己办公桌走。

  “喂!”陈隽踹了一脚桌椅,难得好脾气的凑过来, 撑在凌妤办公桌前,和凌妤打商量:“咱们聊个一毛钱的天怎么样?”

  凌妤掀了掀眼皮子, 笑眯眯道:“不怎么样。你们化学老师罚你面壁思过,我没有陪聊的义务,了解一下。”

  陈隽唇角下拉, 提起面壁他便一肚子火。

  以往犯错误,老师们对陈隽只能吹胡子瞪眼,从来都是拿他没辙。

  但自从凌妤这只笑面猫来学校以后,他的体罚方式从此升级,教授们打骂从此消失, 他们对陈隽的处罚方式说起来十分轻松, 让他一个人呆着, 不准任何人和他说话。

  手机有电还好说, 电量用完, 陈隽的面壁生涯接下来的每一刻都宛若头上长草一般无聊。

  因此他最近只要犯事就必须到办公室,不仅没时间惹是生非,就连在学校的出镜率都越来越少,无异于劳改犯。

  想到自己憋屈的生活,陈隽火大的抬起头,撞上凌妤笑眯眯的眼睛。

  他忍了忍,沉默片刻,骂人的话没说出口。

  不是他怕她。

  陈隽深吸一口气,拉过椅子,坐在凌妤身边:“这位老师,现在是下课时间。”

  “所以也是我休息时间。”凌妤看一眼陈隽唇上涂着的艳色口红,嘴角抽了一下:“把嘴巴距离我远一点儿。”

  陈隽疑惑。

  凌妤补充:“唇线没涂整齐。”

  陈隽:……

  陈隽怒火中烧,瞪圆了眼睛看她。

  似乎下一秒就要捏拳头,砸桌子。

  凌妤有一搭没一搭滚动着手中的钢笔,欺负完问题学生,她总算良心发现,带话题:“聊什么?”

  “……”陈隽整个人宛若气爆炸的气球被猛然戳了一下,泄气道:“您最近和罄姐见过面吗?”

  当然见过。

  但她现在不太提起她。

  凌妤兴致缺缺点了个头:“见是见过……”

  陈隽眼睛一亮,倏然凑近了些,语速奇快的打断凌妤:“前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厕所绯闻女友事情,你有没有什么看法?”

  陈隽那双涂上厚厚睫毛膏,戴有美瞳的大眼睛露出灼灼的关注度。

  “没有看法。”凌妤撇开眼睛,见陈隽一脸暴躁,觉得少年挺可爱,不答反问:“顾家不是有召开过新闻发布会?”

  陈隽无语凝噎的盯着凌妤,一时气结,

  顾罄那晚绯闻无风自起,第二天便闹得港城人尽皆知,各大新文娱乐纷纷推送。、

  热度都快堪比社会新闻。

  虽然隔天下午,顾三叔立即召开新闻发布。公开申明否认。

  代替顾罄发言,发布会大致意思是,所有事情都是因小明星关云云私下造谣而起,目的是噌顾家热度上位。

  顾三叔召开新闻发布会当天晚上用顾氏分公司的名义向关云云发去了一张律师函。

  一开始顾三叔的紧急申明发布出来,不少媒体纷纷转发,类似小明星靠傍富豪上位,跟着炒作的事件在娱乐圈司空见惯。

  这件事噱头热度十足,很多媒体都愿意卖顾三叔的脸面。

  但令人奇怪的是,正主顾律自始至终没有对绯闻出面澄清,如果仅仅是正主不说话就算了。

  与此同时顾氏总公司官微同样没有任何反应,彻底无视顾三叔的那通申明公告。

  要知道顾罄身为顾家大小姐的身份,顾老爷子还没有正式公开对外介绍过。

  顾三叔的出面公关,并不能代表顾罄个人。

  就连顾老爷子在与友人吃饭时,也对此事不置一词。0

  自始至终只有顾三叔不遗余力撤下热搜,雷厉风行雪藏小明星。

  明眼人后知后觉发现事态不对,再结合小明星爆出顾三夫人陷害顾罄的话,顾三叔这通公告欲盖弥彰的意味就明显起来。

  外边捕风捉影,各种谣言四起。

  最多的传言就是,顾罄那晚被暗算,被迫同一个女明星do,当然这在贵圈里不算什么大事,可后有顾三叔出面澄清。又有顾三夫人暗害亲侄女音频。

  这其中猫腻,很容易让人看出门道,顾三叔要对付自己还没有对外公开的大侄女。

  但是事情败露,业界最心狠手辣的女人顾律绝对不可能袖手旁观。

  这也是顾氏集团、顾老爷子冷淡的态度,明摆着顾三叔要失去势力了。

  随着业界的猜测越来越多,凌妤被迫看了不少关于顾氏豪门家族明争暗斗推送的新闻,再结合顾罄将计就计任子弹飞的态度,大约猜到顾罄要做什么。

  这女人怕是借小明星的手,将计就计给顾三叔布局。

  其实仔细想想,顾罄这么个诡计多端的女人,她的确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阻拦她登上金字塔顶端的障碍。

  凌妤忽然想起来顾罄上回中mi药可能也是故意为之苦肉计,给别人设圈套而已。

  她做事一向只看结果。

  但将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险些晚节不保,顾罄这玩意还真是敢做敢为,又蠢又狠。

  凌妤看了眼自己那晚辛勤劳作的手,不太高兴的嗤了一声。

  另外一边,陈隽显然对凌妤官方回答不满意,他夹紧眉头,心气不顺道:“切,少装蒜。”

  “请给我装蒜的理由?”

  凌妤抬眼,不紧不慢的问。

  从柜子里摸出教鞭,上下打量了眼陈隽,眼神里充满了戏谑。

  她将教鞭点在桌面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陈隽屁股一抖,回忆起上回凌妤不讲武德,差点打穿他的屁股。

  挨揍且部位不体面,并不是多么值得令人回忆的事情。。

  而且那天他先动手打的人,结果港大学霸隽哥打不赢身材纤细柔弱无骨女老师。这件事情传出去,陈隽脸都没有了。

  此时此刻,他看见教鞭后遗症似的缩了缩眼睛。

  陈隽烦躁的撸了撸头发,外强中干冲凌妤吼:“你到底说不说。”

  凌妤:“说什么?”

  “罄姐那晚厕所究竟有没有和女人do”

  凌妤收回教鞭,神情自若道:“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和她do。”

  办公室的门便在此时,被人轻轻的敲了敲。

  来人站在门边:“请问陈隽同学在这里吗?”

  大片的阳光顺着顾罄凹凸有致的身材泄露进来,她好看的丹凤眼扫过来。

  视线与凌妤回头的目光对视上,冰凉的眸子里,蔓了丝意味深长的戏谑。

  凌妤绷着脸,笑你妈呢?

  “抱歉,打扰了。”顾罄兜内掏出律师证,自然的撇开视线,将律师证递至李副主任眼前。

  “我是QY律所顾罄,有点儿事情想要和陈隽同学单独聊聊。”

  顾罄提前打过招呼,李副主任满脸堆笑,二话不说招来陈隽。

  陈隽呆滞了足足一秒钟,自看清楚顾罄面容后。脸上一副魂不守舍的神色,他腼腆的低着头,长手长脚快步走过去。

  顾罄视线点在他身上,很自然的越过他的肩头,与凌妤的目光在半空交汇,片刻后,她又笑了。

  像是个戏谑又逗弄的笑容。

  凌妤没忍住,办公室里这会儿已经有几位老师注意到两人对视,凌妤索性拉开办公椅,拿起一本教案,坦然自若走到门口。

  与顾罄擦肩而过时,她抬起眼皮,语气里透了丝危险,问:“笑什么?”

  凌妤没给顾罄回答的时间,换了种问法,笑眯眯问:“你是觉得背后被人议论很搞笑还是怎么着。”

  “没。”顾罄浅色的唇瓣弯了一下,转而冲身后陈隽示意跟上。

  就在凌妤以为她会闭嘴离开,顾罄再一次快走两步,不远不近凑在她身边,低声解释:“网上的一些谣言三人成虎,你不要信。。”

  全世界都信,但我能信吗?

  全世界的人都说你艹了小明星,但你真的不是被草吗?

  凌妤斜了顾罄一眼:“你觉得我会信?”

  顾罄诚恳的摇头:“不信。”

  凌妤满意的眯下眼。

  下一秒,她听见顾罄补充道:“又不是你和我do ,你不能够知道的那么清楚。”

  凌妤脚下一个趔趄,顾罄勾了她一把,等到凌妤站稳身体,她才松开。

  凌妤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她下意识抬头对上顾罄天空般澄澈带笑的眼睛。

  女人压低声线凑至她的耳边说:“那晚……谢谢,凌妤,你手、人都挺不错的。”

  女人的唇线距离自己只有一寸的距离,薄唇长合,唇珠都似乎散发着热气。

  心脏忽然没来由连续跳动了两下。

  凌妤面无表情甩开她的手,步履匆匆转身离开。

  另外一边,陈隽竖起耳朵听了这句话,脸都黑了,真的有人和顾罄do。

  杀了她!

  *

  六月十五日是珠宝展。

  天气预报表示帆船岛那天正好有雨。

  凌妤洗完澡,正坐在沙发上擦头发,看天气预报。

  搁在一边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凌泰国。

  “爸。”

  凌妤这几天忙,为了不打草惊蛇,她没有刻意关注凌泰国两口子的事情。

  于欣给凌泰国戴绿帽子,早就有迹可循,凌泰国只要在心底埋下怀疑的种子,距离知道真相就不远了。

  只不过,那位宋助理把洗黑钱的事情瞒的很好,凌泰国大约是查不出来的。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片刻。

  听声音像是有些疲惫:“你吃饭了吗?”

  凌妤将手机拿开,确认电话线另外一段的联系人是凌泰国。

  眯着眼唔了一声,等待下文。

  “妤妤,这些年爸是不是对你很不好?”、

  何止不好,你亲手害死自己的亲生女儿,你说好不好?

  凌妤将手机摁了扩音键,肯定不能这么说。她有一搭没一搭的接着话:“怎么会。”

  “你还缺不缺钱?”

  凌妤:“不缺”

  ……

  凌妤擦干头发,凌泰国还在送温暖,但语言空乏,这位亲生父亲连女儿吃海鲜过敏都不知道。

  在电线那端一个劲儿许诺,今年带她出国去海陆空吃霸王蟹。

  凌妤忍不住打断他:“爸。有事您直说。”

  “妤妤,公司目前出现资金断链,爸实在没有办法,我知道你心底肯定有怨言,但让你嫁给顾五叔这件事……好在他年龄大,你嫁过去没几年,也许就自由了。”

  凌泰国欲言又止,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索性换了个话题继续拉近关系,自始至终没有提起于欣的事情、。

  凌泰国前后转变太大,嘘寒问暖,凌妤大概猜到对方要表达什么意思。

  说凌泰国痛定思痛倒是不存在,大约意识到自己以后孤寡无依,尽量挽回父女感情。

  心里生出了指甲壳大小的愧疚。

  但是这份愧疚在利益面前,又无足轻重,就比如现在,公司资金断链。

  凌泰国依然要将她推出去。

  凌妤似笑非笑嗯了一声,顺着他的话回:“我知道。”

  “妤妤你放心,家里什么都是你的,爸的钱都是你的钱。你嫁入顾家,凌氏企业是你强大的支撑。”

  凌妤啧了一声。

  心说,你糊弄谁?

  凌氏集团大部分股份已经分入散户,而散户里持股最多的是于欣和宋助理。

  凌泰国手中有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于欣和宋助理股份加在一起,也有百分之四十。。

  在企业里同样具有话语权,假如他们能拉拢其余股东的话,是有机会架空凌泰国手里的权利的。

  凌氏企业这些年看似发展飞速,内部很多结构都被宋助理悄无声息掌握。

  因此凌泰国哪怕知道于欣给自己戴绿帽子,根本不会离婚,他很清楚,离婚意味着将于欣手里的股份送给宋助理。

  凌妤迟迟不将于欣给凌泰国戴绿帽子的事情泄露给凌泰国,不是因为她优柔寡断。

  而是凌泰国即便知道于欣给自己戴绿帽子,也已经于事无补。

  当然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便宜爸爸目前人在港城察觉不到洗黑钱的猫腻。

  凌妤对此却一清二楚。

  凌氏这些年被宋助理明里暗里变成了洗黑钱的窝点,日后一旦被查出证据,凌泰国身为法人是要坐牢的,凌氏企业也会因此破产倒闭。

  当然这些事情凌妤不会管。

  企业在建立起初,凌泰国以企业的名义向原主母亲借贷的资产,凌妤得要回来,毕竟如果原主母亲应有的资产被渣男贱女糟蹋。

  凌妤都不好意思说自己给原主报仇了。

  这才是凌妤来港城差宋助理洗黑钱把柄的主要原因,她要趁着公司清散之前,把凌氏企业欠徐浅女士欠条拿到手。

  顺手把这两人送入监狱。

  凌泰国如今玩这一手亲情补偿,凌妤根本不在乎。凭几年前凌泰国虎毒食女的行为,在她眼里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原主不是生命吗?

  没有任何一个父亲能够眼睁睁看着别人弄死自己女儿,什么话都没说,反而帮着隐瞒罪行。

  凌泰国这种父亲,即便幡然悔悟,那也是有利可图.

  凌妤敷衍的嗯了一声:“爸,您别这么想。家里的财产以后都是颂颂的,您说这话让阿姨听见,又要找你闹了。”

  凌妤故意在“阿姨”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果不其然,电话线那端凌泰国出气的声音明显粗重了些。

  “那贱人……”凌泰国语气一顿,像是想到什么,僵硬的改变语气道:“你别管她,爸的钱想给谁就给谁。你以后离你弟远一点,”

  凌妤哦了一声,佯装一无所知,好奇问:“为什么啊?”

  凌泰国的声音充满了苦涩:“别问,爸对你没坏心。”

  凌妤呵了一声,敷衍的了两句挂断了电话。

  她窝在沙发里,顺手给柳芙发了个短信。

  妤妤:【凌泰国和于欣闹到什么程度了?】

  柳芙:【亲子鉴定。】

  凌妤勾了勾唇。

  柳芙:【妤妤,你其实不该那么早挑起他们的争端,于欣没有脑子,那位宋助理很聪明。】

  柳芙话里话外提醒她小心驶得万年船。

  凌妤却不算后悔,其实洗黑钱的事情最多还有一个月,柳芙那边就有结果。

  早和晚对她的影响不算大。

  凌妤扯了扯唇:【芙姐,人不能憋的太狠了,不然容易坏……】

  比如顾罄,凌妤看她平时憋着,装高冷,但真的出手的时候,反差还挺大。

  柳芙:【……】

  【萨沙最近有批货,要从港城出手,我这边查到定在姜家,这批货出手后,会有一大批黑钱从姜家出去,再经过凌氏企业洗干净,还回来。这一套流程走下来……】柳芙:【妤妤,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吧。】

  柳芙让她还是别掉以轻心,关键时期不,要打草惊蛇。

  凌妤眯着眼:【我晓得。】

  *

  隔天珠宝展,天空下起了雨。

  凌泰国没有前往珠宝展的邀请函,但他得到了顾五叔送来的晚宴邀请。

  晚八点,凌妤穿着礼服,和凌泰国于欣一起入场。

  两夫妻看起来相处方式没什么变化,只到了下车的时候,于欣挽住凌泰国手臂,却被他强行抽开。

  今年是顾家举办的第十个珠宝展,也代表顾氏珠宝腾飞的第十年,珠宝展结束后的晚会举办的尤为隆重。

  凌妤和凌泰国三人入场的时候,晚宴已经即将行。

  今日晚会的主角顾罄没有出现,倒是顾秀正在舞池内和一位男士挑伦巴。

  凌妤粗略打量了一眼,不着痕迹错开脚步,避开与其正面碰上。

  就是这么一错步的刹那,凌泰国那边看见了顾五叔:“五少。”

  顾五叔应声扭回头,看都没看凌泰国。只是盯着他身边的凌妤,眼睛缓慢撑开,睁大。

  接着手指半抬,指着凌妤,问:“她是……”

  凌妤今天穿了件露背晚礼服,如瀑的长发蓬松的披散开,贴合着精致的背脊线条,公主裙摆蓬松,白色裙面上点缀着银色的五角星。

  她站在灯光下面,素齿珠唇,白裙黑发,宴会中不少人的视线都落在她的身上。

  顾五叔色眯眯看的眼睛发直。

  下一秒,面容精致的天使忽然歪嘴冲顾五叔扭曲的笑了下。

  凌妤没给顾秉涛继续说话的机会,她向前走了两步,摇晃着手里绿色的酒液,嘴巴一歪,冲顾五叔的抛了个媚眼:“秉涛,阿拉,几天不见,人家日日夜夜都在想你。”

  凌妤在“夜夜”上刻意加重了语气。她跟调戏良家妇女一样往前走,手指摇晃着酒液,吊儿郎当转动。作势就要往顾五叔身上扑。

  初见面就这么孟浪,顾五叔这辈子只见过一个人,杀马特疯批。

  他永远忘不了那晚后车座内,夜深人静,车驶入盘山公路半山腰。凌妤桀桀笑着告诉他:“我就喜欢五十岁性无能的大叔。”时的吓人场景。

  尽管凌妤今晚换了副甜美的装扮,顾五叔此刻心里仍旧嘀咕,尤其是凌妤此刻正用那双粘腻的黑眸上下扫视他,视线下移。

  顾秉涛这会儿哪敢看美女,本能抹了一把汗,往后退,哪里知道凌妤人未到,手先至,看上去是要拉他,然而杯中酒液往外荡了荡。

  眼看着即将泼出来。

  顾秉涛狼狈的往右侧让了几步,怒目圆瞪。

  凌妤见此也没有继续行凶,她颇为遗憾的收回视线,冲他甜腻腻的笑:“秉涛,你干嘛躲开人家啊?这么多天不见,你就不想我吗?”

  顾五叔心脏紧缩,他心想,心脏病要发了!

  谁来拉开这个变态。

 

082

  宴会厅内衣香鬓影, 名流入织。

  顾五叔的身份摆在那里,他稍微站了一下,周围原本观望的一众人, 便上来打招呼。

  “五少, 这位小姐是……”有人旁敲侧击,试探的问。

  顾秉涛心情复杂,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介绍凌妤的身份。

  坦白来说, 他其实不太希望娶凌妤, 哪怕她此刻看起来像极了正常人, 五官精致, 眉眼漂亮, 黑发披肩,容貌在人群里再也很难找出一个比她更好看的。。

  但初次见面的阴影挥之不去, 那晚凌妤给顾秉涛留下的感官太过震撼,哪怕此时此刻她看似乖顺的站着, 一双狐狸眼却泛着粘腻的浓黑。

  顾秉涛被凌妤近乎不正常的视线,以及偶尔嗬嗬嗬声,不断骚扰。

  他不由避开了视线, 如果可以,他本能不太想和眼前这个女人再有牵扯。

  但……三嫂的要求,他拒绝不了。

  另外一方面,顾秉涛只有赶紧成家立业,进入集团高层, 才能帮助三哥夺权。

  顾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

  顾老爷子的所有后辈, 但凡成家立业, 老爷子都会按照惯例在集团内部给他们安排一件体面的工作。

  顾秉涛以往花天酒地, 志不在事业。

  老爷子索性没管他, 但最近是顾罄回来,顾秉涛三哥需要他帮助,因此结婚是早晚的事情。

  上一回家宴,老爷子给他的职位对三哥帮助并不大。

  顾秉涛原本是想,徐徐图之。

  可前几天,本就严峻的形势再一次雪上加霜。

  顾三嫂不体面陷害大侄女的事情,外面传的沸沸扬扬。

  老爷子明面上什么也没说,却在隔天清散了他三哥手中的部分权利。

  顾秉涛从小就背靠着顾三哥夫妻吃饭,顾三哥如今被圈子里明里暗里冷嘲。

  集团内部的话语权再不比以往。

  外界都在传,顾罄回来,他们这些叔叔们统统要让位,甚至集团内部高层某些人见风使舵向老爷子提出,罢免顾秉康执行副总裁的职务。

  亲兄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顾秉涛再不管事,这个时候分得清轻重缓急,哪怕牺牲自己,他也要尽快结婚。

  顾秉涛头疼的皱着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有些不情不愿的意思。

  然而凌妤那边已经率先开了口,她以女主人的口吻大方自我介绍:“我是凌妤,各位,欢迎欢迎。”

  虽然没有提自己是谁,但她这么一副默认自己是顾家女主人的神态太过自然,围上来的人对视一眼,像是想到什么,对凌妤的态度更加客气了两分。

  正在另一边,举着酒杯缓步走过来招呼客人的顾三夫人脸一僵。

  细长的指甲剐蹭着高脚杯杯壁,隔空与凌妤对视一眼,倒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顾三夫人今日的妆容格外厚重一些,眼角细纹多了好几道,看上去气色并不好。

  凌妤漫不经心地瞥一眼,将顾三夫人神色收入眼底,不由暗啧了一声。

  顾老爷子亲孙女回家,顾三夫人睡不好觉在所难免。

  就是不知道她费尽心机把自己叫过来,打的什么注意。

  凌瑶狐疑的看了眼顾秉涛,确认眼前老男人不像是今晚就要娶她的样子,这才慢悠悠抽回视线。

  今天这个场合,顾罄才是主场。

  如果顾三叔真要下顾罄的面子,换成顾秀都还好说,毕竟是小一辈的争锋。谁输谁赢都是小孩子打闹。

  如果换成顾秉涛一个叔叔辈的与侄女打擂台,关键还是废物叔叔,喧宾夺主算不上,反而落了档次。

  凌妤确认自己今晚应该不至于被顾三夫人算计结婚后,继续维持着自己女流氓的人设。

  粘腻的盯着顾五叔,在凌泰国眼里,他女儿不愧是为亲爹努力排忧解难的好闺女。

  而在顾秉涛眼里,就不知道自动脑补出什么可怕的限制级画面。

  他不着痕迹的往旁边后撤两步,像是再也忍受不住凌妤的注视。

  冲凌泰国说:“我还有应酬,你们……”

  凌泰国忙不迭露出个笑:“都是一自家人,五少不用招待我们。”

  这话说得就是相当有艺术,旁边的人这会儿也算是听出了点儿门道。

  “一家人”意味着是亲戚。

  周围港城富商都是人精,顾五叔走后。

  刚才还清冷冷无人搭理的凌泰国,便被一群人上前敬酒,于欣更是被富太太拉到一边闲聊。

  原本上前想要跟凌妤套话的人也不少,她简单应付了两位,找了个借口离开

  *

  宴会厅是个大平层,在二楼。

  厅内仿照了M国宫廷设计的风格,头顶灯光绚烂,墙壁点缀着繁复花纹。

  凌妤在一边长条餐桌上取了一杯果汁,并一盘餐点。打算找处无人的地方坐一坐。

  忽然面前笼了个人影。

  “妤妤”

  方佳拒绝了两位交谈的合作伙伴后,跟着凌妤在角落找了处位置。

  眼看着方佳是有话要问,凌妤提着裙子坐在她身侧。

  “你和谁过来的?”

  凌妤一抬指,冲前边在人群里应酬的凌泰国两口子晃动了一下:“喏。方姨,你怎么不去应酬。”

  方佳露出个果然如此的笑容,识趣的顺着凌妤的话题回:“我今天一整天都在珠宝展,该有的应酬差不多结束了,那些人都是群油腻的老头子,没什么好交谈的。”

  凌妤一乐,冷不丁抬眼:“方姨,你变了。”

  方佳一愣:“嗯?”

  凌妤狐狸眼弯了弯,很自然的将目光从方佳脖颈红痕挪开,方姨今天穿了一声旗袍,盘扣扣到了最上一颗。

  旗袍遮掩住她颈项的肌肤,若不仔细看,红痕并不明显。但此时此刻灯光刚好打在那个位置。

  两人凑的极近,凌妤几乎一眼就看见了那点儿暧昧。

  凌妤当然不会将话说破,委婉道:“您香水换了牌子了吗?茉莉花…”

  方佳听懂了,她老脸不自觉攀爬一丝红晕,想到昨晚金币那混蛋。

  下意识捂住脖颈,又在凌妤灼灼注视下,红着脸撇开视线。

  “妤妤,你听我解释……”

  方佳干巴巴的想要为自己挽尊,可凌妤笑眯眯打断她:“方姨,不用解释。你在我心目中是最值得尊敬的长辈,做什么事情都有自己的理由……”

  两人凑得极近,凌妤笑的眉眼弯弯,她的瞳仁极黑,淬了漫天的星子。

  方佳能感觉到被她护着的小姑娘是真心为她高兴,解释的话忽然说不出口了。

  她已经和金总do了,再说什么喜欢,倒真的是不配小姑娘此刻的敬重。

  方佳沉默了片刻,忽然抬手揉了揉凌妤的头,释然的笑:“妤妤,以后喜欢谁,一定要带回来给方姨掌掌眼,姨永远是你姨。”

  凌妤点头唉了一声,任由她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恰在此时,前方人群出现了骚动。

  宴会厅内,安静了一瞬,纷纷往入口处涌去。

  头顶几处自主灯光打在入口人群中心,凌妤看过去的那一刻,恰好隔空与人群最中间的女人撞了个正着。

  顾罄今天穿了一身极地黑吊带高开钗定制长裙,小腿笔直白皙。

  镶嵌着碎钻的耳坠淡扫细肩,头顶灯光折射其上,细钻反射的光芒与白到发亮的脖颈交相辉映。

  她一手搀扶着顾老爷子,一边礼貌的与人应答。

  面对蜂拥的记者闪光灯、宾客,她并没有不适应。

  从容的宛若上庭般游刃有余,灯光下成熟迷人,高贵冷艳。

  四目相对,顾罄脚步忽然一顿,视线隔着人群轻飘飘落在凌妤头顶的那只手上,她丹凤眼极其细微的眯了一下。

  前边有人上前搭讪,她不着痕迹抽回视线,抿着唇瓣漫不经心应答两句。

  人群里好些同龄男士优先便跟着失了神。

  那么大的阵仗,顾罄显然是万众瞩目,她被众星捧月拥簇着走向主宴会厅最前方。

  凌妤不远处坐着两位偷闲的富商女伴,已经聊开了。

  “她就是顾罄!”

  “真人比电视好看多了。”

  “顾罄出名和她相貌没什么关系,关键在于她强悍的能力。我们家公司上回金融纷争案当初是她帮着力挽狂澜。可惜……当年我们不知道她是顾家大小姐的身份……”

  “噗,知道她身份又怎么样,你还指望她多看你一眼?”

  “那可不,前几天娱乐新播报你看没看,听说顾罄喜欢女人耶,刚好我也……”

  “你可得了吧,顾罄这种人,她会随便找个女人结婚吗?想想这回那位小明星的下场,顾家眼看着要变天了,她们这群人神仙打架,我们小人物惹不得。”

  “顾罄真能够在厕所和女人doi,我反正不相信。”

  “八九不离十吧,我表弟是娱记,那晚他同事也在场,顾罄中的mi药,不do,药效不会散去。”

  “哇哦,刺激!那就是真的喜欢女人了。难怪顾秀这么急着结婚,顾家三代这一辈,估计都要被催生了吧?”

  “顾秀结婚和顾罄什么关系?不对,顾秀什么时候结婚,没听说呀。”

  穿着紫色晚礼服女人冲不远处挑开场舞伦巴的顾秀抬了抬下巴:“喏,这回顾三夫人闹出来的事情,加剧了顾三叔在集团内部的质疑,他们急着用子女联姻巩固地位,好像看中的对象是宗家那位少爷。”

  凌妤顺着两人的视线看过去,顾秀已经从舞池走出来了,身后跟着一位身着燕尾服的男士。

  当然她此刻的注意力不在顾秀身上,由于被迫吃了一口厕所do的瓜,凌妤一时没反应过来。

  嘴巴里刚咽下去的果汁冷不丁呛了一下,咳嗽出声。

  “小心点儿。”

  方佳从旁边纸巾盒内抽出一张抽纸,犹豫了片刻,倒是没有亲自给凌妤擦嘴,反而是将纸巾递给凌妤。

  两人同时低头。头都快碰一块了,凌妤接过纸巾,冲方佳感激一笑,抬头时再一次碰上顾罄飘过来的视线。

  被女人盯着,凌妤准备还她一个礼貌的笑容,然而对方面无表情背过身,像是有些不高兴。

  *

  晚上果汁多喝了两杯,凌妤跟方佳打了声招呼,出去上厕所。

  前脚刚从卫生间走出来,后脚便有脚步声传来。

  凌妤起初没注意,但听见对话声音,她迅速转至拐角,掩藏了身形的。

  “联姻的事情没得商量!”

  “可是妈,你明明知道我喜欢女人,强迫我和一个男人结婚,与骗婚有什么区别。”

  “住嘴!”苏云:“秀秀,你别逼妈妈。凌妤不过是外省暴发户的女儿,你如果实在不听话。妈妈想弄死她轻而易举。”

  “妈,你疯了。前几天你陷害大姐的事情还不够自食恶果吗?为什么非要做这些龌龊事情。”

  “顾秀!”

  凌妤听见一阵推搡声,接着是苏云声音哽咽:“不管你们信不信,是顾罄!她陷害我!行,就算是我做的,你不为我着想,你想想你哥,你爸……”

  “木已成舟,集团董事们认为你爸没有顾罄有能力,再加上老爷子偏心,以后肯定实权旁落,已经有人不买他账了,我这边身后只有你外公支持着,可是不够啊。”

  “家里现在遇到困难,孩子,只有你和宗家少爷结婚,你五叔进入集团内部,咱们才有足够的筹码和顾罄博弈。”

  “所以,呵,我也不过是你们手中的筹码?”

  “你不要这么说,爸爸妈妈始终爱你。”

  两人走后,凌妤才从拐角处走出来,她手提包中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顾秀:【我马上要结婚了,妤妤,有一句话早就想跟你说了?】

  凌妤:【你说。】

  顾秀:【我喜欢你。】

  凌妤沉默了很久:【我不喜欢你,但秀秀,要幸福啊……】

  *

  贵圈的圈子里的人,一向看碟下盘,谁手中占据利益合作以及后续发力价值的主导权,谁就是宴会之中的焦点。

  以往珠宝展后的晚会,是由顾三叔发言。

  但今晚换成了顾罄。

  凌妤返回宴会厅的时候,没有看见顾秀,一眼却看见人群最前面,万众瞩目鹤立鸡群的女人。

  她仪态极好,声音好听,清凌凌的,废发言既不显出一份局促,又坦然自若。

  行事稳的就像是顾老爷子年轻时候的样子。

  一通话讲完,顾老爷子亲自拉着她的手,为港城几位同等身份的老爷子一一介绍顾罄身份。

  顾三叔站在一边,脸上到时看不出多少表情,一直跟在顾老爷子身后,看似没有隔阂的低酒。

  顾家的一众后辈这会儿宴会中心厅的客人们几乎将他们围成一团。

  港城老牌家族的老爷子正给面子夸着顾罄。

  “有顾罄这样出色的孙女,老顾你这辈子算是能安心闭眼了。”

  顾老爷子笑呵呵的摸着下巴,但笑不语。

  下一秒顾三叔跟着搭腔道:“大侄女能先回来,对于我们家来说是天大的喜事,有劳各位叔伯以后帮衬着照顾照顾。”

  他说完将高脚杯内的酒豪爽的一饮而尽,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很自然的带了话题。

  一直没发言的苏老爷子顺势抬头,呵呵笑:“我听阿云说,你们今天也有喜事要公布?”

  苏老爷子是顾秉康的岳丈。他这话一开口,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在了顾三叔与顾三夫人身上。

  “爸,又是我妈跟您说的吧?”苏云嗔怪的看了眼苏老爷子,仪态端庄的向前座的给位老爷子赔罪。

  “是有件喜事要宣布,但……”

  顾秉康瞪了她一眼:“今天的场合,以大侄女为主,改天吧…”

  顾秉康语气严厉,话里话外都是在宠侄女。

  但三婶在侄女面前都不能说话,传出去,顾家严谨的家风都得大打折扣。

  顾老爷子老态的眸子耷拉着,像是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出,不慌不忙的拦住顾秉康,看向顾三夫人问:“老三家的,你有什么喜事想要在今天宣布,说出来,凑个双喜临门?”

  顾老爷子老态的眸子犀利的落在苏云身上,后者忍不住眼神躲闪了一下。

  她下意识深吸一口气,伸出手企图牵着女儿的手走出来,宣布喜事。

  然而手悬在半空,几分钟前站在身边的顾秀这会儿不知所踪。

  苏云张了张嘴,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聚集在她的脸上,不远处她的父亲苏老爷子将脸面都赔在她身上,丈夫顾秉康不遗余力为她圆谎话,还有儿子顾启……

  但女儿不见了……她怎么为顾秀在今天这种场合订婚?

  苏云甚至可以想象,如果自己改口说开玩笑。

  下一秒,她便会成为在场所有人的笑柄,再加上几天前她被顾罄算计,音频泄露。

  圈子里的人都在传顾三夫人苛待侄女,她一旦在今天这种场合,出尔反尔,把好好的联姻事情搞砸了。就是坐实了自己苛待侄女的事情。

  有一刹那间,苏云忽然感觉眼前发黑。

  她长长的指甲狠狠陷入肉里,借着疼痛才能维持着正常的思维运转,耳鸣声嗡嗡作响,她的目光在人群里逡巡了数圈,依旧没有找到顾秀,转而对上凌妤的眼睛。

  脑海里乍然灵光一闪,再看一眼不远处的顾五叔。

  苏云勉强扯了下唇,她心理素质极好的稳住情绪,冲顾老爷子礼貌微笑:“大伯,喜事是秉涛的,他前一段时间不是找了个女朋友吗,喜欢的不行……这些天央求着我给他办订婚宴。”

  顾五叔愣在原地,不可置信抬起头。

  苏云恰不着痕迹的冲顾秉涛使了个颜色。

  见后者闭嘴,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那姑娘模样长得周正,我寻思着订婚宴怎么也不能委屈人家,但五弟一向混不吝的性格,猴急,害怕姑娘被别人拐走,说是今天珠宝展来的都是大人物,作为订婚宴宣布婚礼日期,再合适不过。”

  苏云一幅拿他没办法的样子,苦笑了一下。眼睛越过人群,冲人群外黑发白裙的女人招招手:“妤妤,快过来三嫂这边?和你大伯和诸位伯伯叔叔们打声招呼。”

  苏云无耻的变通是凌妤没想到的,她自己没动,另外一边于欣已经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到了人群中间。

  顾五叔异常沉默的没有说话,但对待凌妤的态度也做不到特别热情。

  明眼人更好奇了,顾五叔明显不愿意,可苏云却拉着顾五叔,不遗余力的吹捧两人谈恋爱的趣事。

  另外一边,凌妤来了火气,她这辈子还没有被这么算计过。

  甩开于欣的手,刚要开口说话,忽然想到了一个小时之前,柳芙对她的叮嘱。

  关键时期,她不能崩人设!

  凌妤狐狸眼半阖,思索了片刻,下意识看向顾罄。

  女人冷着眉眼,一直没出声,只单薄的唇瓣抿成一道直线。

  似乎察觉到凌妤的注视,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一点儿。

  凌妤犹豫了一瞬,张嘴无声道:“帮我!”

  顾罄没动。

  凌妤又扔给她一个sos的眼神。

  虽然觉得以恩挟报下做了点儿,但……关键时期,顾罄肯定是有办法的,毕竟她肚子里坏心思一套一套,呸……聪明优秀的女人什么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害怕她不知道什么意思,凌妤特地甩开于欣,众目睽睽之下,走到顾罄面前。

  她睇她一眼,无声道:“报!恩……厕所……”

  众人正好奇,顾五叔的这位女朋友不和顾五叔站在一起,偏偏与顾大小姐打招呼。

  顾罄却是看懂了,碎光之下,凌妤那双狐狸眼催促的眯着,还隐隐透着威胁的气息,大有你不答应帮忙,今天我特么就把你也拖下水的意思。

  顾罄瞥开视线,落在凌妤颈项修直的天鹅颈上,她今天穿了露背公主裙,如瀑的黑发遮挡下是两片展翅的蝴蝶骨。

  凑过来的那一瞬,似乎再侧个身,就能和顾罄的胸口碰撞上。

  顾罄多看了几秒,忽然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为难道:“这件事不好处理。”

  “……”万万没想到会被对方拒绝,凌妤气笑了:“是吗?我觉得这件事对你来说肯定不难。”

  顾罄不由笑出声:“这么相信我?我不是个好人。”

  顾罄慢条斯理扫视了一眼众人,话是对凌妤说的。

  凌妤以为她还是不肯同意,掀开眼皮,眼底的笑将落不落的。

  “通常忘恩负义的人,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凌妤气晕了头,语气里威胁意味十足。

  顾罄沉默了片刻,像是在认真思考。

  几秒后,她老实的点了下头,冲凌妤露出个无可奈何的笑容。

  像是真的受到了威胁,不着痕迹倾低腰身。

  以侧身的弧度,避开众人目光冲凌妤无声道:“那好吧,亲我!”

  凌妤以为自己听错了,卷翘的睫毛来回眨了眨。下一秒,顾罄用脚跟轻轻踩了下她的脚背,不疼,但这是个暗示她上前的举动。。

  凌妤狐疑的往前走了两步,想要凑近听听她到底是个什么计策。

  细腿迈出去的那一刻,顾罄很自然的伸出腿,凌妤被不轻不重绊了一下,身体重心倾斜,不受控制往前扑。

  顾罄站在原地自始至终一动不动,像是提前精准计算过凌妤扑倒的行动轨迹,她脸上没有太多的情绪,漫不经心的抬眸,任由凌妤的脸在自己眼前放大,贴上来。。

  因为角度的问题,众人眼中,凌妤是以猴急、迫切、勾、引的姿势,不怕死的碰瓷顾罄,没脸没皮把自己的唇主动砸在顾罄的唇上,接着四片唇瓣严丝合缝相撞在一起。

  空气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

  片刻后,人群中近乎所有都长大了嘴巴。

  “这是什么情况?”

  “那个女的是谁家的小姐!”

  “那位……听介绍,说是顾五叔的女朋友,江城那边暴发户的女儿立但怎会如此?竟然敢明目张胆,强吻顾大小姐?”

  ……

  人群中议论声逐渐大了起来。

  凌妤整张脸随之裂开。

 

083

  凌妤掀开眼皮, 压着火气打算先把顾罄这玩意儿掀开。

  然而后者像是算准了她的反应,慢条斯理低头。

  凌妤的眼底蹿起的火苗便正好与顾罄那双温柔如水的蓝眸撞上。

  凌妤的手指顿了顿,也就是这停顿的几秒钟, 女人冰凉的唇蜻蜓点水的噌了蹭凌妤的唇瓣。

  这是个算不上亲吻的吻, 一触即分,没有太多侵略性,反而透着点儿安抚的意味儿。亲昵温柔的不像是以往的顾罄。

  凌妤有些别扭, 自从知道顾罄喜欢自己后。凌妤对顾罄似有若无的暧昧, 会感到莫名烦躁。

  具体烦躁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就感觉心脏被撩拨了一下。尼玛的!有病!

  凌妤不太高兴的扫了顾罄一眼, 后者垂着头, 借着长卷发遮挡对她眨了眨了眼。

  像是在安抚她似的。

  凌妤:……

  似乎察觉到凌妤的疑惑,顾罄露出抹很无奈的笑容。她像是无可奈何, 自然的往前又贴近了些。

  两人鼻尖撞上鼻尖,顾罄的琼鼻催促的磨蹭凌妤的鼻尖。

  呼吸交织, 女人身上熟悉清浅的冷香扑鼻而入,冲散宴会酒液升温的味道,凌险心中的恼怒消退了几分, 理智回笼,莫名的get到顾罄的意思:稍安勿躁。

  凌妤收回手,木着脸反问:“你长嘴做什么?能说话麻烦不要做那么多小动作。”

  “大侄女!你和她,你们?……”

  另外一边顾三夫人已经憋不住了,她心有余悸的拍拍胸脯, 状似被吓了一跳。

  凌妤是她叫过来的, 却和顾罄亲上了。

  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 但震惊之后, 苏云心底还有自己的盘算。

  今晚她原本打算拿顾秀与宗家订婚的噱头, 压一压顾罄回归的势头。

  然而顾秀出乎意料逃婚,令自己陷入两难境地。

  苏云不得已才将顾五叔的婚事搬出来凑数。

  可顾五叔的这桩婚事,并不算多重要,凌家最多是暴发户,家族企业在港城根本站不稳根基。

  顾秉涛本人更没什么能耐,在今晚晚宴宣布顾秉涛的婚事根本压不住顾罄任何风头。

  苏云心里已经做了最坏打算,她今晚筹算彻底黄了。

  没想到峰回路转,苏云的目光在凌妤与顾罄身上来回转了两圈,狭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

  片刻后。

  她拿出当家主母的威严,头一次越过顾老爷子,先发制人质问顾罄:“大侄女,凌妤是你五叔的女朋友,你……你究竟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云眼底满是悲愤,像是被这种家丑打击的站立不稳,身子晃动了两下,歪倒在顾三叔肩头。

  她这话一出口,凌妤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远非善意的目光越来越多。

  反观顾罄,除了刚才一刹那的温柔外,女人表情转换极快,清冷的眉目凝着,看凌妤的眼神露出淡淡的厌恶与震怒。

  如果不是知道顾罄惯会装个冷漠无情,凌妤险些就要以为她是真的在厌恶自己。

  凌妤条件反射要挣开她,下一秒,顾罄不着痕迹的掐了一把凌妤的腰,歪头冲顾三婶淡淡道:“那要问您,您究竟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顾罄的语气放的很轻,音量却能确保坐着的几位德高望重的老爷子们听得一清二楚。

  女人半边脸沐浴在碎光之下,灯影斑驳,清清冷冷的站着,没有任何人给她说好话,看起来又独又冷,孤立无援。

  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顾罄猛然低头,目光再次与凌视线对上。

  额前的刘海滑落一缕,搭在光洁的额头上,现出一丝凌乱。

  有一刹那凌妤看见顾罄眉眼间写满了无奈与催促,像是在征求凌妤同意。

  凌妤忽然猜到顾罄想做什么,她一向诡计多端,但今天这种场合,她要护下她大约相当很困难。

  因为顾三夫人已经把凌妤和顾五叔联姻的事情说出来了,自己不能主动拒绝,顾罄很难从中破坏。

  除非凌妤和顾罄有牵扯,拿出足够的借口令她和顾五叔的订婚彻底进行不下去。

  所以此刻顾罄才会暗示自己表现主动一点儿,强吻她。但与此同时又表情抗拒,恐怕是给顾三夫人设圈套。

  顾罄一向有自己的策略,既然这么做了。必然会用这件事给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点儿。

  可这么牺牲她自己名声,让凌妤忽然发现,顾罄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办的毫发无损。

  毕竟她在顾家的处境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好,否则上回就不会被苏云设计中迷药。

  凌妤注意到顾家的几位叔叔伯伯齐齐皱眉,顾老爷子杵着拐杖沉默不语。

  苏云更是咄咄逼人站在不远处,所有人都要求顾罄给个说法。

  她却没有立即开口,反而是垂头,像是在询问自己是否同意。

  坦白说,凌妤很难拒绝。



  一向强势诡计多端女强人顾罄为了保护她,如今饱受质疑这么孤寡的样子。

  任谁都遭不住点头。

  凌妤张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曲指反手扣住顾罄一截绸缎似的腰,配合的攀住她的肩头。顾罄低眼。借着长发遮挡,长睫下垂,眼底掠了层笑意。

  挺直的鼻尖不自觉从凌妤脸上似有若无划开,唇瓣擦过她的脸颊。。

  脸酥酥麻麻的,凌妤还没反应过来,顾罄已经站直了身体,她冷着眉眼,手指抵住凌妤胸口,将她推出安全距离。

  “顾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今晚这么大的宴会……”顾三夫人欲言又止,她有些怵顾罄,那么多次交锋中对方没那么好拿捏。

  于是只能技巧性的压着情绪欲言又止。

  “做你想让我做的事情。”顾罄总算抬头,目光轻飘飘落在苏云身上,以一个嘲讽又刻薄的语气嗤了一声。

  她的声音听不出对长辈的敬重,但顾律这个人为人处事向来滴水不漏。虽然表情冰冷,但她从未将怒火浮于表面。

  而此时此刻。在场所有人都看见顾罄眼底压抑的怒火。

  能参加这种场合的男男女女都是业界顶尖的名流,稍微动动脑子。

  便能心照不宣发现许多端倪,

  自始至终苏云在宣布顾五叔订婚的事情上,都显得站不稳脚跟,猝不及防。

  明眼人结合顾五叔对订婚的态度,再看看顾罄此刻一幅被算计后的愤怒。

  即便搞不清楚这两人卖的是什么官司,但也明白,今天顾大小姐被强吻十有八九被算计的。

  因为没有哪家的小姐,有那个胆子敢名目张大强吻顾罄。

  偏偏凌妤亲上去了。

  顾罄没有第一时间对这位强吻的女人发怒,反而是冲顾三夫人动怒。

  这种事情仔细深究一下,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豪门世家之中的勾当。

  顾罄只垂眸警告意味十足的凝了顾三叔夫妇几眼,最终什么也没说。

  外人眼里,好奇心更重。

  人群中已经有人窃窃私语。

  “肯定有猫腻。”

  “嘘,顾家要变天了,神仙打架。”

  “顾罄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说才是最聪明的。不是她吃下这哑巴亏,是考虑到家丑不可外扬,尽管她再愤怒,也不好众目睽睽之下坦白真相。反而是自己受了这一波算计……看着吧,这事儿没完?她吃不了亏……顾老爷子看在眼里。”

  ……

  顾罄扫视了一眼众人,人群里什么声音都有,但她的目的明显达到了。

  她长睫半垂,隔空冲不远处吹胡子瞪眼的顾老爷子不着痕迹的告了罪。

  原本这个戏演到这里,令大家怀疑顾三夫人就够了。

  没人知道,顾罄帮凌妤同样在帮自己,她老婆成天勾人,一个星期不见,到处被人觊觎。

  明明都已经do了两次了,顾罄看得出来,凌妤不反感她。

  她其实是有机会的,但老婆不看紧,情敌太多了,容易被抢走,与其每天吃醋,索性不做人了,借着这场戏,让凌妤不引人注意怀疑的和自己订婚。

  顾罄没打算拿那天迷药的事情暗算顾三夫人,虽然的确会让顾三夫人名誉扫地。

  但她挺介意的。

  凌妤不是她对付任何人的筹码。她有的是手段对付另外两人。

  顾罄冰冷的视线在顾三叔夫妻身上轻漫的晃了一下,施施然的抽回来。

  她转头看向顾老爷子:“爷爷。”

  顾罄牵住凌妤的手,走到顾老爷子的跟前,面无表情的说:“正如您刚才看见的,三婶刚才和大家开了个玩笑,事实上今晚双喜临门的事情是我的,我要和凌妤订婚。”

  凌妤扬眉,瞪了眼顾罄。

  后者只垂眸,长睫眨了眨,露出一点儿无辜。

  凌妤:……

  顾老爷子半天不说话,他上下打量了眼凌妤,与上回杀马的形象相比,凌妤今晚妆扮顺眼多了。

  尽管顾老爷子十分明白不省心孙女的一点儿小心思,正不高兴自己也被当了棋子。

  但对上凌妤的时候,难得和颜悦色了些,他用眼神示意顾罄闭嘴,接着问凌妤:“你是什么想法……真喜欢我这不成器的孙女。”

  凌妤愣了一下,接着诚实道:“爷爷。你不要这样说顾罄,她挺优秀的。”

  凌妤努力想了一下原文里关于女主能力的形容词,接着不要钱的夸了顾罄一通:“她长得好看,有能力,有才华……”

  说道最后顾老爷子也没有叫停,凌妤索性放飞自我总结道:“总之她性格好,又有钱,是我心中标准的白富美。”

  凌妤这敷衍的夸赞把老爷子逗乐了。他呵呵呵笑的枯瘦的腰都弯了下去。

  “她性格好?”顾老爷子不给面子的指着孙女,又是一阵大笑。

  凌妤尴尬的看一眼顾罄。对不起,说嗨了。

  原本以为顾罄会垮起个冷脸,然而却对上一双铅华洗尽的蓝眸内。

  尼玛的,那种隔空撩拨的感觉又来了。

  凌妤抽回视线,她希望顾罄千万不要误会。

  她今晚这个处境,的确难办。

  如果不是太困难,凌妤自己都想不出怎么办才能蒙混过关的话,她不会向顾罄求助。

  前有顾三嫂咄咄逼人,后有凌泰国两口子虎视眈眈,所有人都盯着,凌妤不可能直接拒绝订婚,所以结果要么忍气吞声和顾五叔这种老头子订婚。

  要么崩人设,彻底和凌泰国两口子撕破脸皮。

  这两种凌妤都不可能接受。

  尤其是最后一种选择,她等了五年,才从凌泰国两口子身上找到缺口。

  眼看着就可以把原主母亲的资产一毛不剩的从摇摇欲坠的凌氏企业要回来。

  再把凌泰国两口子彻底送入监狱。

  凌妤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

  她今晚处境但凡能够自己解决,绝对不会去找顾罄。然而事实证明,同样的困难在顾罄这里处理起来也同样棘手。

  所以唯一的办法,只能两人绑定,凌妤是在左右权衡后,虽然觉得和顾罄绑定在一起,有些风险性。

  但两人知根知底总比被油腻老男人膈应来得好。

  凌妤伸手配合的揽住顾罄的腰。

  冲后者抬了抬下巴,以眼神示意,既然要玩,你玩的这么憋屈,就没意思了。

  顾罄侧头,便看见凌妤狐狸眼挑着,冲一边的顾三嫂几人意有所指的睨了眼。

  黑黢黢的眸子内嚣张一览无余。

  顾罄盯着她的眼睛出了会儿神,浅色的唇瓣不自觉抿出一抹笑。

  但很快的她又压抑着自己收敛了回去,领悟到了老婆的意思。

  顾罄搔刮了下凌妤的手心表示自己收到。

  另外一边,质问迟迟没有得到回答,反而是被顾罄越俎代庖玩了一手仙人跳。

  苏云方形过来,打破一片和谐问话,声音不由尖锐起来:“我有没有开玩笑,大侄女你不清楚……”

  顾老爷子唇边的笑淡去。他举起拐杖不轻不重点了点地面,掀开耷拉的眼皮,一双老态的眼睛精光毕露,斜射了眼苏云。

  苏云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她只感觉但一阵压力罩在头顶,歪头看向身边的老公,对方此刻也是一脸凝重。

  顾老爷子像是没事人一样,看向顾罄:“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不提前通知家里人。”

  这话倒是问住了顾罄,她停顿了一下,正思索着该怎么回答。

  凌妤忽然开了口:“爷爷,三天前。”

  顾老爷子:“只认识了三天?”

  凌妤点头,她回头看一眼苏云。很会来事的笑了下:“都是缘分。我和顾……姐姐在顾家西餐厅厕所里遇见的,那晚她中了迷药,顾三夫人让我进厕所扶她出来,谁知道……”

  凌妤忽然打住话头,满脸涨的通红。

  顾罄垂眸,被这声姐姐叫的通体舒畅,她盯着凌妤白腻的细脖,心说以后要是在床上也这么叫。

  就更好了。

  顾律心里这么想的,冷不丁小腿被凌妤偷偷踹了一脚。

  顾罄回头,老婆显然想搞事情,不太满意她的表现。

  顾罄脸上随之配合老婆摆出厌恶至极的神色,她遮掩住眼底情绪,假意出声打断她:“凌妤!闭嘴!”

  被打断倾诉,凌妤脸上装出受伤的神色。小百花似的垂下头,黑眸内很快蓄积一汪郁丽饱满的水气。

  她什么也没说,只一双眼睛盯着顾罄,又回头看看顾三夫人,满脸委屈,欲语还休。

  最终还是一边的苏云再一次盛气凌人插嘴道:“你明明和我大侄女谈恋爱,为什么却反过又和五弟订婚?”

  苏云一向说话得理不饶人,一张嘴,就是咄咄逼人的姿态。

  凌妤两泡泪摇摇欲坠,像是不忍这种侮辱,羞愤憋了回去,看向苏云:“阿拉,三夫人,为什么你要倒打一耙。顾五少早就拒绝了我爸的联姻请求,明明是你从中主动撮合我和他的事情,甚至于今日订婚我是刚才经由你嘴听说的这件事。目的是让我以顾五少未婚妻的名誉,在众目睽睽之下强吻顾罄,毁掉她?”

  “你明明答应事发之后你就让我和顾罄结果,却没想到你让我嫁给顾五叔……”

  凌妤像倒豆子一样,前言不搭后语看似没情商的埋怨了一堆。

  但在场一众人很轻易的从凌妤怀里话外中扑捉到重要信息,以往在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恶毒反派的场景竟然现实重现。

  这盆脏水泼的猝不及防,令苏云万万没想到,她气的声音颤抖:“你胡说。”

  凌妤掀了掀眼皮,装着柔弱递给顾罄一个你自己看着办吧的眼神。

  姐给你铺垫了打脸进度,你要是再丢人。我特么就抽了你?

  顾罄看懂了凌妤眼底的威胁,被她这一通好不讲究倒打一耙,猛如虎的骚操作逗笑了。

  搁以往顾罄肯定要皱眉头训斥她,《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条规定:以暴力或者其他方法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实诽谤他人,情节严重的,构成侮辱罪,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

  但此时此刻顾律十分双标的没有强迫症教育,反而顺着她老婆的节奏,冲苏云冷嗤了一声:“这件事我本来不想多提,三婶,你一而再而三陷害。”

  苏云反复张开嘴巴企图为自己辩解,迎上顾罄冷冰冰的视线。只能把求救的目光顾三叔:“我没有。”

  而顾秉康此刻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家丑不可外扬,苏云的陷害行为前不久音频都出来了,很难有人相信她的话。

  顾罄不提还好,她提出来就是不能善了。

  顾家众人脸色跟打翻了调色盘一样不好看。

  顾罄抽回视线,见苏云还要反驳,轻飘飘问:“需要我给你调出监控看看吗?”

  凌妤没想到顾罄这么有想法,监控都准备了,但是她们do又不是好事,说说就算了,这尼玛的还打算对外公布!

  凌妤踹了她一脚,示意适可而止,顾罄微凉的手指扰了扰凌妤的手心,盛气凌人看向顾三叔,她语气不紧不慢:“三叔,这回宴会结束,带三婶去医院看看吧,她精神出现了问题。”

  顾三叔还没开口。

  苏云被逼到角落,事情败露,但她绝对不相信那天进入的是凌妤。

  忍无可忍抬起头,忽然道:“大侄女你公然诋毁我不算什么,但你不怕最后找出证据,不论你有没有和她do,她是都可以告你,诽谤?qj?她连我都敢陷害,又怎么不敢陷害你?除非你这辈子和她绑定在一起。”

  凌妤随口口嗨道:“我不敢的,顾……姐姐已经很厌恶我了,我只会对她千依百顺。”

  被老婆告白,顾罄笑的很好看,但落在苏云眼底只觉得毛骨悚然。

  她声音如清泉叮咚,掷地有声:“所以,我已经打算和她订婚了。”

  顾罄语气一顿:“这不是三婶您想看到的吗?不论那位姓关的小明星,还是凌妤,你无非是想给我按喜欢同性的帽子,事情败露,就用凌妤来设计污蔑我跟五叔抢女朋友?一环扣一环,今晚好好的珠宝展,把爷爷的心情都搅合没了。”

  提到顾老爷,这会儿顾三叔终于动了。

  他忽然拽住苏云的胳膊,狠狠往身后拽:“大伯,各位长辈,抱歉。都怪我一直瞒着阿云的病情,她最近这些年压力太大了,患上了抑郁症,有时候容易出现幻觉,胡言乱语。”

  顾三叔顶着一张忠厚老实的脸死死的扣住顾三夫人的手腕。

  冲顾罄赔罪:“今天这件事统统是误会,阿云有抑郁症阿,她病的太严重,时常会出现幻觉,胡说八道。大侄女,今天这事就当三叔欠你一个人情。求你看在三叔面子上……”

  言外之意,苏云疯了,刚才说的话,全是一个疯子胡说八道。

  顾三叔眼底甚至有些恳求,他把目光投向老爷子。

  希望看在顾家脸面上,后者将这场闹剧平息,哪怕最后代价是他亲手将苏云送入疯人院。

  顾老爷子没吭声,最后是顾罄站出来。

  她干脆利落的从侍应生托盘里,取出三杯酒,敬了所有人。

  落落大方道:“大家见笑了。三婶生病一向表演欲强烈,非要有人跟她搭戏才能缓解病情。今晚扫了大家雅兴,下回我一定亲自上门赔罪。”

  ……

  谁都看得出来,根本不是那回事儿,三夫人明显设计了顾家大小姐。

  但没想到中间人凌妤有自己的小聪明,借机反水。

  大庭广众之下,想要借机上位,偏偏顾三夫人搅和进来,阴谋一环扣一环。

  顾家肯定不会让这种家丑传出去。

  令人意外的是,顾老爷子没出面,反而是顾罄亲手处理。

  她的处理方式十分果断大度,尽管愤怒,却很快压住情绪,干脆利落与那位意有所图的凌小姐订婚,借此粉饰太平。

  另外一方面又用qy律所的预约号成功与在场所有人建立利益联系,堵住所有人的嘴。

  这一波看似顾罄被迫与不喜欢的女人订婚,但顾罄的处事方式,很得了在场几个重要的老爷子的青眼。

  转头,顾氏企业拿到了一项来自成家珠宝宫廷展投资单……

 

084

  尽管出了顾三夫人的丑闻, 可港城圈子就这么大。

  顾家在商圈的地位摆在那里,再夸张的事情暴露出来,只要顾罄手腕强硬, 玩的利索, 掩耳盗铃未必不可。

  很快的,宴会又再次恢复到井然有序的状态。

  刚才那点儿丑事,被所有人间歇性遗忘。

  圈子小有圈子小的好处, 有些事情该说, 有些事情哪怕烂在肚子里, 也没人会多嘴说一句。

  凌妤还挺稀奇, 与真正的白富美顾罄站在一块, 她发现顶全层豪门世家人际交往很有些自己的门道与规则。

  这和凌妤以往在江城的人际往来不同,毕竟凌泰国不是头一份的, 凌妤自己对外的名声是个二世祖。

  她能很快融入狐朋狗友之中,但在她那个圈子里, 最不可信的也是酒肉朋友。

  而顾罄不同,她是顾老头子直系血缘的亲孙女,刚才她顾全大局解决掉顾三夫人的丑闻, 三言两语,几乎将她的能力与性格展现的淋漓精致。

  女人举着高脚杯,一手拉住凌妤的手,

  除了一开始面对同顾老爷子同等身份的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头外,顾罄接下来的应酬, 几乎不用主动, 她甚至连高脚杯内的酒液都很少给面子的抿一口。

  身份摆在那里, 顾罄没必要主动。

  凌妤发现这个事实后, 盯着顾罄从容自若的侧脸, 若有所思。。

  前头顾罄看似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关心过她,但这会儿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应酬的步调刻意放缓了几步。

  直到凌妤与她并肩而立,顾罄忽然侧头。

  借着垂落的长发遮掩,两片冰凉的唇瓣啄吻凌妤耳边的发丝问:“想什么呢?”

  女人的音色透着一缕慵懒的沙哑,吞吐的气息自凌妤的脖颈从上而下划过。

  那种似有若无的撩拨再次来了。

  凌妤这回倒是没有躲,尽管她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但她只不过是搓了搓手臂,撩开眼皮,黑眸淡淡的看向顾罄:“我在想……”

  凌妤语气一顿,顾罄温柔的垂下眸子:“嗯?”

  她边和凌妤说着话,一边若无其事抬起头,冲不远处凑过来打招呼的富商点了个头。

  凌妤顺着顾罄目光看过去,眼前这位中年富商是宴会开始时,与凌泰国一起进入宴会的那位。

  身份是港城老牌房地产商的继承人,地位很不一般,平常很少参加宴会,因为他滴酒不沾。

  但就是这一位滴酒不沾的人,在顾罄面前极尽谦卑敬酒。

  凌妤发现中年男人脸颊酡红,醉态毕露与顾罄攀谈。

  聊得并不是顾家的事情,反而求着顾律帮忙打官司。

  有那么一刻,凌妤猛然意识到,顾罄在这个宴会上的层次与地位,远远不是她刚才设想过的孤立无援。

  也许……

  凌妤审视的盯着顾罄,女人穿着黑丝绒开衩长裙,皮肤是冷色系的白,精致的锁骨间坠着鸽子蛋大小的血红色宝石。

  头顶碎光散落,透明酒杯酒液琉璃,女人姿态娴雅笼在其中,哪里有凌妤预想之中的可怜。

  顾罄委婉的送走富商。

  见凌妤半天没有反应,她好脾气的压低声音问:“想什么?”

  凌妤挑起眉眼,与她对视,三秒后,勾着唇,温吞道:“我在想,你好像处理事情没有我想象之中那么困难……所以……”

  顾罄半阖目:“所以?”

  凌妤注意到顾罄脸色有片刻失神,她嗤笑了一声:“今天订婚这件事,你故意的成份有多少?毕竟你终究是面面俱到、身份地位出众的顾律,办事干脆利落,不像是那么轻易受制于人的性格。”

  不怪凌妤怀疑,她今天亲眼看见圈层越高,人际交往反而更有讲究,凌妤的生活圈子一直挺富有的,不论前世今生都是白富美。

  但与顾罄这种身份地位的真白富美比,待遇上确实相差了层级的差距。

  那么问题就来了,她以为顾罄回归顾家被顾三叔夫妻拿捏得小可怜形象,是否值得商榷。

  身份地位以及能力摆在那儿的顾罄,每个人都会敬着,至少会维持表面上的平和。

  顾三夫人即便一时犯糊涂,顾三叔不傻,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上赶着送人头,除非顾罄故意让她们作威作福。

  将凌妤质疑的目光收入眼底,顾罄这会儿颇有些无语凝噎。

  故意倒不至于,她还没有那么下作,仅仅只是她今晚还有一千种方法令凌妤脱身,唯独选择了最有私心的一种。

  顾罄目前不能明目张胆追求,如果一直和凌妤讲武德,守规矩,敬而远之,顾罄意识到自己早晚孤寡一生。

  此刻老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眼看着生了大气。

  顾罄本来是想解释一下的,但又觉得怎么解释都是她不对。

  她索性低眉敛目的垂下头,态度诚恳认错:“抱歉。”

  顾罄是丹凤眼,眼皮叠在一起,明明道歉,眉眼间依旧透着股高冷女神的强势。

  凌妤看她道歉的姿态都不会,忽然觉得没什么意思,这就像是她一拳头重力出击试探,对手跟玩似的主动投降一样。

  她能逼她承认什么?承认喜欢自己是故意的?

  真要逼出来这个答案,只会令顾罄以后更加明目张胆喜欢追求她,那她怎么一而再再而三拒绝。

  尼玛的令人生气!

  凌妤盯着顾罄,片刻后扯了扯唇,光影里扯出抹嘲讽意味十足的嗤笑。

  顾罄心中一凛,以为自己看错了。

  再仔细看,凌妤只懒散的打了声哈切,主动瞥开了视线。

  *

  因为订婚这件事,今晚发生的突如其来。

  凌妤手提包内的信息没有间断过。

  宴会结束,顾罄先送顾老爷子回老宅,凌妤也被一起叫了过去。

  直到把老爷子送回家,返回的时候,凌妤才有空看信息。

  凌泰国的信息陆陆续续有二十多条。

  凌泰国那边显然十分满意凌妤和顾罄订婚。

  虽然过程曲折了一些,但是对于凌泰国来说,凌妤傍上顾罄这种身份地位能力的人,比顾五叔好太多。

  凌泰国在短信里表达了对凌妤行为的无条件支持,并隐晦的提出自己的遗憾。

  由于围着顾罄的人太多,凌泰国夫妻被挤在圈层外围,自始至终没能和顾罄说两句话。

  凌妤把短信往下翻了翻,剩下的全是方佳的。对方表示今晚也没办法挤进来救场。

  凌妤回了一句:【没关系。】

  方佳的信息很快发过来:【妤妤,你和顾罄不是真的吧?】

  凌妤:【逢场作戏。】

  方佳:【一直有件事想问问你,妤妤,你还喜欢顾罄吗?】

  凌妤手指一顿,车内灯昏暗,顾罄正系好安全带,正往这边看过来。

  凌妤犹豫了一下,迅速在对话框内输入信息:【从未喜欢过】

  顾罄的目光往凌妤的手机屏幕上晃了晃,很细微的扯了扯唇,像是抹自嘲。

  她这辈子用言语打败过无数人,自问没什么人能撼动自己心理防线.。

  只有一个人反击成功过。

  凌妤第二次说从未喜欢过她

  顾罄仍然觉得心口闷。

  顾罄半张脸掩藏在暗处不说话了,车内一时安静的连跟针掉下来都能听得见。

  凌妤收回手机,一时有些复杂,她在明知道顾罄喜欢她的情况下,戳她心窝子写出这么绝情的话,企图令对方知难而退,这种行为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些过分。

  毕竟顾罄除了在她面前装可怜外边好像的确没怎么着她。

  凌妤动了动嘴皮子,正准备打破沉默。

  忽然车窗被人从外边敲了敲,夜深人静,车外黑灯瞎火。

  顾罄的车此刻停在顾家老宅外边,黑夜里十一点半,只有别墅外昏黄的路灯亮着。

  顾罄侧过身,挡住了凌妤大片视线。

  她摇下车窗。

  待看清楚窗外穿着兔耳朵棉鞋,大热天捂着长袖长裤棉衣的女生后。

  皱眉道:“怎么还不睡觉,大晚上到外头乱逛,这是你家庭医生允许的?”

  面前的女生叫郭若,郭家的二小姐,她生下来病弱,身体不好,老爷子这处看别墅里,几乎所有富二代三代都会让着郭若这个体弱多病的小公主。

  郭若鹿一样的眼睛有些湿润:  “罄姐,我听我姐说……你订婚了。”

  顾罄愣了愣,不置可否。

  由于顾罄挡住了凌妤视线。

  她只能看见女生半边脸,对方很瘦,身板比凌妤单薄的多。

  似乎风一吹就要倒下去一般。

  凌妤看了眼顾罄,后者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看起来与对面女生关系不一般,她没有立即回答女生的话,反而脱下衣服买面的短外套,从车窗里丢入女生的怀中。

  郭若巴掌大的脸一刹那有了血色。

  “罄姐,订婚这件事不是你自愿的对不对?我姐她们是为了让我死心,才骗我的?”

  顾罄显然不想多说,沉默片刻,让开副驾驶座的凌妤:“这是我未婚妻!”

  车外的少女身子明显晃了晃。

  她勉强笑了下: “没关系,只是订婚,又不是结婚?”

  话说到这个份上,凌妤好歹看出点门道。

  车外女孩儿病弱,骄气,且暗恋顾罄。

  凌妤戏谑看顾罄,后者正好回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两人对视了两秒。

  顾罄以眼神示意:帮我。

  凌妤看她这么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就来气,你以为你是谁?

  惯的你!

  凌妤动了动嘴皮子:不

  她双手抱胸打算看好戏。

  哪里知道腰上伸过来一只手,悄无声息的来回摩挲了一下凌妤的腰窝。

  那处是凌妤的敏感点儿,猝不及防被摸了又摸,凌妤没来得及座稳,往副驾驶歪了一下。

  顾罄顺势回头,凌妤便整张脸的埋入顾清软绵上,鼻尖触碰到一团软软富有肉感的棉花里,呼吸都被阻了一下。

  凌妤恼怒的抬起头,顾罄低眼,唇贴在她的耳廓边,用只有两个人的音量喊她:“凌妤。”

  凌妤:

  顾罄:“我就是想问问,怎么做才能让你消气?”

  凌妤瞟一眼她手搭着的位置,以眼神示意,你现在做的就足以叛你死刑。

  顾罄这边正无知无觉继续不着痕迹占便宜,慢慢撤开距离。

  她刚才脱下了外套,身上只有一件今晚穿的低领礼服,酥xiong半露,果露的肌肤雪白。

  偏偏她只是慢慢的,归宿从旁边让开身体,凌妤的唇便顺势擦过她软绵挤压的深沟。

  跟触电似的,凌妤那双勾人的狐狸眼,一下子涨得的通红,落在外人眼中,就像是勾引。

  车窗外,郭若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眼睛刺的通红。

  她径直越过顾罄肩头,看向凌妤,用善解人意的口吻道:“姐姐,听说你用手段得到的顾罄,她是我喜欢了很多年的……”

  凌妤气笑了,撑住顾罄大腿,从她身上爬起来。

  订婚被演的事情凌妤还没跟顾罄算账,这会儿还要为她赶走狂蜂浪蝶,牺牲自己。

  两人对视了两秒。

  凌妤扯着唇,主动别开视线,她拒不合作的冲郭小姐哦了一声:“很多年是多少年?”

  郭若一噎,掰手指数了片刻,其实顾罄来港城也就两年,很多年大概是一年半的时间。

  她一双美目迟疑凝着凌妤:“一年半。”

  “时间是有点长呀。”凌妤安慰她:“你不要灰心,顾罄其实很好到手。胸大无脑,耳根子软,我和她也就认识三天,就轻而易举和她订婚、了,所以你……”再接再厉。

  凌妤对顾罄句句都是夸奖,但语气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一字一顿从喉腔挤出来,颇有些不能善了的意思。

  默默承受着的老婆的怒火,顾罄看似乖巧配合的垂眸认错,忍气吞声,不管凌妤再怎么阴阳怪气,狂轰乱炸。

  她不言不语,低眉敛目纵容着。

  站在一边的郭小姐将两人默契的姿态收入眼底,她脸上露出不敢信的神色,好半晌,才语气哽咽问:“罄姐,你明明不喜欢女人。我亲自试验过,你为什么要委屈自己……”

  顾罄冷不丁打断她:“我喜欢谁,与她是不是女人没有关系。”

  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果断拒绝过,郭若被打击的神情恍惚,她伤心的追问:“那跟什么有关系”

  “她就只能是她吧。”顾罄的话是对郭小姐说的,眼睛却看着凌妤。

  女人的丹凤眼很漂亮,裹夹着碎光,亮的吓人。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这玩意儿是真的喜欢自己的话,凌妤可能发现不到她这话的言外之意。

  顾罄的告白隐晦的是个人都听不出来。但偏偏凌妤听明白了!

  凌妤无比后悔,为什么要察觉出顾罄喜欢她,众人独醉我皆醒的人一定是蠢蛋

  凌妤撇开视线,心里别扭极了,只好上下嘴皮子一碰,打破车里车外古怪的气氛,对顾罄戏谑道:“那你性向挺正常的。能喜欢人就是进步,万一喜欢狗,还要打疫苗……”

  顾罄垂眸,什么话也没说,指了指郭若身后的男人:“你哥过来接你了。”

  *

  郭若走后,顾罄才扭回头,她沉默的看着凌妤,忽然倾身,半边身子压过来。

  长卷发自然垂落,滑至锁骨以下的双feng半垂,似有若无的耷拉在凌妤皮肤上。

  “你干什么?”凌妤身体僵硬,她闭了闭眼,心说今天只要顾罄敢再动手动脚!

  头顶传来女人忍气吞声的笑声:“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凌妤眼底的笑将落不落的,索性破罐子破摔,谁都不要演谁。

  她脸上的笑不达眼底,一字一顿威胁:“顾罄!你不要以为我不敢对你怎么样?”

  凌妤投递在顾罄脸上的视线犹如实质,两人对峙了片刻。

  顾罄突然曲指抵住额头,狠狠的搓揉了两下,接着勾凌妤右侧的安全带,“卡拉”一声扣入卡槽。

  车辆开出很长一段路程。

  顾罄看着前边红绿灯,忽然对凌妤说:“你别担心。”

  她眼底倒映着红光,忍着酸意说:“我不喜欢你种类型的女人。”

  凌妤敷衍的哦了一声,下意识抬头,红灯折射在顾罄脸上,她看见容色冷艳的女人细眉狠狠的蹙在一起。

  像是说了什么她这辈子不太愿意说出的话。

  凌妤又哦了一声,这一回脸是木的。

  行了,我知道了。

  我尼玛能不知道吗?

  你太喜欢我这种类型的了!

 

085

  顾罄把凌妤送到盛世嘉园, 自己也跟着下了车。

  地库外边有些热,虽然已接近深夜,地面上根本没多少凉气。

  凌妤抬手抹了把汗, 迟疑了片刻, 这才将视线挪向顾罄。

  女人走在前面,背影被灯光拉出细长的剪影。

  她身上穿着的是今晚那件礼服,由于外套脱下来给了刚才拦路的郭小姐。

  这令她裸露的肌肤过于多了一些, 天气这么热, 脸上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汗水。

  细致的长腿一步一缓往前走, 随着走动的姿势, 开衩的礼服长裙半掀, 露出半条若隐若现的细腿。

  大约是皮肤过于白了些,以至于凌妤一眼便看见顾罄大腿根外侧一粒花瓣似的痣, 凌妤觉得挺稀奇,正常人的痣就是单纯的一粒痣。

  但顾罄不是, 痣的形状和花瓣有些相似,要不是确定纹出来的花瓣不可能那么小。

  凌妤就要以为顾罄做了纹身。

  顾罄低头走了两步,似有所觉的顿住身形。

  她回头, 冲凌妤露出一抹询问的目光:“看什么呢?好看吗?”

  女人一本正经的,就是说话的语气裹挟了一丝轻笑。

  那种被挑逗的感觉又来了。

  凌妤有些尴尬,欲盖弥彰:“你不要误会。”

  顾罄凤眼蔓着丝戏谑,很听话的嗯了一声:“我没有误会,所以, 你刚才看什么了?”

  凌妤被噎的无言以对, 顾罄这玩意儿问的特别正经。

  以至于凌妤觉得自己多说一句话, 都是在羞辱她的正经。

  凌妤深吸一口气, 有种自己在顾罄面前特别被动的憋屈感。

  她明明知道顾罄在撩她, 但是人家不承认。

  自己连拒绝回去都不能够啊!

  这尼玛的,我做错什么了。我要这么憋屈。

  凌妤盯了一会儿顾罄,心气不顺压住火气,换了话题:“订婚这个事儿,你什么看法?”

  她的目光往不远处电梯,晃了两圈,又落回顾罄脸上。

  皱着眉,以眼神示意,订婚不代表结婚,同居不可行。

  凌妤侧着身,用尽这辈子最大的耐心。

  灯光下,随着她侧身,蝴蝶骨像是两片震翅的蝶,瞬间扎了一下顾罄的眼睛。、

  顾罄多看了;两眼,若无其事的别开视线。

  “我听你的。”

  凌妤:……

  尼玛,你要不要这么明显啊。

  哪怕你面无表情,考虑一下我,我知道你什么意思!!!

  凌妤烦躁的扒拉了一下刘海,觉得放任顾罄再这么撩下去是真的不行。

  她犹豫了一下,从手提包内拿出手机,把刚才在车内以备不时之需编辑好的电子合同打开,递给顾罄。

  顾罄挑眉:“这是?”

  凌妤强行把手机塞入顾罄手心里,示意她先看一眼。

  顾罄低头,手指划拉,粗略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中的《订婚协议》。

  甲方:凌妤。

  乙方:顾罄

  为了确保订婚后,双方友好合作,互不干涉,订婚后各玩各的,不谈感情,特签此协议。

  甲乙双方权利:

  ……

  甲乙双方义务:

  ……

  凌妤等了顾罄半天,女人不说话,只见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在手机屏幕上。

  空气里陷入诡异的安静,她看见顾罄眼底的情绪淡了一些,像是有些生气。

  但凌妤心想自己更生气,顾罄这玩意,老谋深算,向来诡计多端……

  凌妤以前不知道后者喜欢自己还好,现在知道了,顾罄所有的言行都意味深长,可以解读出两种意思。

  这令凌妤浑身上下如坐针毡,她无时无刻都在被撩,万一自己把持不住,呸!

  总之,都怪顾罄搞阴招,不然凌妤不至于花心思做这些。

  小心驶得万年船,凌妤给自己做心里建设。

  顾罄喜欢自己喜欢的太阴了,凌妤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现在知道了,挺别扭的。

  整个人憋里憋屈的就像是锅里待在的羔羊。

  她暂时分析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感觉,但众人独醉我皆醒,并不是唯我独尊的清醒人士,是别人眼中的神经病。

  全世界都知道凌妤爱顾罄,手段用尽,

  顾罄厌恶凌妤,刻入骨子里,

  但凌妤最近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了,她能跟全世界解释吗?

  顾罄自己都还在装着呢?

  凌妤要是说出去,估计所有人都会以为她痴心妄想有病。

  狗急了都知道跳墙,更何况她是个人,因此合理给自己争取安全是每一个公民该有的权利。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想着顾罄之前还帮过她,凌妤很没有气势的看向别处,语气有些干巴巴的,试图解释:“你那么有钱,在港城起码有一百套房子吧,QY律所的资产听说过百亿了,更别说你身后还有顾家……”

  顾罄打断她:“自信点儿,比这个再多十倍”

  ……

  话都被你说了,老娘说什么。

  凌妤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的哦了一声:“那你太有钱了,我跟你订婚这件事就是逢场作戏,占你便宜总归不好,你大概不知道我和我家里的情况。我爸那个人向来会攀扯关系,咱们事先说清楚,……”

  “我还没有体验过被人占便宜的感觉”顾罄的语气有些缓,盯着凌妤眼睛,见凌妤紧张抗拒的后退一步,她无奈的勾了下唇,忽然抽回视线。

  拿捏着强调,口吻极尽寡淡:“凌妤,我真的不喜欢你。我记得我说过很多次了。你大可不必这么提防我,草木皆兵的。”

  凌妤一腔热血哽在喉头,她一言难尽的看着顾罄,在女人冷淡的目光中,重复道:“那你签吧!”

  顾罄:……

  凌妤催促抬抬下巴:“签啊!”

  *

  凌妤的订婚协议,写的十分粗糙,但核心要求是,双方不能住在一个屋檐下,不能有任何金钱、社交往来。

  只有在另外一方有需求的时候,比如应对长辈,或者逢场作戏时,临时互演一下。

  其余时刻,不能有任何亲密行为。

  当然关于凌泰国如果请求顾罄帮忙这种事情,凌妤也考虑进去了,最后一条明明白白写出,协议双方不能有任何金钱往来。

  顾罄慢吞吞的用触屏在签名一览写下了自己的亲笔签名,然后把手机还给凌妤。

  你的要求我没什么意见。”顾罄:“我又加了一条要求,你看看合不合适”

  凌妤见顾罄签上了名字,松了一口气,顺着顾罄的目光看向协议最后一栏,顾罄字迹十分潦草,凌妤仔细看了一下,才辨别出最后一段话的内容。

  “甲乙双方在订婚期间,不得有出轨绯闻。”

  她思索了一下,目前工作挺忙的,最重要在港城,凌泰国的两口子的事情,她眼看着就会解决,她没必要装海王,因此最后一条不是什么大问题。

  于是凌妤爽快的应下来。

  歪头跟顾罄打了声招呼:“那你路上小心,我先回去了。”

  顾罄眯着眼嗯了一声,不仅没有离开,反而跟在凌妤身后进了楼梯间。

  凌妤:……

  尼玛的,刚才才签订的协议,屁股都没能焐热,你就要反悔,共处一室?

  凌妤气势汹汹堵在电梯门口。

  顾罄抬眸睨了她一眼,好脾气的拍拍她的肩膀:“轻松一些,你回家,我也回家,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啊?”

  女人看起来特别正常,低眉敛目。

  似乎真的觉得她有些反应过度,缓慢的扯了扯唇,灯光碎影斑驳,像是一抹无辜而无可宣泄的笑。

  莫名的,凌妤有点儿心虚,她平常对小姐姐都挺好的。

  “你不是搬走了吗?”凌妤见顾罄不置可否,又补充道:“上回我看见魏敏君请搬家公司把你的床都搬走了,你回家睡哪儿?”

  顾罄忽然诡异的看向凌妤:“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没想到你这么替我考虑,所以我能不能……”

  顾罄的声音忽然放的很缓,她一手撑在凌妤肩头的电梯壁上,眉眼低垂。

  像是下一秒就要凑过来,得寸进尺。

  “不能。”

  顾罄慢悠悠哦了一声,就在凌妤即将发作的时候,她抽回细白的皓腕,脸上再次恢复到她冷漠寡淡的高冷女神模样。

  电梯里只有两个人,一直不说话,气氛便有些尴尬。

  凌妤木着脸,沉默了三秒,主动带了话题:“其实你那床也该换,颜色单调,而且床板竟然是实木的,不磕肉吗?”

  凌妤对床的要求十分苛刻,她上回在电梯内,看见搬家公司的人给顾罄搬床,那个床板连搬家师傅都在吐槽,又硬又重,人睡在上面,根本不是休息,而是受罪。

  顾罄低嗯了一声:“有道理,所以我让魏敏君帮我换了一张床,kingsize公主床,配上澳洲进口限量版海绵床垫,你觉得怎么样?”

  艹,这就是有钱有实力的女人的世界?

  澳洲今年新款限量版首发记记忆棉公主床,市场上几乎有价无市。

  凌妤有钱买,但是没有门路进口回来,她一直盯着那款床很久了。

  嫉妒的盯顾罄:“今年澳洲限量款公主床,尤其是床垫,采用了橡胶记忆棉,恒温御寒、安神助眠,最重要是柔软,床大,睡上去就像是睡在棉花上,翻滚,挺好的……”

  何止是好,睡在棉花上。

  凌妤一脸羡慕,顾罄将她神色收入眼底,含笑对上凌妤的视线,柔声道:“你喜欢就好,我买给结婚对象的。你看需要在床上加一些羊绒毯之类的吗?以后冬天方便保暖。”

  女人眼里有星星点点的笑意。

  见凌妤不说话,她声音压低了些喊她:“凌妤。”

  她有喊:“凌妤?”

  逼仄的空间里安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都听得见。

  顾罄略显调侃的呼吸声传过来,像是骚刮了耳膜。

  酥酥麻麻的,她的声音很好听,清泉叮咚刻意压低后,透着一点沙哑。

  凌妤愣了片刻,闭上了嘴,她十分确定床这个关键词就是跟自己说的,撩尼玛呢!

  忍无可忍,凌妤猛地抬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顾!罄!”

  恰在此时电梯叮咚一声打开,顾罄无辜的看着她:“嗯?我就是想参考一下,毕竟你对床挺有些想法,我马上二十八,该到了找老婆的时候,婚床提前准备下来,以后她睡在上面,就像是睡在棉花上,翻滚,摇啊摇……”

  顾罄故意放缓语气,声音压的极低,就像是在耳边细语呢喃。

  她人话不会说,刻意重复凌妤刚才的形容词。

  偏偏还把凌妤客观评价说的缱绻暧昧,凌妤看她一眼,心说自己是有病才跟顾罄这疯批搭腔说话。

  凌妤徒然抬手扒拉开顾罄长卷发,接着手指抵着她的胸口,将人挥开,盛气凌人怒气冲冲抬脚就走。

  这尼玛的女流、氓!

  下、流!

 

086

  凌妤洗完澡, 擦了擦头发,想到自己和顾罄之间的关系,心里有些没底。

  她们订婚可以当逢场作戏, 但顾罄按着撩她的行为越来越频道自然不能视而不见, 以前不知道,现在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被占尽了便宜,还是不能还手的那一种。

  在这种情况下, 两人如果再住在一起, 门对门关系就显得十分微妙。

  凌妤将头发擦到半干, 躺床上翻滚了两圈。

  发现自己有点失眠。

  以前遇见这种尴尬又难以解决的问题, 只要不去想, 尴尬的就不是她自己。

  但这一回很显然不行,凌妤翻滚了两圈, 竟然做不到无视掉顾罄无时无刻沉默的撩拨。

  关键是顾罄还不承认,绝了!

  凌妤想扔掉手中的干毛净, 想找个人问问情况。

  拿过手机,在社交软件找了一圈可以被她询问的人。

  但后来发现,顾罄喜欢自己这件事, 跟三次元谁说,都显出十分的突兀。

  最终权衡了一下利弊,指尖停顿在Q的对话框中。

  自从回国,她和Q聊天的次数越来越少。

  上一回两人对话还停留在找房子上,凌妤暗骂了一句, 自己还真是pua女, 有事情就想起Q这位老大姐, 没事情连声问候都没有。

  凌妤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想着这回事情之后, 好歹得寻个方式给人送一件礼物。

  考虑到Q大概也是成功人士,对于普通礼物肯定看不上眼,凌妤记得前几天顾家的珠宝展上,似乎有一款限量版的蓝钻,做成项链的话,倒挺符合优雅知性女士的气质。

  凌妤这边打定注意,打算过几天去顾家线下门店看看,手指顺势划开输入键。

  鱼鱼:【姐,睡了吗?】

  这个点已将近凌晨,凌妤回国后和Q的时间同步,原本不确定对方有没有睡觉。

  五分钟过后,另外一边大姐姐都没有任何消息,凌妤当然不可能继续打扰对方。

  她搁下手机,折回客厅给自己泡了一杯牛奶。

  关上卧室门的时候,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又震动一下。

  凌妤微愣,不得不说大晚上心情无法排解的这一刻,听见这两声震动,凌妤忽然感到亲切无比。

  能遇见Q,凌妤时常想,大约是自己上辈子没有做坏事,这辈子遇见的一位天使。

  凌妤划开手机屏幕。

  五分钟前。

  Q:【刚才在洗澡。】

  Q:【怎么了,失眠?】

  大约是看凌妤好半天没有回复,对方发了两张照片过来。

  凌妤点开,发现这是一间阳光露天浴室。

  超大的浴盆内漂浮着花瓣,温水没过浴盆,凌妤只看见两条横呈在花瓣水之下的细直小腿。

  照片虽然有滤镜效应,但意外的Q的皮肤保养的很好,指腹圆润,肌肤看起来紧实细腻。

  凌妤粗略瞥了一眼,也不敢细看,毕竟她的性向遇见顾罄后,好像有些弯,盯着别的女人裸露的细腿一直瞧着,有些不礼貌。

  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敬重的大姐姐。

  退出全图,凌妤注意到Q手边竟然还放了一杯红酒。

  凌妤笑了下,一目了然,看来对方今晚也失眠了。

  鱼鱼:【姐,你也睡不着?】

  Q:【大概吧。】

  Q:【让你看笑话了,今晚遇见一个人,令我有些心浮气躁。】

  凌妤忽然很好奇,她想到自己还是第一次听Q倾诉三次元的困扰。

  于是试探的说:【好巧,我也是。】

  Q:【能说吗?】

  凌妤斟酌了一下用词,忽然发现好像说不出口,这让她怎么说。

  她在对话框无意识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现有人假装厌恶的喜欢自己?】

  编辑完,自己读了一遍,觉得前言不搭后语,逻辑呢,既然喜欢为什么要假装厌恶。

  凌妤自己都看笑了,把对话框的字一点点删除。

  重新输入一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隔壁住了一对情侣,每天晚上深夜就在床上吱吱呀呀,反反复复的发出声音。】

  凌妤随便找了个理由,接着问:【所以姐,你那边还有房源吗?】

  对方沉默了很长时间。

  【情侣?】

  凌妤:【嗯,也有可能是一对有那方面癖好的情侣。】

  Q:【那对方精力还挺旺盛的,男的女的。】

  凌妤想到害她失眠的人,毫无负疚的编排:【都是小姐姐,其中一个长得挺好看的,就是性格看起来挺不好相与,我今晚在电梯遇见她,还对我动手动脚,我也不好提醒让她检点点儿,尤其夜晚不要叫的那么大声。】

  Q:【这么强?】

  凌妤发现大姐在这方面挺开放的,她摸了摸耳朵,也不好继续多说了,含糊的输了一个嗯字。

  主动带了话题:【姐,你今晚是什么情况。】

  Q这回依旧停顿了五秒钟。

  接着发送了一连串信息。

  【夜深人静。】

  【成年女人。】

  【寂寞战胜理智。】

  【但是没有叫。】

  凌妤怀疑对面换了个人,一向稳重知性的大姐姐怎么忽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您……是本人吗?】

  信息还没发送出去,前面的信息忽然逐条撤回。

  【抱歉。】Q:【发错短信了。】

  凌妤:……

  她好像打开了知性大姐姐另外一面不为人知的性生活聊天对话框。

  过了好半天,对方的信息才发过来:【没有吓着你吧。】

  鱼鱼:【没有的事,姐,你今晚是不是很忙。】

  Q:【有一点儿,这样吧,,房子的事情改天再帮你看,行吗?】

  鱼鱼:【行。】

  另外一边,顾罄靠坐在独立浴池内,浴室蒸汽氤氲,水珠顺着她修直的脖颈蜿蜒而下,天窗月色裹着熹微的亮光穿透天窗,细碎的亲吻她这具曼妙极致的身体。

  氤氲的薄雾中,女人盯着手机看了半响,接着取来一杯红酒,浅色唇瓣含住杯沿,抿了一小口。

  她坐在浴池内直到水快凉了,犹豫的盯着一边的手机。

  沉醉意,切换QY律所顾的微信,给凌妤语音一条短信:“凌妤,你听见这栋楼里有奇怪的声音吗。”

  “像这样:嗯!嗯!啊!啊!”

  凌妤准备闭眼睡觉的时候,发现顾罄给她发来了一条sos短信,她顺手点开语音,顾罄压低了声线,语调缓慢,宛若开瓶红酒醇香清冽的正经嗯啊声传来。

  凌妤觉着自己遭了报应,背后编排人,晚上就听见这人很骚的嗯嗯啊啊。

  这导致,这一晚凌妤做了个十分难以启齿的梦。

  早上起床的时候,凌妤十分不自然去洗了个澡。

  同一时刻,第二天顾罄上班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微信禁止登陆,她看着登陆页面弹出来的提醒。

  “您的账号涉及色情骚扰被举报,经查实情况属实,给予封号处理。”

  电梯内,魏敏君一边将一份整理好的公诉案递给顾罄,一边提醒她:“顾律,具体交谈的方案我发送到您微信里了,待会抽空看一下啊。”

  顾罄皱了皱眉,忽然转头盯一眼魏敏君。

  魏敏君后背一凉:“怎么呢,这是,你大姨妈来了?”

  一大早上的,开始心情就不好,这一天下来,员工的生活可想而知。

  顾罄面无表情,翻开自己的手机屏幕,往魏敏君面前递了递,忽然无可奈何的扯了扯唇:“你……有没有办法申诉找回账号!”

  魏敏君低头,看着微信登陆页面大写的!她差点笑疯球了。

  捂着腰,十分不给面子的笑出眼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谁啊?这么阴损,竟然举报你……哈哈哈哈哈……搞黄色。”

  “哈哈哈哈哈,你能搞黄色吗?你这么个清心寡欲,老年即将进入尼姑庵的人,搞白色都比搞黄色靠谱!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罄木着脸,面无表情的走出电梯门。

  身后魏敏君还在逼逼叨:‘顾律,你账号申诉挺麻烦,要不换一个……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然动用一下老爷子那边的关系……但,凌妤知道这件事吗?你早上不是说和人订婚了?搞这种出轨的事情,怪容易令人误会的。要不要我替你解释一下……”

  顾罄转回头:“你闭嘴!”

  *

 

087

  那天之后, 凌妤出门都是避开顾罄走的。

  倒不至于真的别扭到老死不相往来,毕竟两人已经订婚了,必要的二人合作演戏还是需要共同练手一致对外。

  但任由顾罄撩来撩去, 凌妤又觉得自己很没有面子。

  尤其那天晚上, 听了女人一耳朵裹挟了红酒迷离慵懒的轻、喘,凌妤当晚就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她把顾罄各种do了一遍又一遍, 整个晚上耳朵里弥漫了女人低低哑哑的轻喘。

  连续三天, 这种梦虽迟必到。

  凌妤烦的不行, 搞不清自己这种反应是不是正常女人生理需求破壳而出作祟, 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

  但连续三天做了这种诡异的梦境, 令凌妤不得不警惕起来。

  所以隔天早上她一劳永逸举报了顾罄骚扰的微信号。

  最近几天偶尔碰见顾罄,两人相处模式被凌妤单方面拉回到了两人久别重逢的第一天。

  世纪仇恨不可跨越, 当年拒绝我拒绝的那么干脆。

  凭什么现在想吃回头草就被你轻而易举吃下去,当然你吃就算了。尼玛的还伪装高冷。

  凌妤敷衍的远远避开顾罄, 看后者目光变淡宛若白开水,她告诉自己这玩意正在温水煮青蛙呢,千万不能心软。

  好在顾罄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伪装无情, 只有私下里在凌妤和她两个面对面的时候,才会暗搓搓擦擦身子、贴个身。

  一旦到人群里,她便能立马变脸,完美切换成高贵冷艳、疏离寡淡的顾律。

  摸清楚这个门道后,凌妤发现避开顾罄也不难。

  周五早上, 凌妤在电梯门口有再次遇见顾罄, 女人手里夹着公文包, 掐断电话, 冲凌妤主动打招呼

  “早啊。”

  凌妤:“早。”

  顾罄上前两步:“出门吗?”

  女人掀开长睫, 蔚蓝色的眸子里蔓着亮光,忍了那么多天像是终于打算主动出击。

  两人对视,对方眼里那点零碎的光渲染至整个的眼眶,噌的一下子将眼睛照亮。

  实在没有办法视而不见,凌妤发现自己的眼睛很有些自己的想法,看了半天才欲盖弥彰主动挪开。

  顾罄轻笑了一声,看起来还挺高兴。

  所以,你高兴什么?

  自以为是,觉得这场默剧好玩?

  凌妤咬着牙嗯了一声,退后三步,看不得女人那么得意,凌妤狐狸眼完成月牙的形状:“顾律。”

  几天以来凌妤第一次接腔,顾罄低眼,声音有些低,她看她:“嗯?”

  凌妤笑眯眯打开手提包,从一堆名片里抽出一章蓝色的递过来。

  顾罄定睛扫了一眼名片内容—五官外科主任谢XX,擅长治疗面瘫,口角歪斜综合征。

  顾罄唇角抽搐了一下。

  “你最近笑的次数太多,这种笑容对于你来说很不正常,我建议你去看个医生?”

  凌妤挑着眉眼将名片塞入顾罄的手里,原本气势十足,算是这么多天以来她头一回反击,然而指腹划过后者的手心,竟然感到一丝细微的薄汗。

  她的手触电般飞快扯了回来。

  在得知顾罄喜欢自己后,凌妤发现从不出汗的顾罄手心有汗,完全可以解读出两种意思。

  自己无时无刻不在被带节奏,而自己大脑皮层不断分析这种节奏的潜在含义的行为绝对不是一个好现象。

  凌妤微愣,也就是这么走神的一秒,给了对方可乘之机,凌妤的手腕被顾罄眼疾手快反手扣住。

  女人将她那张完美到没有瑕疵的女神脸凑近了一点儿,单手撑在电梯壁间,将凌妤禁、锢在角落里,她倾身,蔚蓝色的眼睛里浮了一丝笑,鼻尖碰在凌妤的发丝上。

  忽然拉近的距离让凌妤十分不适应,特别是她最近做了三天的春梦。

  凌妤眯着眼抬起头,一字一顿警告道:“顾!罄!我以为你该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面前的女人眼底掠了丝诧异,片刻后又像是并不意外。

  顾罄最近暗示的行为做的挺明显的,只有两人在场的情况下,她对凌妤,明里暗里没有故意压抑自己,不着痕迹的撩着。

  凌妤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能够察觉出来并不意外,而且连续几天避开她,这种事情稍微联想一下,就明明白白告诉顾罄,凌妤是知道了,知道自己喜欢她。

  顾罄看见凌妤怒目圆瞪盯着自己,像是一只随时会暴起的抓绕的猫咪。

  她暗叹了口气,生怕触怒了她,把呼吸压的极缓。

  手指轻柔的不带攻击性的扒拉开凌妤耳廓的发丝,呼吸吞吐,便像是在她耳根似有若无吹热气。

  “真的面瘫吗?我都没注意到。”

  凌妤睫毛眨了眨,天鹅颈白的腻人,扬起笔直的弧线,。放大在顾罄的视线里。

  女人不着痕迹舔了舔唇。

  总觉得自己被她暗搓搓觊觎,凌妤心里不太高兴,冷哼了一声,不怕死的扬起眉:“也许你眼神也不好。”

  “你说的对。”顾罄诚恳的认同凌妤的话,接着把脸又凑近了一些,近乎鼻尖碰上鼻尖的距离,歪头,脸颊碰了碰凌妤的睫毛,这才心满意足的问:“凌妤,你要不要帮我好好看看,我脸上还有哪里有毛病?”

  凌妤:!!!

  尼玛的,今天不撕破脸打一架,这事儿不能善了。

  凌妤别扭到了极致,攥紧拳头,眼看着就要挥舞过来。

  然而偏偏顾罄掐准了时间往后撤,头顶细碎的灯光细数落在她唇瓣上,凌妤看见女人涂了层酒红色唇釉的唇瓣张了张,她舔了舔单薄的唇。

  漂亮的宛若艺术家的手指顺着自己的眉骨,往下滑。

  女人的声音压的很低,语调悠悠的问:“这里吗?”

  她又将手指点在唇瓣上,顾罄的唇很薄,因为涂了口红,手指点在上面便染了点唇印。

  凌妤盯着她的手指愣了愣,接着听见顾罄轻缓的笑声:“还是这里?你能帮我凑近亲自检查一下吗?”

  凌妤盯着她的唇瓣,干涩的张了张嘴:……

  不等凌妤说话,顾罄自动帮她回答:“肯定不能,我那么厌恶你,你敢凑近,我肯定很生气……唔……”

  这太贱了,凌妤亲上去的时候,带着杀意。

  膝盖强势的顶住面前女人的膝弯,将人调换了个个头。

  不客气的把她后背抵在电梯壁上。

  倾低身形,压了上去的那一刻,原本只打算堵住她的嘴,一触即分,然而女人眼底的笑意浮于表面,就像是等待猎物自己跳入陷阱的猎人一般。

  自投罗网?

  凌妤嗤了一声,忽然改变了想法,不仅没有挪开唇瓣,反而在面前女人浅色的唇瓣上,杀红了眼睛。

  尼玛的,你不是很生气吗?

  这厮杀如你所愿。

  *

  凌妤不太会接吻,当然没有太多经验不代表人类本能有缺陷,身为一个两世为人的正常成年女人,而且还是游走在江城的海王。

  她自认为自己有能耐凭借嘴巴将人吻到从此不敢反抗,然而事实是两只菜鸡互啄。

  反而顾罄学习能力强一些,啄吻她的唇瓣,顶开她的齿尖,轻柔的如雨点一般。

  凌妤有点儿飘,电梯门突然叮咚一声打开。

  门外站着十五楼的小胖墩,小孩子惊呼一声,瞪圆了眼睛飞奔而去。。

  凌妤抽回shetou,将顾罄推开。

  凌妤气息有些紊乱,她吐了一口浊气。

  抬眼,撞上女人微微迷离的蓝眸,凌妤稳着语调,笑眯眯主动帮她补充:“生气就对了,下回再靠这么近,姑奶奶还能让你更生气。”

  顾罄被逗笑了,看向凌妤的眼神,有那么一刻带了点儿深层次的诱敌深入。

  她半边脸隐在暗处,就在凌妤以为对方又要面无表情离开的时候,面前的女恩突然抬起手,指腹落在她唇角轻柔而缓慢的揩了揩。

  顾罄的声音低低哑哑的,她喊她:“凌妤。”

  凌妤心脏漏掉半拍,这个声音和那晚顾罄发神经“嗯嗯啊啊”的语调一致。

  她刚才眉飞色舞的情绪淡了些,别扭挥开女人的手:“干什么?”

  顾罄将手指悬在半空,点了点她的唇瓣:“口红糊了。”

  凌妤:……

  “下回你气我的时候。”顾罄温柔的睨她:“能不能轻一点儿……”

  凌妤:……

  尼玛的,你还要不要脸!

  要不要脸!

  顾罄说完,眼疾手快将凌妤推出电梯。

  凌妤盯着电梯门合上,顾罄那张欠揍的女神脸在眼前彻底消失,

  她脑海里像彩蛋一样,突然炸开。

  不断回放顾罄裹挟了沙哑烟嗓的声音“轻一点。”

  绝了!

  *

  被顾罄电梯熏了点儿香气,凌妤原本把早上的那一段归为也就是亲一口那么简单的事情,那跟咬个葡萄没什么两样,但早上第一节大课她离奇的走神了,站在讲台上讲课讲的有些心不在焉。

  她把课件投放在大屏幕上,这节课主讲的是《人类进化史》。

  凌妤平时讲课挺生动的,她教的是历史,以往人文史比较繁杂累赘,但凌妤授课方式和别人不同,她会在每段人文史后面,配上一则妙趣横生的故事,加深记忆。

  最近大半个月的相处下来,夏令营保研班的这群学生对凌妤的讲课方式都特别喜欢。

  一般她上课,大教室内的座位几乎座无虚席。

  但今天她显然不在状态,这段人类进化史进入民间传闻阶段的时候。凌妤都没有扩展开来,加深记忆。

  陈隽坐在最下面。

  抬头盯了凌妤一眼,忽然视线停留在凌妤脖颈处某个隐晦的不易察觉的口红印上,三秒后,像是想到什么。

  陈隽不太开心的压着唇,将腿翘在课桌上,口嫌体直的啧了一声:“讲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课。”

  他身边的胖子用手肘拐了一下陈隽,示意后者放下腿:“隽哥。我觉得凌老师讲的挺好的呀。您忘了你之前被关禁闭的寂寞,赶紧的,凌老师的课你也敢……”

  陈隽皱着眉,再看一眼凌妤的视线飘过来,当即放下双腿。

  *

  凌妤上完课。

  陈隽跟在她的后头,一直走到无人的地方,才从身后喊了一句:“喂?”

  凌妤:……

  见凌妤不搭理他,陈隽一噎,改口道:“凌老师。,”

  他的语气□□□□的,像是漫不经心的走上前,拦住凌妤的前边的路:“听说,罄姐有未婚妻了?”

  凌妤和顾罄订婚这件事,对外保密措施挺到位,陈家虽然在港城有一定势力,但陈隽还没有进入那晚珠宝展的资格。

  因此对于顾罄的未婚妻当然只能道听途说。

  凌妤见他不知道自己身份,当然不可能主动回答,她反问:“我为什么告诉你。”

  少年显然很生气,与凌妤对视三秒,见她油盐不进,陈隽忽然冲凌妤的衣领抬了太下巴,恶劣的笑:“不说就不说,但凌老师,你昨晚玩的挺激烈啊!衣服上的吻痕都没察觉……啧,没想到你也喜欢女人”

  凌妤面无表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这么无所谓看来对方不是喜欢的?”陈隽像是特别高兴的凑近:“那就是419 对象喽?”

  凌妤看一眼陈隽:“你什么时候从港城一霸进化成每天编八卦的狗仔了?不错,想象力挺丰富,不然你再大胆设想一下,也许我这衣领上的吻痕是你罄姐的呢?”

  陈隽一噎,气的一脚踹在楼梯上。

  凌妤没搭理他,慢条斯理的越过少年肩头,去了洗手间。

  得了空闲,凌妤才有时间思考今天早上她一言难尽的举动。

  尽管顾罄的确是言语难听,但真正亲上去的是她!

  凌妤对于早上过于激动的行为感到十分后悔,她把这种冲动的、毫无理智的行为归咎于荷尔蒙过盛。

  仔细想想,她最近的确是有些寂寞了,正如Q上回说的成年女人的寂寞往往会在一刹那间冲破理智。

  凌妤不得不正视自己连续三晚春、梦造成的后遗症,她觉得自己必须找个人解决一下成年女人的欲、望与冲动。

 

088

  当晚, 凌妤约徐淼去了港城有名的销金窟-粉色。

  粉色是一家专为女同性恋打造的高档夜店,出入都是姬。

  夜店装潢刺激,舞池热舞露骨有看头。

  暧昧的灯光之下, 来店里扭动腰身的客人玩的比江城更开放一些。

  因为是在港城, 贸易港口。店内遇见一些欧美小姐姐并不足为奇,欧美人五官深邃,尤其是身材维持的很好的小姐姐, 像是打蜡似的, 每一寸都恰到好处的勾人。

  凌妤端了一杯酒, 在躁动的舞池内来回转悠。

  打算找位合眼缘的女人, 来一场419, 为了能缓解成年女性那点儿叫嚣的欲望。

  凌妤甚至放低了要求,只要不太丑, 稍微能合她十分之一眼缘,她今晚也不介意给对方一个双向奔赴的夜晚盛宴。

  徐淼跟在凌妤身后, 欲言又止:“鱼鱼,你今晚这是怎么回事儿?”

  灯光打在凌妤的脸上,她早就摘掉金丝边眼镜, 露出漂亮的狐狸眼,微微斜过来,眼尾宛若钩子一样。

  徐淼被挠了一下,干巴巴劝:“你已经跟顾罄订婚了,这么做不太好。, ”

  徐淼认真的看着凌妤:“妹妹唉, 出轨真的不道德, 你信姐一句, 顾罄很爱你, 你这么伤她的心以后会后悔的。”

  凌妤低头抿了一口杯中绿色酒液,嘴角抽了一下。

  “那你说说,她怎么爱我了?”

  徐淼动了动嘴皮,有那么一刻,她是真的想把所有真相告诉凌妤。

  但灯光斑驳之下,凌妤忽然回头,她冲徐淼扯了扯唇,像是抹轻缓的自嘲。

  “我也知道她好像的确喜欢我。”

  徐淼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

  “但……”凌妤有一搭没一搭的摇晃着杯中的酒液,语气惆怅:“凭什么?”

  徐淼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这已经不是凌妤第一次说凭什么了,直到今晚徐淼才隐约听明白时什么意思。

  噎的她无言以对的。

  当年隐瞒凌妤,放她离开这些都是顾罄自己的选择。

  徐淼问过后者原因,顾罄答的很缓慢,她说她的的世界不止有爱情,还有肩膀上背负的使命。

  但现在徐淼忽然想到,或许两年前,凌妤没有重要到顾罄不顾一切,也或者顾罄同样不信任凌妤能跟着一起承担风险与后果。

  这些年顾罄不好过,但凌妤也不是完全洒脱。

  如果真的没有受到影响的话,凌妤不可能今晚坐在这里,排解成年人的寂寞。

  连凌妤自己都没有发现,她今晚挑中的419对象,多多少少有顾罄影子。

  徐淼没吭声,她恍惚意识到,在凌妤这里,不是不原谅,是自始至终顾罄没有给她和解的机会。别人说再多都没有用,当年的事情,需要顾罄亲口和盘托出。

  徐淼就此闭上了嘴巴,眼睁睁的看着凌妤穿梭在舞池中间。

  灯光洒在她精致的眉眼间,清晰的放大出凌妤眉眼间懒洋洋的神态。

  说是来找乐子的,这一晚上凌妤看上去根本提不起来精神。

  事实上凌妤一圈走下来,兴致缺缺。

  她礼貌的拒绝掉身前金发碧眼女人企图进一步的搭讪,但对方显然有些不甘心。

  操着一口纯正的英语,冲凌妤笔画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酒。

  凌妤冲女人笑:“我听得懂。”

  面前的女士叫ann,身材长相、包括发色都和顾罄有三分相像。

  凌妤第一眼见是惊艳的,至少初次见面不排斥。

  但可惜,交谈了没两句,凌妤就对这位女士失去了兴趣,因为她发现,顾罄那种高贵冷艳,刻薄到极致,但软下来温柔循序渐进撩拨的神态,没人学的会。

  本来条件已经很好了,她还能屈能伸的,谁能有她那种能耐?

  凌妤发现自己不自觉把419对象跟顾罄做了对比,她烦躁的皱了下眉,整个人都不太好。

  随便找个人派遣她现在很明显是不ok了,勉强都不行。

  凌妤有点儿苦逼,想着回去还要做那样的春梦,从脚指头到心脏都是抗拒的。

  敷衍的打发走金发碧眼的美女,凌妤也不去舞池找人了,索性趴在吧台上,和对面的调酒师聊起了天。

  “小妹妹,你多大 ?”

  “ 27.”

  凌妤咦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一眼眼前紫头发的调酒师:“一点都不像,你看起来像高中生。”

  “小姐您自己看起来更像高中生。”

  调酒师小姐姐抿唇笑了一下,将调好的鸡尾酒递给凌妤。

  凌妤接过酒液,没有喝,反而来了兴趣问:“为什么这么说,难道是因为我衣着打扮看起来很幼稚?”

  “眼神。”

  凌妤一愣,对方接着说:“特别干净。”

  徐淼在一边听乐了,插嘴道:“她今晚可是来找乐子,你竟然说她干净,骗鬼呢?”

  调酒师也没反驳,盯着凌妤的眼睛说:“小姐应该很少来夜店。”

  不等凌妤说话,徐淼又笑了:“你还想算命?那你也看看我,是个什么命格。”

  “您说笑了,我不会那个。”调酒师冲徐淼低笑了一声,见她好奇,于是说:“因为的确看上去很纯情,来夜店的顾客都还挺开放的,今晚整个夜店就你们两人很特别。”

  调酒师语气一顿,看向凌妤:“小姐您更特别一些,您似乎很抗拒别人凑上来,肢体语言都在表达着疏离的拒绝……”

  她话还没说完,徐淼嘴一歪笑疯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凌妤,她说你纯情……江城第一女海王,虽然都是逢场作戏,你还能纯情到哪儿去啊?”

  凌妤被徐淼哈哈哈哈的疯笑吵的头疼,笑眯眯将手边一杯伏特加递给徐淼。

  徐淼笑容就此打住:“没道理这么灌你姐吧,我今晚可是冒着被我们家那没情商的呆子误会的风险过来陪你水深火热找乐子的啊,妤妤。”

  徐淼插科打诨还想继续强调两句,今晚自己对凌妤的牺牲有多大。

  没想到凌妤只看了她一眼,接着将那杯高度数的伏特加凑到自己唇边,慢悠悠的喝了进去。

  徐淼笑容凝固在唇边:“你做什么喝这么多酒”

  凌妤轻笑:“成年女人排解寂寞。”

  徐淼惊呆了:“艹,你会寂寞,全港城高贵冷艳的女人是你未来老婆,你寂寞个球?”

  “你说谁?”凌妤直愣着下颌,歪头问。

  她很显然有了点儿醉意,狐狸眼勾着,眼神泛着迷离的醉意。、

  徐淼慢半拍的回过神,暗骂了一句妖精,没好气的虽说:“顾罄啊!”

  凌妤又笑了:“你觉得我是没见过女人吗?就她也配?”

  徐淼见凌妤喝醉了,都在骂顾罄,轻声问:“那你觉得她哪里不配?”

  "顾罄长相成熟冷艳,肤白貌美大长腿,男女通吃,姬圈天菜。"

  “有钱有颜,才华出众,背靠亿万家产。标准的白富美,女富婆。”

  徐淼不遗余力夸了两句,见凌妤认同的点了点头。

  “所以,你觉得她哪里配不上你。”徐淼做最后总结,重复问凌妤。

  凌妤放下手中的高脚杯,眼神有些瞟:“你应该问,除了有这些,她还有什么?”

  徐淼看着不远处人群里让出一条道,越走越近的女人,忽然扯了扯凌妤的胳膊。

  冲后者使眼色:“你喝醉了。”

  凌妤:“我醉?淼淼,表姐,你是不是觉得我怕顾罄,我告诉你,几晚顾罄即使站在我身边,我也敢当面告诉她。”

  “她这种性格恶劣,诡计多端,明着正经暗地里不断撩骚的女人,网上被称之为“油”。”

  凌妤是真嘴了,看徐淼的脸都出现了重影:“大油田你见过吗?就顾罄那种的怎么配得上我,你说她一脸油能配得上吗?”

  “是配不上。”

  身后冷不丁冒出一个熟悉的声音,凌妤心说,她今晚真醉了,耳朵眼睛都开始出现幻觉。

  顾罄那张脸竟然神奇出现了,

  可想而知那个春梦又要到来,想到这几天的祸根,凌妤冷嗤了一声。

  “你来了。”

  顾罄点头,她低眼盯着醉眼迷离,窝在巴台上的女人,忽然问:“大油田是什么意思?”

  “你真想知道?”凌妤冲春梦顾罄勾勾手指。

  顾罄凑过头,凌妤自来熟的勾住女人的脖颈,吻上去,手顺势探入对方的衣领,朝着软绵揉了两把。

  一边的徐淼眼睛都快要吓出来了,她上前两步就要阻止,然而手还没有拉开凌妤,目光正好和顾罄撞上。

  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徐淼僵硬的撤回手臂,头上沁出一丝汗。

  顾罄抽回视线,看向压在自己身上为所欲为的醉鬼,片刻后,她问:“这就是油?”

  凌妤手指有些烫,陷入棉花里半天没有抽回来。

  她迟钝的想了想,偷偷摸摸拉下顾罄的头,凑在后者的耳朵边:“并不是,探入nei裤里才是,你……嗯?”

  她说完,顾罄盯着她的眼睛停顿了三秒,忽然低笑了一声,反问:“所以你是想探入我的裤中?”

  凌妤心想,平常你在梦里不这样的,还跟老娘装先礼后兵。

  她嗤了一声:“不,我不想的,因为你那方面实在不行……”

  顾罄:……

 

089

  夜店虽然音乐嘈杂, 光线暗淡。

  但凌妤这一嗓子绝对震慑十足,她本身就长得好看,今晚夜店里百分之九十的躁动都是因为她。

  这会儿身边再站一位容貌更加出众, 冷艳逼人的顾罄, 美人难得,这会儿夜店内同时站了两位各有千秋女神级美女。

  白裙依靠在黑色工装裙上,黑与白交织的色彩给人视觉上极致的冲击。

  此刻已至深夜, 夜店狂欢的人眼底多多少少都沾染上醉意, 两人外貌带来的视觉冲击太大, 以至于刚才对两人隐晦的打量在这么一刻, 上升到了肆无忌惮。

  顾罄抬头环视了一眼四周, 不着痕迹的侧了侧身体。

  她低眼,看了凌妤片刻。

  面前的女人穿了一件吊带裙, 倾低身子压在她身上,两只不堪一握的软绵很容易荡来荡去。

  顾罄眯着眼, 视线从她荡来荡去的软绵上缓缓划开,再往下,这明显是一件出门钓鱼的裙子, 吊带裙设计单薄而大胆,大片莹白的肌肤裸露在灯光之下,布料紧贴着身体曲线。

  她身形高挑,这件单薄的蕾丝短裙看起来就显得有些短了。

  裙边只能覆盖住大腿三分之一的位置。‘

  倒是很明白夜店人群在审美上的骨肉搭配感。

  顾罄眯着眼,唯一值得庆幸的是, 哪怕对方喝醉了, 还是懂得合拢细腿, 将裙底的风光保守的遮掩在裙底方寸之地。

  “你盯着我做什么?平常你不这样的?”

  春梦顾罄看上去有些生气, 凌妤勉强盯着对方看了几眼, 反应迟缓的察觉出这点微妙的压抑气氛,接着笑得就更嚣张了。

  她一屁股坐在顾罄大腿上,将整个人压入她的胸前。

  徐淼坐在一边吓得嘴巴都打哆嗦了,

  顾罄扬着眉,虽然全程都没有表示任何抗拒,甚至凌妤坐上去的时候,她还体贴扶了一把后者的腰。

  她眼睛里装盛着满的即将溢出来的意味不明的情绪。

  徐淼的角度看过去,顾罄半阖目,那张极致冷艳的脸露出半边,灯光斑驳投射其上,像是守株待兔一般蓄势待发。

  有一刹那间,徐淼有种自家表妹再多造作一下,顾罄怕是要将人抵在桌台前,亲上去。

  但最终顾罄只注视着凌妤,十秒后,她轻缓的叹了一口气,将凌妤轻轻推开。

  “我平常是什么样的"'

  顾罄扶稳凌妤,将身上黑色小外套搭在她肩头。

  “你平常……”凌妤语气一顿,歪头似乎真的在费力思索这个问题。

  趁着她不说话,顾罄拿过手提包,从里面抽出一张卡扔给上前送酒的侍应生,以眼神示意后者结账。

  徐淼在一边犹豫了一下,觉得今晚这个情况,委托顾罄把凌妤送回去,凌妤的下场应该会很惨。

  尤其是在凌妤敢大庭广众之下造谣顾罄不行这种言论散发出去之后,顾罄那种人她一向是不是不报,睚眦必报。

  行不行的,顾罄身体力行就能以身证道。

  徐淼虽然体验不到,但这不妨碍她不会看人啊。

  顾罄浑身上下都料,她站在夜店里,浑身上下散发着性张力。

  就这种姬圈天菜,不行的概率几乎不存在,毕竟同性之间只需要一个眼神,便知道行不行。

  凌妤造谣顾罄不行,只能证明,凌妤今晚醉的不轻,已经游走在死亡边缘。

  徐淼回神,便见凌妤趴在桌子上,趁顾罄正在结账,再次向紫发调酒师要了一杯鸡尾酒。

  她赶紧上前,讲姐妹情的企图拽住凌妤的手臂,抽出她手里的高脚杯。

  “姑奶奶,你今晚不能再喝,你老婆那么忍气吞声前来接你回去了,你还不赶紧的、。”

  徐淼的手刚碰上凌妤的手背,“啪”的一声被凌妤拍开。

  “去,走一边去。”凌妤嫌弃的挥开徐淼:“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没有老婆。”

  徐淼一噎,倒是不跟醉鬼论长短,没好气的哄:“是是是,你没有老婆,我有。”

  凌妤听这话更不高兴了,面无表情给徐淼鼓了个掌。

  徐淼:“???”

  “你有老婆很棒啊。”凌妤:“每晚都能为爱鼓掌,开不开心,快不快落?要不要录个视屏,把你们鼓掌全过程发过来给我看看呀!"

  “你还来劲儿了。”徐淼二愣子似的与喝醉酒的凌妤对峙:“怎么着,整的你没有对象似的,你订婚对象就在前边,可不要在我面前装什么单身狗”

  凌妤顺着徐淼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见春梦顾罄扭过头,她啧了一声:“喜欢的狗不出现,出现的狗不喜欢。但我肯定不是单身狗,请叫我狂浪狂浪!狂浪狂浪。”

  万万没想到凌妤喝醉酒后言语如此勇猛,以往好像也不带这么心气不顺的。

  徐淼瞥一眼越走越近的顾罄,再将目光点在凌妤身上,不忘姐妹情深提醒她:“行啦,别唱了,今晚你再这么欲求不满唱下去,我不得不怀疑……明早你就会被顾罄do到下不来床。”

  “do?”凌妤眯了眯眼,她连续三晚上梦里和人醉生梦死的do,白天默默洗床单的痛苦,徐淼竟然知道……

  她醉眼迷离的看向徐淼:“你……为什么会知道?”

  “什么?”

  凌妤徒然站起来,盛气凌人的逼近徐淼:“老实交代,你怎么知道我每晚秘而不宣的床事!”

  凌妤眼睛一眯,拔高声音审问道:“是不是连我每天晚上在床上扭几次你都看见了?”

  徐淼懵逼了足足十秒钟,待听懂凌妤话里话外的意思后,笑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她忍住笑,八卦的凑近,带话题“不是吧,你和顾罄每天晚上都?”

  凌妤喝的半醉不醉的,心气不顺的点头:“把问号去掉!”

  她撑着胳膊盯徐淼,片刻后忽然垂下眼皮:“所以说人类的欲,望为什么要这么旺盛,不然我何必今晚来这种地方找乐子。”

  凌妤狐狸眼怏怏不乐的垂着,一下子气势全无。似乎颇有些苦恼,整个人委顿了一般再次坐回高脚凳上,她双手撑着下颌,将一整晚的闷闷不乐摆在眼前。

  徐淼莫名觉得凌妤有点可爱,,明明她正在自爆劲爆的性生活,话里话外都是把港城赫赫有名的神颜女神顾罄给摁在床上扭扭人。

  但徐淼心里明白,这肯定不是真的,否则和顾罄那种身材的女人每晚快乐,何必要来夜店找替代品。

  徐淼嘴角抽搐,顺着凌妤的话安慰道:“那可能是因为你太行了。顾罄承受不住……”

  凌妤很显然被这句夸奖取悦到了,笑眯眯的越过徐淼肩头,看向徐淼身后站着的春梦顾罄:“看,别人都认为你不行。”

  徐淼背脊僵硬,手中的玻璃杯啪的一声脱手而出。

  慢半拍的扭回头,走上前来的女人表情没什么变化,唇角甚至恰到好处的勾着。明明是笑,却看不出任何开玩笑的痕迹。

  徐淼觉得自己嘴巴又开始抽搐了,这回是吓得。

  女神顾罄在徐淼两年前的童年中留下过太多的心里阴影,这导致徐淼根本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倒是喝醉酒的凌妤一点儿看不懂眼色,她攀上顾罄的手臂,轻声威胁:"你承不承认自己不行。"

  凌妤说着手又要肆无忌惮往别人衣领里探,徐淼已经不敢多看了。

  她尴尬的咳了一声:“顾律,您别介意啊,鱼鱼喝醉酒喜欢胡言乱语,她清醒的时候不这样的,真的没有冒犯的意思。”

  徐淼这头刚解释完毕,下一秒,凌妤已经捞上顾罄的肩膀,她和顾罄身高差不多,但两人都站着到时候,顾罄比她稍微高一寸的距离。

  凌妤掂起脚跟,不依不饶的将唇凑在顾罄鼻尖,似有若无的碰了碰。

  这个姿势是过去三天,春梦顾罄对自己的招牌打招呼的姿势,凌妤想着反正在梦里,姑奶奶凭什么每回都让你主动,

  感觉到面前女人的呼吸声明显喘了一下,凌妤这口恶气稍稍发泄少许,狐狸眼弯成花瓣的形状,撩起女人垂落的一缕长卷发,嘴巴里振振有词:“女儿啊,妈妈帮你检查一下,你究竟是哪个地方发育不健全,竟然会不行?

  今晚凌妤第二次说顾罄不行,大庭广众之下,后者任由她乱摸着,直到凌妤指腹快要解开顾罄领口第三颗纽扣,顾罄忽然反扣住她的手。

  她掀开眼皮,对上凌妤的眼睛,轻笑:“我不行,连这个你都知道。”

  四目相对,头一回在从顾罄嘴巴里听见认输的话。

  凌妤有种压制的胜利感,她狐狸眼醉醺醺弯了下来,莫名愉悦道:“当然。你放心,我今晚勉为其难轻一点,少do你两次。“”

  徐淼站在一边心脏快提到嗓门口,口嗨口到正主身上,。

  也不知道明早起来,凌妤记起今晚发生的事情,会不会被整的很惨,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回忆起这段记忆,徐淼都替凌妤尴尬到抠脚趾。

  徐淼焦虑的冲不断作死的凌妤使眼色。

  然而事实证明跟一个醉鬼对暗号,无外乎被无视掉。

  徐淼的角度,只看见顾罄微扬的眉,女人低眸时,勾着唇,蔚蓝色的眼睛里如水温柔,头顶碎光洒落,她看凌妤的眼睛,蔓着潋滟波光。

  极富有耐心的样子,和平时相比简直换了一个人。

  徐淼一愣,下一秒顾罄扭过头,长卷发从她肩头滑落,凤眼半眯,哪里还有刚才低眼看凌妤的温柔,她的视线请飘飘落在徐淼身上,裹挟了雪沫子,分明还是以前那个犀利冰冷的顾律。

  徐淼胆战心惊的别开视线,再看过去的时候。

  “那委屈你了,请一定要给我个将功赎罪的机会,送你回家可以吗?”顾罄若无其事的抽回实现,顺着凌妤的话,吹捧道:“你那么行的一个女人,却委曲求全每晚陪着我早早结束,我其实挺过意不去的。”

  没想到顾罄这么上道,凌妤满意颔首。

  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被带了节奏,她拍了拍顾罄的狗头问:“喂,还愣着干什么。你昨天晚上可没有这么慢?”

  昨晚你可是一句话没说,上来就跟老娘喘。

  虽然都是在做梦,但是梦与梦之间,你也不能崩人设成这个样子。

  凌妤话落,伸出手勾住顾罄的肩头。

  她看见女人低低缓缓的笑了一声,蔚蓝色的眼睛一刹那间像是被周围零碎的灯光打亮,星子一般密布在凌妤眼前。

  凌妤愣神的空挡,顾罄的手已经往下,环绕至凌妤身后,一只手揽住她纤细的腰,另外一只手则是穿过凌妤膝弯。

  手臂稍微用力便将她连人带包抱了起来。

  这是个公主抱的姿势,顾罄垂着头,长卷发落在凌妤脸颊,这让她有些痒,条件反射的挣了一下。

  “凌妤。”顾罄出言制止,她的吐息像羽毛一般轻柔,搔刮在凌妤脸颊,这让凌妤挣扎的动作稍微停滞了片刻。

  顾罄见状,伸手带了一把凌妤的腰,凌妤便整个人自投罗网埋入女人冷香扑鼻的胸口。

  凌妤“嗯?”了一声,鼻子陷入她的软面内,语调含糊,从顾罄胸口发出来,语调像是在撒娇。

  “你也知道,你是很行的凌妤啊。”顾罄拦腰不太费力气的抱起凌妤,她站直身体,冲一边徐淼打了声招呼,这才语调轻缓的说:“我抱你的时候,你能不能委屈自己乖一点儿,否则我不中用把你扔出去,我们两都会摔跤……”

  顾罄语气一顿,低眼与正打算爬起来的醉鬼凌妤对视了三秒,忽然长睫半垂,惆怅道:“行吗?”

  在那样温柔如水的眸子内,凌妤莫名其妙的点了个头。

  *

  顾罄没有抱凌妤抱多久,因为走出夜店,凌妤就吐了,吐在顾罄的鞋面上。

  后来又嫌弃顾罄怀里臭,顾罄索性弯下腰,踢掉高跟鞋,将人背在肩上。

  车停在街道边的停车位上。

  “喂,你怎么还不开始。”凌妤不耐烦的将唇贴在顾罄脖颈边

  顾罄声音有些哑:“什么?”

  “do啊?”

  凌妤不满意的催促道:“少装蒜,你不是最喜欢在梦里跟我do了吗?每晚都要来无数次。”

  顾罄沉默了片刻,没有继续向前,反而是回头仔细把凌妤肩头滑下来的短外套重新拉上来。

  这才问:“梦里do?”

  “没错,梦里。”凌妤歪头掰着手指给她介绍:“你是四号,你前边还有三个姐姐,分别是顾罄一号,顾罄二号,顾罄三号……”

  凌妤说着说着把自己逗乐了:“说起来好像也不算亏,每晚在梦里和你们不同号码牌do,等同于n/p了,哈哈哈哈哈……刺儿鸡!”

  顾罄被那句N、P刺的手一抖。

  “喂,你抱紧我啊,怎么越来越不中用。”

  “凌妤。”顾罄:“是因为我不中用,所以你每晚才会做关于我的春梦吗?”

  凌妤被问的一噎,她停顿了一下,这会儿也没办法自娱自乐了。

  盯着顾罄平直的细脖,恶狠狠磨了磨牙:“不是。”

  “那是为什么?”

  “因为……似乎……大概要先问问你本体。为什么莫名其妙就突然喜欢我?撩的油里油气的,还偏偏不承认,但姑奶奶我是谁,我能不知道你是明着正经暗地里骚吗。”

  安静的街道上没有多少人,路灯下,顾罄背着凌妤向前走的脚步倏然一顿,身后的女人呼吸悉数洒在她的脖颈上。

  对方将下颌搭在自己的肩头,怏怏不乐的数落她。

  原本挺有精神气的,可是话说到最后,呼吸忽然低了下去。

  顾罄歪头,正好对上凌妤一双无精打采的眼睛,她耷拉下眼皮,轻而缓的冲她嗤笑:“顾罄,我就问你一句,凭什么?你给我一个平易近人跟你在一起的理由。”

  顾罄被那句“凭什么”给问愣在原地。

  她抬起右手,那只漂亮的宛若艺术家的手翻转过来,手心内密布着疤痕交错的沟壑。

  顾罄拿手心粗糙的疤痕轻柔的碰了碰凌妤的脸颊。

  “你这手怎么回事。”凌妤一愣。

  顾罄忽然曲指,合拢手心。

  看似漫不经心的提了一句:“两年前自救的时候,落下的小伤。”

  顾罄轻描淡写的转移话题,她问:“凌妤,我如果今晚告诉你真相,你明天早上起来会记得吗?”

  “记忆这个东西很玄学?”凌妤盯着顾罄为难的眼睛,话锋一转:“我为什么要记住你。”

  空气里沉默了片刻,见凌妤真的没有追问,顾罄松了一口气,她说:“一点儿都不考虑听一下吗?”

  “不了。”凌妤歪头盯着顾罄的侧脸:“我记不住的。”

  电线杆下,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顾罄将凌妤整个人朝背上提了提,看着慢无标的黑夜,她有那么一刻真的想不管不顾的说出真相。

  她想告诉她,顾罄从来没有不喜欢一个叫做凌妤的女人,哪怕顾罄喜欢凌妤全世界都不知道。

  但最终顾罄只抬头看了眼黑幕下的天空,呢喃了句:“你看,星星在闪烁。”

  凌妤唔了一声:“眼瞎吧你!”

  回去的一路凌妤趴在顾罄的车里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是在电梯内。

  “需要我帮你开门吗?”

  凌妤抽回手,斜眼睨她:“我酒醒了。”

  顾罄闻着语调低嗯一声,她主动让开距离,这一回没有像之前那样占便宜似的撩拨。

  反而是冲凌妤规矩的点了个头,她说:“那你早点睡,我回头给你煮个醒酒汤,应该二十分钟左右就好了,不进门,搁在你门外,你洗完澡方便出来取一下,。”

  凌妤盯着顾罄看了三秒钟,她忽然打断她:“顾罄,两年前我们之间你隐瞒了一些真相对吧?”

  顾罄愣在原地,三秒后无可奈何的反问:‘你不是说你喝醉了没有记忆?’

  她是醉酒,又不是失忆。

  当然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只要她先发制人,尴尬的就不是她。

  凌妤瞥一眼顾罄,女人眯着眼,眼底惊诧一闪而过。

  她换了个口吻道: “你耍阴招跟我订婚的时候,也没提前打招呼说自己真实目的,所以这个算扯平了。”

  凌妤见顾罄沉默的呆在原地,确认女人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挑了挑眉。

  她其实在告诉顾罄尴尬的一直不是她。她很清楚对方喜欢自己。

  顾罄在自己面前所有伪装冷漠,伪装正经都已经掉马了。

  以前看破不戳破是因为顾忌到尴尬,担心顾罄追求自己,拒绝起来容易麻烦。

  但现在凌妤被撩的浑身上下都不对劲儿,再这么下去,谁都经受不住。

  凌妤是今天才看明白,顾罄根本会明目张胆追求自己,

  就像刚才顾罄自己说的,她对自己隐瞒了一些真相与喜欢。直到现在,这个真相也没办法告诉她。

  既然尴尬的不是她她为什么陪她做戏,索性将最后一层遮羞布揭穿,谁都不要演谁。

  凌妤狐狸眼慢悠悠的转过来,顾罄似有所觉抬头,四目相对,顾罄看见凌妤脸上肆无忌惮的笑意。

  她很轻微的眯了下眼睛。

  “关于两年前我其实也有一个真相,你什么时候想要互换一下的时候,可以过来找我问问……”

  “这个世界上不是你一个人会伪装?啊对了,记得煮好你的醒酒汤?”

 

090

  订婚这件事严格意义上讲, 没有对凌妤的正常生活有任何干扰,顾家对于凌妤个人信息保护工作做的很好。

  各大财经娱乐新闻里,只有官方财经周播报中提到一句顾罄订婚的信息, 但整篇报道下来, 重点针对顾罄作为顾家大小姐强势回归做了长篇福报道。

  也许是顾罄开始插手顾氏集团高层内部会议,她的时间变得更为忙碌起来。

  凌妤最近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在电梯内偶遇过顾罄。

  当然这其中顾罄故意避开她的概率有多少就不得而知了,毕竟那晚, 凌妤可是把顾律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小心思不留情面的戳穿了。

  把话说明白的结果就是, 再见面尴尬的一定不是凌妤。

  连续几天出门没有遭受到顾罄明里暗里撩拨, 凌妤的春梦再也没有骚扰过她, 她现在倒也不急着搬家。

  一方面是Q那边并没有合适的房源介绍。

  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凌泰国。

  事实上, 凌妤和顾罄订婚,最得意的人要数凌泰国, 他比谁都期待和顾家攀上关系。

  最近半年费尽心机,折去所有面子, 目的不过为了在港城搭条路子,给凌氏拉来港城富商这边的资源。

  尤其上回凌氏企业的医院出现的洗黑钱问题,凌氏资金链有断裂的风险。

  凌泰国最近对于凌妤和顾罄连赢这件事, 比任何人都要更上心。

  前不久,凌泰国凭借顾家这层关系,成功打入富商圈,但进去后,才发现他并不能混入圈子内部, 大约是凌妤和顾罄订婚订的不体面, 圈子里大多数人不承认凌妤和顾罄的订婚关系。

  毕竟贵圈订婚不代表结婚, 尤其是两人都是同性。

  圈子里一般同性结婚大多出于真爱或家族利益结合。

  这两样凌妤都没办法带给顾罄, 类似顾罄这种身份的要更敏感一些, 毕竟顾老爷子嫡系的血脉就她一人,两人结婚意味着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

  圈子里的人都是人精,那晚的情况大家看得出来,顾罄是被设计跟凌妤订婚,一不为利益,二又不是真爱。

  这样的订婚关系岌岌可危,所有人心照不宣把那晚的事情当成顾家秘而不宣的丑闻,猜测等待珠宝展宴会发生的事情在人们记忆里淡去,顾罄就会对凌妤翻脸不认人。

  上层圈混的人处理事情有两幅心眼,面对凌泰国套近乎的行为,既不拒绝也不给出任何承诺。

  但态度再明显不过,和你称兄道弟没问题,至于合作,根本不可能。

  连续几天屡遭碰壁,经人点拨,凌泰国才后知后觉看清楚门道。

  几天前,凌泰国亲自在凌妤家门外蹲守到了凌妤。

  说来凑巧,那天顾罄刚好到家,三人在小区门口碰面,凌妤冲顾罄使了个眼色。两人相互演了一下,用同居做掩饰,敷衍的将凌泰国催婚的意图给揭了过去。

  也正因为这件事,凌泰国往后参加宴会见人就说凌妤和顾罄同居了。

  从而间接导致凌妤搬走的计划彻底泡汤。

  *

  盛夏已至,这两天港城连续不断进入高温预警天气。

  气温一度高达三十六度,前几天单位发下高温补助,凌妤领了一大堆的冰淇淋。

  因为没时间吃这些东西,凌妤现在每天早上都会拿一根冰淇淋叼在嘴巴里。

  然而没想到周五放假之前,学校再次发了一批高温物资,凌妤抱着两大箱冰淇淋、冻包子等速冻食物回家。

  在小区门口遇见了顾罄。

  女人一手握着电话,电话线那边的人说了什么,顾罄妆容得体的眉目很轻微的蹙起来。

  她似乎刚参加完晚宴回来,身上穿着礼服长裙,一步一缓走过来,与凌妤擦肩而过时,扫了一眼她手中的食物箱。

  “需要我帮忙吗?”

  凌妤:“不需要,你忙你的。”

  顾罄哦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凌妤见她有事忙,出于礼貌站在原地等她先走。

  没想到顾罄没走两步,忽然顿住脚步,侧过身:“喂。”

  凌妤疑惑的抬起头,顾罄已经退回到她身边,她站在她面前,低眼看她:“天气这么热,能不能给我吃一根冰激凌?”

  凌妤嘴角一抽:“你喜欢吃这个?”

  “吃的。”顾罄挂断电话,她今晚穿着一身非常考究的晚礼服,长裙及膝,很显然是出席活动,脖子上挂着一个天鹅形吊坠珠宝 上面镶嵌的钻石是今年顶尖设计师toyer私人定制。

  女人即便不说话,只站着,高贵优雅的气质近乎扑面而来,凌妤很难想象对方穿着一身晚礼服吃冰激凌的样子。

  凌妤还没来得及答应。

  顾罄已经上手主动伸出手 从她手臂最上面堆叠的箱子里很自然的拿出一根冰淇凌,面不改色塞入价值不菲的手提包内。

  然后趁凌妤愣神,主动接过她手上的速冻食品箱。

  "真不用,我自己拿得动。"

  顾罄理都不理她:“我用体力买你一根冰激凌,算起来……好像你是有些不划算,不然咱们重新加个微信,我把钱转给你。”

  凌妤:……

  话都被她说完了,凌妤忽然觉得自己无言以对。

  *

  到回家后,凌妤把单位发下来的速冻食物彻底塞满冰箱,挤的满满当当。

  按照办公室陈老师的意思,这个月月末还有一次高温补助。

  凌妤盯着自己家仅有的一个双开门冰箱,犯了难,她最近为了消化单位发下来的冷冻食品,吃了三天速冻包子、饺子。

  眼看着一整冰箱的速冻食品,凌妤在朋友圈问了一圈的人。

  【你对速冻食品有需求吗】

  徐淼:【我们家老魏厨艺还凑合。】

  凌妤:【……】

  【不会吧,鱼鱼,我听你爸说,你正在跟顾律同居,哈哈哈哈哈,好惨,两个不会做饭的女人住一起,每天只能吃这种速冻食物。】

  凌妤懒得跟她解释,随手回道:【所以你知道我的生活有多痛苦了吧……实在不想再吃了。今晚朋友圈人均我都会问一下,能不能有个人帮我消化一下冷冻食品,但你不能就算了。再见。】

  凌妤叉掉徐淼的对话框,挨个将同一条信息转发给了米童、方佳、柳芙,甚至魏敏君她也手滑发了一份,当然这些人之中,唯一排除在外的是顾罄。

  凌妤发完信息,洗完澡才这回来看信息。

  米童:【顾律和你一样是厨艺小白可咋整,心疼你们两个,但……我对速冻食物不感冒,更喜欢自己做饭给自己吃。】

  方佳:【全特么给我扔掉,我这就问问顾罄那狗东西,她自己明明会做饭,凭什么虐待你让你吃这东西。】

  凌妤脸都麻了,她心说,我就是问问你们吃不吃冷冻食物仅此而已,这和顾罄有什么关系。

  尼玛的,我从始至终都没有提起顾罄两个字。你们为什么能够脑补这么多?

  凌妤无语的点进朋友圈,第一条就是徐淼的微信。

  字:可怜的鱼鱼。

  图:凌妤十分钟之前和徐淼的聊天记录 。

  评论:

  一楼魏敏君:老婆现在你知道,我对你好了吗,么么哒。@QY律所顾

  二楼方佳:呵!@QY律所顾

  三楼 米童:鱼鱼对油烟过敏,顾律,你看要不要跟我学习一下做饭@QY律所顾

  ……

  五楼QY律所顾:……

  六楼QY律所顾:别带我话题,我这个号刚从局子里出来。

  凌妤嘴角抽了抽,看着顾罄沉默而不失无语的六个省略号,以及那句“局子里”,尴尬的默默退出了微信软件。

  也恰在此时,收到了陌生号码短信。

  【我要。】

  【我是柳芙】

  *

  凌妤吹干头发,柳芙的电话打了进来。

  “冰淇凌是你来我这边拿,还是我寄给你。”

  柳芙用的是公用电话,她的声音很轻:“你寄到我同事家里。”

  凌妤一愣,几乎下意识想到什么:“芙姐,你这么小心,让我有点紧张。。”

  电话那边,柳芙有些惊讶,她没想到才说了两句话,凌妤就察觉到不对,

  但转念一向,凌妤上回给她的信息,其实已经很全了。

  宋衡自泰康医院洗黑钱的资金走向,凌妤调查的一清二楚。

  要不是没有实证的话,凌妤自己都能将这件事处理的很好。

  心里十分清楚瞒不住凌妤,柳芙沉默了片刻,叹气承认:“比我预想之中危险很多。”

  “最近我顺着宗家这批物资,顺藤摸瓜查到了另外一则敏感的信息,宋助理背后原来不是普通涉毒集团,他们涉及东南亚多年盘根错节的制毒贩毒走私案。”

  凌妤一愣,她忽然觉得东南亚这个地址莫名熟悉,像是……顾罄!

  以前系统介绍过,顾罄自小生活在东南亚毒窟?

  凌妤瞳孔一缩,忍不住暗骂了一句艹。

  她虽然不知道顾罄的剧情走向,但十分清楚,这本文里,顾罄身为女主,她的事业线有两个。明线是把顾家的企业推向世界百强。

  暗线则是,一脚端了东南亚毒窟。

  惊险程度,凌妤不清楚,但顾罄在剧情最后,才能达成圆满的暗线,苦难程度可见一斑。

  凌妤头疼 的揉了揉额头,斟酌着用词,商量道:“咱们只调查宋衡犯罪的证据,一定不要动他身后的势力,这样能行吗?芙姐,万一不行就算了。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事关柳芙安危,实在不行,凌妤只能自己来。

  电话线那边柳芙低笑了一声:“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我们侦探事务所有自己的一套行规,我既然接下了你的委托,就有把握保证团队每一个人的安全。”

  “可……”

  “鱼鱼!”柳芙打断她,语气听起来十分凝重:"坦白告诉你,我没有能耐动宋衡身后的犯罪集团,因为这件事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之外,并且存在生命危险。我只能帮你搜证宋衡在江城洗黑钱的把柄,不过……"

  凌妤放下手中的茶杯:“你说。”

  “我想问问。”柳芙:“凌泰国这件事结束,你考虑出国吗?”

  柳芙的话已经说的相当明显了。

  凌妤要动宋衡,后者身后的势力肯定不会放过她,她如果留在港城,处境不会安全。

  “之前听米童说,你早就拿到了TJ大学教授的offer 。她说你在国外知名度很高,虽然不知道你笔名是什么,但以后在国外发展应该不太困难……”

  “而且你之前在M国留学,社交并不费力。”

  “我问过徐老爷子的意思,我们都不建议你把徐浅阿姨那笔钱捐献或者留给徐家,因为鱼鱼是我们的亲人,你也是,你拿着那笔钱在M国买套房子……”

  柳芙几乎是帮凌妤设定好了人生。

  “我有钱。”凌妤这些年稿费积累起来,早就超过了这部分资产,严格意义上来说,凌妤靠才华自己也是一枚小富婆,徐浅女士的债务要回来,凌妤打算以原主母亲的名义建立一个天使救助站,这是她能为原主做的最后一件事。

  两人沉默了良久,直到柳芙快挂断电话的时候,凌妤才抿了口热水:“我考虑一下。"

  这晚的月亮格外圆一些,凌妤看着落地窗外,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要考虑什么。

  她来港城上班本来就是为了调查宋衡洗黑钱的把柄,如果事情结束,她似乎没必要留在港城。

  当然更没有必要回江城。

  天下这么大,仔细想想对于凌妤来说,真没什么留恋的,她什么地方都可以待着。

  她不是归人,只是路过。

  可莫名的……凌妤又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什么都没有留下,能够孑然一身的离开。

 

091

  因为柳芙的一通电话, 凌妤今晚不太能睡着,索性抽空打开电脑。

  主动敲了下墨阳,后者正好有空, 里两人商量着把《鉴宝》第一季的剧本初步敲定下来。

  墨阳的□□是一只绿色的青蛙。

  【捞鱼老师, 您只修改了一个小时。确定以后不改了吗?】

  凌妤:【后续不会有大问题,我这边还剩最后一个版本,稍等一下。】

  墨阳: 【ok!】

  墨阳手上有不少版权作者、编剧, 她工作经验丰富, 会根据每位作者脾气性格, 调整相处模式。

  一般凌妤改剧本的时候, 她不会过来打扰她。

  但十分钟后, 墨阳的小青蛙头像又弹了过来。

  这回不是谈工作,反而是将话题带到日常聊天。

  【大海捞鱼老师, 我之前见您身份证显示年龄才二十四岁吧。像是你们这种年轻人想,明天周末, 您不用约会吗?】

  凌妤仔细检查了一下剧本最后一页的漏洞,确认不再有逻辑上的bug,这才点击文件上传, 做完这些才得空回复了一句:【我们小仙女呢,喜欢一个人在家里自己爱自己。】

  凌妤:【简称自爱。】

  墨阳:【……】

  墨阳:【,您真幽默。】

  事情处理的差不多,凌妤抬起手腕看了眼腕表,语气委婉:【今晚打扰到你约会了吗?才十点多, 你现在去约会的话, 应该还来得及。】

  【不不不不……您言重了, 我们这种单身狗当然以事业为重啦。您可能不知道, 我遇见您这么高效率修改剧本的老师, 其实是减轻了我太多工作量,】

  墨阳适时客套了两句,接着犹犹豫豫进入话题:【我这里有件事想问问您。】

  凌妤给自己泡了杯牛奶,坐回电脑屏幕前,敲了两个字:【你说。】

  【cb中文网年今年创站一百周年,公司高层领导准备在港大举办一个大型作者签售会,我们邀请了很多知名作者,比如:女频老牌大神作者香叶草草、枯树枝。男频这边大神咋咋唬、茄子大混沌……另外还有知名青年作家郭若老师,顾老等知名作家……当然之前网友们投票,呼声最高的是您-大海捞鱼。】

  【我记得老师目前居住的地址是港城,距离港大近吗】

  【不知道您能不能抽出时间……】

  墨阳连续打量一串信息过来,语气见颇有些尴尬,她十分清楚自己的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之前他和大海捞鱼签约的时候,有过合约,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能暴露出大海捞鱼个人隐私。

  用大海捞鱼自己的话说,她写《鉴宝》,单纯为了玩票,对金钱没有那么多欲望,自然对稿费分成也不像其他大神作者一样讨价还价,唯一的要求就是深藏功与名,扮猪吃老虎。

  作为甲方网站不能透露乙方作者任何个人信息,这是大海捞鱼签订的合同中唯一一个要求。

  墨阳这边接到领导的特别派发的任务,就知道这件事很难办,一方面是大海捞鱼 根本劝不动,另外一方面则是上面领导施压。

  今年是CB中文网百年庆,CB娱乐最终发展成今年娱乐公司三巨头,依托的全是旗下中文网不断涌出的影视版权。

  因此网站创站一百周年,又加上前几天集团大小姐亲手接管顾氏企业的部分分公司。

  CB娱乐便是大小姐接管分公司之一,上面的领导为了率先在大小姐面前做出业绩。

  在百年庆上,下了狠功夫。

  网站所有大神级作者都会出现,并邀请到CB娱乐一哥一姐走红毯,唱跳影星参与颁奖演出。

  如此盛大的晚宴,公司所有工作人员在在一个月前就提前预热,并且在网上票选出,网友今年最想看见的作者。

  其中票选结果最高的作者就是凭借《鉴宝》一文火遍全网的神秘作者“大海捞鱼。”

  可是原文作者太佛了,她写文只管写文,粉丝超话、评论区管理什么的一概不看。佛的像是从深山老林走出来的老太太。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深藏功与名。

  金钱压根诱惑不了她,墨阳只能费尽脑汁企图再劝劝。

  然而几秒后,对话框弹出来,凌妤冷漠无情表情包:【不去。】

  墨阳失望的哦了一声:【要不您再考虑一下。】

  【这次的签售会和平时不同,港城最年轻的女作家郭若也会过来,你们年龄相仿,她去年凭借《贵圈宝石》获得了普利策小说奖,这本文的题材和鉴宝十分相似,我觉得你们之间肯定很有关于获得国际奖的话题讨论。】

  普利策奖对于凌妤吸引不大,她去年凭借《人类发展史注解》获得了世界文学奖最高奖项。

  名下其余学术著作随便拿出一本出来,拿到的奖项都比普利策小说奖更高一级别。

  倒是郭若这个名字令凌妤听起来有些眼熟,她不由多看了两眼,脑海内晃过追求顾罄的那位病娇小姐姐的脸,她不由失笑,大约不会那么凑巧。

  毕竟那位小姐看起来一步三喘,羸弱的呼吸都很困难的样子,写这种关于现实向的鉴宝文有很大时候,需要实地考察,资料钻研。

  尤其是鉴宝这种题材,就连凌妤自己,为了写下这本小说,很多时候都处于力不从心的阶段。

  墨阳口中的青年作家,既然能获奖,就代表后者文化底蕴深厚

  郭家的那位小姐年龄阅历似乎都略微浅了一些。

  但万事都有可能,天赋这种东西很难说。

  即便凑巧是同一个人,也无所谓。

  凌妤又懒又佛的,她没那个心思在自己学校给自己开读者见面会,因此不管对方是不是顾罄那位病娇爱慕者,她都不可能和这位青年作家见面交谈。

  【抱歉……】

  凌妤拒绝的话刚输入对话框,墨阳那边的信息很快发了过来:【你先别这么果断拒绝,不然这样,我提前保留您……】

  凌妤只来得及看见对话框最后一句劝说,电脑屏幕忽然彻底黑了

  台式电脑直接链接的电源,因此电源中断,电脑自动关机。

  同一时刻,家里的灯“啪嗒”一声熄灭,眼前就此陷入黑暗。

  大热天,突然断电。

  凌妤一脸无语,她先是检查了一下小区是不是停电了。

  但打开客厅入室门,走廊路灯是亮的,凌妤走到过道口,把家里的总闸拉上去。

  尝试着开灯,客厅灯亮了三秒,总闸再一次“吧嗒”落下。

  很明显是空开失灵或者电梯漏电造成的跳闸。

  凌妤尝试了各个开关后,才检查出原因,她昨天给家里安装了智能声控开关 ,安装师傅把普通的电灯开光换成了声控智能家居。

  大约是开关接线板之前安装没有接好,导致漏电造成的断电。

  凌妤佛了:……

  六月底的天气,哪怕晚上,风吹拂过来,也宛若热浪从脸颊滚过。

  之前冷气开着并没有多大感觉,此刻站在走廊外边,凌妤即便穿着宽松的睡衣,身上也贴了一层汗。

  凌妤皱眉,给安装师傅打电话救急。

  电话线那边的师傅正一个劲儿道歉:“小姐,抱歉,我现在赶过来至少要三个小时,你那边肯定等不了这么长时间。”

  “其实您家里漏电是因为电线头松动,您如果很急的话,我把安装视频发给您,打开开光面板,接一下就可以了。”

  师父把开关面板的接线视频发过来,凌妤从家里翻开五金盒,站在门外的走廊口,认真观看操作时评。

  十分钟后,来回盯着各种电线头,凌妤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眼睛花了。

  身为文科生,术业有专攻,火线、电流、电阻……

  凌妤表示看不懂:……

  不是没想过找隔壁邻居帮忙,但……

  她如今和顾罄这关系不尴不尬,尤其是此刻家里黑灯瞎火,凌妤明知道人家对自己意图不轨,身上穿着一身睡衣,独身敲开顾罄家门……这种行为看上去很奇怪,往黄色上想一想,等同于……主动撩骚。

  凌妤眼睛微眯,认真权衡了几秒钟,抬手敲顾罄房门的手臂悬在半空,接着慢悠悠的缩了回去。

  盯着手机看了几秒钟,忽然想起来刚才徐淼发的朋友圈。

  集思广益?

  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

  为了防止自己把火线剪断,制造更大的安全隐患,凌妤没有犹豫多长时间,措辞含蓄的在朋友圈家庭开关面板安装初级教程发到朋友圈求助。

  配文:求手把手安装开关面板的大佬,以下配视频教程?

  因为太晚了,原本以为没有多少人回复,凌妤做好了今晚死磕的准备,没想到打开工具箱的功夫,朋友圈陆陆续续多出几十条的评论。

  凌妤还没来得及查看,手机接连震动。

  很多通电话、短信在同一时刻进来,有徐淼的、教务处陈老师的、魏敏君的短信、方佳的问号、还有柳芙小号。

  凌妤手机快没电了,没办法一一回复,但亲朋好友的关怀她感受到了。

  她只能打开微信,粗略的看了一眼整齐一划的慰问。

  徐淼:【怎么呢?】

  方佳【大晚上的,你怎么回事?】

  徐淼:【要不要我过来。】

  陈老师:【凌老师,你方便的话接一下我的电话,大晚上的,你找人过来肯定不好找。】

  墨阳:【大海捞鱼老师?你不会安装开关面板吗?我帮你找人过来,告诉我你的地址。】

  ……

  凌妤没想到自己一个简单的求问,朋友圈里大半在本地的人都给了自己回复。

  她没来由愣了一下,这样的盛况在M国并不存在。以往她在国外遇见困难,很多时候是自己扛一扛,自己解决。

  但是现在好像不一样了?

  她的生活里出现了猝不及防可以互相关心慰问的朋友同事……

  凌妤看着还在不断增加的回复信息,迟缓的点开回复框,在朋友圈第一条求助信息下面统一回复了一句。

  【谢谢家人们,我这边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电路断电,需要有精通这个技能的人教我一下怎么接线就行,上面是安装师傅发来的视频。】

  这个信息刚发出去。

  徐淼几乎秒回:“我老婆说,修开关这种事情你找你未婚妻就可以了……她最擅长做这些脑力活。”

  魏敏君:“帮D,@QY律所顾。”

  方佳:“@QY律所顾。”

  ……

  “@QY律所顾+10086”

  凌妤不由失笑,心说 ,我要是能找她,能等到求助你们吗?

  信息还没输进去,电梯忽然从外边打开。

  顾罄像是刚买菜回来,她步履匆匆的从电梯内走出来,身上那件晚礼服早就被换了下来。

  她穿了一套米黄色的家居服,女人手里提着一袋豆腐,一袋排骨,还有一些活虾……蔬菜,白绿相间的挂在细瘦的胳膊上。

  凌妤啧了一声,抬脚不着痕迹的踢上自家入室门。

  为了转移女人的注意力,凌妤自然的打招呼问:“晚上好啊,顾罄,这么晚了,菜场开着门吗?”

  “没开,我让助理去米其林餐厅临时取过来的新鲜食材。”顾罄一步一缓的走过来,双手提着的食材悬在半空摇摇晃晃,发出稀碎的响声。

  “没想到你这么注重生活品质。”凌妤敷衍的夸了一句,错动脚跟不着痕迹的挡住身后的五金盒。

  她以为自己动作很隐晦了,但身前光线忽然一暗,顾罄拎着两手臂的菜,朝凌妤脚边的五金盒看了一眼。

  淡淡嗯了一声,意有所指的反问:“你站在走廊上干什么?遇到困难了吗?”

  她问的很礼貌,神色自然的就像是帮助一个普通朋友,眼珠是天空的颜色,不显得过于热切,也不像几天前一样故意逼近。

  友善无懈可击的令凌妤找不出任何暧昧的举止。

  面前的女人把“普通邻居互相帮助”几个字和蔼可亲展露在脸上,以至于凌妤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朋好友圈所有人都知道她今晚遇到了困难,此刻好心邻居主动提出帮助,她拒绝就显得刻意了。

  明明人家根本没有把回避当回事,那晚上被戳穿喜欢她的事实,顾律一点儿没有预想之中的尴尬,这就好比一拳头砸在棉花上。

  凌妤觉得自己此刻拒绝她,尴尬的根本不是顾罄,反而像是自己正无理取闹闹别扭。

  尼玛的,你看姑奶奶长得像被你温水煮青蛙,还不懂得反抗,忍气吞声的受吗?

  见凌妤好大一会儿不说话,顾罄好脾气的歪头重复问:“需要我帮忙吗?”

  她也不催促,很有耐性的等待凌妤回答。

  昏黄的灯光下,女人骨相琉璃的的五官像是被灯光锐化了棱角,明明温柔如水,却又像是目的性极强。

  凌妤睨她一眼,心知肚明的冷笑一声。

  我能说拒绝吗?朋友圈人均知道我遇到困难,拒绝你等同于我介怀你喜欢我的事?明明尴尬的不该是我。

  凌妤心气不顺收敛起眼底纠结,轻漫的拍了拍顾罄的肩膀,示意后者低头。

  顾罄唇角弧度加深,很听话的往前凑近了一些。她的唇触在凌妤柔软的黑发上,低眸心不在焉的扫了眼凌妤手中的视频。

  凌妤:“既然你要帮忙,我也不好矫情。这个你看得懂吧?我按照电工三倍的价钱付给你。”

  空气安静了一瞬。

  四目相对,顾罄唇角的笑意很明显的僵了一下,接着淡扯唇角。

  她盯着凌妤的眼睛,眼睛里又团了层如雾如霭般的朦胧笑意。

  凌妤双手抱胸,不闪不避的迎着她的目光,以眼神示意:你可以拒绝。

  等了半天,面前的女人都没有发火。

  这是凌妤没想到的,毕竟顾罄和她本质上是一类人,骨子里透着女人天生的骄傲与不驯。

  谁都不服谁?因此以往的每一回电光火石对峙之中,眼神碰撞,凌妤从未见过顾罄低头认输。

  女人素来诡计多端,那张嘴舌战群儒,想法很多。凌妤不敢保证自己赢过顾罄,当然她也没想过自己能赢,可至少要保证自己不能在人面前太掉份儿。

  “是家里电路断电了吗?”顾罄率先打破沉默,先是看了眼门口拉闸的总开关,又扫了眼凌妤手机里播放的视频,粗略看了两眼开头,便没有继续再看了,她脸上露出个为难的笑容:“安装开关面板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好像也有点儿难度。”

  “魏敏君早将你得天独厚的技能出卖的底朝天,。”

  “那是她对我有滤镜。魏敏君还对外吹嘘我厨艺不好。事实怎么样,你不是最清楚不过了。”顾罄抬了抬手中的白绿相见的菜,以眼神示意,你也认为我厨艺不好吗?

  凌妤一噎,她想起之前徐淼发的那个朋友圈,。皮笑肉不笑的盯着面前的女人,见顾罄碍眼的弯着眉眼,凌妤恼火的上前两步,两根手指头挑起顾罄的下巴,故作轻佻的啧了一声:“行了,宝子,你不想帮忙就算了,别在这儿想方设法勾引我浪费时间。”

  两人距离极近,凌妤气势汹汹的压住顾罄的膝盖,顾罄没有动,蔚蓝色的眼睛里盛着零碎的笑意,明明处在被动的位置,她看凌妤的眼神却透着丝戏谑,像是看小孩玩耍似的,浅色唇瓣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真想要我帮你啊?"

  凌妤哼了一声:“原本不太想要,但我改变注意了,白来的帮助我为什么不想要……”

  顾罄凤眼微眯,意味深长的凑近凌妤的脖颈,压低声音问:“想要?”

  脖颈上微凉的呼吸,搔刮在肌肤上,。

  凌妤恨不能现在就扇顾罄一巴掌,但是她当然不能这么不体面。

  凌妤笑眯眯的对女人的耳廓一字一顿道:“嗯,想要……”

  “你的帮助。”

  有那么一刻,耳朵热气萦绕,顾罄觉得脸颊有些发热。她今晚等了一晚上,也只不过是等凌妤一句主动求助。

  所有人都能得到她的求助,唯独自己。

  坦白说,顾罄心里不太高兴,但此刻听她真切求助后,又觉得有些发热。

  顾罄掀开眼皮,对上凌妤钩子似的狐狸眼,心口漏掉半拍,莫名的张了张干涩嘴皮:“其实不妨换个帮助,你可以今晚睡我家……”

  凌妤凉凉的说:“这位女士,我是否夜深人静还能顺便睡一下你啊?”

  顾罄一愣,看着凌妤挑衅带着怒意的眼睛,被逗笑了:“当然……不能。”

  她很自然的将手里的菜塞到凌妤怀中,错开身形,若无其事的挣脱掉凌妤的禁锢。

  “方便开门让我检查一下电路吗?”

  凌妤还没从刚才的对峙中反应过来,冷不丁被带走话题,她撑着墙壁反问她:“你不是不会安装?”

  "原本是不会的,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顾罄学着凌妤的语气调侃了一句,眼见着凌妤攥紧拳头揍她。

  她眼底蔓了丝笑意,抬手揉了揉了凌妤的头。

  柔声说:“你不要揍我,我认错。”

  凌妤:……

  “之前骗你撩你,是我不对。”顾罄说话不紧不慢的,她的语调裹了丝缱绻的调调,不急不缓,像是她这个人一般,清凌凌的,干净利落。

  不媚俗也不过于阿谀奉承,像是简单的单纯的认错,明明刚才还挺撩骚的一个女人,却可以在转眼之间切换回乖觉认错好女人的形象。

  顾罄盯着凌妤的眼睛,语气有些低:“凌妤,有些道歉,我可能这辈子只会对你说一次。”

  四目相对,凌妤下意识打断她:“那你别说……”

  “对不起啊,凌妤。”顾罄垂眸,像是真的有点不好意思,跟告白似的,低眉敛目。

  凌妤注意到女人耳根有些红,下一秒,对她语气缓慢补充:”不会有下一次了,这声道歉涵盖了以前,现在,还有未来我对你犯下的没有犯下的错误。”

  凌妤嘴角抽了一下,被她得寸进尺噎的无语凝噎:“道歉现在卷成这种程度了吗 ,你一声道歉还能管你一辈子,不带这么偷工减料?”

  顾罄笑弯了眼,半响后,撩开眼皮直视凌妤的眼睛,耐着性子促狭道:“所以以后,我对你犯错误之前,麻烦记得提前提醒我,我的道歉在你这里用光了。”

 

092

  走廊口灯光忽明忽暗, 投射在顾罄那张冷白的鹅蛋脸上,笼了层斑驳的光影。

  凌妤逆着光站在原地,微微抬眼, 便恰到好处的撞上顾罄的温柔如水的眸子中。

  距离近, 她能够清晰的看见女人蔚蓝色的眼睛像是在发光,微风和缓,星辰闪烁。

  天罗地网密布, 隐约像是有人冲她低眸浅笑, 诱惑她:“凌妤, 来啊。”

  凌妤蜷曲了下手指, 心脏没来由的, 重重一跳。

  她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身边的空气仿若升温透出暧昧的气息, 顾罄似乎并不着急,她微微弯着腰, 凤眼微敛,似乎在等她一个答案。

  只是眼底压抑的觊觎未经遮掩,十分直白, 四目相对,她那双眼睛里光芒耀眼的令凌妤压根无法忽视对方一分钟之前那句算不上告白却更胜似告白的情话。

  这让她怎么回答。

  凌妤抬眼,女人此刻站在身前,微微倾低腰身,长卷发自耳根两侧滚落至胸口, 许是感到有些热, 她抬手把头发扒拉回耳根。

  然后顺手解开米白色雪纺衫最上一颗纽扣, 随着手臂上抬, 很自然的露出一截没有丝毫赘肉的细腰。

  灯光漏在其上, 那一截冷白的肌肤,宛若泼出来的牛奶。

  凌妤不由多看了两眼,头顶传来顾罄压低声音的笑声。

  凌妤有些窘迫,被她这么近乎直白的撩拨给惹的有些自我怀疑。

  她是不是真的对人家有那种龌龊心思,别人又不是真的在表白?自己就上赶着各种脑补,那种被顾罄全方位带着节奏走的错觉,再次袭来。

  老娘的确是喜欢你这张脸,你这幅皮囊。

  但这能代表什么?还能左右我的思想、理智,以及放飞自我跟你一个无cp女主,注定没有好结局的女人在一起,崩坏剧情吗?

  凌妤压下心里那点儿毛毛的酥酥麻麻的暧昧。

  不太高兴的瞥了一眼顾磬:“顾律。你最近……是不是?”

  凌妤的声音有些低,顾罄不由凑近了一些。

  低眸这才得空仔细大量凌妤的穿着,她今晚穿着一身梨花白睡裙,头发半干披散在肩头,大约是刚才和顾罄拉扯的时候用了力气,肩头的吊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滑落至肩头。

  顾罄的视线在上面晃了两下,声音裹挟着一丝喑哑:“嗯?”

  凌妤向后退了一步,这是个明显的避开姿势。

  脚下随便踩着今早出门的高跟鞋,由于睡裙过于单薄了一些,在高跟鞋拉长的高度下,大腿根处雪白的肤色几乎不用过分低眼,便能一览无余。

  顾罄盯着她的动作,手指下意识摸入长筒裤兜,手指卷着一根女士香烟,手臂上抬,对上凌妤的眼睛时,若无其事的将女士香烟扔入垃圾桶。

  顾罄心不在焉的重复问“我最近怎么呢?”

  凌妤盯着那根完好的香烟沉默了片刻,到口的恶言恶语说不出来。

  对上顾罄催促的眸子,鬼使神差冒出一句:“你最近是不是很有些想女人?”

  顾罄:……

  她深深的看一眼凌妤,阴影处忽然笑了一下,弯下腰,凑近凌妤。

  女人眼底的温柔散了些,压迫感随着她凑近越来越明显。

  凌妤心头那点儿窘迫再次袭来,她烦躁的眯下眼:“喂!”

  顾罄沉默的凝视她的眼睛,就在凌妤以为对方浅色的唇瓣即将怼上来的时候,顾罄忽然头一歪,只伸手把凌妤肩头的睡衣吊带缓缓的拉上肩头。

  女人的声音很轻,呼吸喷洒在凌妤光luo的颈侧,眉眼清潋的回她:“我没那么ji渴,只不过我想的人恰好性别是女人。”

  凌妤一愣:“那……”

  “你想的女人如果不愿意让你想呢”

  顾罄见凌妤紧张的盯着自己,不由主动后撤了一步。

  她垂眸,哑着嗓子无奈道:“所以我这不是藏在心里想吗?”

  凌妤一愣,她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拒绝她的话,人家藏在心里想,她还能怎么拒绝,人家根本没有表白,我特么怎么去拒绝。

  凌妤被噎的无语凝噎。

  下一秒,听见顾罄声音裹着丝小心翼翼的语气,她低声问:“能想吗?”

  凌妤木着脸,踹了她一脚:“你都藏在心里了,我难道是你妈妈?管你生管你想?”

  “退后一万步讲,哪怕你叫我一声妈妈,可妈妈没必要告诉你啊。”

  凌妤越说越没有逻辑,抬起头与顾罄促狭的眸子在半空交汇。

  她嗤了一声,没绷住,跟着顾罄一起笑了。

  主要是被撩的脾气磨光,只剩下笑了。

  别人藏在心里想,她能把顾罄心脏挖出来吗?

  不能!

  绝了!

 

093

  凌妤家断电, 是因为开关接线板有问题,漏电预警导致电闸自动拉闸。

  顾罄办事效率高,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后, 便着手拆卸面板, 检查电路。

  凌妤之前听安装师傅说过,这是一个大工程,家里每一个开关挨个检查, 至少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

  天气热, 凌妤身上的睡裙此刻已经黏在后背上。

  顾罄看她一眼, 动了动嘴皮子, 却没有继续邀请凌妤去她房间里待着。

  今晚这个情况, 顾罄没办法保证,凌妤去她房间里, 她能够忍得住心底那点儿隐晦的冲动。

  察觉到顾罄视线,凌妤用手揩了揩额头上的汗水, 给女人递过去一把梅花钻。

  撇开眼角落里新鲜食材,随口问:“喂,你买那么多菜做什么?”

  “做饭。”

  “我知道你做饭, 但大晚上的,你买这么多菜,能吃的进去吗?”

  晚上十点以后,吃饭容易长胖,而且对胃消化不好。

  凌妤还挺稀奇, 顾罄原来是个吃货, 也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自律。

  “我不吃。”

  顾罄说话的功夫, 手上的开关面板已经打开。

  速度比凌妤预想之中快了很多, 看在她这么牛逼的份上。

  凌妤有一搭没一搭跟她聊:“你不吃, 你买这些做什么,新鲜食材过了今晚,明天就不新鲜了。”

  “镊子。。”

  面前伸出来一只手,凌妤赶忙在五金盒里找了一下,递过去。

  递至女人手心的时候,发现她的手指有些冰凉。

  “我猜你今晚必定没吃饭”凌妤嘀咕道:“我一般饿肚子会手脚冰冷,你看我现在手心热烘烘,就代表我今晚吃到了八分饱。”

  “八分饱?”顾罄冷不丁回头,眼睛透着打量。

  凌妤迟疑的点了下头,不明白顾罄忽然扯唇,露出个无可奈何笑容的原因。

  刚准备仔细看看,顾罄忽然抽回视线。

  边检查电路,一边像是漫不经心的问:“你今晚不是说吃不惯速冻食物?”

  凌妤一愣,眼角余光忽然认真扫了眼角落里顾罄带回来的食物。

  所有的蔬菜鱼虾全是自己喜欢的。

  凌妤对海鲜过敏,清蒸红烧都不能够吃。

  但说来奇怪,豆腐煮虾仁,她是可以吃的,而且很喜欢。

  凌妤的目光来回在角落里散落的生食上晃荡了几圈,确认每一样食物都是按照她的口味买的。

  得出这个结论,凌妤喉头一噎,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她到底是这么意思?凌妤觉得自己明里暗里已经将话挑明白了,她不信顾罄不懂。

  一直这么玩暧昧,凌妤不想和她玩,至少要给她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准话

  良久,凌妤盯着脚尖,语气平静的开口道:“顾罄,你有空不?咱们谈谈 ”

  与此同时,顾罄忽然斜眼看过来,指着面前的开关说:“修好了。”

  很显然顾罄没有聊天的意思,她将手里的工具递给凌妤。

  一言不发的越过凌妤肩头。

  就像魏敏君说的那样,顾罄是标准的理科天才,电路这东西在她手里跟玩似的 。

  十分钟不到,竟然就修好了。

  顾罄打开走廊口的总闸后,家里传来“滴”的一声,客厅内的灯光刹那间灯火通明。

  凌妤眼里倒映着灯火,她看见顾罄双手插兜,摸出一根烟咬在嘴巴里,沉默的捡起地上装着生食的塑料袋。



  形单影只往自己家门口走,她把钥匙插入锁孔。

  轻轻转动钥匙,门啪嗒一声打开。

  家里没有灯光,顾罄一只脚踏进去。

  凌妤站在光影下,只能看见女人被扑面而来的萧索与冷意裹挟。

  行为先于理智,凌妤冲顾罄背影喊了一声:“喂!”

  顾罄慢半拍的扭回头,对上凌妤眼睛,她伸手很自然的拔下嘴巴里的烟棍。

  “还有事吗?”

  凌妤忽然感到有些尴尬,她瞥开视线:“浪费食物十分可耻,三更半夜的,我肚子饿了,你要不要顺便提供一下烹饪服务?”

  这话说出来,凌妤自己感到羞耻。

  她不好意思用眼角余光,偷偷瞟了眼顾罄,看见女人原本耷拉的眼皮缓缓撩开。

  眼底随之浮了层毫不遮掩的笑:“可以是可以,但你不担心,我今晚想女人。”

  女人的眼珠是湛蓝色的,笑意浮于表面,像是一望无垠的海面。

  凌妤能够感到海面之下隐约的危险与挑衅。

  这就有意思了……

  她还能怕顾罄?

  凌妤顶了顶鼻梁上的眼镜托,笑眯眯的用腿踢上自家房门,朝顾罄走去:“挺担心的,不过你上不了我。”

  灯光下,凌妤桀骜不驯的走来,那双狐狸眼笑的眯了起来,眼尾宛若钩子一般不轻不重挠了一下顾罄的心脏。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身后的门并没有以往那么冰冷。

  她抬起手,几乎是下意识的碰了碰凌妤的睫毛。

  “你做什么?”

  顾罄语气里裹挟着缱绻的调调:“再等等。”

  顾罄的声音很轻很柔,凌妤没听清,她抬眸:“你说什么?”

  “我说。”顾罄语气一顿:“我被你宣示主权的样子吓到了,毕竟我那么讨厌你……”

  凌妤:……

  *

  凌妤前一天晚上在顾罄家吃饭吃到撑破肚皮,怀疑人生,这导致晚上睡眠质量不算好。

  隔天她被米童电话吵醒的时候,凌妤好半天脑袋处于宕机状态。

  “玲玲昨天头一回跟我提要求,孩子想去迪士尼玩,但我恐高,压根玩不了高空项目,你能不能陪我们一起去?”

  “算姐欠你一个人情。”

  “我这次从M国回来,发现玲玲几乎不和我提要求,唯一的一次就是去迪士尼,鱼鱼,帮帮姐。”

  ……

  米童的语气很沉重,她在电话线另一头压着眼泪重复了两遍自己诉求,凌妤才头脑清醒过来。

  几乎没有思考,便应了下来。

  今天周末,她原本就没多少事情,就是头脑有些迟钝,慢半拍的点了下头。

  在电话里与米童约定好见面时间地点,凌妤起床简单将头发扎成一条马尾辫,在脸上扑了点儿水。

  睡眼惺忪的出了门,临出门时嘴巴里还叼着根冰激凌。

  由于晚上没睡好,她脑袋依旧不太清醒。

  因此开门的那一刻,看见顾罄家门口站着那晚见过的病娇小美女时,凌妤第一反应是依靠在门边,用舌尖卷出冰激凌上的葡萄干,仔细的嚼了嚼裹挟了冰奶味的干葡萄。

  “罄姐,你让我进去看看,就只看一眼。”

  “我姐说,昨晚在夜店看见过你那位传闻之中的未婚妻。”

  "她去夜店你都不介意,你让我凭什么相信你们在同居,又凭什么相信你喜欢她啊”。

  "罄姐,我喜欢你两年。”

  “以前不告白,是因为你不喜欢女人。"

  郭若的情绪有些激动,扶着顾罄家门口墙壁,轻轻喘气,她手里挂着的饭盒,摇摇欲坠,像是随时都会从主人手里掉下去似的。

  饭盒是长方形的,看上去大约一个成年人的手掌就可以丈量的面积。

  然而仅仅一只饭盒的重量,郭若提起来的模样十分吃力。。

  凌妤上下打量了女生一眼,后者额头上布满细细密密的汗水,唇瓣涂抹了口红,也显露出难以遮掩的病态苍白。

  顾罄站在家门口,耐着性子听她把话讲完。

  凌妤注意到,顾罄没有给郭若任何遐想的多余眼神,她好像一直是这样的,对不喜欢的人,不管是谁,都拒绝的明明白白。

  杜绝对方的念想。

  郭若的眼神渐渐暗了下去,她问:“如果你取消订婚,能考虑我吗?”

  顾罄不出所料,露出抱歉的笑容:“不能。”

  郭若向后退了一步,腿肚子颤抖,她撑着墙壁,苦涩的扯了扯唇:"你肯定是因为我身体不好才不喜欢我,所以罄姐,就连你也嫌弃我对吗……"

  凌妤快听笑了,她其实对女孩子容忍度都很高,

  但莫名的有点不喜欢顾罄身边的以病要挟的病娇少女。哪怕对方看起来很可怜,但……

  凌妤觉得自己阴暗情绪来的莫名很奇妙奇怪,还没有搞清楚自己为什么变得这么不友善。

  下一秒,顾罄操着她一向寡淡的嗓音,冷淡摇头:”人分两种,有用的人和没用的人,但在我眼里,这只是个标签。不存在嫌不嫌弃,因为没用的人随时可以转变成有用,心怀respet 。”

  郭若像是被这句话安慰到了,她眼睛一亮:“那就是我还有机会对吗,罄姐,你能耐心等我身体好起来,逐渐变好吗?”

  郭若一边说,一边很自然的小腿打了个趔趄,往顾罄身上歪。

  凌妤嘴角一抽,拍上自家房门,装作从电梯口走过来的样子,拔高声音冲顾罄催促:“顾……老婆,说好的去游乐场,你怎么还不下来?老婆在下面腿都站软了。你和别的女人在家门口说什么呢?”

  郭若倒向顾罄的姿势一顿,身体往右靠了一下,软乎乎帖在墙壁上。

  顾罄隔空望过来,与凌妤的视线在半空相接。

  凌妤挑着眉眼,戏谑的冲她门口的小美女抬了抬下巴,以眼神示意,你还挺勾引人的。

  感受到凌妤满脸不悦,顾罄眼底掠了丝笑意,她看见凌妤眼睛里窜起的火苗,弯着眼睛嗯了一声。

  然后冲门口的郭若说:“抱歉,没有机会了,我老婆在呢。”

  顾罄这话说的挺骄傲的 ,唇自然翘了翘。转头走进房里,拿出一把撑衣杆,递给郭若。

  凌妤愣了。

  郭若也愣了。

  女人面不改色关上自家房门,冲郭若直女本女道:"你如果身体虚,站不稳,一会走路的时候,不妨杵着这根撑衣杆当拐杖。"

  凌妤盯着郭若面如死灰的脸,再看向毫无负疚感想自己走来的顾罄,嘴角抽搐。

  下一秒,耳边传来顾罄戏谑的笑:“你腿怎么样?”

  “……” 凌妤歪着唇角,想到女人的骚操作挑眉问她:“你也打算给我准备一把撑衣杆?”

  “我不敢的。”顾罄递给凌妤一只手臂:“毕竟你是各方面都很行的凌妤啊,我怕挨揍。不然我牵着你走……”

 

094

  凌妤坐在顾罄车上, 看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车内放着舒缓的轻音乐,顾罄双手搭在反向盘上, 耳朵里塞了只蓝牙耳机。

  从上车到现在, 女人的电话几乎没有间断过。

  明明忙碌到不行,凌妤就不懂了,后者费尽心机耍阴招死皮赖脸跟她出来玩的逻辑。

  当然更没有逻辑的是凌妤她自己, 口口声声说莫挨老娘, 结果……

  凌妤心气不顺的的斜了眼驾驶座上的女人, 天气热, 顾罄脸上没有一丝汗水, 潋滟的凤眸半阖,电话线那边的人似乎说了什么难办的事情。

  顾罄简单应了两句, 耐着性子听完,接着吐字清晰的下达指令。

  凌妤觉得挺稀奇的, 只要不面对自己。眼前的女人可以稳如老狗的应付任何事情。

  骨子里流淌的血液宛若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一样,眉眼微挑便透着无尽的高贵。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她放下身段, 哑着嗓子喊她“凌妤。”

  声音跟喘似的,凌妤承认自己色、欲熏心。

  对手是顾罄,这个女人多智近妖的撩人状态令人敬畏,她总能在你退我进之中把控住凌妤情绪,就很轻易的勾出凌妤内心一些冲动大于理智的行为。

  凌妤是真特么无法形容自己究竟怎么回事, 又当又立, 一方面理智疯狂预警, 另外一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和双腿。

  她对她有征服欲。

  想让对方喘, 或者还想要点别的什么。

  凌妤原本以为这点儿征服欲, 不过是人爱慕强者的正常心态,相比于顾罄回答来的麻烦,她有足够的理由去压制住这点儿诡异乖张的心思。

  但事实是,两年前她没有压制住,两年后当顾罄主动低眉敛目时。

  凌妤是真的服了,她都不敢往深处想,万一真的有些别的什么,自己一辈子都要被顾罄这种聪明绝顶的女人阴谋诡计拿捏住。

  车辆开到下一个红绿灯路口的时候,凌妤准备跟顾罄把话讲清楚。

  “喂。”

  顾罄歪过头,很随意的将凌妤欲言又止的神色收入眼底,她拿开一只蓝牙耳机,反问道:“无聊吗?”

  凌妤睨她一眼:“你现在有空了吧,咱们……”聊聊

  最后两个字没能说出口,顾罄冲凌妤抱歉的笑了一下,摁开蓝牙耳机。

  “宗老板,这次的事是我欠你一个人情。”

  “顾小姐客气,我哪儿当得起您一声老板,您才是我老板。”

  “听说你这里有新情报。

  电话线那边的男人说了一连串数字,顾罄眉头几不可查蹙了蹙,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方向盘,”

  恰在此时,前头开的好好的玛莎拉蒂车主紧急停车。

  顾罄车速不快,因为前边正在堵车,因此距离前面的玛莎拉蒂并不远。

  前面的车猛然停下来,眼看着追尾已经是在所难免。

  顾罄胳膊打了一盘子方向盘,脚紧急踩了下刹车。

  车辆堪堪停在玛莎拉蒂车屁股后面一厘米处。

  凌妤原本坐姿懒散的靠坐在副驾驶,她坐车一向是依着绝对不坐直的习惯。

  这么一个紧急刹车,整个人迫于惯性往旁边倒,好在系了安全带,额头轻微的撞在旁边的窗户上。

  碰撞的声音不算大,额头只单纯的红了一小块。

  凌妤揉了揉额头,不太高兴的看向顾罄:“你这技术行不行,不行换我来。”

  拔掉耳朵里的蓝牙耳机,顾罄顺手掐断电话。

  她皱眉盯一眼凌妤额头上那点碍眼的红块,不由抿了抿唇。

  “别揉了,疼不疼,我带你去医院。。”

  凌妤被顾罄思维模式给整无语了,正想说,这位大姐,正常磕碰,皮都没破,就这!医生连消毒都不会给你消,自我愈合了解一下。

  她上下嘴皮子一碰,刚准备埋汰顾罄两句。

  却看见顾罄不知道什么时候将车停靠在应急车道上,转动车钥匙,将车熄了火。

  见凌妤侧过头,顾罄招呼都没打一句倾身凑过来,眼睛易错不错的盯着那点儿指甲壳大小的伤。

  车内高度容不下她纤长的身段,顾罄膝盖憋屈的半弯站着,身体越过手刹,凌妤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眼底明晃晃的担心,以至于安全带都没摘下来。

  黑色的安全带横勒住女人胸口白色衬衣,凌妤眼睛一晃,不可避免的对上顾罄挤压出来的柔软。

  她看了半响,嘴巴先于理智干巴巴的说了一句:“挺……有料。”

  凌妤的话刚落,顾罄便压了过来

  女人的眼睛是内双,低眼的时候,眼皮叠在一起,让她看起来莫名有些冲击性。

  长卷发顺着肩头往下垂,与凌妤的黑发纠缠在一起。

  她将身体撑在凌妤身体上方,腰身很细,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手臂很自然的撑在凌妤肩头,似乎微微合拢。就能将凌妤整个人壁咚在车后座。

  凌妤感觉到有种莫名的暧昧气息在两人之间升温。

  车窗外车辆缓慢行驶,前边玛莎拉蒂车主,梗直着脖子往后看她们。

  凌妤那一侧的车窗打开着,两人姿势随时都有可能被车外头的人发现。

  逼仄的空间内,凌妤红着脸往右侧避了一下。

  察觉到她的躲避,顾罄手指细细刮了一下凌妤额头的伤口,确认不严重,这才张口,她盯着凌妤的眼睛。声音有些低:“ 还疼吗?”

  扑鼻的冷香味儿压过来,凌妤感到顾罄的鼻尖很轻柔的碰了一下她的。

  面前的女人不再是冰霜覆面,香香软软的充斥着蛊惑的味道,

  凌妤似乎只要微微上抬身体,再凑近一厘米,就能衔上女人单薄的唇瓣,手搭上她纤细的腰,微微用些力气,就能将人摁在自己身上,与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做最亲密的贴合。

  之前无数个春梦画面再一次涌上心头,凌妤干涩的咽了口口水:“你先起来。”

  似乎察觉到她抗拒的神色,顾罄长长的睫毛下垂,遮掩住蔚蓝色眼珠里一掠而逝的不满,她看了言凌妤,忽然低下头,吹了吹凌妤的伤口。

  “我小时候每天都能受伤,我们那儿,没有伤药。顾……”顾罄语气一顿:“每回回来养父都会帮我吹一吹,他说吹一吹就不疼了。”

  顾罄低眼问凌妤:“你是不是也觉得很不科学?”

  凌妤一愣,这是她第一回从顾罄嘴巴里提起那个收养她的警察。

  凌妤推拒的缓慢的落了下去。

  抬头,对上顾罄怅惘的眼睛,凌妤突然地,有些酸。

  别人不知道,她亲手攻略过这个女人。

  很清楚顾罄幼年经历过什么?

  她从黑暗中爬出来,又眼睁睁看着拉扯自己走向光明的男人为了保护她,变成四分五裂的尸体。

  那个警察是顾罄年少时期唯一对她心怀善意,并愿意照亮她人生的人,但同时他的死亡。

  也变成了成年后压在顾罄脊背一道无法挥开的孤冷与阴影。

  “喂。”凌妤手指蜷曲了一下,忽然的伸手勾住顾罄纤细的腰。

  顾罄抽身离开的动作一顿,卸了力气,诧异道:“嗯?”

  “好像是不太疼了。”

  顾罄看见凌妤狐狸眼缓慢的撑开,接着弯成月牙的形状。

  橘色的唇瓣轻佻的扯出一抹弧度,挑着眉眼问:“你勾。引了半天,没人教你礼尚往来嘛?”

  顾罄一愣。

  凌妤却没有给她回话的机会,手稍微一用力,干脆利落的将顾罄的身体拉入怀里。

  顾罄没有动,她盯着凌妤的眼睛看了半响,主动垂下了眼皮。

  手指顿在凌妤身后的衣领纽扣处,最终什么也没有做。

  十秒后,顾罄哑着嗓音叫她:“凌妤。”

  凌妤打了声哈切:“在。”

  “喜欢我会变得不幸。”

  这话给搁以前,凌妤是要攥紧拳头跟她干架的,

  然而此刻顾罄再说这种话,在凌妤眼里跟放屁似的。

  以前搞不明白顾罄这张嘴巴为什么这么毒,后来发现,她说出来的恶言恶语可能致命,也可能是伪装。

  凌妤嘴角抽了一下,敷衍的道:“对对对,你说什么是什么。还好我不喜欢你。否则我现在的生活该有多么凄惨。”

  顾罄被噎的无言以对,意识到凌妤说这话不假思索发自肺腑。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又酸又无奈,她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因为她喜欢凌妤需要理由。

  无奈的是,顾罄不能直白的告诉后者原因。

  压着情绪,顾罄环视了一眼车外,确认没什么可疑人物,才敢回抱住凌妤。

  像是偷来的拥抱……

  夏天抱着顾罄,宛若抱着一块巨型冰激凌。

  鼻尖的冷香味有股降躁的作用,凌妤见抱的差不多了。

  冲顾罄扬了扬下巴,这才将人推开。

  顾罄分寸把握的很好,根本不令人讨厌,她几乎没有腻歪,慢悠悠折回驾驶座,操着缱绻的调调忽然开口补充上一句恶言恶语发言:“要不我努力一下,……”

  车辆被启动,发动机轰鸣。

  耳边有些嘈杂,凌妤歪头,对上顾罄的眼睛:“努力什么。”

  顾罄蔚蓝色的眼睛比天空还要澄澈一些,眼神有些认真又像是单纯的开玩笑:“努力把自己变成爱了就一定会给对方幸福的女人……然后……”光明正大跟你礼尚往来。

  汽车一溜烟开出去,凌妤没听清顾罄最后一句话,嗤了一声,给她比了个大拇指:“那你加油”

  接下来的一路中,顾罄掐断了手机。

  行车路途安全后,凌妤连续打了两个哈切,靠在副驾驶座上,闭上了眼睛。

  刚才实验过,她对顾罄的rt无法辩驳的满脑子充满黄色废料。

  车内安静下来,凌妤痛定思痛,绞尽脑汁企图抛弃刚才顾罄身体垂落给她带来的rt诱惑。

  她努力翻找了一下记忆,想靠着自己最近几天在顾罄这里受到的不爽和憋屈,遗忘她带来的诱惑。

  但格格不入的是,好像她也并不感到憋屈……

 

095

  游乐场位于港湾区, 下了高架桥,丛林般的建筑物凸出来的巨轮摩天轮便显出十二分的醒目。

  阳光炽烈,那个标志性的建筑在太阳照射下反射出亮眼的光。

  “到了。”

  凌妤睁眼, 被高高矗立的摩天轮上折射的光鸷了下, 眼睛不由眯成一道细缝。

  “今天最高气温三十五度。”

  顾罄转动方向盘,一个炫酷转弯,将车横亘在游乐场正门口。

  游乐场工作人员上前, 冲顾罄摆了个手势, 园内停车场在右侧方, 正门口是禁止停放车辆的。

  顾罄摇下车窗, 往工作人员手中塞了一包烟:“抱歉, 我送朋友,马上就走。”

  工作人员朝副驾驶座上的凌妤打量了一眼, 简单嗯了一声,转头往新来的红色轿车走去。

  凌妤愣了愣, 她挺意外的。

  出门的时候,顾罄费尽脑汁跟过来,原来只是为了亲自送自己来游乐场。

  难怪这一路, 女人不断有电话接通。

  她身上穿着职业套装,紧身衬衣扎束在宝蓝色高腰包臀裙,车后座还放着她的公文包。

  仔细看与来游乐场消遣的游客格格不入。

  凌妤对着顾罄侧脸微微失神,以至于女人突然歪过头,四目相撞时, 凌妤眼底动容都没来得及收回去。

  目光晃荡了两下, 被迫定格在顾罄手上。

  凌妤上回见到过顾罄的手, 那双漂亮修长、玉脂般白皙的右手。指心处布满了盘亘纠结丑陋的疤痕。

  它此刻握在方向盘上, 往回抽, 凌妤便恰好撞上不久前惊鸿一瞥的伤疤。

  察觉到凌妤沉默的时间有些长,顾罄目光闪了闪,很自然的将手心背过去,收拢手指。

  “你和米童约在什么地方见面”顾罄扫了眼游乐场入口处排成长龙的队伍,夏天烈日当空,一般白天游客并不多。

  但今天……外边人潮涌动。

  酷暑之下,人挤人的游乐场,室外项目根本不适合游玩。

  顾罄不由皱了下眉,冲凌妤手边的手机抬了抬下巴,以眼神示意提前给米童打个电话:“这里人太多,不好找人。”

  凌妤顺着顾罄目光看过去,当下赞同顾罄的意思。

  放眼望去,游乐场外边全是人头,她在人群里找到米童的可能性不大。

  周末游乐场人流量大,可正直夏季,绝大多数年轻人会选择夜晚入园,此刻人这么多实在是令人费解。

  车里这会儿凉气散光,凌妤摇下车窗,朝外边看了一眼,不远处正走过来三个学生打扮的女生,几人头顶戴着渔夫帽,鼻梁挂着墨镜,头上还罩了一把容纳三人面积的太阳伞。

  “天气这么热,早知道连排队进园都要花这么长时间我就不过来了。”

  “谁说不是。”

  几位女学生从顾罄车门口走过去,全副武装的像是上战场似的。

  “唉,如果不是周年庆,我肯定不来。”

  “来都来了,听说这回活动,终极大奖是环球旅游……限量版Q般漫威英雄。”

  三人之中其中一位短发女生提起这个,语气忽然就兴奋起来。

  “听说只要会玩通关游戏,射击智力满分,通关几率挺大的。不过运气也很重要,万一能够中大奖,今天我们就是往脸上涂一层防晒霜都是值得的。”

  将几人聊天听了一遍,凌妤总算搞清楚今天人这么多的原因。

  今天是游乐场周年庆,因为要举办活动,所以人才会这么多。

  凌妤看了眼顾罄,后者也恰好再看她。

  四目相对,片刻后,顾罄手机又震了几下,凌妤不好意思继续麻烦人。

  于是干脆利落的笑了笑,掏出手机,在顾罄注视下给米童拨了个电话。

  ……

  米童带着玲玲早就等在园区门口,因为天气太热了,她们提前进园区。

  这会儿带着玲玲找了处儿童餐厅等着。

  凌妤耐着性子听米童解释完,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

  “OK,我这边大约还要二十分钟,你们在旋转木马门口餐厅等我。”

  挂断电话,察觉到顾罄正在看自己。

  尽管凌妤还觉得有些别扭,面对对方的恶意好对付,但感受到顾罄温柔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凌妤低眼,让语气听起来尽量自然一些:“天气这么热,你还送我过来,挺麻烦你的。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麻烦自己,但是还是得跟你说一声谢谢。”

  凌妤语气一顿,抬眼看向顾罄:‘谢谢你啊,顾罄。’

  “不用。”顾罄唇角翘了翘,忍住揉凌妤头的冲动:“一夜妻妻百日恩,下回你如果不方便,我还是会送的。”

  凌妤正打算推开车门,听了这一句妻妻,倏然撤回身,对上顾罄含笑的眸子。

  她不太开心的睨她,片刻后,嘴一歪,笑眯眯道:“你要点儿脸,何止一夜,加起来三夜了,认真追究起来,咱们已经不是百日恩能解决的恩情,这里建议亲亲你跪地叫声妈妈。”

  “三夜!没想到你记得这么清楚。”顾罄眼睛里盛着零碎的温柔,见凌妤唇角弧度拉大,笑意不达眼底,这才见好就收。

  没有继续逗她,一本正经解释:“今早郭若那事你帮了我,甚至牺牲自己屈尊纡贵叫我一声……老婆……”

  顾罄嗓子里像是裹了缱绻的味道:“认真说起来,我也该对你道声谢谢。老……。”

  面前女人垂眸,像是有些怕她生气,好脾气的改口道:“谢谢你,假老婆。”

  凌妤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看了眼顾罄,后者手中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一把漂亮的遮阳伞。

  她把伞往凌妤面前递了递。

  见凌妤不接,叹了口气。

  又往前递了递,顾罄侧着身,唇瓣近乎贴在凌妤的发丝上,吹着气儿的说:“我没有别的意思,车里备用的遮阳伞还有很多。”

  ……

  凌妤推开车门,顾罄那把漂亮的遮阳伞罩在自己的头上。

  撑着伞,向前走了两步,凌妤忽然想起来,似乎每一次顾罄对自己做了温柔至极的事情的时候,都要在说话的末尾补充一句。

  “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要误会,"

  “我不喜欢你。”

  ……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一弹一跳,有种滚动的躁动呼之欲出。

  “你最近忽然变得体贴,让我特别吃惊。”

  顾罄想都没想,矢口否认:“你想多……”

  “嗯,我想多了。”

  凌妤顺着顾罄的话承认,接着猛地扭回头,在女人略写诧异的注视中,单手打开手提包,从里面拿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剥开糖衣。

  手指弹了弹,绕过车尾,走到驾驶室边。

  她撑着车窗,把糖果塞入顾罄的嘴巴里,女人的唇又软又凉,凌妤的指尖碰了碰,勾带出一丝银丝。

  顾罄背脊僵硬的坐在原地。

  也不知道想什么,丹凤眼挑着,盯着凌妤有一瞬间侵略感极强。

  她脸上没有汗水,而眼睛里却团着的亮光呼之欲出。

  凌妤手指有些发烫,主动退后一步,避开顾罄的视线,用开玩笑的口吻调侃:“给你吃颗糖吧。谎话说多了容易成真,下回呢,你要控制不住自己说话,就吃颗糖,这糖挺甜的。。”

  凌妤说完,甩了甩马尾辫,朝人群走去。

  但心里复杂绝对没有转身那么潇洒,凌妤看着前头标志性的摩天轮,宛若看见自己和顾罄,后者把自己捧在半空中,不轻不重的呵护着。

  但又不让自己落地。

  没有办法脚踏实地把握住的感情,偏偏凌妤快动容了。

  她忽然勾了勾唇,暗自嘲讽,凌妤,你要完!

  可就是要完,也要拉住顾罄一起完,。

  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敢这么撩了她,还能全身而退的扯离!

  哪怕顾罄是女主!

  等凌妤走后,顾罄才将嘴巴里的糖果卷入舌尖,她用牙齿咬了一咬,口腔里奶味儿弥漫,是凌妤身上的味道,。

  的确很甜。

  顾罄漫不经心的想,单手搭在车窗边,盯着凌妤的背影一点点消失,有那么一刻她有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下车追上去。

  但最终她只闭了闭眼,手边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顾罄扫了眼联系人,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猛然一收。

  电话线那边的人是顾罄安拆在萨沙身边的探子,叫阿黑。

  以前的职业是一位缉毒警察。

  阿黑的父亲和顾宏伟曾经都做过卧底,也许是骨子里有着缉毒警察后辈的使命,阿黑从警校毕业,便成为一位优秀的缉毒警。

  做过卧底,也跟过老大。

  后来曼谷毒窟曾经的毒贩逐渐洗白。

  他们的手段开始隐晦起来,关系网遍布大江南北,阿黑做卧底时一只眼睛瞎了,从此做不了警察,后来他被顾罄找到,做了她的探子。

  一年前阿黑为萨沙挡下一颗子弹,一步步变成为萨沙的心腹。

  为了防止暴露,顾罄和阿黑的联系,一般来说,每个月只有一次。今天很显然还没有到约定的时间。

  阿黑见顾罄沉默不语,继续汇报情况:“货卖出去了,一部分变现,但还有一部分萨沙跟那边的人换了一批枪、械。”

  车门外刚才上前催促的工作人员,一脸为难的敲了敲顾罄的玻璃窗。

  她冲外边的工作人员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打完电话,就离开。

  工作人员抹了把汗,欲言又止的背过身,这回没有走远,似乎是害怕顾罄继续耽误时间。

  顾罄直到工作人员转身,摇上车窗,这才慢条斯理的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阿黑:“您订婚后的第二天。”

  顾罄眼睛突然一眯。

  “我今这里刚才遇见一件奇怪的事情,兄弟们在检查枪、械的时候,发现少了十二支枪、械。顾……”阿黑语气略显得困惑:“你这些年握着萨沙关键人脉的把柄,我以为萨沙不会对你直接下手,但……又不确定,这批枪械在一个小时前被二老板拿走了,据说是去港湾区,距离你很近。”

  “我担心……”

  顾罄挂断阿黑的电话,朝前边游乐场里看了一眼,凌妤已经不见身影。

  顾罄踩下离合,很缓慢的将车启动。

  车辆驶过拥堵的游乐场门口,前边一张广告牌晃入视野。

  “游乐场周年庆,特举行大型活动,欢迎所有爱好射击游客,以及学识渊博游客前来参赛,第一名,环球旅游,漫威Q般模型。”

  宝蓝色的车吱了一声,在地面擦出一声车辙印。

  顾罄踩着刹车,将车停在路中央。眼见着远处那位工作人员黑着脸走过来,顾罄掀开眼皮,打了一个电话。

  “宗少,我左思右想,觉得刚才的谢谢说的不够诚恳。”

  电话那边的宗家大少很明显愣了愣,接着赶忙说:“真不敢当顾小姐这声称呼,您叫我阿莫。我爸教育过我,什么都得跟您学着,遇到困惑哪怕厚着脸皮也要向您取经。”

  他这话说的滴水不漏,既没有对顾罄突然打这个电话表示好奇心,又给两人下一次合作递了个台阶。

  顾罄眯着眼,跟着笑了笑:“听说阿莫今天在展馆玩,你是知道的,我平时不够平易近人,大家在一起,圈子里的风吹草动落不到我耳朵,但阿莫肯定比我强,今早郭家的小姐过来我这儿一趟,说了点儿最近的谣言,不知道你那边有没有听见什么新的消息……”

  电话线那边的宗家大少爷眼睛一亮,顾罄这么说就是把他当自己人。

  他丢下身边女伴,走出展馆。

  絮絮叨叨介绍了一下今天展馆的事情,比如齐家的少爷今日带了个金发碧眼的美女。又比如,张家的小姐和黄家的废物看起来走得很近,听说两人要结婚了。

  顾罄没吭声,耐着性子等他说完,又问:“还有吗?”

  “啊对。”宗家大少拍了一下大腿:“今天有人在高架桥看到您了,听说您副驾驶坐了位美女。”

  顾罄抬眼:“什么时候传的。”

  “就一个小时之前的事儿。”

  顾罄脸上的情绪彻底淡了,挂断电话,她把车倒回去,往人群里来回扫了几眼人群,然而再也没有看见凌妤的身影。

  “唉,小姐,您真的不要为难我工作。”刚才那位工作人员再次追上来,一脸苦相:“今天游乐场游客本来就多,万一出个什么事情,我是要丢工作的呀。”

  顾罄摇下车窗,面无表情打断他:“停车场还有位置吗?”

  “有的有的。”工作人员愁眉苦脸的表情一收,弯着腰给顾罄指路:“您从那边走……唉!您要是之前就答应去停车场,也不用我在您跟前碍眼啊。”

  面前的女司机没有搭理他,反而再次握住了电话。

  他不由往回撤了两步,忽然听见车里面女人操着寡淡凉薄的冷嗓“喂,警察局吗?这里是港湾区游乐场,我这边发现有人持枪进入园区。”

  ……

  工作人员一脸懵逼,看向顾罄的眼神跟看傻子似的。

 

096

  凌妤随着长龙走入游乐场, 标志建筑物摩天轮在最显眼的位置。

  她看了眼园区标识牌,旋转木马在游乐场左边园区,凌妤走过去, 恰好经过这方地标性质的摩天轮。

  今天人多, 前方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有一对小姐姐。

  身形看上去和凌妤差不多,一个黑发, 一个栗色长卷发。

  从后背看竟然有点儿像凌妤和顾罄的背影。

  凌妤不由多看了两眼, 两人似乎是情侣, 共撑一把伞。

  黑发歪在卷发女生的肩头, 侧过头时, 娃娃脸,大眼睛, 和凌妤倒是没有什么想的地方。

  她歪在旁边女生肩上:“我想听你在摩天轮告白。”

  后者看一眼前方队伍,眉眼间有些犹豫。

  见女朋友嘟嘴, 栗发黑皮肤的女生总算软和了眉眼,向前走了几步,冲工作人员大致询问了下一场摩天轮坐下来需要等待多长时间。

  得到的结果很显然不尽如意。

  因为园区人太多了, 长长的队伍按照顺序轮下来,他们至少要等两个小时。

  “今天人多,我在摩天轮下方对你告白可以吗?”

  娃娃脸眨巴着眼睛,很坚定的摇了摇头:“不可以,我等了很久了。。”

  黑皮肤小姐姐眉眼有些无奈, 她把太阳伞往娃娃脸身侧又歪了歪, 自己站在烈日下。

  对上娃娃脸发红的半边脸颊, 眼睛里划过一丝心疼。

  张了张嘴, 干巴巴笑了笑:“据说摩天轮接近天空最高的位置, 代表幸福美好,网上很多情侣都会过来这里爱情宣誓。,但如果坐上去的代价是令你皮肤晒伤的话……”

  娃娃脸神色有些动容,她皮肤不好,受不了紫外线照射。为了不被晒伤,她今天特意穿了防晒衣。

  可一双手依旧被太阳灼的通红。

  没想到女朋友注意到了,体贴的为她撑着伞。

  而自己的脸却暴露在紫外线中,那张被晒的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羞赧:“对不起,蓉蓉,我爱你,这些话我不常说但不代表我不爱你,只此一次,下回我在这里没有拒绝的权利。”

  ……

  黑皮肤搂着娃娃脸的腰,从凌妤身侧擦肩而过。

  周围人多,黑皮肤走在娃娃脸右侧,为她挡下如织的人流,她手里那把只容纳一人的太阳伞自始至终罩在女生的头上,从未移动过。

  凌妤吊着眼皮,看了她们一眼,刚准备收回视线,忽然发现两人身后一直不远不近坠着一位口罩男。

  男人穿着黑色套头卫衣,鸭舌帽,口罩也是黑色的,看不清楚脸,因为戴了墨镜。

  但就是不紧不慢跟随的姿势,看上去有些怪异。

  凌妤见他手往裤兜里掏,裤兜外翻出一个侧边,露出黑色的柄。

  凌妤眨了眨眼。

  就在对方拔出兜内黑色物品柄托时,忽然一阵手机音乐响起。

  “我姑妈搁鸡皮呀要送给他。”

  这铃声有些玄幻,是H国前一段时间123木头人的主题曲。

  那声音毛骨悚然的令周围不少人的目光都飘了过来,卫衣男人皱了皱眉,放弃了掏东西的姿势,接起电话。

  三秒后,凌妤听他说了一句:“什么?”

  男人不可置信看向那两位小姐姐的背影,犹豫了几秒。

  忽然掉头离开,往前边主题公园走去。

  至于他兜内的东西,自始至终都没有掏出来,凌妤皱眉看人消失无踪,这才收回视线。

  约好在旋转木马区域见面,凌妤没有耽误,根据指示牌,七弯八绕,周围不断有工作人员拿着喇叭广播。

  “一个小时后,周年庆游戏正式开始,爱好射击、知识渊博的旅客请前往主题公园报名。”

  凌妤快走到旋转木马区域的时候,再次遇见两位小姐姐。

  黑皮肤与娃娃脸坐在一个木马上,黑皮肤的唇贴在娃娃脸的发丝上,眼睛里似乎装的全是她身边的女朋友。

  忽然的,凌妤耳边回荡起刚才黑皮肤对娃娃脸的道歉。

  前几天她从顾罄嘴巴里听见过同款道歉。

  凌妤记不得顾罄是为什么道歉了,只记得她最后欠揍的眼神。

  “有些话我只说一次……”

  “麻烦记得提醒一下,我的道歉在你这里用光了。”

  ……

  情侣之间的话似乎顾罄也会说,好像还说的挺高级的。

  凌妤在原地恍了会儿神,抬眸对上不远处商铺镜面内折射出来的自己。

  女生戴着金丝边眼镜,如瀑的黑发扎成高马尾掉在脑后,唇角勾着,笑的像个降智的傻缺、。

  凌妤嫌弃的瞥开视线,强行压下唇角止不住上扬的弧度,朝与米童约定的地址走。

  兜里的手机恰在此刻震动了两下。

  柳芙:【你在家吗?】

  【我在游乐场。】凌妤低眼,戳完短信,想到上一回柳芙提起出国的问题。

  她将手机反复摆弄了一下,单手撑着太阳伞,一抬头,便是长野的天,国内的天空更澄澈一些。

  云朵堆叠,蔚蓝色天际似在眼前。

  一切都是暖色调的,就像是刚才擦肩而过的男女。

  周围熟悉亲切的语言、文字、还有熟悉的人。

  鬼使神差的,凌妤在对话框戳下七个字:【芙姐,国内挺好的】

  热浪拂过脸颊,凌妤点在对话框的信息没能发出去,柳芙的电话竟然打了进来。

  “今天你是不是和顾罄一起出的门?”

  柳芙的声音裹着丝喘,她像是正在奔跑,呼啸的风声裹着她粗重的呼吸从电话线那端传过来。

  凌妤唇角的笑容消失,像是很随意的环视了一眼四周,找了处角落的位置开口:“三十分钟之前她送我到港湾区游乐场,但现在人已经走了。”

  电话线那段柳芙奔跑的声音还没有停,凌妤皱了下眉,隐晦的问:“芙姐,你今天上班吗?”

  柳芙的职业是私家侦探,上班意味她此刻在跟踪凌妤委托的案子。

  凌妤这么问,还有这一层意思。

  等了几秒,奔跑的呼啸声消失,柳芙的声音才传过来:“前一秒在上班,现在下班了。”

  凌妤眯着眼,顺着她的话继续问:“今天上班顺利吗?”

  “刚才遇到点儿小麻烦,现在我这里没事。”柳芙直截了当的回答凌妤的话,凌妤见她这么干脆不由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没松完,柳芙蓉语气凝重说:“妤妤,港湾区游乐场混入了杀手。”

  电话线那端的女人语气很平静,根本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这让凌妤嘴角抽搐的举动险些做不出来,她换了一只手,把遮阳伞夹在腋窝,透过伞面缝隙,环视了一眼周围人挤人的人群。

  由于周年庆,几乎大半得的人头上都戴着一根米奇发箍。

  发箍带着亮光,一闪一闪的。但这是白天,并不显眼。

  配合着嘈杂的彩蛋声,枪击即便发生在眼前,似乎并不引人注目。。

  凌妤试图以开玩笑的口吻反问:“姐,你这话的意思是可以理解为这里即将上演密室逃脱吗?”

  还没等凌妤将话说完,柳芙打断她:“杀手有可能锁定目标是你。”

  凌妤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她被宋衡身后的组织发现了。

  压住情绪,语气平静问:“你还好吗?”

  “我没事,不是我这边出的问题,是顾罄。”柳芙苦笑:"你最近和顾罄走太近了,姐之前跟你提过,不要靠近顾罄。”

  “会变得不幸?”

  凌妤下意识补了一句,以前觉得这话听起来挺中二的,此刻听柳芙的意思似乎要成真。

  所以人人都不会靠近顾罄,靠近者会死?

  收敛起眼底荒谬,凌妤语气淡淡:“那我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吗?”

  “不行,今天游乐场举行周年庆,人多口杂,歹徒手里总共有十二支枪械,找不到你人的话,那边的命令是横扫,在场所有人都是狙击目标,你懂我的意思吗,妤妤?”

  柳芙今早原本乔装改扮在萨沙的厂区转悠,因此人在现场,她手里有人脉,用了些关系查到萨沙兑换了一批枪械这这件事。

  兑换枪械这件事可大可小,疑点重重。尤其是萨沙现在洗白,类似枪械这种敏感的东西,他绝对不会走海关。

  柳芙留了个心眼查了一下,没想到查到了顾罄的身上。

  顾罄上个月,踹掉萨沙在宗家洗黑钱窝点,使计令萨沙副手奎大关一个月监、禁。

  奎大一个星期前出狱,这一批枪械是他怂恿萨沙兑换的,道上的人都说,奎大迟早要找顾罄报仇。

  一个半小时之前,顾罄带着未婚妻前往游乐场这件事被有心人传出去,仓库里新来的那一批枪械被奎大的手下调走十二支。

  柳芙特意调查了一下,这个举动是奎大临时瞒着萨沙起的心思。

  这些年奎大在顾罄跟前载了无数跟头,早想动顾罄,可碍于顾罄身上毫无弱点,而且手握萨沙关键人脉的把柄,就连奎大的老大萨沙都不敢轻易动顾罄。

  奎大当然只能咬着牙受着,但这回他差点在牢里没能出来,怀恨在心。

  提前一个星期就准备给顾罄点颜色看看,今早传出消息顾罄对刚订婚的未婚妻未必像传闻一般冷漠无情,奎大便起了杀心。

  毕竟奎大即便杀了无关紧要的凌妤泄愤。事后萨沙只会抽他两鞭。

  无关痛痒。

  烈日下,听完柳芙的解释,凌妤唇角含着笑,目光却逐渐锐利起来。

  “有别的办法吗?”

  凌妤当然没有傻白甜提出报警,能报警,柳芙一定提前做了。

  那些人此刻混在人群里,亡命之徒万一发起疯来,园区随意扫射,今天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这就搞笑了!

  哪怕这个世界仅仅只是一本小说,但凌妤身处其中。自认为,任何一个和平年代,发生犯罪分子人群随意狙击的事情,都令人愤怒到极点。

  凌妤忽然回忆起刚才自己看见的卫衣男人,她震惊的掀开眼皮,不远处旋转木马上的两位小姐姐旋转过去,背对着凌妤坐着,那背影像极了凌妤和顾罄。

  所以刚才卫衣男人掏出来的是……

  “有。”凌妤听见柳芙忽然开口:“顾罄报警了,呵,也只有她敢。”

  “游乐场现在有便衣警察进入,歹徒不敢轻举妄动,具体怎么控制歹徒,我也不太清楚,但鱼鱼,我提醒你一句,远离顾罄。萨沙这个人有个爱好,他一向和人玩游戏,今天奎大这件事能善了的人只有萨沙。而威胁的了萨沙的只有顾罄。”

  “两年前云城中心医院发生过一件持枪案,顾罄相依为命的弟弟和养母都死了,人质中只有她一个人活着,道上的人都说,当初顾罄和萨沙玩了一场死亡游戏,三活一。”

  柳芙的语气透着无奈与焦灼:“她在园区,总之你不要太信任她。”

  凌妤站在烈日下,无奈的勾了勾唇,忽然眼底盛了一树的繁花,她说:“信任这种事情也许没有办法纠正过来,我信她,很久了。”

  两年前,凌妤信顾罄,两年后依旧。

  这个无关乎爱情,凌妤单纯信任自己。

  哪怕她见过女人疯批的模样,但她依旧相信顾罄不会害人!

  “她不是好人。”凌妤语调很缓:“但……”

  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凌妤眨了眨眼,看着来人的眼睛,慢半拍的说:“也不算什么坏人。”

  不远处三米开外走来的女人,眉眼含笑。

  白色的衬衣扎在宝蓝色的包臀裙内,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路姿势像是走T台似的。

  身后三十六度艳阳天,顾罄从光影走来,周围人山人海热浪滔天的环境,似乎与她的世界隔开。

  天光琉璃,女人沐浴在光中,姿态娴雅。

  像是周遭嘈杂环境里一处安静的风景。

  她低眼喊她:“凌妤。”

  声音拂过耳边,凌妤心口重重跳了一下。

  “我爱你。”告白的人是不远处的黑皮肤。

  凌妤此刻的心情有些说不上来,瞥开视线看过去的时候,娃娃脸正垫脚,凑了上去,吻住黑皮肤的唇。

  两人依偎在一起,有不少人拿着手机正在拍照。周围也有游客对两人指指点点。只娃娃脸和黑皮肤彼此眼底只有自己。

  凌妤目光定格的时间有些长,手被顾罄突然牵住,凌妤慢半拍扭过头。

  顾罄皱眉冲不远处相拥的情侣抬了抬下巴,反问:“认识?”

  “不认识。”

  “从概率学上分析,她们目前正处于如胶似漆阶段,你不要想着有插足的机会。”顾罄语气里有些不高兴,唇角压着,将那点儿醋意恰到好处的收敛了几分。

  凌妤被顾罄眼角眉梢压不住的醋意逗笑了,一挑眉,笑骂了一句:“神经。”

  说完也没有抽回手,歪头戏谑问顾罄:“你怎么去而复返?怎么,害怕我被狙击?”

  四目相对,凌妤眼底蔓着了然的笑意,顾罄先是一愣,忽然反应过来,凌妤知道了什么。

  顾罄犹豫了片刻,鬼使神差否认的话咽了回去,跟着凌妤一起笑。

  任由对方反扣住手心,另外一只手顺势勾住凌妤的腰,她将唇凑在凌妤耳侧,拖腔拽调嗯了一声:“我怕死了。”

 

097

  顾罄说这话的时候, 声音压的极低。

  两片冰凉的唇瓣似有若无蹭了蹭凌妤的耳廓。

  眼底那点儿呼之欲出的占有欲,比刚才那对情侣有过之而无不及。

  混合着夏天热浪,凌妤拿眼尾扫了顾罄一眼。后者近乎溢出来的热度不经修饰的罩过来。

  凌妤笑弯了唇, 她没有躲避。

  脸上盛着与顾罄同款的侵略。

  好多天了, 她心里都很烦,看见顾罄烦,看不见也烦。

  她一直以为自己足够清醒, 可以忍住欲、望受得住蛊惑, 对顾罄敬而远之。

  但想象中冷漠无情, 毫无同理心的傻逼女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无师自通,喜欢她。

  喜欢的聪明极了, 把持着分寸,不过分逼迫, 又不肯承认,偷偷摸摸的喜欢。

  就像刚才顾罄用开玩笑的口吻细语呢喃她怕死了。

  尽管语气轻佻,但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玩笑。谁会冒着生命危险再次闯入枪击现场。

  和傻逼在一起久了, 凌妤已然习惯了将这傻逼的话倒着解读。

  此刻嘈杂的人流穿行而过,两人之间的气场几乎将周围的人隔绝,凌妤能从顾罄的眼睛里清晰的读出,对方想亲她,肆无忌惮。

  虽然耳根有些发热, 但凌妤脸上没有半分窘迫的意思。

  顿了十秒钟, 预想中推拒的行为没有到。顾罄眼底掠了层诧异。

  察觉到不远处有人走近拍照, 顾罄侧身盯一眼自己搭在凌妤腰间的手, 若有所思, 片刻后像往常一样,主动垂下眼皮,克制而隐忍的收敛起所有情绪。

  突然她往回撤的手被人猛地从半空拦住。

  “我见你一直盯着我看,还看的挺专注,怎么?会……嗯?我长得这么好看?”凌妤语气轻佻,将顾罄那只着疤痕的手,拿在手里轻轻抚摸了一下。。

  嘈杂的人群中,凌妤冲顾罄笑的肆无忌惮。

  那笑容轻漫、戏谑、而且裹挟了丝同款的侵略。

  顾罄低眼看她,两人目光在半空交汇,凌妤漆黑的眸子里一刹那布满星星点点的亮光,一刹那间脑海空白一片。

  戴上金丝边眼镜的女人穿着米黄色长裙,黑发扎起来,侧着身将优越的颈肩线条暴露在顾罄眼底。

  她狐狸眼弯着,扬起的笑容里,把不驯与肆意揉成一团。

  阳光透过树叶,斑驳的光影被切割成碎片落在对方眼底,明暗夹杂,一树繁花。

  只看一眼,顾罄心里头重新竖起来的伪装,宛若不堪一击的城墙,顷刻间溃不成军

  像是时间静止,定格在原地,顾罄盯着凌妤的眼睛,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

  “……”

  这世界你最好看。

  繁花盛开,你是满树繁花中唯一一朵无可替代的存在,说不清为什么好……但就是无可取代。

  凌妤看见顾罄唇瓣张了张往前凑近,还没来得及细看。

  忽然后背被人拍了拍,凌妤不着痕迹松开顾罄的手腕,扭回头,身后站着一大一小两母女。

  米童咦了一声,越过凌妤肩头,待看清她身后的人是顾罄的时候,激动地尾音都变了形:“顾……顾律,没想到您跟着鱼鱼一起过来了呀。我正好有些事情向你咨询一下。玲玲,快过来,叫顾阿姨。”

  玲玲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穿着一条白色花边的小裙子。

  她手里正翻花绳,耳朵里塞着耳机。

  被米童扯下一根耳机线,拉着手往顾罄面前推。

  小女孩抬头看了一眼顾罄,接着低下头,继续翻弄手里的花绳。。

  米童有些尴尬,苦涩的笑了一下,企图纠正孩子自闭的行为,她蹲下神,用极尽温柔的恳求语气冲玲玲说:“女儿,这两位阿姨是妈妈最好的朋友,你能不能叫一声阿姨。就一声……”

  玲玲乌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没吭声。

  场面一度尴尬极了。

  米童眼底掠了丝失望,但很快收敛起来,她摸了摸孩子的头,抬头冲两人露出个抱歉的笑容。

  “她以前不这样的,因为她爸……”

  “我说,究竟我是你闺蜜还是顾罄是?”凌妤当即开口打断米童的解释。

  冲孩子暗淡的眼睛意有所指的抬了抬下巴。

  米童先是一愣,待看清楚女儿的面部表情时,她瞳孔剧烈缩了缩,手下意识的扣入手心。

  自从回国后第一次见到活泼可爱的女儿变成了不言不语有自闭症的儿童,她下意识不断地像周围的人解释孩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但孩子自闭是因为家暴,她在说出家暴事实的时候,同样加重孩子心里阴影。

  如果不是凌妤提醒……

  米童后知后觉察觉到自己这些天做了什么蠢事,看着瘦小的女儿,一刹那间连拥抱她的勇气都没有。

  凌妤见此,很自然的推开米童,没有让孩子看见母亲抹泪,佯装兴师问罪的叨叨:“赶紧跟奶奶道歉。奶奶人好好站在这里,你跟顾罄打招呼,对我视而不见就算了。咱孩子能跟你一样没个眼力见。”

  凌妤话落,蹲下身,。

  “你好啊,玲玲。我是凌妤,初次见面,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你可以叫我……”凌妤瞥了眼小女孩花绳翻折的形状,那是一只鱼,她抬手指了指她的花绳,冲孩子弯着眼睛说:“鱼鱼,鱼鱼妹妹、鱼鱼姐姐、鱼鱼阿姨、奶奶?……啊对了。,如果你不介意换个妈妈的话,叫我妈妈也可以。”

  她语气吊儿郎当的,眼睛很大,皮肤很白,笑起来的时候 ,有一点浅浅的梨涡。

  也许是背后的阳光太暖,也许是她那双黑眸内掠着随和的浅笑。玲玲慢半拍的抬起头,盯了凌妤看了半响,她没说话,往米童身边靠了靠。

  “噗!”米童破涕而笑,紧紧牵住玲玲的手,骄傲的拍了拍胸脯:“我女儿始终是我女儿。想让她叫你妈妈,想都不要想。”

  见孩子紧紧的回握住自己的手,米童悄无声息睇向凌妤的视线里裹挟了一些感激。

  “哦,那我好可怜,没人叫妈妈,也没人愿意和我做朋友。所有人都不喜欢我。”凌妤做出哭丧的苦瓜脸,可怜巴巴的看一眼小女孩儿,见后者动了动嘴皮,小幅度挪动了脚步,但最终又垂下了头。

  凌妤与米童对视一眼。

  后者心领神会的接话道:“哎呦,你不要这么煽情。建议你多问问别人,也许就有人愿意叫你妈妈呢。”

  凌妤顺着米童的视线看向顾罄,嘴角一抽。

  女人倚在树边,左手握电话,远远眺望着远处,也不知道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

  她的唇瓣微微抿着,看向不远处的湖心广场,眼神里露出一抹若有所思。

  似乎察觉到凌妤看过来的视线,下意识不着痕迹打量了一眼她四周,没有发现可疑人物后,又极快的抽回视线。

  三秒后,顾罄挂断电话,视线在凌妤脸上晃了一圈。

  四目相对,她很轻易的从凌妤眼底铺捉到乌云密布的担忧。

  略微思索了片刻,顾罄忽然弯了下唇,低眼对上凌妤探究的目光,坦坦荡荡的主动带了话题:“要不,你尝试问问我。”

  面前的女人迎着光,半眯着眼,语气轻松,看不出任何多余消极情绪。

  凌妤来回打量了几眼,见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也不好多问。

  米童母女在场,为了不将焦虑情绪带给她们。

  凌妤只好若无其事挂着笑,轻佻的问顾罄:“行,你说说,愿意叫我妈妈吗?”

  “不愿意。”顾罄回答的干脆利落,眼底沾着笑:“但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可以喜欢一下……”

  女人语气慢悠悠的。

  凌妤没想到顾罄能这么干脆,刚才死命否认喜欢,现在告白张口就来的,凌妤犹豫了几秒,刚才的担忧暂时抛诸脑后,她眯着眼看向顾罄,有些不好意思:“嗯?”

  "叫你一声老……”顾罄盯着凌妤的眼睛,眼神很软很柔,像是微风和煦,冬日暖阳。

  凌妤心口重重的跳了一下,耳边传来女人近乎呢喃的温柔补充:“老奶奶。”

  顾罄在笑。

  凌妤也跟着笑眯了眼睛,捏了捏拳头:“孙女唉,那你还是别喜欢我,奶奶无福消受。”

  凌妤顺着她的话,咬着牙齿抬起头,撞上顾罄沾染了零碎笑意的眸子里。

  凌妤愣了愣,一身的戾气粉身碎骨。

  她看得懂顾罄眼底的温柔。

  凌妤确信眼前这个女人除了长了一张不会说话的嘴巴外,她已经从我喜欢你我不说的无能状态,完美升级到我虽然不表白,但我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都在用尽生命撩拨你。拿这辈子所有的演技悄无声对你温水煮青蛙。

  以前凌妤看不懂,现在很懂,她栽在顾罄手中一点儿不亏

  她很清楚自己一分钟前内心焦躁,一分钟之后的现在只剩下对顾罄的生气,近乎忘却了内心焦灼。。

  明明因为顾罄手握着电话,为游乐场的歹徒担忧。但顾罄轻描淡带了话题,凌妤那点儿焦躁就像是很轻易的被对方拂去。

  仔细回忆,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

  傻逼这个东西是可以传染的。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抵挡得住顾罄这种聪明绝顶,冷艳高贵女人费尽心思的喜欢,凌妤认栽。

  甚至已经可以不去追究顾罄温水煮青蛙的行为。

  由于今天被歹徒狙击生死未卜,凌妤甚至聪明的猜到了,顾罄这玩意儿动不动切换表情,永远心口不一的原因。

  不是顾罄不喜欢,是她不能。

  柳芙刚才一通电话后,凌妤又不是蠢蛋,她只用多花几分钟就能得出三个结论。

  一,顾罄的仇家要杀她

  二,原因是,今早上层圈传遍了,顾罄爱上自己的未婚妻。她作为顾罄喜欢的人,成功变成了歹徒泄恨对象。

  三、两年前,这群歹徒在顾罄眼皮子底下,杀了和顾罄相依为命的顾艇和养母。

  凌妤还有什么不懂?除了顾老爷子外,近乎所有人但凡和顾罄有了不可分割的亲密关系,都会死。

  顾罄的不喜欢不是不喜欢,还有可能是为了保护。

  想到这里,凌妤冷静的深吸一口气,犹豫了片刻,垂眸避开顾罄的视线,掏出手机,神色平静给徐淼随手发了一条短信。

  【两年前顾罄狠心拒绝我那事,淼姐,你知道原因吗?上回听你说情有可原。】

  【忽然有些好奇,能说吗?】

  凌妤蹲着身,发完短信,袖子猛然被人往下拉了拉,凌妤勉强收敛情绪,低眼,对上小女孩儿浅色的眸子。

  玲玲不知道什么时候拉着米童的手站在她身边,她将头凑过去,覆在凌妤耳边,声音细弱:“你不要伤心,鱼鱼……阿姨。”

  小孩子眼神有些怯弱,她脆生生的站着,话落安静的低下头,手上的动作没有变,又开始翻花绳,只是动作停顿了很久。

  凌妤看见米童笑了,再一歪头,顾罄也在笑。

  见她们都在笑,凌妤跟着缓慢的勾了下唇。

  后来很多年过去,顾罄这个笑容被刻在凌妤骨子里。

  夏风拂过脸颊,热浪滚滚,女人的笑宛若烟火坠落,刹那间把凌妤的眼睛点燃。

  凌妤盯着顾罄的眼睛不由叹了一口气,她是真的喜欢,心脏不受控制怦怦跳动。

  她委屈不了自己,只能冲对面女人意味深长的弯了弯唇。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过无数次,情动已情非得已。

  那还管什么命定结局?

  哪怕顾罄是无cp女主,命运坎坷,早就注定没有爱人。

  她们原本是命定的两条平行线,此刻凌妤宛若色,欲熏心的周幽王,为美人一笑。

  她鬼使神差想要给她一次机会,一起携手走这一遭艰辛。

  两辈子为人,凌妤对上顾罄温柔似水的眸,头一回将情动这玩意算进了未来……

  但她没有算到游乐场不是开始,是结局。

 

098

  三个月前玲玲生日当天, 米童答应过要带她玩过山车。

  可由于玲玲年龄小,港城所有大型游乐场过山车项目全部设置有年龄限制。

  因此米童才选择港湾区游乐园。

  港湾区占地面积大,因为属于港城新型开发区, 人口尚且没有达到老城区饱和度。

  类似游乐场占地更大一些, 因此大型游乐设施十分齐全,这里的过山车是双轨道。

  既有成年人玩的断轨过山车,也有小朋友可以玩的低轨安全性能高一些的过山车。

  今天的游客中, 小孩子不算多, 大对数人都是冲着游乐场周年庆来的。

  像是米童这种带孩子游玩的家长, 只占据整个园区的五分之一。

  园区小孩子不算多, 儿童区排队的人也就没有凌妤之前看到过的长龙景象。

  四人站成一排, 穿过人山人海的摩天轮区域,再往北方的断桥走了两百多米, 巨大的游乐设施逐渐清晰起来。

  按照工作人员指示,几人在不算长的队伍后面停下来。

  四个人之中, 米童恐高,肯定不会玩这款游戏项目。

  好不容易能甩开米童,玲玲耳朵里带着耳机, 听不见几人谈话。

  凌妤考量着从顾罄这里了解一下那群歹徒的问题,毕竟这一路走过来,园区一切运转正常,柳芙提过顾罄报警了、。

  但一路穿心而过,凌妤没有看见警察出没的身影, 同时也没有再遇见到黑口罩的可疑男士。

  不搞清楚状况, 凌妤心底隐隐不安。

  前边正在排队, 凌妤脚步一顿, 冲顾罄使了个颜色, 率先开口:“我和玲玲要去坐过山车,你们呢,有没有什么想玩的。”

  米童不出意外摇摇头。

  她接过凌妤的包,把自己的手机在几人面前摇晃了一下:“过山车我不行,我就在下面给你们拍照吧。”

  她说这话的功夫,已经手脚麻利的帮玲玲把防晒衣穿好,待检查没有漏下什么后,才把孩子的手递给凌妤。

  "玲玲,你能跟着鱼鱼阿姨一起玩好吗。"

  玲玲看一眼凌妤,小幅度点了下头,米童这才放心的收回视线。

  想着自己离婚案子的事情,米童唇角祭出礼貌的笑容,将话题带到顾罄身上:“顾律,你应该不玩过山车。不玩的话,前边有乘凉的长椅。我们过去那儿等鱼鱼他们下来””

  顾罄没有立即回话,反而是将目光投向凌妤。

  凌妤刮了她一眼,便见着女人蔓着丝逗弄的笑。

  耍我好玩是吧?

  米童没有留意到两人互动,转身冲顾罄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女人人模狗样的颔首,凌妤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

  转身就要走。

  擦过顾罄肩头的时候,前面的路被顾罄拦了一下、

  顾罄眸子内迅速拂过一丝笑意,她语气裹着柔色,认错态度良好问:“能多带一人吗?我也想去。"

  所以我刚才使眼色的时候,你为什么不主动一些过来。

  凌妤笑眯眯的双手抱胸:“我要带玲玲。”

  言外之意我带不了你。

  “那麻烦你委屈下,多带一个。”顾罄斟酌了一下用词,近乎用诱哄的语气说:“我很听话,什么都听你的。”

  栗色的长卷发披散在肩头,阳光折射其上泛着金色的光晕,身上笼了一层光。

  柔和的一塌糊涂,凌妤伸手顶了下眼镜柄托,在米童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的逡巡目光中。

  把另外一只空余的手递给顾罄:“走吧,黄毛。”

  顾罄:……

  *

  考虑到玲玲在人多的地方精神紧绷,凌妤三人排在队伍末尾,进去的时候,过山车位置便是最后一个三人座。。

  令人意外地时,她再次偶遇了黑皮肤与娃娃脸。

  两人头靠在一起,正在咬耳朵。

  前方有工作人员拿着喇叭提示赶快入座,凌妤没空多看,入座后,下意识往这趟过山车游客的脸上晃了一圈。

  接着瞳孔缩了缩。

  娃娃脸与黑皮肤的前方坐着一大一小两位兄弟,弟弟大约十五六岁的模样,个头有一米六五左右。

  哥哥一米八四,穿一身黑色套头卫衣。

  兄弟两人戴着同款口罩,对身后如胶似漆情侣的悄悄话置若罔闻。

  忽然高个子卫衣男倏然回头,他是单眼皮,回头的一刹那间,眼锋射过来,精准的铺捉到凌妤的视线。

  凌妤一愣,正思考如何不动神色的收回目光。眼前光线黯淡下去。

  顾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越过最中间的玲玲,从狭小的空隙中,越过来,挡在凌妤面前。

  因为刚才那一眼的杀气,凌妤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接触到顾罄温和的双眸才好一些。

  她故作轻松的问:“怎么呢?”

  顾罄瞳色有些深,挡在凌妤面前,长眸半掀,操着她一贯的语气说:“我们换个位置。”

  眼看着前方工作人员冲她们抬手做了个坐下的手势,凌妤并没有多问原因,心不在焉的和顾罄交错着身体,换了个位置。,

  等系好安全带,凌妤再往倒数第三排的兄弟看过去的时候,两人已经背过身。

  前座娃娃脸歪在黑皮肤肩头,小声嘀咕:“老婆,那男人眼神好凶。”

  “别害怕,咱们和他又不认识,待会从过山车下来,离的远远地就是了。”黑皮肤半是安慰的拍了拍娃娃脸的后背。

  说这话的功夫,话题不知道什么时候歪了。距离近凌妤被迫听了一耳朵,这两人打算在过山车开到最高的位置刺激亲吻。

  直到旁边工作人员上前,提醒她们系好安全带,这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凌妤有些无语,无知者无畏,也不知道这两位小姐姐得知自己被杀手一路跟踪,会不会还能笑出来。。

  想到这里,她刚刚舒展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耳边冷不丁传来顾罄软和了声线的语调:“别害怕。”

  这句没有任何主语的安慰,也不知道是告诉凌妤不要害怕做过山车,还是在告诉她不用害怕潜在的敌人。

  顾罄眸子里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凌妤瞅她一眼。

  顾罄补充:“会没事的。”

  被她哄孩子的语气逗笑了,凌妤表情一松,绕过玲玲身后,悄无声息拉住顾罄的袖子,凌妤笑的有些坏:“不行,我还是怕。”

  入口处光线有些昏暗,顾罄对上一双如黑濯石般漂亮的狐狸眼,手臂上一点儿温热的触感令人无法忽视。

  感觉到凌妤开完玩笑即将松手,顾罄忽然反手扣住对方的五指,掌心和掌心紧紧的贴合在一起。

  手心里不知道谁的汗水黏在贴合的皮肤之间,裹了一丝温度。

  顾罄不由自主翘了翘唇:“现在呢,还害怕吗。"

  *

  玲玲坐在顾罄和凌妤两人中间,对她们互动一无所觉。

  凌妤觉得奇怪,这孩子像是听不见似的,明明没有戴上耳机。

  恰在此刻,米童忽然跑过来。

  神色有些焦虑,扯着嗓子冲凌妤叮嘱

  “玲玲对金属碰撞的声音反应很大,会大声尖叫。麻烦你们帮我检查一下,看看她耳塞有没有塞好。”

  凌妤隔空冲米童比了ok的姿势,然后和顾罄一左一右默契的检查了玲玲的耳塞。

  一分钟后,工作人员离场,过山车启动。

  风穿过发间,随着身后强烈的推背感,冲上云霄,前边的两位小姐姐同时发出尖叫声。

  事实上整个过山车上的人都在尖叫。只有顾罄稳如老狗,半阖着目。

  第一个高点呈九十度回落完毕,凌妤缓过神,想起自己心中的疑问,她扯着顾罄的手。

  见女人歪过头,凌妤在冲天的尖叫声中,对上顾罄的眼睛,主动开口:“你有没有什么话跟我交代的。”

  前座的黑皮肤和娃娃脸尖叫的嗓子都哑了,当过山车再一次达到高点的时候。

  两人大声喊出对方的名字,要令全世界的人都来见证这份爱情。

  凌妤不由哂笑,因为照顾玲玲的情绪,,低头不放心的看一眼,小女孩儿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滴溜溜转专注的享受在高空中落下的感觉,看起来并不受嘈杂声音的影响。

  她缓慢的舒了一口气,慢半拍的将询问的眼神不依不饶递向一言不发的顾罄。

  手心温度灼灼,凌妤指尖催促的勾了一下后者的指根。

  掌心传来微微发麻的痒,这股痒意直抵达心间,比此刻升空的高度都令人心尖战栗。

  顾罄侧头,凌妤狐狸眼微挑着,黑色的发飞扬风中张牙舞爪。

  她眉眼弯曲,像只狐狸精似的勾引人。顾罄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刹那间在她面前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你想知道什么。”顾罄的语气有些无奈,明知道该坚定不移的摇头,却鬼使神差的问出口。

  “这个取决于你愿意告诉我多少事实。比如今天……”

  凌妤不紧不慢的说,声音被人群尖叫掩盖。

  顾罄看她把问题一股脑重新抛给自己,却不打算直接说问题,头一回遇见这么不干脆的凌妤。

  先是一愣,像是想到什么。

  目光定格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她猛地反应过来,凌妤在回应自己的撩拨,她们从刚才就一直手拉着手,直到现在凌妤都没有甩开她的手。

  顾罄迟缓的、不确定的看着凌妤,后者黑眸内团起的侵略不经掩饰,顾罄缓慢的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她要她主动和盘托出。

  顾罄有些震惊与感动,她一直以为还要等很长时间。

  没想到来的这么猝不及防

  当这段关系向顾罄计划中的方向发展的这一步,明明她该高兴的。

  然而面对凌妤的质问,顾罄心里只有悲喜与交加。

  蓝天白云,喜欢的女生扬起明媚的笑。

  皮肤很白,眉眼弯成蛊惑的弧形。

  凌妤将那点儿情绪写在眼底,像是在说:“敢不敢和我一直牵手走下去,只要你想。来啊”

  顾罄张了张唇,视野里冷不丁出现一团亮色的烟花。

  烟花是在最高点的摩天轮里点燃的。

  游乐场每一个角落的人此刻只需稍微仰起头,便能看得见那点儿炫目的光芒。

  下面园区的工作人员乱成一锅粥,有人敢再园区尤其是游乐设施燃放烟花。

  高度危险行为。

  摩天轮停顿高空,被紧急叫停,有工作人员出大喇叭冲方格子被的放烟花的人预警。

  “旅客 XX请注意,请立即停止燃放烟花爆竹等危险行为,否则将会以危害公共安全罪被刑拘,游客XX请注意,请立即停止燃放烟花爆竹我先行为,否则将会一危害公共安全罪被刑拘。”

  广播连续滚动播放了数十遍,过山车恰好升入高点,顾罄蔚蓝色的眼睛倒映着烟花平凑的摩斯密码。

  摩斯密码解读出来是:“”

  湖心广场,游戏、萨沙。

  顾罄的目光定格在"ss"上,眸子里刹那间凝聚出一团团凉意。

  与此同时,凌妤顺着顾罄的视线看过去,同样看见了摩天轮上拼凑的字母,。

  她将这些数字不着痕迹的记在脑海里,越过玲玲的小辫子再看顾罄的时候,女人眼底的情绪淡的一望无痕。

  凌妤看见她下意识摸了摸裤兜,但可惜今天顾罄穿了件包臀裙,宝蓝色的紧身裙边,没有裙兜。

  她两根指尖并拢,习惯的摸了摸大腿跟外侧,接着指尖尴尬的顿了顿。

  察觉到凌妤的注视,顾罄平复了下心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她干巴巴说:“我以前不抽烟。”

  这件事凌妤当然知道,她们两年前就认识,顾罄是出了名的自律女强人。

  不抽烟很少喝酒,喝酒也绝对不会喝醉。

  只两年后五毒俱全。

  凌妤双手抱胸,看着她避开自己的注视,挑着杂七杂八的废话,跟自己绕圈子,凌妤淡扯了下唇。

  懒洋洋的应:“哦”

  顾罄目光落在别处。人生头一回,她发现自己是害怕的。

  面前的人不是顾宏伟,不是顾艇,也不是李兰。

  是凌妤,那个将肆意写在眼底的本该如鱼得水的凌妤。

  顾罄从未打算把凌妤黑濯石般剔透的眸子里沾染血腥,更不想往她背脊上,罩上如她一样背上沉重的大山。

  没有人知道当摩天轮上的烟花署名变成萨沙而不是奎大的时候,意味着什么、

  只有顾罄明白,赌局开始了、。

  但凌妤不该是赌注!

  顾罄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意,她不敢的,这一刻她怕死了,因为这一回对象是凌妤。

  脑海里空白一片。

  停顿了三秒后,顾罄才继续慢吞吞的说:“你应该知道,每个月初一我都会经历情绪暴躁期,后来发现烟草可以缓焦躁。。”

  “所以……你就上瘾了。”

  凌妤似笑非笑顺着她的话问。

  “是啊。”顾罄眉眼一动:“头一次在爷爷面前叼烟,爷爷罚我跪祠堂一整天。”

  顾罄补充:“顾家的祠堂,你肯定没见过,全是祖宗的灵牌。现在这个年代,很难见”

  “那是挺害怕的,不过你爷爷也是关心你。”凌妤眼底的笑容将落不落的:“只有这些话说,还有别的吗?”

  顾罄安静了一下。

  “还有。”她冲凌妤温暖的笑:“你别怕……”

  凌妤那点儿火气都要被对方这幅模样激出来了,顾罄明明知道自己想听的不是这些。

  “我没有害怕。”凌妤打断顾罄,她重复:“还有吗?”

  过山车冲上中断轨道,有一个制高点。

  一群游客被身后推背的力气冲上半空,耳边刺激肾上腺素的尖叫声震耳欲聋。

  嘈杂的背景下 凌妤听见顾罄裹着缱绻的调调,女人一字一缓的说:“我报警了,喏。你看见周年庆的位置没。”

  凌妤顺着顾罄的目光看过去。

  “入口处重新设置了安检,那群人身上的枪械带不进去,一旦那批型号的枪械经过安检,肯定被搜查出来,警方顺藤摸瓜,萨沙那边的货物源头很轻易会跟着曝光,他一向不做赔本买卖。不出意外,奎大不敢轻举妄动。。没事,整个园区的人都没有事。”

  顾罄无意识强调了两遍。

  凌妤不吭声了,她看一眼倒数第三排那位卫衣男人。

  这位持枪歹徒光明正大的坐在前方,而顾罄偏偏说他们撤退了。

  就像是一场默剧,所有的人都玩的很开心,开心下又危机四伏。顾罄很轻易的把加所有的危险紧紧隐瞒。

  语气坦诚,她是真的不想告诉她真相。

  如果不是提前发现了口罩男。

  凌妤心想自己会再一次被对方蒙混过关,这么危险的时刻,她始终不值得她信任。

  凌妤在心底缓缓嗤了一声。

  面上却不显,笑容可掬的对顾罄附和道:“真的吗?那太好了。”

  过山车冲上最高点。

  前边那对情侣奔放互相尖叫出对方的名字,她们目光绵密的交织在一起。

  黑皮肤喊:“蓉蓉”

  娃娃脸回:“苏玉”

  声音交叠在一起,遮盖了所有人的尖叫声。

  凌妤心情不算好,她端视着黑皮肤娃娃脸的互动,眼神处于游离状态。

  过山车九十度坠落,风带起发丝,身体自由下坠,呼啸的风声中,耳边骤然响起裹了甜糕的呼喊:“凌妤。”

  凌妤侧过头。

  “你不要生我气。”女人眸子里漾开如雾的氤氲,阳光洒在里头,将她眼底格格不入的冰冷驱散,只剩下炽热的暖意。

  她又喊了一声:“凌妤!”

  “凌妤!”

  凌妤心口像是堵上了一团棉花,她张了张嘴:“真没有别的什么话再跟我说吗?”

  “……”

  过山车坠底,凌妤隐约听见顾罄开了口,她说:“是凌妤啊!……”

  是啊,她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凌妤啊!

  心里像是扎了一根刺,凌妤垂眼哦了一声。

 

099

  从过山车上下来的时候, 顾罄问了凌妤一个问题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成为敌人手中的枪,你会怎么做?”

  凌妤确乎听出来顾罄这句问话有深意, 但她此刻的注意力不在旁边女人身上。

  走在前头的黑皮肤、娃娃脸与口罩男正面刚上了。

  “喂!你们是什么意思?”

  “这尼玛的还有没有王法, 我们只想自己玩儿,凭什么跟你们去玩游戏。”

  兄弟两人一左一右,互相使了个颜色, 分别站在黑皮肤、娃娃脸身侧, 将两人挤在中间, 一开始黑皮肤眼里全是抗拒。

  后来不知口罩男覆在黑皮肤耳边说了什么,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男人力气很大, 近乎于用拖拽的力道,拉着黑皮肤、娃娃脸前行。

  有工作人员上前调解, 黑皮肤苍白着脸,攥紧娃娃脸的手, 改口道:“没事,我们朋友闹着玩呢。”

  太阳毒辣,凌妤眯着眼, 恰好看见口罩男袖子内裹着的一截断面刀刃,刀刃泛着银色的光,悄无声息抵在黑皮肤后背上.

  凌妤原本抬起来的脚放了回去,眼神尾随四人。

  几人目的地是湖心广场,没走几步, 穿过飞车, 就是安检区。

  正如顾罄刚才所说, 为了不引起恐慌, 惊动歹徒, 便衣警察只能用安检这个方法,缴获歹徒枪支,好在今天周年庆,只要那群人进入湖心广场,身上的枪械便会全部收缴。

  凌妤好奇的是,为什么顾罄知道这群歹徒一定会进入湖心广场。

  前头口罩男似乎对黑皮肤和娃娃脸格外关注,不惜自己暴露的风险将两人逼入游戏区。

  凌妤目光往入口安检制服警察身上晃了晃的功夫,口罩男忽然不知所踪,只剩惊魂未定的黑皮肤与娃娃脸。

  娃娃脸一双大眼睛惊吓的布满了泪水,她惊慌失措捉住安检工作人员的手肘。

  “警察同志,这里有……”

  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嘴巴被黑皮肤手心紧紧捂住。

  后者冲安检工作人员不好意思的赔笑:“抱歉,我女朋友刚从过山车上下来,吓到了。”

  黑皮肤为刚才娃娃脸情绪失控做了个简单解释,随即露出个无奈的笑容。

  负责安检的警察狐疑的看了她俩一眼,又往两人身后逡巡了一遍,片刻后淡淡点了下头:“今天人多,摩天轮那边刚出现了问题,你们发现不对的情况,立即过来汇报,明白吗?”

  黑皮肤强行拽住娃娃脸的胳膊点了下头。

  凌妤目送两人身影消失,确保口罩男消失。,这才若无其事的扭回头。

  米童从顾罄手里接过玲玲。

  手里抱着的包包自然而然往凌妤面前递了递。

  顾罄取自己公文包的时候,很自然的把凌妤的包一并挂在肩头。

  米童愣了愣,像是看出点儿两人之间流转的暧昧,揶揄的哦了一声。

  但摄于顾罄常年女强人气势,看见顾罄目光轻飘飘罩过来。

  米童十分有眼力见儿的没有当这两人的电灯泡,她将女儿拉到一边阴凉的地方。

  “玲玲,过山车好玩吗?”

  “妈妈,我耳朵疼” 玲玲将侧了侧身,头一回说了一长串的话,这下可把米童高兴坏了。

  亲了亲孩子的额头,米童专心给女儿拔掉耳塞。

  顾罄站在一边神色淡淡的掏出手机。

  凌妤见她正在拨电话,忽然开口问:“你……刚才问我什么?”

  夏天炎热,凌妤额头上覆了层薄薄的汗水,水珠顺着天鹅颈勾勒的修直曲线没入胸口,顾罄多看了两眼,拽开紧身白衬最上一颗宝蓝色的袖珍纽扣。

  见凌妤挑了挑眉,狐狸眼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意。

  顾罄有些口干舌燥的拧开矿泉水瓶盖,朝嘴巴里抿了口凉水,降了些躁意。

  半响才唇角淡扯,看向不远处的湖心广场,语气里裹了丝疾风:“如果是我,我会很高兴,因为我喜欢枪。”

  这话不知道说给谁听的,因为缺少主谓语,凌妤觉着像是个淡而无畏的呢喃自语。

  于是凌妤拍了拍顾罄的肩膀,附和了一句:“我也挺喜欢,不如……”

  凌妤语气顿住。

  顾罄:“嗯?”

  吊着眼皮,打了声哈切,凌妤佯装漫不经心的问:“我们去湖心广场凑个热闹 ?”

  “我怎样都可以。。”顾罄向前走凑近了两步,因为穿着高跟鞋的缘故,身高比凌妤平底鞋高了十公分。

  她低头,鼻尖似有若无的碰了碰凌妤的侧脸。

  四目相对,女人的眼神过于明艳。

  存在感极强,有种随时要将凌妤压下去的矛盾攻击欲望。

  这个似有若无的占有眼神,令凌妤心口猛地颤了一下。

  她抬起头,不闪避的迎接上顾罄的视线。

  “所以能去吗?”凌妤嘴一歪,以开玩笑的口吻补充:“我想去。"

  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顾罄有些无奈,似乎对方再多央求一声,她就能义无反顾没有底线的点头。

  但此时此刻绝对不可以。

  顾罄抿了抿唇,主动瞥开视线,冲十米开外米童母女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她们怎么办 ?”

  女人声音很轻,语气里透着委婉的拒绝。

  凌妤看她侧过身,啧唇角划过一抹弧度。

  她好不容易放弃心底那点儿无用的窘迫与烦闷,正视自己对面前女人的感情,想试试。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因为她确乎肯定顾罄同样喜欢自己,喜欢的能将眼底冰雪融为融融暖阳。

  顾罄看凌妤,眼睛深处永远温柔涌动。

  以前时间很长,凌妤不懂,现在时间很短,凌妤懂。

  凌妤想,合该在一起了。

  于是她给了顾罄好多台阶,后者始终抗拒。

  凌妤不介意耐心的等待顾罄亲口和自己和盘托出。

  但顾罄想保护她,想把她藏在自己的身后,当凌妤的肉盾。

  凌妤要的不是保护,保护对她没有用的,她在查宋衡洗黑钱的事情,早晚,凌妤不是顾罄身后的凌妤,她是凌妤自己的凌妤。

  顾罄不愿意说,是凌妤不够强!

  凌妤无可奈何又无法反驳,她不过是这本小说世界里,领便当的炮灰女配。

  身后没有强悍的实力,值得顾罄托付信任、

  凌妤不怪她,不管在过山车上,还是此时此刻。

  她都反复的问询过顾罄,需不需要帮助?

  顾罄不要她的帮忙。

  凌妤便不能勉强。

  两年前姜维那件案子,凌妤始终记得自己强行插进去后的结果,对于她来说是回天无力。

  最后只能靠着顾罄力挽狂澜,凌妤清楚自己不行,因此顾罄不同意她介入今天的事情的时候,她没有任何理由和她并肩而行。

  菜是原罪。

  她终究是做不到逆天改命,也不能左右任何人。

  自己的性格更是没多少能耐,偏偏脾气又狠又毒,她如果爱了,一定要对方要毫无保留的交付信任。

  这就是她和顾罄的矛盾。

  她在她眼里菜!

  空气安静了一瞬,凌妤垂眸,语气有些疲惫:“你说得对,园区外玩也挺好。”

  话落主动与顾罄拉开了距离,园区拥堵的人流减少了一大半。

  这里是接近中心区域的儿童区,但此刻三两成群,人影稀拉。

  “十分钟之后,游乐场周年庆。”米童把玲玲耳塞取下来,换上备用耳机给孩子戴上。

  处理好女儿听力问题,她才直起身,扬手冲远处湖心广场抬了抬:“我们没关系,要不还是去吧?”

  凌妤目不斜视:“不了,周年庆人多,人山人海,咱们带了孩子。”

  见顾罄点头认可,米童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园区现在一大半的人都在湖心广场,各项游乐设施面前排队的人数锐减。

  凌妤刚想问问米童还有什么打算。

  耳边传来顾罄冷淡的声音:“很急吗?”

  “顾律,案子的事情其实没有那么急,你好好玩,我只问一下前几天……”

  顾罄握着电话打断她:“行,我马上赶回来。”

  “不是,大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喂!喂!”

  ……

  顾罄挂断电话,没多说什么,对两人简单说了两句律所有事。

  转身就走。这是要支开她们,分头行动的意思。

  莫名的,盯着女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凌妤很不干脆的叫住她,她小跑到她身边,将那把太阳伞塞入顾罄的手中。

  耷拉下眼皮,没有精神的说:“宝儿,还是算了吧。下回,你乖乖的,不要撩我。”

  顾罄僵在原地,细直的长腿绷得笔直。

  迟了好几拍,顾罄只抬手揉了揉凌妤的头,像是看闹脾气的孩子,撑着那把亮片太阳伞,一步一缓的离开。

  离开的背影优雅而从容。

  “鱼鱼,你们这是……”

  顾罄走后,米童见凌妤情绪不对,犹豫问:“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觉得你两像是仇人似的。”

  “你是不是喜欢上顾律了,顾律看着也像喜欢你,你一向对人随和,怎么到她那里就成了刺猬。”

  “刺猬?”

  凌妤呢喃了一句,从兜内掏出两颗糖,分给玲玲一颗,自己剥开糖衣扔入嘴中,回头冲米童,语调含糊的说:“形容的挺形象。不过你肯定不知道我为什么对她成了刺猬。”

  “为什么啊?”么几桶小心翼翼的问。

  “她欠揍吧。”

  凌妤闭上嘴,抬手将刚才坐在摩天轮上的一串摩斯密码发给柳芙。

  之前手机在包内,未读信息连续有好几条。发件人,徐淼。

  凌妤把玩着手机,觉得没有必要看了。

  然而手指点在屏幕上,像是生了根。

  无知无觉逐条戳开,徐淼发给她的是另外一个人的日记。

  泛黄的书信纸上,钢笔字,笔锋遒劲,是那傻逼的字迹。

  2022,2月2

  姜维案子结束。

  出庭的时候,有一辆越野车从面前穿行而过,车牌号是“港G51044”,它喷着尾气擦肩而过。

  车轱辘之下是一只藏獒的鲜血淋漓的尸体、

  身后的好些人尖叫出声,我看着她们惊恐的情绪。

  蹲下身,把这只鲜血淋漓的藏獒搁在一张草席上,送去了火葬场。

  原本死的该是我吧,但不知为什么,我没死。

  凌妤上回质问我。身为律师,你为什么明知道是错的,却要面不改色给姜维那种垃圾辩护,对他的罪行视而不见?

  我肯定不是圣母,我也不能理解她的愤怒。

  别人好坏管我什么事呢?我只要结果是对的就行。

  她懂什么?她什么都不懂,贱兮兮的喜欢我。傻白甜又一意孤行,啧,被惯着长大的女孩子。

  我以前最讨厌这种作里作气的女孩子,动不动就哭,动不动就要撒娇。

  这么娇嫩,该活在无忧无虑的环境里,肆意生长。

  她好像别的都一无是处,唯一一个优点是顽强,无论我怎么骂她,她都能死皮赖脸、插科打诨。

  就这么喜欢我?真是令人烦恼。

  再不和她决裂,我担心她会死。

  为了姜维的案子,我把对方在大陆的窝点连根拔出了大半,这样的动作下,他们不会让我活着。

  凌妤也活不下去。

  我把她从手心里放出去,将自己变成那个不幸的人。

  希望她风风火火,桀骜不驯,心口不一,肆意生长。

  *

  2月5号。

  云城冬天湿凉,我已经好几天没有记日记了,手握不住笔。

  三号那天,发生了一件不好的事。

  我被顾艇叫到康复科医院,进门的时候遇见了萨沙那群人。

  不出意外的他们要找我泄愤。

  结局算不上好,那天夜晚,顾艇死,李兰死。

  我站在血泊里,身上飞溅着他们的血液从此再也洗不干净。

  顾艇死前,桀桀的笑:“姐,这下好了,你这一辈子都要还债,生生世世,你都要记住,是你,让我们一家三口全部灭门。”

  我没觉得自己背负着命,于是就冲他温柔的笑了一下。

  他忽然就哭了,狙击手的枪对准我的胸口,顾艇朝我扑了过来,用了他余生最大的力气让我逃生。

  “顾罄,罄是罄竹难书的罄。”

  那天我伤了手,医生建议好好保养,但我会忍不住的摸出玩具手铐,把自己捆绑在床柱上,

  不断地重复着如何掰断它们。

  因为在那天枪声回荡在耳边的时候,我脑袋里晃过一个身影。

  下一回,如果在我面前倒下的是她呢?

  岁月曾露出不同狰狞的侧脸,我都不觉惶恐,可当记忆翻涌成她,万般惶恐。

  还好她被我赶走了!

  *

  2022年春晚

  倒数第二个节目小品叫《相思》,演员穿白裙,头发高高扎成一束。

  她握住话筒唱:“守着爱,怕人笑,还怕人看清……”

  我把电视音量调到最大,面前放着一笼小白鼠。

  最近刚去医院治疗,医生开了三排镇定的药。

  但对我来说似乎不太有用,我又想拿着针扎它们了,说来可笑,针捏在手指中,高高悬空。

  电视里的女演员进入采访阶段,她说:“你要做个好人。”

  脑海里忽然像是烟花一般炸开,我隐约记起来,记忆里有双促狭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她说:“你不是个好人,但你也一定不是坏人。”

  你可信,我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这一生也不过是你给的勇气。

  凌晨烟花倒计时,喧嚣的光影里,我猩红了双眼,拎着这拢小白鼠放回了笼子中。

  2022年开春的头一天。

  我给自己注册了一个社交账号:Q.

  *

  “凌妤!”

  “凌妤!”

  “鱼鱼。哎呀,怎么呢好好的,怎么哭了……”米童拉着玲玲,慌慌张张低头打开包,翻出一包抽纸,递过去。

  凌妤看一眼那张抽纸,没有接,她平静的收回手机。

  垂眸遮住通红的眼睛,她说:“没事,是下雨了。”

  天空云朵堆成层层叠叠的绸缦,太阳藏在里面,片刻后,又冒出个黄橙橙的头。

  分明晴空万里。

  米童张了张嘴,她哄她:“嗯,下雨了。”

 

100

  前边有一个兔子人偶捧着宣传单, 从湖心广场走出来,不断询问女游客是否去湖心公园参加周年庆。

  问到米童这里的时候,她摇头拒绝了。

  带着兔子头的工作人员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接着视线往凌妤身上晃荡了两下。

  凌妤此时拿下金丝边眼镜, 因为哭过的原因,狐狸眼弯着,眼尾泛着勾人的红痕。

  她五官没有顾罄深邃, 可瞳孔颜色极黑, 睫毛根根分明数的出来, 再加上失去了眼镜遮掩, 鼻梁像是跷跷板似的, 配上一双狐狸眼,媚态十足。

  一眼给人的感觉过于妖艳, 尤其是这两年灵魂与原主身体契合后,凌妤自身气质凸显, 明明什么都不做,都是一副十足勾引人的姿态。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凌妤一般都会戴上金丝边眼镜, 穿衣打扮上稍微修饰一下,是可以掩盖五官带来的那点儿妖气。

  凌妤心里清楚自己摘下眼镜,备受瞩目的情况,以往早就习惯了别人的注视,然而面前工作人员停留的目光长了一些, 超出了礼貌范围之外的欣赏。

  凌妤用眼尾扫了对方一眼, 恰好扑捉到兔头人面具遮盖下露出的黑色眼睛, 后者眼神内透出一丝打量。

  凌妤若有所思的眯下眼, 往前凑近两步。

  “请问……”

  凌妤的话还没说出口, 旁边一名游客忽然上前,举着自拍手机,嘻嘻笑:“小姐姐,能不能请你帮我和眼前这只流氓兔拍张照啊?”

  凌妤笑眯眯的应了下来:“当然可以啦,但是你得问这位兔子先生或者小姐愿不愿意?”

  她微微抬眸,冲兔子玩偶露出个抱歉的笑容。

  经过这么一打岔,落在身上审视评估的目光顿时消失,凌妤借着游客的诉求,明目张胆打量这位披着兔子玩偶服装的工作人员。

  他身高大约一米六五,因为套着玩偶服装,嘴巴内含着变化音器,一时分辨不清性别。

  凌妤视线很自然往下,目光似有若无往对方运动鞋上晃荡了两圈。

  兔子人偶扮演的工作人员脚很大,以眼神丈量约有四十一码。

  但身高不高,按照体型算,最多是个少年。

  凌妤简单评估的间隙,兔子头已经及时做出了回应,冲提出要求的旅客弯腰做了个绅士礼:“帅气的先生,很乐意为您服务。”

  游客看上去年龄不大,看凌妤的目光期期艾艾。

  凌妤接过他的手机,后者眼睛一亮,忙不跌走到兔子头身边。

  凌妤很干脆的打开相机,在对准焦距的时候,不着痕迹的往兔子头身后的人群扫了一圈。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之前口罩男身边有位十五六岁的弟弟,身高一米六五,同款卫衣,脚下踩一双耐克运动鞋。

  和眼前这只兔子运动鞋的款式如出一辙。

  由于身高矮,脚十分大。凌妤当时在观察口罩男的时候,顺势记下了这两人的特征。

  没想到,还真遇上了。

  兔子玩偶的任务应该是张罗游客入湖心公园参加游戏,米童拒绝玩游戏,兔子玩偶视线明显锐利起来。

  似乎在评估她们的身份?可对于面前的男游客,它显然连介绍周年庆的耐心都没有。

  一系列细节总结下来,只剩下一个问题。

  兔子玩偶是口罩男同伙,他们这么做目的是为了什么?

  先是奇奇怪怪跟着黑皮肤……

  等一下,脑海内莫名晃过黑皮肤与娃娃脸的背影。

  凌妤瞳孔跟着微不可查的缩了缩,那对情侣的背影像极了凌妤和顾罄。

  如果从一开始歹徒就认错了人,所以在摩天轮下面,黑口罩对娃娃脸拔枪的行为就能解释了。

  黑口罩接到电话后停手,是因为顾罄报警成功,园区进入便衣警察。

  然而虽然停手却没有离开,反而继续跟踪黑皮肤,至少证明歹徒并没有如顾罄所言放弃狙击的念头。

  湖心公园肯定有什么东西,那场游戏?

  因为早就怀疑湖心公园有问题,凌妤眼角余光下意识瞄了眼兔子手里的宣传单,三秒后,她冷不丁笑了,是个嗤笑。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歹徒可以躲过安检,进入湖心广场了。

  源于这场游戏第二个环节。

  宣传单列出了今天周年庆的游戏玩法。

  第一场“全民答题”app,题库三万道题目,选出最优秀的两名获胜者 ,参与第二场,射击稻草人,十弹分五法,只有两人将稻草人全部击中。

  才能进入第三轮,她们将会彼此对垒,成为靶心,成功射中对方心脏部位,将成为本次项目获胜者。

  如果双方之中第二场任意一人脱靶,则默认对手赢。

  奖励:……

  宣传纸上清晰的配出了射击的仿真枪型号:仿真AR-501狙击步枪,总计十二支枪械。

  凌妤写过二战时期的历史文,对枪械有过一部分认识,AR-501狙击步枪是一款远距离狙击枪,优点是射程远,后劲儿小,狙击的时候看不出来是真枪实弹射击。

  一般适用于远距离杀人。

  缺点很明显,一柄枪械只能装一发子弹。

  仿真枪凌妤以前的国家是不允许的,但是在这个小说世界里活了几年,持枪犯法,但仿真枪的管制并没有她上一辈子世界管的那么严格。

  于是游乐场出现AR-501仿真玩具枪,几乎是很常见的物品,类似于港湾区这种大型游乐场的,这样的AR501仿真枪不下几千把。

  真枪混进去,即便是便衣警察临时检查,也不可能第一时间查出问题。

  因此那批枪械就在里面,说来也是她犯蠢,狙击步枪随身携带概率低。

  除非藏在玩偶服中,不然没办法明目张胆带入园区。

  更重要的是,目前园区游客多,只要枪械在,便衣警察不可能轻举妄动,因为逮捕的行动一旦激怒歹徒,后果更是难以想象。

  解除危机的唯一能办法,将那十二把枪的子弹全部打出去:参加游戏。

  所以谁来参加?

  刚才那一串摩斯密码代表什么,凌妤看不懂,她确信顾罄看懂了。

  所以才支开她。

  无非是心里清楚这群人的打算,就像两年前一样,将凌妤早早推在死亡线外边,自己悄无声息的涉险。

  想到这里,凌妤又往嘴里丢了颗糖,大白兔奶糖,一嘴的奶味,就这东西也是那女人机场扔给她的那一盒。

  为此收了她五百二十块。

  顾罄这人一向如此,人设写的清清楚楚是无情无义无CP的三无女主。

  可她偏偏长了一颗拥有底线的玲珑心,可以轻描淡写一面对你恶言恶语,一面自我感动为所有人牺牲。

  所以就连顾艇那种心理变态的少年,到最后都能为她去死。

  她是有多么神通广大,能耐到每一个人哪怕对她的冷漠恨之入骨,却在知道她冷漠背后的给与时,从此往后再也抗拒不了这个人。每每想起她疼的没办法再接纳任何人,到最后心甘情愿为她生为她死。

  跟下蛊毒一样。

  凌妤狠狠的嚼碎糖果,糖渣子蔓延了一嘴。

  她没觉得甜,也不觉得感动,只有无边无尽的恼恨。

  凭什么我要让你给我死?你以为你是谁?让我在往后的岁月里不断的自我厌弃自己。

  凌妤眼睛涨得通红,泪水却强行的憋了回去。

  菜是原罪,但她的菜不是要别人给自己牺牲。

  凌妤咬着糖,帮游客拍完照片。

  “小姐姐,谢谢你啊,方便留联系方式吗?”大学生接过手机,期期艾艾的询问道。

  兔子头还没走远,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它蹲在原地,从兜内掏出气球,变魔术似的捏成一只小狗,弯腰递给玲玲。

  凌妤原本到口的拒绝咽了回去,她笑的人畜无害,媚眼如丝的拒绝:“我的荣幸,但我女儿在这里。你要是不介意的话……”

  凌妤语气一顿,回头冲玲玲眨眨眼:“玲玲,快来妈妈这里。”

  空气里安静了一瞬,凌妤好不容易来了兴致,还会找人口嗨,米童宽容的没有出言点破。

  见女儿表情纠结,米童揶揄的碰了碰凌妤的肩膀,以眼神示意,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女儿有自主意识。

  然而下一秒,玲玲忽然走过来,紧紧的拉住凌妤的手,她说:“妈妈……”

  小朋友神情挺严肃的,她往下扯凌妤的袖子,示意她蹲下身,然后用那张嫩生生的脸颊噌了噌凌妤的侧脸,小声嘟囔:“是不是叫一声妈妈,就可以不哭了呀?那就再叫一声吧,妈妈。”

  小女孩儿声音很轻,这是个被家暴的孩子,因为被父亲长期殴打,细弱的脖颈内还有一条深可见骨的鞭痕。

  凌妤与玲玲对视两秒,忽然伸手拥住了这抹难能可贵的童真。

  “那就这么说定了,乖女儿。”

  米童站在旁边嫉妒的眼睛都红了,再抬头的时候,注意到刚才的玩偶丢掉手中的气球离开了,之前被凌妤拒绝的大学生尴尬的愣了片刻,失魂落魄朝同伴走去。

  *

  不到十一点,太阳毒辣。

  米童拿出湿纸巾帮玲玲擦了一遍汗水,问玲玲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游乐项目想玩,大约是天气热,孩子精神不太好,葡萄大的眼睛耷拉着,摇头。

  “妈妈,我想回家。”

  凌妤眯了下眼,另外一边米童满口答应,转身就要往出口方向走,凌妤主动拉了一下米童的手臂:“先问问工作人员吧。”

  三分钟后,米童垂头丧气的走回来:“说是门口修路,暂时出不去。”

  早有所料的事情,凌妤并没有多少惊讶,低眼看手机。

  米童忽然后知后觉侧过头,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艹,维修封路,工作人员刚才告诉我,整个园区的旅客暂时出不去,顾律是怎么出去的?”

  凌妤被逗笑了,眼皮都没抬一下,随口说:“大约是……飞出去的吧,毕竟顾罄那么有钱,私人飞机接送并不意外。”

  “也是哦。”

  *

  【考虑给我介绍一些现场情况吗?】

  【摩斯密码解出来是拼音:hxgc  yy  ss】

  柳芙的第二条信息发过来的时候,周年庆第一波礼炮响彻天际。

  大白天,天空绽放出红色烟花,像是血液一般刺眼。

  【hxgc  yy  ss】

  “搞什么啊?今年周年庆狂欢的字母缩写根本看不懂”

  周围有人惊叹礼花绚丽,但同时也看清楚了上面清晰的字母。

  【endingline】

  凌妤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她简单将自己在园区看到的场景跟柳芙交代了一下。

  米童那边,商量着带着玲玲在餐厅休息。

  凌妤也就收回手机,随口问:“湖心广场那边挺热闹,我过去看看?”

  米童心里还在嫉妒女儿叫凌妤妈妈那事,随即摆摆手催促她赶紧离开。

  两人原本商量的好好地,临走的时候,小姑娘拉住凌妤的手,说是要上厕所。

  玲玲有严重的心里认知障碍,由于从陈家那位大少爷在厕所殴打女儿落下了眼中的心里阴影,从此小姑娘无法进入女厕。

  米童和凌妤只能带着孩子去男厕,好在这会儿园区人不多。

  凌妤守在厕所外边,米童则是拉着孩子的手,冒头看了眼厕所没有人后,才牵着女儿进入公厕。

  这会儿湖心广场那边的周年庆游戏已经开始了,正前方有个巨幕频,屏幕上滚动着报名者的身份以及人数,以及参加游戏的二维码。

  旅客只需要扫描全名答题二维码,进入主页面app题库,就可进行PK答题。

  系统会根据每人答题效率以及正确率统计分数,总计三万道题目,为了公平每个人的题目不同。三秒做答,答错的题目继续回到题库,被其他人选择,直到三万道题目被现场旅客全部答出,系统计算总积分,积分最高者头两名直接进入下一轮比赛。

  凌妤看了眼游戏规则,她确信她其实隐约明白顾罄柳芙短信陆陆续续发过来十几条:【hxgc代表你刚才说的周年庆地址湖心广场。】

  【YY你可以理解为,游戏】

  【SS是萨沙名字的缩写。】

  【你当时见到这个摩斯密码的时候,周围还有其他可疑的人吗。萨沙要和人玩游戏。】

  凌妤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顾罄。】

  电话线那边柳芙一杯茶砸在地上。

  【之前不是说……】柳芙的手指打着哆嗦:【顾罄不在现场吗?】

  凌妤:【在,就在你跟我通完电话后三秒后。】

  手机半响都没动静。

  凌妤冷静的看一眼前方大屏幕中剩余的答题数目,给柳芙拨了通电话。

  “芙姐,两年前道上传闻,萨沙和顾罄玩了个三活一的游戏,能具体说说吗?”

  柳芙沉默了很久:“三活一是萨沙对叛徒的惩罚方式,恶心的是,不会对叛徒赶尽杀绝,反而留下一线生机,让叛徒自己做选择,亲手杀掉自己至亲至爱的人或者自杀,大多数叛徒都会选择自己活下来,于往后余生活的人不人,鬼不鬼。”

  凌妤想到了顾罄的日记。

  那本语焉不详的日记里,2月3日,顾艇为顾罄挡下了最后一枪。

  她如果没有动手,就是眼睁睁看着病态少年为她而死。

  活下来的人永远比死人更痛苦。

  凌妤一时心口堵了块大石头,哑着嗓子问:“如果她今天拒绝不参加游戏呢?”

  “你们在游乐场。”柳芙的语气凝重就像是三九寒天倒挂的冰:“歹徒手里有十二把枪,约等于游乐场每一个人都能成为扫射对象,萨沙当着顾罄面儿放烟花,这个游戏由不得顾罄不玩。否则十二把枪会随机射入十二位无辜者的心脏,为顾罄陪葬。”

  “妤妤,你听我说,你现在有多远离多远。萨沙不会动顾罄,顾罄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轻易受人摆布的女人。”

  “我根据你提供的信息,简单给你分析一下。周年庆比赛最后子弹射击项目,大约就是萨沙玩的主场游戏。台面上游戏枪盲目猜测是真枪。顾罄如果把十二把枪的子弹全部打出去,整个园区的人就能够有惊无险的度过危险期,她那么聪明的一人,只会有惊无险。”

  凌妤忽然笑了,她看了眼越来越少题目,猩红的数字投射在眼底,折射在眼中,满眼狰狞,凌妤轻声呢喃:“可是啊,这场游戏分三轮,萨沙不是和顾罄玩单人游戏,他要和顾罄玩三轮双人游戏。”

  两人同时射击的情况下,顾罄的对手如果不擅射击,会在第二轮淘汰,对方剩下的子弹就会成为歹徒自由扫射的利器。

  顾罄的对手擅长射击,两人会成功射出十把枪的子弹,进入第三轮。

  由于萨沙不要顾罄死,场上的玩具枪只会有一把是真的。

  顾罄在明知道自己不会死的情况下,会亲手开枪杀死对面无辜的路人。

  但顾罄会吗?

  那傻逼现在是连小白鼠都不敢针刺的傻逼,她会明知道自己在园区的情况下,让双手沾染污秽,露出岁月最狰狞的侧脸吗?

  顾艇当年拖她一起下地狱,顾罄这傻逼依然冷静的没有突破底线,她能够为了活命,去杀死别人吗?

  绝无可能。

  那女人只会选择自己死!所以她才会一直对自己说:“会没事的,都会没事。”

  因为她会将自己至于别人的枪口下,打出皆大欢喜的结局。

  凌妤手臂长长一条青筋在皮肤下即将鼓胀出来,她死死攥紧拳头。

  三秒钟后厕所内传来玲玲刺耳的尖叫声。

  凌妤踹开男厕门,米童抱着玲玲,小姑娘捂住耳朵不停尖叫。

  母女身边站着那位熟悉的玩偶兔子。

  他漆黑的眼珠透了丝烦躁。

  米童在一旁一个劲儿道歉:“抱歉啊,先生,玲玲听见金属摩擦碰撞的声音会失控。……”

  凌妤看了言兔子玩偶,后者只是指了指门口男厕的标识,深深的看了一眼尖叫的玲玲,然后缓慢的走出男厕。

  随着他消失,玲玲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凌妤蹲身抱住玲玲。安抚的拍了拍孩子瘦弱的背:“乖啊,没事。”

  米童蹲在另外一侧,同样环抱住玲玲,她惊魂未定的自责道:“都怪妈妈不好,该仔细检查一下公厕。玲玲不叫了,没有金属碰撞的声音了,是因为那位兔子叔叔皮带有金属吗?他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怪他好不好?”

  玲玲好不容易才将小脑袋埋入凌妤的怀抱,忽然冒出个脑袋瓜,回头看一眼米童,声音细弱:“枪。”

  米童一愣:“什么?”

  也许是反问的声音大了一些,女孩儿将脑袋再次转向凌妤怀中。

  米童没有看见凌妤抱住玲玲的手微微的发着抖。

  三分钟后,她把米童母女安顿好后,才进入湖心广场,没有第一时间答题,反而接过一边保洁阿姨的水桶,朝着兔子人偶的方向走去。

  柳芙的电话没有挂,一直喂喂喂。

  凌妤回了后者最后一句话,语气很淡:“芙姐,这场游戏总结为,台上有十一把真枪,胜出的两个人需要合伙将台面上十一发子弹打出去,然后找出剩下的那一把枪在哪里,gameover。”

  “我一直觉得自己菜,菜是原罪,但菜就能够容忍自己一生一世良心不安的看着傻逼帮我负重前行吗?不能够啊……”

  柳芙车停在游乐场五十米外,前边一段道路水管断了,正在紧急维修。柳芙将头伸出车外,看一眼游乐场地标建筑摩天轮,狠狠的拍打了下方向盘。

  “凌……………………妤!你搞什么鬼,喂?喂?喂!”

  电话那边只剩嘟嘟忙音,挂断再拨过去,对方手机显示关机,柳芙只能转而将电话拨给顾罄,同样的,提示关机。

 

101

  临近正午, 太阳没过头顶。

  由于天气炎热,工作人员集中在广场区域拉起了大面积的遮阳棚。

  最中间搭建有T形舞台,远远望过去, 第二场游戏“稻草人”已早早的竖在舞台最里侧。

  稻草人上方是一个约等于放映厅那种面积的巨幕屏, 频道内目前正来回滚动着今年周年庆第一场“全民答题”游戏进度。

  随着题库数量由五位数变为四位数,低头答题的人越来越少,但现场的人数并没有减少。

  和着柳树隐约传出来聒噪的蝉鸣, 这场游戏已在高度紧张的氛围内进行到三十分钟, 目前剩余参赛者只剩一百位不到。

  站在巨幕屏前方的中央舞台正中间主持人一男一女两位, 两人分头解说, 时不时和台下观众进行互动, 企图将周年庆的氛围带动起来。

  当巨幕频切换到的场内积分排行榜后。

  穿旗袍的女主持人神秘兮兮的对男主持人说。

  “啊,好激动。小金, 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咱们第一场游戏第一名已经出来了。”

  男主持人当即做出夸张的神色,佯装一无所知的问:“是吗?美美。快告诉我们你怎么知道的?”

  小金一边说, 一边回头看向身后的大屏幕。

  上面清晰的标注出各位参赛选手的答题积分。

  第一名GU,总积分八千。

  第二名诸葛先生,总积分三千。

  第三名哥要环球旅游, 总积分两千八。

  ……

  男主持人特意停顿了三十秒,等待台下的观众看完排行榜。

  这才激动道:“哇塞。大家肯定和我一样震惊,今天的第一名竟然真的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出来了。她就是游戏IDGU!下面让我们回忆一下GU的战绩,这位脑速极快的小姐姐只用时短短二十分钟,近乎屠戮了我们全民app四分之一的题库。她创下场上唯一最好不败答题战绩。知识渊博令人发抖。”

  “截至目前为止, 奖池内仅仅剩下5032道题目, 这意味着, 之后无论诸葛先生还是哥要环球旅游等选手, 已经没有可能再超越GU创下的总积分。恭喜GU!”

  女主持人接过话题, 笑容满面的冲底下观众说:“恭喜。ID 为GU的选手将第一位晋级选手,太厉害了。”

  男女主持人一唱一和,吹捧了一下第一名答题战绩后,又将话题带到了其他选手身上。

  “小金,我注意到gu的积分已经不再往上增加了,可ID头像还是亮着的,是不是证明她本人估算到自己可以成功晋级,正养精蓄锐等待自己第二场射击的对手出现呢?”

  “对对对。看来GU打算把更多的机会让给后来的选手……”

  “美美,你猜今天谁能够成为第二位脱颖而出的对手。”

  女主持人插科打诨笑了一下:“战况太激烈,不到最后一步,我当然说不准啦。小金,有什么看法。”

  巨幕频中显示出来的剩题目总计5032,此刻数字正以秒的速度不停减少。

  出于赛制规定,之前参赛选手被淘汰下来的题目会重新进入题库,被场上参赛的其他选手回答。

  也就等同于越往后题目难度系数越高,想要答对后面题目的概率相对就会变得困难一些,眼看着第一名稳居榜首,唯一能竞争最后一个晋级名额的,不出意外会从前十名的选手之中产生。

  男主持人接过话头:“我猜前十名都有可能。你看,诸葛先生积分又增加了一百分。”

  “哇塞……”女主持人顺着波波的手指看过去,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呢?”

  “参赛选手总人数又增加了一名耶。”

  “我们的比赛得到现场游客的支持,在这里我要代表此次活动赞助商…………感谢在场所有人。”

  美美插播了一下广告,三分钟后才把话题带回来:“小金,你是不是也感受到咱们游客的热情。”

  “当然啦,非常热!开玩笑啦,如果不是园区旅客大力支持,周年庆活动不可能这么热闹进行。就拿刚才最后一位参赛选手来说,尽管明明知道我们赛程过半,也积极参与,给予我们活动更多的支持,已经令我非常感动。可惜的是,赛程过半,扫描二维码进入答题环节有些吃亏,希望下回,这位朋友能够早一点参加,争取明年再来参与我们的全民答题大赛。”

  小金说了两句官方的客套,回头发现女主持人眼神发直。

  而场下观众更是诡异的安静下来。

  小金后知后觉扭回头,看向大屏幕。

  三秒后,他听见自己的脸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啪啪啪来回扇了两下,但依旧抑制不住内心激动,语无伦次。连说话声音都发着颤:“天呐,天呐,前十名的榜单竟然变动了,在场的观众朋友们!在场的现场观众朋友们,现在是周年庆十一点二十分钟,总积分为1009的第十名选手被ID我是你妈妈盖头了。”

  “她的积分目前依然在疯狂增加中!”

  “平均三秒一道题目,我已经找不到词汇来形容她这种答题速度了 。”

  男主持人的尾音拉长,激动的胸腔起伏。

  身边女主持人呆愣了许久,这会耳才从震撼中反应过来。

  她接过话题:“我们注意到,我是你妈妈这个ID是在三分钟前才进入答题界面,约等于,短短三分钟之内,她答对了一百道题目。”、

  全民答题App是NR公司最近主研发的游戏app,题目网罗了全球各种知识题库。

  上到航空母舰制造零部件解析,下到小猪佩奇的妈妈叫什么名字。

  各种各样的题目每一回跳出来的问题都不会一样,而且难易程度不同,涵盖面宽泛,很难有人长期连续,并不经思考的回答问题。

  而 “我是你妈妈”的回答速度,按照一道题十分算,她在三分钟内答对了一百道题目。

  回答速度之快,超乎所有人想象。

  台下目睹巨幕屏上“我是你妈妈”依旧紧追不舍的积分字数后,哗然不止。

  此刻答题已经过了将近四十分钟,大部分参赛游客此刻都已经答题结束。

  排名榜上有名的ID总计只有五十不到,我是你妈妈这样一位横空出世后来者居上的选手,就是当下人群里热议的对象。

  太阳恨不得将地面灼烧冒出烟,距离中央屏幕人群最外围的凌妤,正姿态闲散,支棱着葱根扒拉答题选项。

  此刻她正卡在一个高数题上。

  周围没有看见草稿纸,凌妤只能蹲身在地面上捡起一根枯树枝,就地打起草稿。

  前方人群内一位学生装扮的小姐姐,时不时瞄她一眼。

  小姐姐身边的舍友显然对凌妤没有兴趣,她顺这朋友看了凌妤一眼,便继续垫脚看面前的巨频,左嘴巴里一直念念有词:“啊啊啊啊,第五名了,啊啊啊啊啊啊,你妈妈加油啊。”

  学生妹心不在焉的应答两下,眼神依旧往凌妤侧脸瞅。

  太阳下,女生戴一顶遮阳帽,帽檐下压,狐狸眼只露出一半。

  米白色的群面像是被水淋湿了,胸前半湿,夏天衣料单薄,贴合着胸,玲珑弧线若影若显。

  察觉到注视,凌妤抬手扯下发箍,一头如瀑的黑发垂落胸前。

  遮住了刚才泼水后留下的隐患。

  头花挂在细瘦的手腕上,凌妤抬眼对上对面女生偷窥的目光。

  女学生青涩,一眼看起来就知道是同,小脸红扑扑,也不敢对上凌妤的视线,自己把自己羞愧的丢盔弃甲,再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张望。

  凌妤不由失笑,仔细想来,她这一辈子不管男男女女,能接下她审视目光的女人,自始至终只有顾罄那傻逼一人。

  嗤笑了一声,凌妤再次将注意力放到手机app跳出来的题目上。

  剩余的题目不多了,凌妤加快了答题速度,十分钟后。巨幕屏显示题库内所剩题目已经所剩无几。

  第一名GU,8001

  第二名是诸葛先生,3200

  第三名我是你妈妈,3090

  ……

  大屏幕上剩余题目总计十五个。

  简单说,凌妤再答对十二道题,就可以成功晋级。

  台上叫美美的女主持人操着甜美的声音激动播报进程:“现场的观众朋友,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最后十五道题目,我是你妈妈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站到了最后。最大的悬念来临,她究竟能不能突破诸葛先生的积分,成为今天最大的黑马,请让我们拭目以待。”

  “当然啦,诸葛先生也加油啊,您只用再答对四道题,就能成功与今天排行榜第一的伙伴GU相遇。”

  “加油!”

  “加油!”

  “啊啊啊啊,我是你妈妈,你是最棒的。”

  现场观众的加油声一声高过一声。

  凌妤暂时没时间关注,这款答题apP涉猎的知识,对于凌妤来说不是很难。

  比如设计人文地理,她都懂,但遇到物理题,她依旧需要时间计算。

  尤其是后期随着时间推移,题目难度增加,她答题的速度便也相对慢下来。

  以至于此刻埋头答题的凌妤,没空观察巨幕屏机位上忽然切出了她答题的脸。

  “哇靠,我是你妈妈。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人要死了。回答题目这么酷帅的小姐姐,原来真人长得这么漂亮。”

  “啊啊啊啊啊,我老婆原来长这么漂亮,我是你妈妈老婆,加油!从此以后我是你的事业粉。

  “去尼玛,明明是我老婆,跟你有毛线的关系。”

  ……

  随着镜头切换到凌妤与另外一位眼镜男的答题画面后,现场莫开始躁动。

  跟追星似的,几乎所有现场年轻人盯着凌妤巨幕屏上投射出来的脸,

  大声喊“老婆。”

  “女神!”

  凌妤原本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专注答题,可是前边那位小姐姐明显也认出凌妤了,只见她扔掉太阳伞,三两步走到凌妤面前,既激动有羞涩的说:“啊啊啊啊啊,我是你妈妈加油啊、。”

  我是你妈妈个球!

  凌妤揉了揉耳朵,忽然想起来这是自己的ID,唇角的笑容僵硬了一下,笑眯眯询问抬起头,视线正好铺捉到大屏幕上一张多一分则妖少一分则庸俗的狐狸眼。

  凌妤:……

  题库内题目只剩下最后关键的三道题。

  凌妤需要再答对三道题,总积分就能超过诸葛先生。

  诸葛先生越到后面速度越慢,而且后继无力,对方是求稳类型。凌妤只要确保自己拿下两道题,哪怕第三道题被诸葛先生蒙对了,她也会和诸葛先生进入加试环节。

  分析清楚优势,凌妤便准备低下头,忽然巨屏一晃。重新切换了另外一张脸。

  暖风吹过,栗色的长卷发扬在半空,女人身后是垂柳拱桥,树影斑驳,光线不均匀的从女人那张骨相琉璃的五官上一一淌过。

  如冰雪般清凌凌的一个人,忽然撩开眼皮,看了两眼镜头。

  像是察觉到什么,猛然地,那张冰雪覆面的鹅蛋脸几不可查僵了一下。

  人群内所有的喧闹在同一时刻安静下来。

  同样的美人慢镜头出现在巨幕频,人群里却没人叫她老婆,女人冷着一张脸,高高在上冷漠的劲儿令人苏到骨子里,又莫名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现场的游客没有一个出声亵渎。

  凌妤啧了一声,欣赏了一下顾罄自震惊到愤怒,再由愤怒到冰霜覆面的全过程,她冲前方无人机镜头比了个大拇指。

  巨屏内女人当即眯下眼,脸上看不出多少情绪,但凌妤确信她心情应该十分不愉快。

  忽然地,前边主持人打破了沉默。

  “艹,啊啊啊啊啊。快看APP,GU开始答题了。”

  “王不见王,天啊,gu怎么能够现在答题。我是你妈妈还有机会吗?”

  ……

  凌妤看了眼题库剩余题目、 剩余题目:1

  gu:答题中

  诸葛先生:答题中

  剩余题目:1

  凌妤快气笑了,点击进入答题通道。

  她还需要答对两道题,才能稳赢诸葛先生。

  顾罄参加答题的意思明显是要阻止她晋级。

  凌妤要气疯了,迅速把人文史题目点击提交。

  由于她这边回答题目迅速,诸葛先生却相对缓慢,大概是因为犹豫不决的原因,后者额头此刻出现了一层层汗珠。

  到最后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见着即将自动提交,诸葛先生三选一盲选,糟糕的是竟然答对了。积分滚动,凌妤和诸葛先生同时增加十点分。

  等于诸葛先生总积分依然比凌妤多十分。

  只要顾罄将手中题目答对,凌妤就彻底输了。

  而不是进入之后的加赛环节。

  这样转折主持人明显没有料到,她有些遗憾的说:“恭喜诸葛先生。当然啦,你是我妈妈也很厉害,如果她不是耽误了四十分钟进入比赛的话……”

  “加油啊,我是你妈妈。”

  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句,忽然场下的观众所有人都在喊

  “加油。加油,你妈妈,你是坠棒的!”

  ……

  耳边震天的喝彩声,像是将第一场游戏推向了高潮,所有人都知道凌妤没机会了,因为GU出手,最后一道题一定会被她拿下。

  凌妤没有继续再看大屏幕,她的目光绕着人群,在很远的大柳树上晃了两圈。

  然后拿出手机,给那女人拨了通电话。

  天空很蓝,太阳冒出橙黄色的头、洒在凌妤脸上,将脸上毛茸茸的绒毛镀了一层金黄色的光晕。

  凌妤勾着唇,喊她:“顾罄。”

  巨幕屏内,顾罄的手指还停留在答题界面。耳朵戴着蓝牙耳机。

  她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嗯。”

  “你上回跟我说,有些话你只说一次。其实有些话我也只会说一次。”凌妤妩媚的笑了一下,冲着电话筒声音低低的喘了口气:“姐……姐,能给我个机会说吗?”

  时间在喧嚣中静止。

  长野的天,堆叠的云。

  顾罄盯着巨幕屏内,女孩儿融了妩媚的脸。

  脑海内翻涌成不同侧面的她,那声姐姐将她一身的执拗敲击的七零八落,手指莫名其妙弹出了错误的弦。

  与此同时大屏幕内,顾罄的头像眨眼间灰掉了。

  凌妤迅速点入答题页面,吊儿郎当冲对面女人道了声谢:“承让。”

  电话那边,顾罄突然笑出声,嗓音里裹了层哑。

  “加油!”

  周围的观众再一次齐齐喊:“我是你妈妈老婆加油,加油!”

  冷不丁的,顾罄的声音忽然拔高,盖过了观众的鼓掌声,跟着喊了一声:“加油!”

  周围知了不厌其烦的鸣叫,斑驳树荫内,她语调斯理,像是在耳边呢喃:“凌妤,加油啊!”

  凌妤愣了片刻,面不改色的挂断了电话。

  低眼的那一刹那,勾着唇,眼底是嚣张与不驯。

  她要的从来不是这句“凌妤,加油!”。

  她活了两辈子,千年的妖精活成精,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素来都是分的明明白白,再明目张胆伸手讨回来!

 

102

  因为顾罄放弃最后一道题目, 凌妤最终把诸葛先生的总积分追平,经主办方商议后,决定从总题库内, 随机摇号, 任选题目作为两人的加试题。

  随机选题,运气和实力各占一半。

  不过凌妤的实力明显比诸葛先生更强一些。

  场下几乎所有观众,都以为我是你妈妈胜出毫无悬念。

  可是当随机选出的加试题投放在巨幕频内时, 题目出乎意料之外的简单。

  以下哪位作者著有《人类发展史注解》:

  A大西蒙  B罗威朗  C lin,   D 以上都不对

  加试题被放大在巨幕频, 与此同时镜头精准的切换出诸葛先生和凌妤的脸。

  这是一道常社会热点事件, 最近连续各大官方媒体以及学术界杂志轮番报道。

  基本关注过新闻杂志的人, 对于最后加试题都能闭着眼答对。。

  大约题目过于简单,这一回诸葛先生一改先前三思而后行的答题方式, 他几乎没有怎么思考,抢在凌妤之前点击了答案提交。

  反而是之前快准狠答题的凌妤单手撑住下颌, 思索了片刻。

  “我草,主办方搞什么鬼,《人类发展史》注解不久前刚写进高中教材, 前几天官方媒体频道专门开了一个专项栏目对于这本著作进行解析。这本学术杂志只要稍微看过新闻的人,答案很快就能出来。作为压轴加试题,我不懂”

  “机选,运气最重要,诸葛先生今天欧气爆表。”

  “快看, 你妈妈老婆怎么回事。为什么还在犹豫呢!她是不是不会做……吧?”

  “大概没反应过来。”

  “你妈妈。选C 。”

  “选C!”

  人群中不知谁大喊了一声, 原本窃窃私语的观众瞬间沸腾起来。

  因为下半段的全民答题比赛, “我是你妈妈”这批黑马横空出世, 将现场观众气氛完全调动起来, 大家都觉得如果不是她参赛时间比诸葛先生晚整整四十分钟,实力几乎碾压后者。

  出于对“我是你妈妈”实力的信服,近乎百分之九十观众都认为凌妤才应该生出,此时此刻就更焦急一些,扯着嗓子,明目张胆帮凌妤作弊。

  然而凌妤本人却一直迟迟未动,像是在思索什么事情,手指划拉在C/D选项之间,徘徊了良久。

  直到答题倒计时出现,大屏幕上才显示出我是你妈妈答案提交成功。

  加试题跟之前单机答题不同,两位选手同时回答一道题,题目答案会由主持人亲自公布。

  巨幕上切换出两位选手加试题答案选项,诸葛先生 :C,凌妤:D

  场下观众看懵了。

  “是不是手滑!”

  “不是吧,为什么不选C,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

  大家情绪都很丧。

  主持人也没想到这个结果,愣在原地,三十秒之后。

  男主持人尴尬的咳嗽一声:“哇哦,我是你妈妈再一次给了我们令人意外的结果。想必大家和我一样震惊到无以复加。《人类发展史》前几个月刚纳入初中教材,按道理最近各大新闻杂志轮番报道,其创作者lin更是如今耳熟能详的青年作家。然而究竟为什么我是你妈妈会明知道正确答案而背道而驰呢?”

  小金歪头问女主持人:“美美,你怎么看?”

  美美摇头,配合的露出个好奇的表情:“我也很想知道!”

  后台的工作人员递上一个信封,交给美美。

  正确答案在信封内,但此时此刻这场比赛早就在众人心目中盖棺定论。

  我是你妈妈这一局出乎意料之外糊涂,已经没有办法力挽狂澜、

  按照赛制规定,答题结束后,排行榜前两位的选手需要被请到舞台上。

  此刻并列第二有两位,由于刚才凌妤黑马横冲出世,带动了场内观众情绪。

  主办方临时决定,把加时赛的结果留到舞台上宣布。

  小金手拿信封,和美美一左一右将赛制和比赛进程重新复述了一边。

  “下面我们有请GU。”

  “欢迎。”

  “诸葛先生,欢迎您。”

  ……

  凌妤站在人群最外围,前边主持人念到她的名字的时候。

  “有请我是你妈妈。”

  她正慢悠悠往前走,因为前方巨幕频内有切换她所在地的场景图,凌妤一路走过去,旁边的游客自动让开一条道。

  “啊,小金,我好激动。”女主持人故作的娇羞的冲已经走上来的顾罄评价道:“GU本人比我粉的明星还好看。”

  “上一回你也是这么说,我觉得GU肯定不会当真。。”

  小金将话题带到顾罄身上,没想到后者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像是不太感兴趣似的,面无表情伸手朝旁边工作人员要了两瓶矿泉水。

  小金尴尬的笑了一下,只能和美美搭档用同样的语气调侃诸葛先生、

  诸葛先生年龄不大,三十五岁左右,带一副黑框眼镜,是一位优秀的建筑工程师。

  但平时热爱文学。

  简单聊了几句,美美问:“您知识涉猎这么广,平时爱看什么类型读物吗?”

  诸葛先生点头,在主持人催促的眼神下,他腼腆一笑:“我看什么都看,最喜欢的应该是去年发表的《人类发展简史》,全球每一个翻译版本我都有买过、”

  “哇哦!看来咱们最后一道题对诸葛先生几乎是送分题。”

  诸葛先生笑了笑,美美一时嘴巴没把门,转头问顾罄:“您对接下来与诸葛先生的对战有信心吗?”

  “你说呢。”

  顾罄语焉不详的反问,主持人以为她过分谦虚,开口扒拉了一堆“你可以你加油”的鼓励措辞。

  十秒后,顾罄抬睫,轻飘飘的看一眼旁边的诸葛先生。

  语气散漫:“你让他加油就可以了。”

  女人脸上明明什么表情都没有,端着高贵冷艳的脸,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平,却无端给令人生出一种自卑感。

  诸葛先生垂下头,脸上的笑意消失。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今天唯一一个可以和GU答题速度相提并论的是我是你妈妈。

  诸葛先生完全是运气好,靠着前半个消失的积分一路领先。

  GU的确没有任何需要加油的地方。

  话题是自己带出来的,却打了诸葛先生的脸。

  心知自己说错了话,女主持人短暂的愣在原地。

  她冲一边的小金使眼色,示意后者解围。

  小金心领神会上前,刚打开话筒,这头顾罄已经很自然的为刚才的僵局解围。

  “她都叫你妈妈这种称呼了,那就等于你妈妈始终是你妈妈。”顾罄冲诸葛先生点点头,语气平平:“正确答案没有公布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言外之意,不要过早下结论。

  女主持人自知理亏,庆幸顾罄没有直接点破,连忙附和着点了点头。,

  小金拍了拍同事的肩膀,干巴巴转移话题,与台下观众进行互动:“哦豁,亲爱的游客朋友们,你们刚才听见GU的话了吗?”

  台下游客整体一划的大声说:“听到了。”

  “那么GU。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我是你妈妈还有机会翻盘……吗?”

  凌妤原本是想单手乘着台面,跳上去,后来看了眼自己米白色长裙,学着顾罄平时走路的优雅模样,装逼从T形舞台右侧方,走上台阶。

  几人面对观众,凌妤上台的时候,本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笑眯眯的将贴面的发丝别于耳后,听见主持人问顾罄问题。

  好奇的看过去,女人似有所觉的扭回头。两人的目在半空中相接,顾罄自然的避开视线,这个举动像是有目的的避嫌。

  凌妤啧了一声,下一秒,听见顾罄操着她一贯寡淡的语气说:“无可奉告。”

  小金:……

  场面再次陷入尴尬之中,顾罄这玩意儿一向废话不多,对别人没什么耐心,主持人想从她那儿套出什么信息,几乎不可能。

  看着两位主持人被怼的怀疑人生的状态,凌妤要被逗笑了。

  她三两步上前,嘴角一歪冲可怜兮兮的小金抿唇笑:“你问问我,我告诉你……”

  ……

  “啊啊啊啊。”

  “我老婆好乖,我老婆脾气好好。站在我女神身边,是随时能救场的太阳。”

  “什么时候站在我身边就好了!”

  “我单方面宣布,未来三十年,我是你妈妈就是我妈妈。”

  由于凌妤这么一打岔,台下观众的尖叫声叠在一起,震耳欲聋。

  现场气氛已经活跃起来,两位主持人跟凌妤聊了两句。

  迅速进入加试赛答案公布阶段。

  先是美美提问凌妤为什么会放弃正确答案C。

  阳光之下,凌妤笑了笑:"很多人听过《人类发展简史》的作者lin。其实她还有另外一本著作《瑞丽斯爱情》,2022年mirk三期杂志中,曾经发表过一篇关于lin的语音采访,lin说lin 不是唯一,她的笔名可以叫飞鸟,也可以称呼为大海,当然也可以是lin,笔名只能代表她不同风格的文风,而她的文风从来不固定。"

  凌妤吐字缓慢,确保每一个人都听见了自己的解释后,这才扬起眉,回头冲诸葛先生 :“抱歉,我要赢。”

  她对着诸葛先生,话却是冲顾罄说的。

  顾罄自始至终站在原地,两人隔着手臂的距离。凌妤似乎感觉到后者看了自己一眼。

  与此同时美美打开信封,和小金一起念出了最后一道加试题的答案。

  “加试题答案D。赢了,我是你妈妈,yyds”

  “恭喜我是你妈妈,她以落后其他选手四十分钟的劣势强势您入比赛,短短十分钟,沉着冷静,逆风翻盘,睿智迅速的答题方式给现场所有游客朋友展现出人类智慧的魅力,我是你妈妈,你是全场最秀的。”

  两位主持人在台上一唱一和,把凌妤吹得天花乱坠。

  全场观众跟着沸腾一片。

  这种逆风翻盘,后来者居上,将必输局打出意料之外胜利的比赛,通常来说格外能调动场上观众的情绪。

  嘈杂的喝彩声中,凌妤歪头问顾罄:“我厉害吗。”

  燥热的夏天,女生光洁的额头覆了层薄薄的汗 ,发尾有些潮湿,被热风一吹,贴在胸前。

  场下 所有人为她鼓掌,她狐狸眼弯着,漆黑的眸只容了顾罄一个人。

  半天得不到回应,女生挑了挑眉,以一副开玩笑的口吻催促她:“说话啊?”

  面前的人凑近了一些,顾罄一眼便看见糖渣子粘在女生橘红色的唇上,她盯着那处未化的糖,顿了片刻。

  分明只是玩笑,她的心软的一塌糊涂。

  有些人,她似乎天生有那种能力,只要笑一笑,自己所有的冷漠像是不堪一击的壁。

  顾罄抬手拧开矿泉水瓶盖,朝嘴巴里灌了口凉水,借着瓶身的遮挡不着痕迹添了添干涩的唇。

  “厉害。”

  周围是喧嚣与喝彩,盛夏没有落幕,似乎每个人脸上都漾着青春的笑脸,凌妤看向近在眼前佯装冷漠的女人,优雅的支着细白长腿,立在格格不入的喧嚣之中,自成了一道风景。

  另外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举着一只气球。

  现场观众随着主持人一起喊:“我是你妈妈,你是坠棒的。坠棒的!坠棒的”

  声音此起彼伏,女人姿态娴雅的抬头,随手摆动了下气球,应和着人群里的呐喊,缓缓的对凌妤说:“嗯,你是坠棒的。”

  语气敷衍的像是无关要紧的夸奖,只蔚蓝色的眼睛里一掠而过凌妤一个人能看见柔色。

  下一秒,气球自顾罄手中缓缓升空,女人眼底深情便再也寻不着踪迹。

  似是刚才那抹迎合着人群偷来的笑容在时光中从未出现,她将眼底温柔散尽,重新为自己武装成面无表情的顾律。

  凌妤盯着女人那双饱含了无尽隐忍的蓝眸,怔忪了片刻,想起了两年前,大礼堂那一天,天空下了好大的雨,她放她入人海,顾罄也曾晃过如出一辙的眼。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从前初识她,凌妤只觉她们之间万般都无可能。

  往后真相大白,才明白所有都是假象,万般皆有可能,只顾罄将可能压了下去。

  她是块不会喊痛的石头,人生中因为无数次看着最亲的人死在面前,早就裂开了缝。

  往后长夜的天,蔚蓝的海,繁花似锦摆在面前,也再也无法诱她献出信任。

  即便是自己……

  就像此刻……

  她要的是可以携手并进的伴侣,可以义无反顾冲顾罄伸出无数次的手,但是她不要一块随时会献祭自己生命的石头。

  凌妤竭力压制住心中情绪,这回没有在说什么多余的话,她朝顾罄走近了两步。

  趁前头主持人介绍第二轮比赛的规则,凌妤压低声音问:“喏,舞台中央那一排枪支是真枪,这事你知道吗?”

  凌妤目之所及,是一张长条射击台,十二把枪械依次排开。

  正前方十米之外的位置,稻草人早就被工作人员放T形舞台最里侧的位置,稻草人身后背景是麦浪的海报。

  她们第二轮比赛,只需要将十把枪的子弹射入稻草人怔忪的红心处,就算是成功晋级。

  顾罄掀了掀眼皮,顺着凌妤的手指看了一眼。

  话都说的那么明白,清楚今天这一遭自己躲不过去,顾罄思索了片刻,干脆利落的承认:“知道。”

  “你看,你不说,但我依然知道。 ”凌妤眼底的笑将落不掉落的:“你不问问我怎么知道的?”

  似乎早就想到了被凌妤揭穿这种可能,此刻凌妤气势汹汹的盯着她,顾罄出乎意料之外平静。

  “过山车吧。”顾罄指的是那串摩斯密码。

  随后扯出个无可奈何的笑容,为凌妤解释:“萨沙跟我玩的游戏是取决于我的对手。”

  “你看见不远处那群工作人员吗?”

  凌妤用眼角余光扫了眼舞台附近的工作人员。

  “他们是萨沙的人。”顾罄的话有些沉:“便衣警察散布在周围,为了不惊动歹徒……我和我的对手需要把台面上十二支枪械的子弹全部打出去。尽最大可能减少枪击扫射。”

  “所以诸葛先生是?”

  顾罄这回回答的十分干脆:“警方派来的人。凌妤,你不该来。”

  凌妤嗤了一声,顾罄跟自己绕弯子,凌妤并不奇怪。

  她盯着后者的眼睛,缓声问:“可……我这边查到的消息是,歹徒的目标是我。如果我不出现,这场游戏的意义在哪里?”

  顾罄原本波澜不惊的眸内,总算荡起半丝涟漪。

  “还是你想用自己献祭?”

  凌妤的声音不轻不重,也不算大,语气平平,却无异于一场惊雷钻入顾罄耳朵里。

  她都来不及做出反应。

  凌妤眼尾忽然泛红:“顾罄,这和我们两年前说的不一样?”

  “当初你分明告诉我,这辈子永不喜欢我这种人,说话算话,这是人最基本的道德了。你凭什么不讲武德。”

  “我问你一句,被你千方百计蒙在鼓里的傻逼她难道没有权利说自己不想当傻逼吗?”

  自认被对方殴打辱骂,顾罄也不会承认当年以及现在所做的任何事情。

  敌人就在不远处,他们擦亮了眼睛,企图找出自己的弱点,万箭穿心,她也要保住一个凌妤。

  但岁月圈红了她的眼睛,顾罄听见自己操着沙哑的音调说:“有。你不是傻逼,我是。”

  周围人多口杂,这一句哄孩子的“我是傻逼”令凌妤差点气笑了。

  但她不想让自己和顾罄在人群中同时失态,她们之间的恩怨,不管谁认输,别人都无权知道。

  深吸一口气,竭力咽下眼中的泪水,凌妤往后撤了一步,稳着语调公事公办的将话题扯回来:“菜是原罪,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拖你后腿。我射击能力不错,准头足,你应该听说过,我以前是江城出了名的极限运动爱好者,什么都会一些。射击稻草人的能力还是有的。”

  凌妤语气一顿,唇角弧度加深,反问她:“刚才打败诸葛先生的实力你见过了,那么你觉得现在的我配跟你并肩战斗吗”

  胸口像是被莫名捅出一块缺口,顾罄忽然觉得就连发声都变得艰涩无比,下意识想摸出一根烟,却又在对上凌妤眼睛的时候,什么动作都没有。

  片刻后,顾罄回她:“配。”

  “那跟你比呢?我们谁强?”凌妤没有给顾罄说话的开会,她吊着眼皮,突然转移了话题,强调了刚才的问话:“所以顾罄,台面上十二把枪都是真的喽?”

  顾罄摩挲着小拇指,像是在思考什么,三秒后她诚实的点头:“萨沙跟我玩的游戏是二活一,我和对手之间只能活下去一个人,十发子弹射击完毕,还掉最后两发子弹。我们会进入第三场轮游戏,互为靶心,到时候只用我们同时射偏,这场游戏就算结束。”

  凌妤妩媚的笑着,遥遥瞥了眼人群之中的兔子先生,对方兔子服上的冷水已经干了。

  手里拿着很多只气球,分发给周围的小朋友。

  凌妤只粗略瞄了一眼,回头冲顾罄满含深意的扯了个唇:“你这回不会骗我,对吗?”

  顾罄垂眸:“嗯。”

  “行。”

  前边工作人员冲两人打了手势,示意凌妤和顾罄前往射击区。

  顾罄向前走了两步,凌妤忽然喊她:“顾罄。”

  燥热的夏季,顾罄回头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凌妤,她微微抬眸:“什么?”

  凌妤回视她的眼睛,笑眯眯的说:“我被骗的次数真的有些多,心里不踏实。不然我们打个赌。这回你要是再骗我,我们就算了吧。成吗?”

  凌妤说完抄起顾罄手里的矿泉水瓶,和她的空瓶碰了碰。

  隔着一条手臂的距离,她们面对面站着,矿泉水瓶交叉碰撞的声响,像是凌妤给顾罄最后的机会。

  阳光落在顾罄的脸上,长睫垂落,没有了往日高高在上,她孤零零站着,长卷发卷翘成一团,憋憋屈屈的坠在腰窝。

  顾罄沉默了良久,才随手扒拉了一下头发,似阳光有些晃眼,栗色的长发遮住了半边脸,她没去看凌妤,只说:“我不想算,两年前那种事不会发生第二次,毕竟我在你这里道歉用光了。”

  “凌妤,我没有逗你玩,只是因为我……你当我弱吧。”

  凌妤眼睛瞬间憋的通红了,她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揉了下眼睛。

  “你不要跟我绕弯子,我只要你不说谎,我们就算不了”

  顾罄抿着唇:……

  一分钟后,凌妤擦过顾罄的肩头,径直穿过舞台。

  *

  场下加油声各占一半。

  凌妤和顾罄一左一右的站在射击台前,当工作人员挥下红旗,两人几乎迅速拉上保险,拉套上膛,按动扳机。

  因为装了消音器,K501看上去就像是个仿真玩具枪,子弹从枪口射出去,两人面前的稻草人,毫无还手之力的依次倒下。

  台下传来震天的鼓掌声。

  两人出枪的动作,形容流水,子弹几乎没有一发打偏的,这样的射击技巧,已经不是普通人去俱乐部偶尔玩两发的业余水平。

  凌妤是自己练习过,上辈子为了写文,她什么都要会一些,有一段时间专门请了个私家教练,学习了几年时间。

  至于顾罄为什么这么会,动作甚至比凌妤还干脆一些,这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第二轮游戏,只花了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便结束了。

  “啊啊啊啊啊,我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刚才得知诸葛先生与GU对战我那么不爽了?”

  “今天所有人之中,除了我是你妈妈,没人能配站在GU 身边。”

  “我是你妈妈永远可以带来惊喜,她们两个人都好棒啊。”

  “御姐和御姐之间比赛才是yyds.”

  “啊啊啊啊啊,GU加油,我是你妈妈加油 。”

  ……、

  台下一堆加油声里,第三轮游戏如期而至。

  几乎没有观众发现,顾罄与凌妤第二轮比赛中每一回射击,手指都会被震一下,因为她们打出去的是真正的子弹。

  角落里港城特种部队的负责人龙队将手里的人,分散开,第三场游戏开始之前,通过对讲机,发布出高度警戒命令

  台上女主持人小美与波波携手从后台走上舞台中央。

  “亲爱的现场观众朋友,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开始了。”

  “由XXX赞助支持的港湾区周年庆,即将进入决赛阶段,目前冠军将在GU、我是你妈妈两位女神之间角逐,下面由我的同事小金,简单介绍一下第三场比赛规则……”

  ……

  夏天的风穿过头发和耳朵。

  凌妤拿起枪,支,盯着顾罄胸前的靶心,她忽然有些倦怠的耷拉下眼皮。

  “咱们手上两只枪都是真枪对不对?”

  顾罄点头。

  “一会儿我数一二三,我们同时将子、弹打偏,就算完事,这样可以吗?”

  顾罄身后是艳阳天,凌妤仰头问的时候,后者正低眼,她抬手揉了揉凌妤的头:“可以。”

  凌妤又问:“你这回不会再骗我?”

  顾罄耐着性子不厌其烦又点了下头:“不要怕。”

  凌妤什么话都没说,面不改色的走到自己的射击位。

  两人距离很近,只需要上前一步,枪口就能堵住对方的心脏。

  主持人介绍过,这一回玩具枪里装着番茄胶囊弹,等同于考研两人反应能力,谁率先摁下扳机,番茄胶囊弹正中靶心,谁就算赢。

  主持人紧张的倒计时:“准备好了吗?”

  “3!”

  “2!”

  “1”

  开始射击。

  说好的互相将子弹打偏,凌妤还没有开始数数,顾罄的枪已经出尔反尔堵在了凌妤心口的位置,凌妤忽然就笑了。

  她俯身,强行拉近距离,啄了一口顾罄的嘴唇。

  大庭广众之下,所有人都看懵了。

  也包括顾罄,她死死的皱紧眉:“凌妤,你疯了。”

  凌妤捧着顾罄的脸笑:“宝贝儿,我一直等待你解释一句,但你一直没有。”

  “就像是两年前,这么多天若即若离的暧昧。还有今天你将枪口对准我。我要一句为什么不过分吧。”

  凌妤压着声音,用仅两个人能听见的语气呢喃。

  顾罄狠狠眯下眼,她只拉上保险,提起枪柄:“就这么喜欢我?”

  她露出个复杂的笑容,恶言恶语的刺激她:“凌妤,你不要那么幼稚,这是二活一的游戏,我想活,你就必须去死。拿起你的枪,我们一起来个决断。”

  凌妤咬住顾罄的耳朵,牙齿没入女人脆弱的耳垂,她用牙齿狠狠的咬下去:“疼吗?还有更疼的。”

  “萨沙不会让你死,你呢,也不会让凌妤死。我猜你这枪就是一只玩具枪,真正的子弹在我身后以及我手中……你说是吗?”

  歹徒带入游乐场的枪支总共有十二,如果统统放在台面上,那么这场游戏的逻辑在哪里?

  萨沙凭什么能够威胁得住顾罄。

  既然是游戏,萨沙那么残忍的人,会把生死留给顾罄去选择。

  不管今天出现的是凌妤还是那位诸葛先生,最后结局只有一种。顾罄知道哪一支枪是真的,当顾罄的枪支没有对准对手眉心时,萨沙的狙击手会扛着第十二把枪将那人打死。

  对手是因为顾罄心软而死。

  万一顾罄心软,也没有任何影响,从此往后她将会背上杀人的恶名。

  因此凌妤才会那么愤怒,她问过顾罄很多次了。

  真的有十二把枪吗?顾罄一直沉默不语。

  不是因为顾罄要她死,是女人早就互换过枪支。今天不管是谁来,顾罄都打算牺牲自己。

  她总能让别人一边咬着牙恨她的时候,给人最意想不到的牺牲。

  凌妤对此早就料到了,她以为自己可以至少能够抚平顾罄心口的裂缝。

  但不能……

  抢在顾罄发愣之际,凌妤轻笑了一声 ,摁下扳机,子弹从枪口射击出去,在半空打了个璇儿,地面砰的一声,子弹穿透舞台,露出尖锐弹头。

  子弹破空将舞台射穿,造成的破坏,几乎引爆了全场,现场所有人尖叫出声。

  台下观众一片混乱,没人看见自凌妤将子弹打穿的那一刻,顾罄眼神一刹那变的通红,她几乎是下意识向前。

  身体颤抖,抬脚朝凌妤的方向奔去,那眼神愤怒到宛若要吃人。

  可抬脚的一刹那,有一枚子弹从人群里射出,对准凌妤的心脏。

  兔子人站在大柳树下,被警察扑倒,但他手中狙击枪子弹却以光速朝凌妤胸口急速飞来。

  顾罄嘴唇颤抖,她失态的近乎失语。

  “凌妤,你是不是有病?”

  子弹打在凌妤的胸口,却没有击穿她的心脏,一颗玩具塑胶子弹滚出来。

  顾罄瞳孔缩了缩。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夏天的风吹起面前女生的裙摆。

  凌妤说:“有没有惊慌失措,感动到无以复加,又转瞬间思绪万千,追悔莫及?”

  “这就是我知道真相后的感受,你能感受到吗。”

  周围的嘈杂声似乎与两人隔开,顾罄沉默了好长时间,忽然问:“我现在解释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凌妤果断扒拉开顾罄的手指,她压住心底的难受,吊着眼皮亲了亲女人的睫毛:“还记得刚才赌约那事不?我尼玛真的是怕了,你知道吗?我在一个人身上栽倒了太多次跟头,既不能恨,又不敢爱。如果刚才我真将子弹对准你心脏,往后日日夜夜我都会像你刚才那样,备受煎熬。”

  凌妤站直身体,倾身歪在顾罄怀里,将后者的手撑在自己的胸前。

  以一个被顾罄推出去的姿势,退后数步:“宝贝,我把你还回人海。乖啊,别再那么对待下一个女孩。哪怕你身不由己,喜欢到无以复加,喜欢拿生命护她周全,也请你一定要告诉她你究竟付出过什么!不是每一个女孩子都希望自己一无所知的当个傻逼,用往后余生所有的时光去后悔我曾经错过了那么一个为我死去的人。”

  ……

  凌妤尽力让自己语气听起来洒脱一些,她单手撑住舞台,头也没回的离开。

  不是不想回头,有些伤疤,需要她亲自揭开,才能让人记住。

  顾罄是一颗不会喊痛的石头。被岁月折腾的裂了缝,她宁愿自己独自舔舐伤口。

  凌妤可以冲顾罄伸出无数次手,把余生统统交给她,但她的要求同样苛刻。

  她要顾罄毫无保留交付信任与尊重。

  在顾罄明白之前 ,凌妤可以慢慢等,她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因为她不够强,她需要让顾罄看看。

  凌妤真正的样子,她不是扮猪吃老虎的凌家败家大小姐,而是一个各方面都很行的凌妤!

  不需要她顾罄去牺牲任何。

  身后乱糟糟一片,凌妤顺着人群走出游乐场,没有看见身后又一声枪击响起,人群里龙队队长冲顾罄比了个ok姿势,顾罄十秒后才反应迟缓的点了下头。

  她喃喃道:“我没有打算牺牲自己。”

  *

  周年庆后半场活动有警方控场,很快人群得到安抚。

  凌妤晚上去了一趟派出所,她把从兔子玩偶那里顺来的偷梁换柱的枪支,交给警方。

  但中间出了点儿岔子。

  穿着制服的小姐姐,来回打量了她一眼:“小姐,您确定这柄枪是从今天港湾区游乐场歹徒身上顺来的吗?”

  凌妤手指点在桌面上,猛然一顿:“您什么意思?”

  接着穿着制服的短发女警当着凌妤的面儿,将枪拉套上膛,按下扳机。

  “砰”

  一颗橙黄的玩具子弹,从枪口飞射而出。

  *

  港城的深夜,莫名的有些冷。

  凌妤走在大街上,手机里播放的是,今天上午港湾区游乐场歹徒恶意持枪事件的报道

  七月三日,港湾区游乐场出现十二名歹徒,恶意持枪进园区。

  目前游客之中无伤亡,十二支枪械被警方缴获。

  新闻播放的画面切换到游客身上,有两人被打了马赛克。

  凌妤看见画面里背影熟悉的黑皮肤娃娃脸正在接受采访。

  “我两此刻的心情像是经历了一场大逃杀,感谢警方,感谢GU,如果不是她们,歹徒的子弹就要射中我女朋友的眉心了……”

  主持人将话筒递给娃娃脸:“凌小姐,您刚才被歹徒狙击时,有没有……”

  “不不不,您误会了。我女朋友不姓凌,她叫XX。”

  电视里采访还在继续,凌妤却没继续观看。

  脑海里回忆起刚才在警局,之前游乐场执勤的警察,忽然走过来冲她敬礼。、

  “同志,谢谢你和你女朋友,为我们这次0伤亡缴获歹徒枪支提供信息。如果不是……”

  “但我不是拿了一把假枪吗?”

  ……

  “不不不,事实是,今天真正射击手原本是兔子人,多亏您中途将一盆水泼在他身上,令另外一位黑衣歹徒无法在园区准时和兔子人接头。”

  “我们工作人员在你女朋友建议下,之前招来群众演员,才尽力拖住黑衣人。”

  “她知道吗?”

  “什么?”警察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你别怪你女朋友,她提前并不知道兔子人,我们提前知道的消息有限,只知道黑衣歹徒还有另外一个同伙,之后他们接头,将枪械交接。”

  “在第三场游戏开始之后,才知道兔子人就是另外一名歹徒,总之多谢你们!”

  凉凉的夜晚忽然下起雨,凌妤站在雨里待了一会儿,想起女人普而自信的冷脸。

  漆黑的眼珠冷不丁蔓了层浅淡的笑意。

  “不愧是你,但分都分了……”

  凌妤喃喃了两句,手机恰在此刻震动了下。

  由于是个陌生号码,凌妤没有接,没想到过了几分钟对方的号码再次打进来。

  “请问是凌小姐吗?”

  “您是?”

  “我是物业,抱歉深夜打扰。你和十八楼顾小姐认识吗?刚才我们接到十七楼曾小姐投诉电话,1802房浓烟滚滚,尼古丁的味道已经蔓延到楼下了,我们刚才和业主本人核实过,是在抽烟,但……”

  ……

  “您如果人在家,方便的话能不能协助我们帮着劝劝,1802业主看起来心情很不好,我们害怕,对方万一想不开……自杀就麻烦了。”

  凌妤:……

 

103

  挂断物业电话, 凌妤体贴的为隔壁“自杀”制造火灾的邻居报了警。

  苦肉计这一招,在凌妤这里失效了,她这一次轻易令顾罄蒙混过关, 一旦出现下一回呢?

  她们未来还有一生一世的下一回。

  顾罄学不会信任, 那么凌妤只好亲手教她,

  她要让这个女人在往后每每企图牺牲自己的时候,心口都会疼的比为凌妤死还难受。

  只有这样, 她才不会又一次一声不吭 , 选择舍己为凌妤牺牲。

  她们才能够有无数次下一回。

  为了防止自己心软, 凌妤没有立刻回家, 转而朝小区四百米处, 唯一一家正在营业的酒吧走去。

  因为已至深夜,又加上外面正下雨 。

  凌妤进入酒吧的时候, 没有看见舞池里有人跳舞。周末这里并不热闹。

  卡座零星围坐着几桌客人,一眼几乎能数清楚人头。

  这里没有一般酒吧喧闹嘈杂的音响, 先前舞台上唱朋克的乐队谢幕。

  片刻后,一位戴鱼面具的女歌手款款走上舞台,旁边适应生正在为她装话筒。

  女人身材看起来是极好的, 掩映着灯光。垂坠感极好的长裙,裹住玲珑有致的腰身,随着她优雅落坐。钢琴椅前,一眼便能看见开衩裙摆下露出的纤瘦长腿。

  台上灯光刹那间亮起来,凌妤眼睛被晃的有些疼, 索性抽回了视线。

  卡座内不多的客人看见女歌手, 似乎大部分人都认出女歌手, 原本微醺的醉意瞬间清醒。

  “哦豁, 几个月没有听见老板亲自唱歌了, 庆幸我今晚没来得及走。”

  “真假?那位是酒吧老板?我以前没见过唉?”

  “那是她来得少,人挺神秘,也不说话,每个月月初过来,只唱两首歌就走了。嗓音是真特么好听……”

  “长的也好看。”

  “你怎么看出来的,人戴面具了吧?”

  “美人在骨不在皮,她光坐那儿莫名有种清冷的气质。”

  ……

  底下一群人夸新上台的女歌手音乐是张口跪的类型,不一会儿便往人身材上讨论但好在说话有分寸,没有调戏的劣质言语,凌妤支愣着耳朵听了几句,转头兴致缺缺朝调酒师要了杯鸡尾酒。

  没有任何预兆的,舞台灯光再次暗了回去,留下一盏白灯。

  黑暗中,灯光落在女人的面具上,也看不出情绪。

  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吉他上,拨弄了两下,她开了嗓。

  合着旋律扬声。

  “眼光瞥向阳台,你又叼着烟手支着栏杆,烟雾连风也吹不散……

  女歌手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在场所有喧闹戛然而止。

  她唱的是《还是分手》

  声音低沉轻缓,嗓音内没有撕裂音,清凌凌的嗓子无端压低了声线,便像藏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垂坠感。

  凌妤愣在原地,从凌妤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女人半个侧身的弧线。

  不管从那个角度看,舞台上的女歌手身材高挑、腿很长,又细又长。

  灯光落下来,泛着冷色系的白,宛若打上一层瓷釉。

  凌妤又看了两眼,她缓慢摇了摇头。

  尽管身材、嗓音跟正在自,杀的顾罄有八分相似,但顾罄那玩意儿不会唱歌,她唯一的音乐细胞大约是会弹钢琴。

  两年前毕业典礼,凌妤听过一回。

  肖邦的钢琴曲,在她手中是技艺娴熟,也是高山流水,音乐上的极致,但却听不出弹奏者内心任何波澜。

  毕竟顾律这个人做事情向来不会将无用的情绪展露给其他人,更别说用唱歌发泄伤春悲秋了。

  舞台的歌曲还在继续,凌妤继续听了一耳朵,又愣了。

  好巧不巧的,这首歌的内容特么唱的有点像凌妤自己。

  区别在于她没有那么惨!思绪也不空白,相反的她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音乐绕耳,空气里弥漫着浅淡的哀愁,外边的小雨淅淅沥沥,酒吧地势低洼,门槛外滴滴答答,转眼蓄积浅滩蓄上一小滩的水。

  零星喝酒的客人们,全神贯注听台上女人低吟浅唱。

  倒是头一回在酒吧里,凌妤生出认真坐一坐的心思。

  “小姐您的酒好了。”调酒师把调好的鸡尾酒递给凌妤。

  凌妤抽回思绪,懒懒散散冲后者道了声谢,从手边冰桶内,夹了一块冰,扔进五颜六色的酒液中。

  这一会儿耽误的功夫,舞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台刚请。女人将身上的吉他取下来,坐在钢琴前,十指如鱼得水轻点,曲调这一次转变了一个调,开始变得额抑扬顿挫起来。

  你掐灭没吸的烟……不说一句就要离开,我在原地喊了又喊,你不回头仿佛就当我不存在……

  歌曲的内容越听越像是在唱两年前的自己,尤其是舞台前的女人还戴着一张鱼脸面具。

  凌妤此时此刻的心情是,这人可能有病。她怕是专门挑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给自己唱这么一首歌听。

  凌妤确信自己不认识舞台上的女人,当然也没有故意一说。

  她觉得自己此刻要是冲上舞台堵住陌生歌手的嘴巴,肯定是没有礼貌的。

  于是她敲击着桌面,等待对方将这首歌曲结束。

  随着旋律越来越继续。

  女人十根手指头在钢琴键上来回游走,由于过于激烈的情绪表达,手指点上琴键的速度越来越快。

  然后凌妤得体的笑脸就做不出来了,毫无防备的她看见原本该用烟“自杀”的可怜邻居,一双同款的恐怖狰狞的手。

  就连疤痕的纹路都相似!

  凌妤不说话了,吊着眼皮,好半响。扯着唇冲吧台小弟问:“ 你们这儿有烟吗?”

  “抱歉小姐,我们老板不喜欢有人在酒吧抽烟,您如果……”红毛小弟露出个腼腆的笑容。

  凌妤指着舞台上已经即将唱完的女人问:“她是你们老板?”

  红毛迟疑的点点头。

  你们老板自己快抽烟自杀了,她还不许别人抽烟,怪搞笑的。

  凌妤荒谬的笑出声:“这样吧,我不抽,就叼嘴巴里,怎么样?求求你拉。帅哥。”

  凌妤的语气忽然变软,灯光下,她将鸭舌帽往上抬了抬,露出一张面容姣好的脸蛋,狐狸眼微微扫了一下。

  红毛涨红着脸,不经逗。几乎溃不成军的放弃坚持,掏出了自己兜内的劣质烟。

  “咱两讲好了哦!”把烟递给凌妤,调酒师还有些不放心:“你千万不能抽,我们老板今天在酒吧呢。万一被抓着,我这份工作就没了、”

  凌妤敷衍的点了下头,隔着迷离的灯光,看向舞台中央的女人。

  忽然歌曲倏然切换。

  刚才还是激烈的分手,转瞬换了一首歌曲,曲风变成了轻柔而不失力道的哼

  “被这风吹散的人说他爱得不深,被这雨淋湿的人说他不会冷,无边夜色……他写进眼里,他不敢承认。

  收音的时候,女人侧过脸。

  凌妤的角度,正好看见从鱼头面具中“滴答”滚落一颗滚烫的泪,悄无声息砸在键盘上。

  面具只能露出女人一双剔透的眼睛,透顶一盏单独的冷白灯光,将她凤眸折射出朱砂痣一般的红色,眼眶似有泪水朦胧其上。

  凌妤只看了一眼,便佯装若无其事的抽回视线。

  心里很难过,但凌妤不太敢轻易感动,顾罄太聪明了,想要和什么人和解,向来容易,勾勾手指头,稍微动用些人脉,很轻易可以像今晚这样制造一场故意的相逢。

  戴个面具,唱两首歌,落两滴泪,很轻易便能粉饰太平,令凌妤心软,然而下一回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候,顾罄会又一次义无反顾为凌妤而牺牲自己。

  尽管游乐场那事,顾罄做了什么手脚。。

  但毋庸置疑的一点是,如果顾罄部署中有一个环节出现意外,最后自己手中的那把枪,便是顾罄代替自己死亡的利器。

  毕竟两年前,顾罄将她赶走的时候,凌妤从未想过,动姜维,动姜家的代价是如此惨烈。

  顾罄从未说过,如果不是阴差阳错经历了游乐场惊魂一日,凌妤可能这辈子都会蒙在鼓里,心安理得享受这份安稳。

  她们之间的问题,从来不是爱不爱的那么简单。

  顾罄心底有脓,是当年在曼谷毒窟落下的,十年前顾宏伟替她挡子弹后加深。

  然后两年前,顾艇为她挡枪而死,往后也许再也修复不了。

  凌妤拿手术刀都没有把握把顾罄心口化脓的烂肉割干净。

  但至少她要令顾罄记住凌妤是凌妤自己凌妤,她的命,顾罄做不了主。

  她不是她过往遇见的所有人,她可以保护自己。

  她要顾罄记在身体里,每当后者下意识牺牲自己的那一刻,便等同于放弃了和凌妤的未来。

  凌妤要这个,顾罄如果给不了,她便不会让后者再得逞什么。

  场下传来震天的鼓掌声。

  “再来一首”

  “再来一首”

  昏暗的舞台中间,女人修长的手指撑在黑色的键盘上,借力支起身,凌妤原本以为她会在人群里精准的找到自己,并揭开面具认错。然而出乎预料之外,顾罄半阖着目,疏离冷淡弯腰谢幕,从始至终却连给台下客人一枚眼神也是欠奉。

  虽然隔着一道面具,莫名的,凌妤觉得她此刻像是有些走神。

  裙边搭在椅上,顾罄回头,细指无精打采的理了理群摆。

  吧台的方向正好对着舞台,她只需要稍微抬眼,就能看见吧台前方的凌妤。

  凌妤哼笑了一声,如她所愿拿掉鸭舌帽,心想着下一秒女人就要过来了。

  然而顾罄双眸似沉在暮色里,眼珠通红。整个人散发出迷人而危险的气息。、

  她这个状态,凌妤之前见过。

  两年前,顾罄在别墅内面对一笼小白鼠时候发疯的状态!

  凌妤心里打了个咯噔,正打算仔细观察,顾罄已理好裙摆,转头一无所觉离场。

  不管从她走路时优雅的步态,还是疏离冷淡的气质。给人的感觉都和平常别无二致,除了那双裸露在面具外海藻般荡了红绸的眼睛。

  舞台下方拎包的酒吧经理,毕恭毕敬站在顾罄面。

  递过去一枚手机。

  顾罄神色如常的点了下头,电话线那边的人似乎提了什么要求,顾罄拿回自己的手提包,转身离开。

  从始至终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似乎是真的没有发现凌妤。

  只是单纯的来酒吧唱歌发泄情绪。

  所以?

  不是故意设计的偶遇?

  也没有刻意煽情求和?

  她自作多情想多了?

  直到顾罄背影消失不见,凌妤才从错愕中回过神。

  她拔出嘴巴里烟棍,看向红毛。

  有一搭没一搭的套话:“你们老板看上去挺高冷呀,每回唱歌都不和客人互动生意能好吗?”

  三号台的客人点了五杯自创的玛瑙国度,红毛这会儿正吭哧摇晃手里的调酒器,听见凌妤问话,目光先是瞟了言她手里夹着的烟棍,见真的没有点燃,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小姐,您之前肯定没来过酒吧。”

  凌妤挑眉:“我刚搬来。”

  “嘿嘿,那你也肯定没注意我们家酒吧的名字。”红毛换了只手调酒,见凌妤点头,他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语气里还有些自豪:“这家酒吧叫“相思”,两年前开的,字面上的意思,相思。”

  “其实我们这个位置挺偏僻,附近都是大学生高知分子,能捧场的全是老顾客。酒吧每个月赚的钱就够我们发工资的。我们老板不靠酒吧赚钱,至于客人走不走的,对她没有影响。”

  凌妤眯了眯眼:“这样啊。”

  红毛走过来跟凌妤叨叨:“上回酒吧一周年庆祝,老板亲口说的,她要做个好人,这家酒吧是她发泄负能量的地方,有时候压抑的狠了,会过来,一个月来来回回就唱那么一次、”

  “而且啊,我跟你说,我们老板每回只唱两首歌,一首《还是分手》。一首《借》。今天是例外,两首歌混杂在一起。所以我才说你运气好。喂,我们老板唱歌好听不?比歌星还好听?”

  ……

  凌妤瞳孔缩了一下,学着顾罄的样子咬了口烟草。

  没有燃烧的烟丝,苦进了喉咙里。

  “咳”凌妤将嘴巴里的烟丝吐出来,扯了扯唇,重复道:“好听,你刚才说她要做好人?”

  “是啊,我们老板不是说说的,她真的是好人。拿我来说吧,两年前姜氏破产,我在姜氏旗下的工厂里,当初厂里压了十个月工资,总公司毫无预兆破产,我们好些人拖家带口,相当于倾家荡产了。只能游街示众,要回工资。”

  提起这事,红毛眼睛里掠了丝惆怅:“你想啊,我们最底层的工人,上面老板被判刑了,工资补发是补发,但失业后面临更多的生活问题,谁能解决。后来是QY律所顾律给我们推荐了老板,她收留我们一群人,像我年轻就在酒吧,我阿爸会苦力,便跟着去了下面工地。”

  “你知道不远处未来城那处小区吧?俺爸造的。”

  凌妤有些失神,她哦了一声:“那她还真是个好人。”

  脑海里回荡着“姜氏破产”,“两年前”的字眼,几乎一下子就让凌妤联想起云城那场官司。

  她从未想过顾罄会帮着姜维他们一家人,替无辜的工人善后,那女人向来是个没有同理心的人,以结果为导向,凌妤从未想过,她会主动伸手帮什么人,不犯罪就是皆大欢喜,但她偏偏就做了。

  “为什么?”凌妤盯着手里红红绿绿的酒液问,心里难受的要命。

  “不为什么,老板说她不是好人,她做这些她女朋友会开心。”红毛叹了一口气,手中的酒已经调好。

  他凑到凌妤身边:“悄悄跟你说哦。你今天听到的这首分手,歌词唱的不是老板自己,是她的女朋友。她说要把它们唱出来,才能体会到女朋的当年被拒绝之后的心灰意冷。”

  三号桌客人摁了铃声催促,红毛瞥了眼眼神逐渐可怕起来的凌妤,暂时没来得及问,端着托盘往那边走。

  凌妤吐掉苦的涩嘴的烟棍,仰头把手里加冰鸡尾酒灌入喉咙里,喝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已至深夜,酒吧里已经没多少人了。

  三号桌的客人像是喝多了,有个大肚子的男人扶着腰蹲在垃圾桶旁边呕吐。

  有同伴看了眼手表,示意最里面的女人:“时候不早了,你看,胖子醉的不清。”

  “你们楼上那家抽烟的业主消停了吗?要不打电话问问,要是烟味散了,咱今晚这酒局不然就散了?”

  年轻女人点了点头,看向喝多了的胖子,赶紧指使人将他送回家,一边不好意思的冲身边友人赔了个罪。

  掏出手机,出去打了个电话,两分钟后,年轻女人从角落里走过来。

  “怎么样?”朋友问。

  女人长吁一口气:“解决了,妈的。你们是不知道,今晚火警都被惊动了,也不知道未来城那群业主谁那么损?”

  “真假?”刚才说话的男人追问道:“你之前不是说楼上业主在家抽烟,搞得楼道浓烟密布吗?有人报警挺正常。抽那么多,万一自杀怎么办?”

  “警察进屋调查过,人只是把家里所有烟烧光,并没有抽。而且物业打完电话提醒后,她立刻买了进口香氛,给整个楼道全部喷了一遍,家里应该没有烟味了。”

  “艹哈哈哈哈。”

  “早知道,咱们还喝个屁的酒,早点回去睡觉不香吗?”

  “那不需要担心了,警察肯定对这位污染空气 的市民进行教育了一通。”

  女人一脸便秘的摇头:“警察上门,她没在家。更离了大谱的是,三分钟前,十八楼业主回去,物业陪在现场,亲眼看见警察对这位女士点头哈腰,称呼18楼业主为协助警方的优秀市民。警察离开的时候,反而把物业以及大惊小怪投诉的人隐晦训斥了一遍。”

  “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窝草!”

  “笑死哥了。”

  ……

  “这特么都是些什么事。”

  “要我说,肯定是失恋。”

  “你说,就18楼业主那条件,上回我在电梯里见过一回,腰顺盘靓,女人看见都怦怦跳的那种类型,失恋还能追不回来。”

  “对啊,这年头情侣误会都不叫事,床上来一发就好了。”

  凌妤坐在吧台前,倏然掀开眼皮,目光定格在透明高脚杯内的酒液,随手晃荡了几下,接着含住杯沿,卷着酒液吞进喉咙。

  调酒师返回吧台的时候,只看见凌妤狐狸眼妩媚的弯着,笑容有些随行,仔细看竟然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调酒师无端抖了抖手指。

  *

  一分钟后,凌妤从酒吧走出来。

  外边小雨落在身上,依稀有些凉意。

  凌妤手边没有伞,她住的小区距离此处就四百米的距离。。

  她踩着雨水,途径一家自助成人情趣超市,凌妤脚步一顿。

  大晚上的,一对女女朋友手牵手,从超市里走出来。

  凌妤盯了两眼两人手里挂着的les用品,脚像是在原地扎根。

  她摩挲了下下巴,说来有些难为情,她和顾罄做的时候,好像没用过这些。

  一米之隔透明的玻璃窗内,陈列台上摆放着整整三排各式各样的les物品。

  细雨洒在睫毛上,凌妤往前凑近了一些,超市外边是夜色,超市里灯光昏暗,幽光两盏。

  借着这丝亮光,凌妤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影,女人双目泛着不正常的红色。手里拿着塑料袋,装了满满一袋子的les用品。

  顾罄侧着身,从凌妤角度,这傻逼此刻正一个劲儿往袋子里塞马赛克。

  而她那双通红眼睛死气沉沉的,冷漠又偏执的塞了一袋又一袋。

  一窗之隔,凌妤愣在原地,突然被气笑。

  难怪发疯她再也不戳小白鼠了,原来是拿这些戳自己吗?

  但下一秒,凌妤发现自己想岔了,顾律这个人自控力相当强悍,哪怕她现在在发疯,她也留存了意识,走到结算柜台的时候,她像是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又面无表情将这些东西摆放了回去。

  察觉到有视线肆无忌惮落在自己身上,顾罄忍着烦躁,毫无防备的看过去,结果一抬头,说不出话来了。

  夜不归宿,有可能再也不会原谅的老婆正站在成人用品超市外。

  眼睛乌漆麻黑,唇角似笑非笑。

  顾罄手里一盒les用品没拿稳,掉在地上。

  她稳着语调问:“小姐,你要买东西吗?”

  凌妤:……

 

104

  顾罄没想到这个时候遇见凌妤。

  她此刻状态不算好, 这些年陆陆续续吃了不少镇定的药物,再加上各种情绪排解,每个月月初定时用别的方法情绪宣泄, 最近半年内已经很少像几年前那么严重。

  但今晚, 顾罄有些压不下去心底戾气。

  尽管察觉到情况不好,她用自救的手段,把以往所有能够用来解压的方式全部尝试了一个遍, 然而效果不太好。

  她现在的心情焦虑到也许下一秒就会爆炸, 尤其是在得知凌妤今晚没回家的时候。

  顾罄挺怕的, 她将凌妤再一次从指缝里放了出去。

  但这一回她不太确定自己能够将人追回来。

  心里也再不可能拥有两年前的冷静自持, 毕竟她等了两年。为了这个人, 她竭力将自己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想的很清楚自己喜欢她,舍不得。希望有个机会重新追回来, 否则她不无聊到一声招呼也不跟人打一声的默默凑近。

  而这么多天的努力下来,她护在心口的姑娘松口了。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她的姑娘终于像是开窍了,要和她在一起。

  顾罄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心情推开她,又是用什么样的心情看着她离开。

  但理智上, 她不得不这么做。

  萨沙现在是一条咬人的疯狗,他会疯到什么地步,顾罄不清楚,但她知道她和他的战争不会像两年前那么轻易揭过。

  这些年老爷子身体不好,顾秉康在集团话语权越来越强。

  萨沙和顾秉康之间是有合作的。港城几乎近半的走私毒品, 全部由顾秉康个人持股的公司出来。

  当然萨沙的最终目的是, 从顾氏这种百年家族的企业里, 获得一份销售渠道。

  半年前, 这个时机便已经成熟。顾秉康被任命集团副总, 萨沙那边特意冒大风险囤积了一批货。

  然而顾罄被老爷子摆在了台面上,她开始掌管集团内部事务,萨沙的货物没了渠道大批量出去。

  更糟糕的是,最近洗黑钱的窝点也被警方盯上了。

  这样大的损失远比两年前,顾罄端掉姜家来的更直观。

  顾罄心里清楚,今天游乐场里的枪击案件,乍一看是奎大的私人报复行为,到后来演变成萨沙和她游戏并不是无迹可寻。

  萨沙眼看着快忍不住了,顾罄沉住气,才会有更多机会,当然也更危险。

  顾罄心里清楚,今天游乐场,萨沙不会让她死。

  人群里势必还有一位或者两位狙击手,只要找出他们,这件事就能结束,顾罄其实从未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不过是用九成九的把握去赌。

  所以选择了自认为最妥当的方式,至于为什么和凌妤换了一把枪,是因为她要真的冲凌妤开枪,才能骗过萨沙,自己对凌妤没有感情,她不要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

  想着再忍忍,再忍忍……

  等她洗干净一身泥泞,她会重新牵住她的手,在阳光下,陪她疯,陪她从黑发到白头。

  可她没想到,凌妤要的是信任。

  那种时候,顾罄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件事情说清楚。

  她没有不信任凌妤,她不信任的是自己。

  她和萨沙交手过无数次,每一次面前都能打出一地的血,倒下一两个熟悉的人。

  顾罄倒不会觉得自己犯下什么罄竹难书的罪。

  她不过就是在思考,怎么才能再强一些,把敌人给打倒。

  可这一回是凌妤站在她面前,顾罄觉得自己一点不强,她认怂……

  做了就做了,这都是她自找的。

  就是后果出乎预料之外。

  从游乐场出来,凌妤雷厉风行的删掉了租户所有联系方式,她今晚没有回家,隔壁房间成了一座空城。

  夜晚的夏风吹过来,顾罄餐桌一大桌子白白绿绿的饭菜,凉了又热,来来回回无数次后。

  顾罄才后知后觉发现,凌妤可能不回家了。

  她那么不驯的人,眼镜里容不得一粒沙子。

  说不给机会就是不给了,也许明天她轻而易举搬走,后天又悄无声息和自己解除婚约。

  她把人家退出去,还有什么能耐再把人劝回来。

  推开一次又一次……

  顾罄很无奈的丧失了解决问题的能力,不知道怎么才能将人哄回来?

  示弱已经不行了,因为她用过。

  道歉,她以前说话太难听了,在凌妤那儿早就没有道歉的机会。

  剩下还有什么呢?自残?

  这种事情,顾罄做不出来。

  ……

  她在家里静坐了三个小时,头回不知所措,掰着手指思考怎么把自己的爱情圆回来。

  结果发现自己亲手将这条路走成了绝路。

  更糟糕的是,问题没有解决反而压抑不住情绪。

  她像个孤魂游鬼游荡,某一刻,就想着买些东西,结果碰见了最不想碰见的人。=

  她真不是什么猥琐的女人,也没有那么无聊,大晚上用这些东西ziwei,

  她不过就是看见一堆情侣亲亲我我,讨论女女在床上还有各种神奇体tw,莫名其妙她便跟着进来,天马行空抓了一把又一把。

  但她回过神儿的时候,是想退回去的!

  她没有!

  顾罄攥紧手指,手心的疼痛令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对上窗外凌妤漆黑的眼睛,顾罄试图再给自己挽回一点儿伟光正的华点。

  然而凌妤慢悠悠直起身,像是没见她似的,若无其事的从透明玻璃橱柜边走开。

  这就是真的打算老死不相往来,见面如陌生人的意思了。

  顾罄不由艰难的扯了个唇,想都没想,扔掉手里的纸袋子,急匆匆追出去。

  谁知道还没走几步,凌妤细腿一迈,走入成人自助超市。

  “叮咚,欢迎光临。

  脚边一盒马赛克,顾罄反应速度极快的把那盒马赛克踢到了身后。

  欲盖弥彰的看向走过来的凌妤,蹩脚的说:“小姐,你看上去像一个人?”

  凌妤戴着鸭舌帽,但这不妨碍她露出半边脸。

  “是吗?”凌妤抬了抬眼,在顾罄看过来的那一瞬,干脆利落弹开帽檐:“那你不如仔细看看,像你认识的谁?”

  凌妤的视线在顾罄欲盖弥彰的脸上来回逡巡了一圈。然后,目光定格在她的脚边,唇角的弧度裂的又开了些。

  这就像是在判刑一样,顾罄下意识将高跟鞋死死踩住脚下倍力乐包装盒。

  她心如死灰又心知肚明自己被原谅的几率近乎于无,只能垂眸,干巴巴给自己辩解:“我没有要买这东西……”

  凌妤温吞问:“你和我解释这个做什么,我管天管地,还能管你夜晚寻欢作乐?”

  她这么粗暴直白,顾罄又好笑,又自我社死,

  于是只好认命的岔开话题,她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在心口挠痒:“不生气了可以吗?”

  女人长长的睫毛不安的搭在眼睑上,像是很少低三下四跟人求和,腔调里透着丝忐忑不安。

  她侧着身,汗水从眉骨、鼻骨滚落,没入衣内,似乎也没察觉到。

  安静的空气里,出气的声音明显比进气的声音重一些。

  因为灯光昏暗,汗水黏住布料,凹凸有致的身材乍一眼看便像影影绰绰的雕像,朦胧而热烈。

  凌妤心里清楚,顾罄情绪快抑制不住了,但顾罄并没有求助她的意思,神色自然的跟她讲话,只求和道歉。

  唯独没有做的是,把自己的脆弱暴露在她的眼前。

  凌妤多看了两眼,悄无声息眯下眼。。

  “我没有生气。”视线从顾罄快被汗水浸透的后背上挪开,凌妤语气顿一顿,歪头看了眼明显松了一口气的顾罄。

  补充:“你觉得无关紧要的人有必要令我生气?”

  顾罄微微一怔,她扒拉了两下头发。

  黑夜里,女人嗓音很淡,笑容挂在脸上,比哭还难看,半天只挤出一句:“那这样好不好?”

  “我以后努力一下,变成有资格令你生气的人……”

  坦白来说凌妤就要心软了,但她狠心瞥开了视线。每一次都是这样,自从顾罄无师自通学会哄人开始只要垂眸,用裹着缱绻调调像是哄孩子一样哄她的时候,凌妤差不多都会心软。

  而心软之后,她们之间的问题永远得不到解决。

  这个诡计多端的女人能够轻而易举将自己的伤痛藏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哪怕此刻她分明是情绪不稳的时候。

  依旧可以游刃有余的粉饰太平。

  凌妤从来不怀疑顾罄喜欢她,尤其是在今晚去了酒吧之后。

  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要逼她自己把自己的疼告诉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女人额头的汗水越来越多,却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像是螺丝钉一样手足无措,牢牢的焊在原地。

  凌妤抬头,气笑了。

  见顾罄无意识的将头越凑越近,伸出手指抵住女人的额头往旁边推了推。

  “让开一些,你挡住我买东西的路了。”

  额头冰凉的手指倏然消失,凌妤看都没看她一眼。

  顾罄立在原地,束手无策:……

  她忽然有些后悔。

  尽管下一回再次遇到游乐场事情的时候,顾罄枪里的子弹依然永不对凌妤。

  但她把话讲清楚,总比凌妤自己发现来得好。

  顾罄心里五味陈杂的,头上的汗水还在往下渗。

  深夜的风吹在后背上,风干了黑裙,转瞬间汗水又冒了出来。

  ~ 顾罄的眼睛都有些模糊了,她瞥开视线。便见凌妤拎着塑料袋。一个劲儿往袋子里装les用品,仔细看,所有东西全是与顾罄脚下踩着倍力乐一个牌子。。

  昏黄的灯光下,女生鸭舌帽歪在一边,脸颊微微泛红,距离近可以闻出酒精的味道。

  她喝酒了,手里正塞成人用品。

  所以?这些东西是要给谁用?

  顾罄反应迟缓的掀开眼皮,眼底束手无策的求和淡去。

  大约是情绪暴躁到极点,脑海里尖锐的冒出一股酸胀的恼火。

  凌妤笑眯眯的将女人脸上的神色收入眼底,不紧不慢朝顾罄心头那把火上又加了一把柴,她晃动了一下手中露骨的包装盒问:“这玩意,你一般有什么推荐的吗?”

  语气故意停顿了一下,凌妤抬眼,对上顾罄通红的眼睛。

  不怕死的继续:“你不说话,是都可以买一些对吧,也对,不同型号都来一点儿,以后方便约不同类型的……”

  “凌妤。”顾罄抬了抬睫毛,压住翻涌的情绪,徒然伸手捞住她手里的塑料袋。

  凌妤挑衅的笑了下:“怎么?”

  空气里流动着剑拔弩张的对峙气息。

  女人慢条斯理的直起身,本是隐藏在阴影处的半边轮廓隐,显现在光影里。

  眼珠充血,唇色近乎于惨白。

  凌妤其实有些心疼,但她没有退让的意思。

  用一副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顾罄:“顾律,我告知过你,你如果对我说谎,咱们之间就一拍两散,是吗?”

  顾罄:“是”

  “你记得就好,下一回看到我有多远躲多远,能有这个自觉吗?”凌妤往自己身边扯了扯自己的塑料袋,袋子崩成两条细线,眼看着就要被拽断了。

  凌妤轻飘飘的说:“松手。”

  顾罄却拉越紧,猛地用力,塑料袋在两人的拉扯之中突然断裂。

  倍力乐散了一地。

  顾罄对上凌妤的眼睛,红血丝一层又一层,她胸口起伏着,一字一顿的说:“我错了。”

  哗啦面前的货架倒下一排,女人单手撑住货架,跳过歪倒的一列物品,她看上去已经没有能耐维持住理智,漂亮的凤眼哪里还有温柔,盯着凌妤直白的宛若人类最原始的反应,目光凶而yu。

  这种危险的情况下,搁平常人,早就躲开了。

  凌妤却连笑容都没变,像是听了什么不好听的笑话。

  “你现在给我说这个没有用。”凌妤撑着下巴歪过头,转手捞住顾罄的衣领,将唇贴在顾罄耳朵边低声问:“分都分了,你觉得我是那种吃回头草的人吗?”

  她话是这么说,行为可不是这么做的,用鼻尖碰了碰顾罄的耳垂,体温高的吓人,但凌妤没主动,她只妩媚的扫了她一眼。

  翘着唇戏谑嘲讽:“好姐姐,你在我眼里不行……各种意义上的不行。”

  她原本不这么挑衅嚣张,顾罄还能忍着,鼻尖飘来葡萄的酒味,顾罄盯着凌妤橘红的唇瓣,眸色沉的宛若海面荡起来的大红绸布。

  情绪焦躁到极致,她伸手解开半边衣领,月色下,露出白的晃人的皮肤。

  往凌妤xiong前一荡,凌妤笑容僵在脸上。

  “你怕不怕?”顾罄笑,修长的手指抚上凌妤修直的脖颈:“今天月初。。”

  顾罄一条腿跨过凌妤身前,伸手勾住她的腰,轻轻的将她往身后的货架上推去。

  身后是路灯昏黄,顾罄逆着光,光影坠落,不均匀的落在她五官流利的脸上。

  一刹那,眼底摄人的光像是火苗般亮的吓人。

  凌妤狐狸眼促狭的弯了弯,揣着明白装糊涂:“怕倒是不怕得啦。”

  她将手指抵住顾罄xiong口,往宝蓝色的纽扣上绕了一圈:“就你胃口还挺重,想在这儿做?但你给我一个陪你玩的理由。”

  顾罄心口一颤,拿下凌妤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俯身细细密密的吻像雨点般砸在凌妤唇上。

  有些用力,但也足够耐心,等待凌妤回应了,顾罄才加深这个吻。

  她岔开她一条腿,往上蹭了蹭,盯着她侧脸,喘气道:“你脸红了。”

  凌妤气笑了:“今天就是一头猪,被你这么蹭来蹭去,它也得红……”

  凌妤屈膝,半只手罩住顾罄的肩胛骨,制止住她的动作。

  面前女人眼睛忍得通红,她半抬眸,欲求不满扯开扎在裙摆中的衬衫,无可奈何的喘了口气,认命道:“真话就是我想要你。”

  手心所触是女人绸缎似的背脊,因为衬衣滑至肩头,敞开的肌肤落在凌妤眼底,是诱人的一副冰肌玉骨。

  凤眼渲染了qing色,顾罄半俯身撑在凌妤面前。分明是忍不住了,但她只用鼻尖碰了碰凌妤的脸颊,睁着一双逐渐涣散的眼睛,问:“鱼鱼,行吗?”

  凌妤唇角勾了勾,离半推半就只差一步,关键时刻,不远处月色里,忽然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

  “妈的,谁大晚上在店里捣乱。把老娘货架都砸了.”

  开口说话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手里捏一串钥匙,她扯着嗓子骂,与身边一位壮汉,一起加快脚步往这间成人用品自主超市走。

  凌妤:……

  顾罄:……

  顾罄擦拭了一把额头汗水,烦躁的皱了下眉,欲求不满问:“跑吗?”

  “你说呢?”凌妤轻踹了一下顾罄的脚踝:“不跑,等着我明天告你qj ?”

  顾罄表情僵在脸上:……

 

105

  尽管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于拒绝被抓这件事上凌妤和顾罄近乎达到高度一致。

  凌妤反应速度比顾罄快,她瞥一眼女人通红的眼睛。

  给她留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接着压低帽檐, 三两下蹿入夜色里。完全没有照顾还有一位精神处于高度紧绷状态的难友。

  小区距离成人自助超市就一百米的距离, 顾罄撑着细直的长腿追出来的时候,凌妤的身影早消失不见了。

  别说等她,像凌妤自己说的那样, 没有告她QJ已经算是仁慈。

  纷扬的雨点飘落脸颊, 已显出几分微凉的冷意, 顾罄站在黑夜的雨中, 内心复杂的情绪难以排解。

  凌妤这会儿可能已经到家, 今天外面下着雨,她也许回家第一件事冲入浴室洗澡, 氤氲蒸汽里……

  想起刚才月色下凌妤妩媚的眼,天鹅颈与锁骨相连, 勾勒出来的性感线条。

  要命。

  顾罄在心底叹息一声,她承认想法有些禽兽,刚才要不是有人过来。

  自己也许就真的借口今晚情绪失控, 把凌妤抵在暗处一角……来来回回的抚摸。

  然而,她这么做了,明天肯定追悔莫及。

  凌妤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她情绪不稳将人怼墙上,不管出于这么目的, 如果凌妤不同意, 她就是耍流氓。

  三米之外是一只绿色的垃圾桶, 顾罄竭力闭上通红的眼。

  就在一分钟前, 她的手指还在手提包上来回的绕, 企图欲望战胜理智,扔掉包内的钥匙,装可怜到隔壁借宿。

  顾罄不是什么好人。

  是凌妤喜欢好人,她尽可能让自己装的像一些。

  但她本质上依旧是一头游走在悬崖边缘的狼。

  她想要什么人太容易了,很多时候阴谋诡计几乎是本能,她从来没有同理心,只要结果。

  但这个世界有一个凌妤让她怂的连面对成年女人yu望都要谨慎对待。

  顾罄苦笑了一声,目不斜视跨过垃圾桶,走近电梯,步履匆匆,怕自己晚几分钟,就会后悔折回去,将钥匙扔出去

  结果好不容易到家,顾罄打算开门的时候,惊诧的发现包内的钥匙不见了。

  她一时露出个既惊讶又如释重的笑容,凤眼微眯,下意识看向隔壁。

  *

  “一般,女女do有很多种姿势,比如剪刀 ……”

  电话线那边徐淼热情给凌妤介绍各种姿势体验。

  两分钟后,她才后知后觉想到什么,忽然蹬掉身上薄被,一跃而起:“艹,鱼鱼,你问这个做什么?”

  “了解一下。”

  “关键是你不需要了解这些,你家顾律早就找我家魏敏君要了各种视频……”

  走到小区楼栋门口,凌妤脚步一顿,她笑眯眯问:“视频?”

  “呸!哈哈哈,他们律所还有一个姓顾的,不是顾罄。”徐淼干笑,转移话题:“话说你和顾罄不是中午刚一拍两散吗?你大晚上要知道体位这种东西做什么用,鱼鱼,你该不会去夜店了吧……靠!”

  徐淼激动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从床上弹起来。

  电话那边乱糟糟的 ,一通人仰马翻。

  凌妤没吭声,将手机往旁边拿了拿,右手拎着一把银色的钥匙,走到楼栋门口时,手腕上扬,笑眯眯把手里的东西抛入垃圾桶。

  等徐淼那边安静下来,凌妤才开口:“是有这个打算,姐,你对这事挺在意啊?”

  徐淼尼玛的尼玛的骂了两句。

  睡意全无,她深吸一口气:“我能不焦虑?你知道你们家顾罄有多情绪化?”

  “她心情不好,我老婆就要加班,你看现在几点了。我老婆还在律所?我呢,今晚吃喝拉撒睡,统统没有人陪着,你能理解这种孤独寂寞冷吗?”

  “能理解的话请千万顾忌无辜路人。神仙打架,百姓遭殃,望你知。”

  电话那头,徐淼两片嘴像是机、关枪一样不断开炮。

  凌妤似笑非笑哦了一声,刷卡进入楼道。

  世纪城公寓的户型是两梯两户类型,电梯井前,两台电梯,一台停在一楼,另外一台液晶屏显示十八。

  凌妤看了一眼,摁亮上行键。

  徐淼吐了一地苦水,语气总算恢复正常:“妤妤,我说真的,顾罄这个人各方面条件都还不错,你觉得可以处下去就好好在一起。如果觉得没办法接受她这种类型,那赶紧离开。一刀两断也给个说法,表姐害怕你拖着刚不过人家那种天之娇女。”

  道理都懂。

  凌妤能不懂吗?顾罄这种级别的女人要温水青蛙,一般人很难不心动。

  那女人只半褪衣边,冰凉的手指和着冷香覆上来,凌妤能忍得住?

  当然不能,她都认栽了。

  喜欢顾罄这件事,坦白说不丢人,现在问题不在于喜不喜欢,她们之间是有一点账要算。

  类似凌妤这种眼睛里揉不得一点沙子的性格,凡事她都得讲个公平。

  不公平她很难和自己和解。

  在那女人还没有给足诚意的时候,凌妤没打算放过她。

  走入电梯,凌妤勾着唇,爱莫能助的对探口风说话一点不高明徐淼说:“那只能辛苦你们家魏敏君,让她告诉她老板,机会我能给的已经给完了。”

  被直面戳破意图,徐淼瞪了眼床上正为她捏肩膀的魏敏君,急急忙忙解释:“妤妤……你听我解释,都怪魏敏君非逼着我问,不问她今晚就不让我反攻……呸……呜呜呜”

  凌妤:……

  合着你有老婆就没表妹了!

  *

  敲门的手指顿在凌妤家门前,顾罄忽然撤了回去。

  盛夏的夜晚,她觉得自己挺不可理喻的。手里攥着一颗奶糖,这是从游乐场出来她买的。

  分明是想和凌妤和解。

  如果此时敲门进去登堂入室?欲望打败理智,她还怎么和凌妤和解。

  凌妤都要告她qj了,很明显自己踩到了她的底线。

  顾罄正视了一下自己的问题,忍住头痛欲裂的情绪,在凌妤家门口找了一处地方,纤细笔直的长腿半曲着,坐在纸巾铺开的地面上。

  对门里的人说:“凌妤,你在家?”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在家了。”

  一分钟后,没人回答。

  走廊静悄悄的,顾罄苦笑了一声:“我可能一会儿没有理智,如果没有理智敲了你的门,你别开门。”

  ……

  “这样吧,虽然你没可能原谅我,我还是想解释一下。”

  为了转移疼痛,顾罄强迫自己尽可能说些话转移注意力:“其实我也不知道从这么地方说好……我第一回喜欢人,一开始连自己都搞不清楚是什么心情……”

  ……

  顾罄一瞬不瞬盯着门,凌妤绝情是真绝情,连应一声都欠奉。

  这让顾罄想到魏敏君追徐淼的那会儿说的话:“感情伤了是真伤了,对方可以给你无数次机会,但你错过了,也可能再也没有机会,所以追妻的路才这么苦,顾律,实话跟您说吧,哪怕现在徐淼要我下跪,我都开心。毕竟谁叫我喜欢她,除了她别人都不行”

  顾罄现在回忆起来,觉得这话挺有道理。

  谁叫她稀罕人家,稀罕的连自己都觉得没有出息。

  “今天游乐场这事,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你还记得顾艇吗?……就两年前康复医院我那个弟弟……”

  顾罄眼睛充血,抬手往头上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轻声问。

  “嗯。”声音从身后传来,顾罄先是一愣,僵硬的往身后看。

  寂静的廊道内,头顶感应灯,瞬间亮如白昼。

  她以为在门内的人,也不知道站在楼道有多久,手中拎着塑料袋,像是刚从电梯上下来。

  见顾罄看过来,凌妤先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女人看上去是真的忍耐到极致,衣服完全湿透,浑然未觉,那双眼睛灯火的颜色里逐渐涣散。

  一向矜持高贵的顾律,她从未在人前那么狼狈过。

  “不知道怎么说就不说了。”凌妤走到顾罄身边,忍住心软,往左手墙边一歪,懒懒散散抬抬下巴:“絮絮叨叨在我家门口念叨。怎么,刚才还没有说够,现在还想登门入室。”

  她语速极缓,漆黑的眼珠裹了丝戏谑,又像是看傻逼在自己面前演。

  顾罄那点心思一刹那无所遁形,这回儿脑袋都是疼的,她红着眼睛,支起身。

  已至深夜,走廊内空荡安静,顾罄单手撑靠在凌妤肩侧的墙壁上,没吭声,目光落在她被雨水打湿的水色唇瓣,呼吸微窒。

  凌妤给足了顾罄求救的时间,将话题带回来:“你站在我门外干什么呢?”

  “嗯?”顾罄头疼的要命,反应有些迟钝。她通常丧失理智是因为情绪积压在一块儿,没办法排解。

  但凌妤拿眼尾勾她,空荡的过道上,女人将挂在鼻梁上的眼镜拿掉,微笑唇自然上扬,梨涡浅浅。

  那枚眼睛宛若三月初开的花瓣微微弯了弯。

  要命的勾人。

  顾罄心脏都失了频率。

  她清楚自己只是情绪暴戾,并不是重药。分明凌妤什么都没做,站在那儿,之于她就像上了瘾的兴奋剂,似乎吃一口就能排解情绪。

  顾罄眼神逐渐幽深,沾染上丝丝缕缕兴味儿。

  女人那张冷艳的脸有了情yu的气息,越凑越近,凌妤一眼便看见她泛红的眼尾,五观每一寸凌厉又宛若染上了人间七情六欲。

  凌妤掀开眼皮,眼底掠了丝同款的暗色。

  她没有动,像个耐心十足的猎人,等待猎物自己跳入陷阱。

  忽然女人倾身的姿势戛然而止,她嘶了一声,细眉拧成一团。

  那双涣散的眸倒映出凌妤全貌,顾罄迟钝缓慢的制止住了倾身的行为,没有叫疼

  凌妤安静的盯顾罄,五秒后,失望的笑了。

  然后不留情面的擦着她的身走到自家门口。

  “算了,你没别的重要请求,边儿去。”

  胳膊忽然被顾罄拽住。

  凌妤侧眸,女人眼角眉梢是逼急的潮红。

  顾罄没看她,只她将手心快要捂化了的糖摊平递到凌妤面前,嗓音低哑:“我想了想,你看,能解气吗?”

  面前那颗糖化的惨不忍睹,还沾了顾罄的汗水,白色的包装纸和糖揉在一起。

  凌妤眼神动了动,没吭声。

  顾罄脸色有些窘迫,把这东西拿出来自己都不好意思。

  她上回跟她说自己身家百亿,投资投行,律所也赚 ,她哄老婆别说名牌包包,限量水晶鞋 就连一颗成型的糖都没有……

  凌妤以前可是出手阔绰的江城小富婆!

  两相对比下来,她这颗糖显出了十分没有诚意。

  顾罄天马行空的想这些有的没的,她觉得自己今晚求和是真的挺low。

  凌妤不出意料没搭理她,只从兜内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她背过身,换好鞋子,后背忽然贴上一具温热的身体,顾罄胸前都是汗水,她垂眸叹气:“这样吧,你揍我一顿。”

  女人喘着气,细吻破罐子破摔砸在凌妤脖颈边。

  凌妤耐心十足的等她亲完,顾罄仰着脸等待挨揍,凌妤被逗笑了。

  狐狸眼危险的眯起来,她伸手拿过顾罄手心里糖。

  剥开糖纸,扔入嘴巴里。

  末了踢掉拖鞋,赤着脚歪入顾罄怀里问:“姐,你要吃糖吗?”

  奶白色的糖伸出半截悬在半空,将女生的唇瓣衬的嫣红。

  她微微嘟起一个接吻的弧度,妩媚的伸出小巧的she。

  刹那间,脑海里一根紧绷的弦断裂,顾罄撩开眼皮,双腿曲着,抵靠在墙边。借力勾住凌妤的腰,向房间里跨了一步,她搂着她的腰,后脚带上房门。

  将凌妤放倒在铺有地毯的纯白地面上,唇覆上去,她用腿弯的力量压住了凌妤的双腿。

  直到冰凉的薄唇分开凌妤唇勾时,一直未动的凌妤忽然促狭的笑了。

  葡萄大的黑眸内,波光粼粼,啐着点儿星星点点的亮光。

  口腔弥散甜腻腻的奶香 ,顾罄胸口起伏。。

  也就是愣神的这一刻,凌妤忽然翻身,青葱玉指挑开顾罄宽松的衬衣。

  不需要多用力气,衣服便完全敞了开来。

  她爬在她身上,抽出顾罄单薄的衬衣,埋下头,吻上女人锻炼出马甲线的纤细腰枝。

  顾罄身体僵了僵。

  凌妤碾在她身上,并没有打算放过她,空余一根手指勾来脚边包装隐秘的包装袋,拖拽的力道令包装袋打开,各式各样les用品,散落一地。

  凌妤巧笑嫣兮对上顾罄漂亮的凤眼,她轻笑:“姐,吃了我的糖,还要我给你快乐吗?”

 

106

  地面上, 露骨的包装盒散在纯白的羊毛垫上。

  五颜六色的指套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尤为鲜艳。

  顾罄的眼睛被刺了一下,她单手箍住凌妤的肩膀,心都忍的发疼了。

  几乎没有犹豫, 抚住凌妤的腰, 将人往身前不容反抗的带了带。

  目光是毫不掩饰的qingyu。

  凌妤瞥了她一眼,笑眯眯抽回手指,故意坏心的问:“怎么?不要啊?”

  她俯视的角度, 顾罄低垂着眉, 眼皮叠着, 收敛了锐利。

  另外一只手紧紧攥住凌妤的手腕, 顾罄声音里裹着哑音, 低低的叹了口气 ,她盯着她的眼睛, 吐字清晰的说:“要……”

  说完身体力行,解开凌妤连衣裙上的纽扣。

  女孩子头一歪, 狐狸眼吊着,漆黑的眼珠内,神色清明, 高傲又不驯,她支起上半身,语气懒懒的:“但我这一秒又不要了。”

  凌妤用眼尾扫了一眼地面上的包装盒,又将视线轻点在顾罄凹凸有致的身体上。

  接着遗憾的啧了声:  "我仔细想了想,姐, 你这么优秀的一个人, 没道理委屈陪我一夜、情。还是算了。我喜欢乖一点的。”

  她单手撑住她的大腿, 慢悠悠站起来, 嘴上说是要走, 内衣肩带顺着垂落滑至肩头。

  凌妤和顾罄差不多高,半支着腿站起来,森女长裙穿在身上只及了膝盖,顾罄俯卧在下面,便清晰的看见里面一条从脚踝到腿根都是同色系白腻的长腿。

  顾罄被那种纯色的白皙晃得身上都发了热,浑身上下都忍到了极致。

  很乖的顾罄伸出一只手强硬的圈住凌妤的腰,她抬眸,肆无忌惮的瞄了一眼又一眼,语气不可名状:“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不乖。"

  她手上猛然发力,令人意外的是,很轻松就将凌妤拉了下来。

  顾罄还没来得及震惊,凌妤倾身忽然反压制住她的动作。

  她把下颌搭在顾罄肩头,张嘴牙齿深深埋入顾罄修直的脖内,她咬的毫不留情。

  是动了真格的咬。

  后背靠上微凉的地面,肩膀处传来剧烈的疼痛,顾罄心里忍不住叹息一声,她老婆真狠。

  又凶又狠,但又莫名的勾人,像只小狐狸,撩人的时候,特别会。

  难怪那么多人喜欢她。

  一缕黑发垂落颈,顾罄伸出手替面前女生将垂落的黑长发别在耳后,顺手解开凌妤身后一排群扣。

  凌妤把顾罄咬出血了,才罢休,她撑着身体,唇瓣沾染上一滴顾罄的血,含在唇珠上,宛若美人心头的朱砂痣。

  要命的勾人。

  顾罄抬了抬身体,没有得到同意,她不敢继续,只好扬起通红的凤眼,卸去一身的倨傲,睫毛颤了颤,直白的对上凌妤的眼睛:“鱼鱼,你放我一马。。"

  她的嗓音一向好听,这会儿含着备受青玉折磨的喑哑。

  硬是将腔调里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折下去,低低哑哑的恳求。

  女人通红眸子泛了湿气,凌妤对上便心软了,面上却不为所动,她刻意挑了下眉:“你刚才不是还挺嚣张的吗?”

  她一边说,一边扯开松垮的长裙,在顾罄没有反应过来的之前,凌妤碾在她身上,其实她也不是非要折磨她,但……

  凌妤捉住顾罄胡作非为的手,语调轻漫:“放你一马谈不上。今晚我本来就打算找人试试脚边这些东西,这样吧,你觉得自己可以胜任这份工作,先试用一个小时……”

  凌妤说着,还不忘回头冲她今晚买的les物品抬了抬下巴,唇角恶意一览无余。

  顾罄毫不怀疑这些东西,是凌妤刻意买回来整她的。

  她有些无奈,但能让老婆消气,她即便是风里来火里去,今晚也是必须受着。

  凌妤感到后脑忽然覆盖上一只手,腰人歪倒在顾罄身上。

  “那能不能去掉试用期。”顾罄的声音虚虚的环绕至凌妤耳廓:“你现在找人试不方便,而且随便来一个人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病,干不干净……委屈一下,今晚就我好吗?”

  女人长睫下垂,上一秒委曲求全,下一秒肆无忌惮吻上凌妤的脖颈。

  凌妤被顾罄表里不一,行为战胜理智的操作逗笑了,反扣住顾罄双手,撑开她的头,在顾罄愣住的一刹那,学着她的样子咬她。

  力气比顾罄大多了,但偏生狐狸眼弯着,人畜无害。

  顾罄脖颈疼,嘴皮疼,但这都不重要,趁机亲老婆的唇,棉密的吻落下来。

  黑夜里只有一盏入室灯开着,昏昏暗暗的地面上,谁都看不清谁的表情。

  汗水顺过对方的脸颊,没入毛茸茸的地毯内。

  落地窗外,霓虹灯闪烁,再远一些是小清河,风一吹,荡起粼粼水波。

  凌妤歪头,对上窗外美景,剔透眸子跟着染上人间脂粉的颜色。

  ……以下内容和谐路过,拉灯,马赛克……

  折腾完,凌妤有点儿怀疑人生。

  一直以为自己体力还不错,和顾罄比起来,她一小时就累的身娇体软躺平。

  垃圾。

  身为无cp女主,顾罄分明不需要有这个体力,杏雨这种东西相当于设定bug,就很离谱。

  凌妤累了,顾罄躺在她身后,将她搂入怀里:“累吗?”

  黑夜里,女人的声音透着丝难能的慵懒。

  见凌妤不说话,大约以为她睡着了,长腿勾过薄被,盖在凌妤身上,为她碾好被角。

  身前罩过一道黑影,凌妤只觉得自己脸上有一道轻柔的视线,一瞬不瞬。

  她也不说话,沉默了许久。。

  就在凌妤睫毛都要忍不住眨动的时候,顾罄才瞥开视线,脸颊落下一枚犹如羽毛一般轻柔的吻。

  顾罄轻手轻脚的下床,直到脚步声消失。

  凌妤才掀开眼皮,卧室自带浴室。

  十米远的浴室,顾罄果着身,磨砂玻璃门很快升腾起氤氲雾气,水珠洒在顾罄身上,有一部分溅射玻璃门边,蜿蜒坠落。

  凌妤撑着下颌,百无聊奈的看浴室里的女人,正在思索,怎么狠心将顾罄赶走。

  狐狸眼微眯,唇瓣坏心思的弯了弯。

  她原本对顾罄狠不下心,但也深知,这么便宜令后者粉饰太平,以后遇到事情,顾律照样敢一声不吭敢作敢为,原本凌妤还有些不忍心,今晚如果顾罄乖乖就范,任由她攻一个小时,之后安静躺平的话,凌妤搞不好真就心软了。

  但庆幸她刚才非要攻上来,而且现在很精神。

  凌妤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要顾罄戒不掉她。

  从此往后,每回遇到危险,顾罄在做出“我不爱你是因为我保护你”这种行为之前,都会想到今日受到的折磨,一步步磨她,磨的她yu望战胜理智,只要一想到松开凌妤的手,就感到未来没有希望,从而从心底抵触自己的行为。

  凌妤的目的才算达到,她的爱情里受不得不公平,她可以给顾罄快乐,但是绝对不能轻易的和她妥协。

  躺在床上思索了一会儿,困意上来,迷迷糊糊腰再次被人搂住。

  “凌妤。”顾罄的声音很低。

  老婆像只仓鼠一样窝进被子里,完全没有之前的凶狠,头发有细又软,绕在手边。

  顾罄凤眼掠了层笑意,替凌妤把压在身下的黑色长发解放出来,语气不由轻柔了些:“洗完澡再睡,行不行”

  ……

  女人穿着凌妤的浴袍,系带松松垮垮的束着腰,洗发水、沐浴露用的是凌妤的同款,她俯下身那一刻,毫无违和感,以至于凌妤并没有第一时间躲开,下一秒,顾罄拦腰抱起她。

  浴室氤氲蒸汽,圆形的浴缸里放满了热水。

  空气里全是奶味儿,就连洗发水都是牛奶的味道。

  顾罄低头看了眼凌妤,感觉自己被她整个气息严丝合缝包围住了,她瞅着浴缸上搁置的红酒托盘。

  又看一眼,水面上漂浮着与凌妤眼睛形状极其相似的花瓣,好好的人民律师,这一刻脑子里装满了黄色废料。

  顾罄有些无奈,尽管想自己动手给她洗,但洗完是什么结果,顾罄不确定。于是她只能耐着性子问怀里狐狸精似的女人:“你醒了吗?”

  搭在腰侧手心烫的吓人,凌妤能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尼玛的,还想来。

  凌妤冷冷嗯啊了一声,坏心思嘟着嘴巴道:“姐,我困,你抱我过去。”

  顾罄那张长年披着张冷皮的脸不争气的爬上一丝热度,刚才在人家身上乱摸的手,这回僵硬的像是干/尸。

  她先抱着凌妤试了试水,因为有光线打底,顾罄将水温调试好。

  “下来。”她体贴的伸出一只手,从置物架上扯过一条干毛巾。

  凌妤故作迷糊的唔了一声,接着扯开衣领,白皙的皮肤上是顾罄身上同款的暗色草莓,因为种上去的时间过了一会儿,颜色呈紫色。

  她在身上揉了半天都没把衣服脱下来,顾罄忍的心口疼。

  “啪!”

  沐浴露砸在地上,顾罄终于忍不住了,翻过凌妤的身体:“我帮你脱。”

  语气沾染了咬牙切齿的意味,凌妤这口气才出完,她掀开眼睛,手指不紧不慢罩住顾罄肩膀,弯着眼睛拒绝:“不用了,姐,今晚你的试用服务到此结束,对了,床头柜有一张支票。”

  顾罄凤眸微敛:……

  凌妤后仰,很轻易从顾罄怀里跳下来,双脚落地。她退后一步,拉开腰带,转过身。

  灯光下,她抬起长腿,脚趾探入浴盆,动作缓慢极了。

  顾罄睁着双眼,漂亮的脸蛋掩在阴影中。

  凌妤故意没有搭理她,没入温水中,花瓣打在颈边,她抬起一条手臂,拨了拨水面,促狭的看向不远处的顾罄:“再不走,我报警了……”

  顾罄有些无奈,她以为自己被原谅了。

  但明显不是她理解的意思,女朋友这一回改变了策略,摇摇艳艳的,不仅不好追,还要去招惹别人。

  像是怎么追都追不到手。

  她又好气又好笑,扒在浴室门口耐着性子说:“昨晚的事情我可以解释。”

  “我不该骗你。”顾罄:“但下回遇到同样危险的事情我还是会这么做。”

  “哦。”凌妤心想顾罄还挺诚实,出乎意料之中的答案,凌妤并不觉得意外,因为她从未对顾罄说过,自己会什么,自己身后有什么样的力量。

  她在顾罄眼里一直是有些作里作气的凌妤,但她想要什么东西,想对抗什么人的时候,也有自己的手段。

  她并不需要她保护。

  凌妤笑眯了眼,“你没有下一回,一直想说,我既不是你女朋友,也不是你老婆,你是否告诉我真相其实没太大影响……

  空气里安静了三秒。

  “我的意思是,下回遇见那么危险的事情,我先告诉你,得到你允许再挨枪,你看可以吗?”顾罄垂下眼皮:“毕竟,你是各方面都很强的凌妤啊,是我错。”

  凌妤:……

  她没想到,顾罄改口那么快,各方面求生意识都很强,女人身材高挑,撑着长腿依在门边,长卷发散在肩头,似乎还有些水汽,她低垂着眼。偏冷的声线里沾染了丝似有若无的恳求。

  那么清冷的一个人,眼睛里红血丝未褪,束手无策的央求着。

  凌妤是真的心软,她瞥开视线,不再说话。

  得不到答案,空气里每一秒都很难熬。

  就在顾罄以为凌妤不再搭理她的那一刻,浴室内水再次哗啦啦响起,凌妤从圆形浴缸跨出来,水珠顺着肩颈曲线往下滚。

  砸在圆润的脚趾边,顾罄抬眸。

  “我送你出去?”凌妤展开浴巾包裹住身上水珠,冲门口抬了抬下巴。

  送人的态度不容置喙。

  顾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慢半拍的点了下头,厚脸皮说:“我没有带钥匙。”

  “我有。”

  顾罄条件反射看过去,对上凌妤揶揄的眼神:“单元楼下面有只绿色垃圾桶,你去里面翻一下,我回家的时候当垃圾扔在里面。”

  凌妤语气一顿,狐狸眼还有些不怀好意:“抱歉啊,姐,当时外边黑灯瞎火的,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这件东西,我害怕,就给扔了。”

  她明明说着道歉,语气里可没有半分道歉的意思,促狭的笑着,将我就是故意的六个字大写在眼底。

  嚣张又不驯。

  一刹那间顾罄什么都懂,凌妤今晚就是故意折磨她,明目张胆出恶气。

  顾罄哭笑不得的看着凌妤,呆了足足三秒钟:“那能不生气了吗?”

  头一回耍了顾罄,后者还要好言好语哄。

  凌妤心里舒坦极了,她没有回答顾罄的问题。

  往身上罩了件外套,递给顾罄一个眼神,示意送客。

  顾罄依在门口,叹了口气。

  本来想死皮赖脸留下来,可手指明晃晃挂着家门口钥匙,凌妤亲自送客。

  顾罄觉得自己真留下来,会更没办法收场。

  于是她老实的背过身,脚步沉重的往外走。。

  “ 顾罄。”凌妤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女生站在客厅最明亮的地方,肆无忌惮的笑:“你看,就连你,也被我耍的团团转,你凭什么当我菜?”

  有那么一刻,顾罄一下子眼眶湿润,那么张扬的凌妤,因为自己让她变得不自信了。

  她顿下脚步,停了良久:“凌妤,我重新追你好吗。以前的都不算,我重新来过。”

 

107

  周一早上第一节大课, 学生们心是飘的,凌妤将课件放下来,扫了一眼前排心不在焉的学习委员。

  忽然想起来, 今天下午学校大礼堂CB中文网周年庆举办活动。

  眼底掠了丝了然, 索性没有继续枯燥冗长的课件补充。

  而是把鼠标键点到flash页面,给他们播放提前做好的故事录播。

  陈隽坐在最后一排,这会儿胖子趁凌妤调整课件, 轻轻撞了撞后者的胳膊:“下午CB中文网百年庆, 地址就在咱学校大礼堂, 隽哥, 你去吗?”

  “问你妈, 当然去。”陈隽拔掉嘴巴里枯草,和凌妤人畜无害的眼睛对视上, 不爽的踹翻前面桌凳。

  胖子一愣,他有些懵逼的缩了缩脖子:“哥, 你今天吃火药了?真,从早自习到现在,你这眼睛就一直盯着凌教授,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

  “深仇谈不上,大恨有一桩。”

  “什么大恨啊”

  胖子在一边不厌其烦的问,逼逼叨把陈隽给问烦了,他碾碎手中枯草,咬牙切齿道:“我女神被你凌教授捷足先登, 你说算不算仇恨。”

  胖子嘴巴长得老大, 不聪明的脑袋转动了好一会儿, 才想起来陈隽的女神是谁, 他难以置信的看了眼讲台上的凌妤。

  下意识道:“不会吧。”

  胖子斟酌了下用词:“哥, 这事不能乱说。我们凌老师这种出水芙蓉类型的美女,不缺追求者,她不至于去倒贴你女神那种不苟言笑类型的女人啊。”

  胖子说的是真话,凌妤看上去斯文又漂亮,戴上金丝边眼镜气质出众的不像话。

  而且她不是空有其表,学识渊博,能将枯燥的知识点和事实结合起来帮助学生们学以致用,别说胖子,就连陈隽嘴上说着讨厌凌妤,其实上她上课的时候,是竖起耳朵听的,很少会捣乱。

  胖子把目光从凌妤那张清纯不做作的微笑脸挪开,总结道:“祖宗,您肯定知道外边那些谣言不能信,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千万不要信。”

  话刚说出来,头顶挨了陈隽一巴掌、

  “我特么也不敢相信。”陈隽忍不住暴躁的揉了揉头发:“这种事情是陈锋亲口对我说的,你大约不知道,几天前我们圈子里传顾女神订婚,对象是港大名不见经传上不了台面的大学老师,我当时谁?这周末特地去公司追着陈锋那渣身后探听了一下虚实,不凑巧,女神订婚对象叫凌妤。”

  胖子眯眯眼撑开,眼珠子都快掉地上。

  陈隽心气不顺罩住他那张夸张的肥脸,不讲情面的将人挥开。

  “哎哟。”胖子夸张撑住桌边,捂住吃痛的侧脸。

  拿眼尾偷瞄陈隽,见后者只是郁闷,胖子停顿了片刻,有技巧的开口问“隽哥,你该不会想和我们凌老师抢人吧?”

  他不说这话还好,话落,陈隽窝火的锤了下桌子:“你看我长的像是一张插足别人婚姻的小三脸吗?”

  这一嗓子嚷嚷声响破天际,以至于陈隽反应过来的时候,全班同学都在笑。

  凌妤拎起教鞭,三两步走下讲台。

  人畜无害的站在陈隽课桌边,笑眯了眼:“陈隽同学,下课跟我去趟办公室。”

  *

  办公室

  “喂,我现认错就是了,您不用费尽心思给陈锋……呸,我爸打电话,也没什么用,他通常日理万机,,最多让秘书过来一趟。”

  陈隽抖着长腿,企图和凌妤将厉害关系掰扯清楚。

  他是真他妈没办法,从第一节大课吼出那一嗓子之后,陈隽已经无聊到头顶长草。

  凌妤像是诚心找他茬似的,把他强行留在办公室。

  她备课,陈隽看着。

  她改试卷,陈隽递墨水。

  陈隽反抗,凌妤便抽出手机录视频。

  陈隽骂人,凌老师眼睛一斜,眼珠内全是恶意,拿来学校广播机,录下他光辉伟岸泼男骂街时刻。

  港大学霸隽哥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憋屈过,他发现自己斗不过这女人。

  凌妤拎着水壶给自己养的那株仙人掌浇了点儿水,眼见着把身后的问题学生性子磨的差不多了。

  才温温吞吞的转过头:“你自己说,这都多少回了。大庭广众之下违纪,按照学校规定……必须通知家长了。否则主任那边我说不过去,原本管理学生这件事是需要家长和我一起参与,放心,你爸再忙也不会不管你。”

  陈隽快气爆炸了,他攥紧拳头,砰的一声砸在桌面上,忍无可忍嚷:“说了没有用,你耳朵聋了还是故意刁难,非要今天打电话,实话跟你说,陈锋那老头子脾气确实暴躁,但望你知,揍我他不敢。”

  凌妤一挑眉,忽略掉陈隽的坏脾气,试探问:“为什么不敢?老子教育儿子天经地义。”

  “因为当年那畜生揍死我妈的时候,我是唯一……”陈隽忽然语气一顿,瞪了眼凌妤,掀翻面前的办公椅:“我凭什么告诉你。”

  凌妤眯着眼,哦了一声,熟悉少年的性格,她没有再继续追问,

  但米童离婚那件事上,今天意外的找到了一点儿突破口。

  陈隽怕是知道很多事情,凌妤看一眼少年大红的长裙,恨天高的高跟鞋,明明男孩子各方面表现的都很男性化,但他就是穿着女装。

  凌妤忽然想到也许少年根本不是爱好女装,也可能是为了用这种方式与未曾善待他的人为敌而已。

  她从饮水机旁边取了只一次性塑料杯,给陈隽倒了杯枸杞茶。

  “喝吗?”

  陈隽昂着脖,宁死不屈:“不喝。”

  “所以,你还要不要打电话了?”

  凌妤不置可否:"我就是好奇,平时叫家长,你没这么紧张 ”

  平时陈隽嚣张的要命,哪怕主任给陈锋打电话,陈隽眼皮都不带抬的。

  嚣张的恨不能拍手鼓掌,今儿倒是稀奇。

  凌妤将茶杯搁在他手边:“说说,今天怎么回事?”

  陈隽原本都不想跟眼前抢了自己女神的戏精说话,但他今天肯定不能一天都待在办公室,下午CB中文网新晋大神“大海捞鱼”会过来。

  cb中文网公关最近一段时间,打着这个幌子,买了不少热搜。

  陈隽从昨晚心情就开始迫不及待,要不是知道顾罄订婚这事儿槽的沮丧的话,他也不会在凌妤课上发脾气。

  在他心目中,如果说顾罄是他三次元女神,大海捞鱼就是他二次元的精神食粮投喂者。

  两人一人占一半心脏,陈隽觉得爱情虽然遭到阵痛,但他粉的大大还能给自己安慰。

  现在凌妤要叫家长,以陈锋的尿性,拖拖拉拉也不知道秘书什么时候来。

  万一与大海捞鱼的签售会失之交臂,得不偿失。

  考虑到这个原因,陈隽压住脾气,语气不悦的解释了一句:“下午我有事,不能等待在办公室。”

  凌妤笔尖一顿,扫了眼陈隽,以眼神示意你还能有什么事

  受到了歧视,陈隽又暴躁了,拿起手边的红茶,往嘴巴里灌了一口。

  消掉火气,迫于凌老师的人畜无害的威胁。

  心不甘情不愿的解释了一句:“下午CB中文网作者大会,我得去看我老婆。”

  凌妤震惊了:“你不是喜欢顾罄吗?”

  陈隽气笑了,拍了拍凌妤的肩膀:“你放心,在顾大姐成为你老婆的时候,我已经打算放弃她,回归二次元……”

  凌妤狐狸眼溢满了笑。

  见她颇有点胜利者的姿态,陈隽就更难受了,他忽然想到,凌妤全程都知道自己喜欢顾罄的痴汉模样。

  自己在凌妤面前宛若一个失败者。

  陈隽外强中干撑住手臂,昂着脖子,满不在乎的嗤笑了一声:“你不要得意,顾罄条件也就那样,女人最重要的是内涵,视觉上的美看多了,我更喜欢有内涵有气质的美人,比如我老婆:大海捞鱼,鉴宝那本小说你听过吧?”

  陈隽越说越骄傲:“那是我老婆巨著。”

  尽管根本不知道大海捞鱼是男是女,陈隽心想,大海捞鱼即便是个男人,现在也得装成女人抚平自己满身情伤。

  他骄傲的给凌妤科普了自己二次元老婆的厉害,强调了女人气质内涵必须高于外貌物质的重要性后,再回头,便见凌妤古怪的勾着唇。

  那表情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陈隽摸摸头,整理了一下校服,倨傲的站直身体:“喂。道理都跟你说明白了,你究竟有完没完。”

  凌妤将签字笔插入笔筒,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憋住笑说:“行,不请家长。不过,听说下午顾罄作为主办方也会到,陈隽同学,你去合适吗,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就不怕你二次元三次元女神打起来?”

  陈隽一噎,猛地咳嗽一声,心想是有点怕。

  但三次元已经碎了,管他狗屁的事情。

  想到这里,陈隽理直气壮的甩锅:“那就问你喽,既然顾罄已经是你老婆了,麻烦你管住她的手脚。”

  逗完少年,凌妤唇角咧的更开了:“好的啦,你都这么说了,那努力奔向你墙头哇。,”

  凌妤的语气莫名其妙的,陈隽打了个激灵,下一秒,女人忽然松口,一指门口示意他惩罚结束。

  万万没想到凌妤那么轻易放过他,陈隽心绪不宁,故意在办公室停顿了一分钟,见凌妤掏出手机,像是在查东西,他才一步三回头离开办公室。

  *

  手机里短信一条条的,全是墨阳发过来的。

  凌妤划开屏幕,逐条看过去。

  【捞鱼老师,您看,这是现场。】

  十分钟前。

  【啊啊啊啊,郭若老师到了。】

  八分钟前。

  【劳斯,您真不过来啊?弱弱的跟您说一声,我在现场看到好多拿着你手牌的书粉了。】

  五分钟前。

  【港大的学生好有气质,老师也好有气质啊,刚才我和工作人员路过,看见一位教授侧脸和您身份证长得好像哦。】

  凌妤要被逗笑了,刚准备回复一句:【别费心思。】

  办公室的敲门声忽然响起来,因为今天CB中文网周年庆是借了港大的大礼堂,办公室许多老师都过去帮忙了,顺便也感受一下氛围。

  凌妤之前训陈隽,李副主任看她忙就没有叫她,这个时候办公室就凌妤一个人。

  凌妤将手机揣入兜内:“请进。”

  门被人从外面拉开,大片光线露出来。

  逆着光站在门口的女人穿着一套小香风淑女裙,粉色的荷叶边衣领衬得她病态的小脸多了点儿血色。

  她优雅的站在门口,并没有进来,黑眼珠滴溜溜转,讨喜的扫了眼办公室,见没有别的人,才对上凌妤的眼睛。

  掐着嗓子自我介绍:“凌老师,你好,我是郭若。”

  女生声音有些喘,是天生的一步三喘病弱小美人。

  她睫毛眨了眨,像是一只小兔子脆生生站在门口,对上凌妤似笑非笑的眼睛,露出抹后知后觉抱歉的眼神,她撑住墙壁,唇角止不住甜蜜,补充:“啊,抱歉,冒昧打扰,不知道罄姐跟您提过我没有,我是罄姐的……嗯,朋友。”

  最后一个停顿,顿的千回百转,绕指柔。

  凌妤要是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她就白当了那么多年戏精。眼前一步三喘,身娇体软的小姑娘是来暗搓搓宣誓主权的。

  凌妤气笑了,走了一个陈隽,又来了一位病娇。

  她一手插兜,摸了摸兜里刚才威胁陈隽的录音笔,摁下开关键,才慢悠悠回对方一笑,笑容得体道:“你好啊,漂亮的小姐姐。咱们见过……”

  凌妤狐狸眼弯了弯,见郭若明显一愣,这才意味深长帮她回忆:“您是几天前那位……撑衣杆小姐姐。”

  郭若完美无缺的笑容僵在脸上。

 

108

  今天是CB中文网举办百年庆, 类似郭若这种级别的新锐作家,其实有专人接待。

  她自小身体不好,被家里的哥哥姐姐们宠着, 很少出席人多的场合。

  但这一回不一样。

  CB中文网是顾家旗下的子公司, 前不久顾罄刚刚入主集团,包括CB娱乐在内的文娱公司在内这个季度的业绩报告,是顾罄担任顾氏集团执行总裁的试金石。

  因此cb中文网这一回举行的百年庆, 不单单是普通作者, 大会颁奖典礼那么简单。

  现场来了许多观望的资本家, 不少资本会趁机注入进来, 对于文娱板块的发展前景有很深远的影响。

  同时顾罄会将接下来对集团旗下公司关于文娱方面的改革进行简单汇报, 具体怎么做,业界都在等顾罄交一个答卷。

  外界很多人都看好顾罄能力, 郭氏和QY律所合作多年。

  郭家老爷子对于顾罄个人能力了解的一清二楚,这两年他们正好有和顾氏合作的项目。

  但一直找不到机会建立关系, 所以借着CB建网百年庆,郭家想就此和顾家搭上关系。

  又刚好CB中文网这边邀请的新晋大神作者“大海捞鱼”没办法到场,之前宣传的时候, CB高层抛出大海捞鱼首次亲作为噱头,现场几乎百分之九十的书友全是大海捞鱼粉丝。

  主办方借大海捞鱼的人气提前夸下海口,这会儿没有请到人,便求到了郭若这边。

  郭若身为年龄层相似,年少成名的作者, 虽不抵大海捞鱼在网络上人气大, 但她好歹获得过新锐作家等多项奖项, 主办方要求她代替大海捞鱼开场发言, 所以今天一大早郭若在郭林的护送之下提前到达会场, 为接下来的开场做准备。

  说是来救急,但明里暗里,实则是郭家卖给顾罄的人情。

  各种弯弯绕绕,郭若提前就知道,所以乖乖等待彩排结束。

  她才特意甩开身后接待人员,找到港大的教职工办公室。

  毕竟她这一回来港大,还有另外一层目的,和自己心上人传闻之中上不得台面的未婚妻见一面。

  说到底,郭若不信,顾罄会喜欢上一位出生小门小户,身份地位没有任何出彩,靠着阴谋诡计上位的女人。

  她站在办公室门口,见这位传说中的大学教授没有礼貌的坐在办公椅上,说话更是直言不讳,不懂迂回的小家子气,脸上露出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港大的读书馆一直是CB出资赞助,身为赞助商,这一次的活动,港大在职员工近乎全都过去大礼堂帮忙。

  按照现场规格判断,就连港大教务处的主任都过去了,然而凌妤却坐在办公室喝茶。

  郭若粗略看了一眼,几乎立刻明白过来,以凌妤这种身份,业务能力压根不被认可,被排除在港大教授之外。

  再联想到,前几天托人大厅的情况,顾罄对她这位未婚妻,不冷不热冷处理的行为。

  郭若眼底轻蔑一闪而逝。

  她一向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小门小户养出来的绿茶女,在她的意识中,大约只有这种心机绿茶才会对生活有更多的痴心妄想。

  所以嫌贫爱富的凌妤做出逼婚的行为,不足为奇。

  想到这里,郭若厌恶的拉下唇,虚虚咳嗽了一声,掩面调整好面部表情。

  她用闲聊的语气说:“啊,没想到罄姐跟姐姐提过我,其实我也知道姐姐你,罄姐之前跟我说过,你叫凌妤是吗?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少女甜蜜蜜的笑着,左一口罄姐右一口罄姐,语气里拖曳着道不明的亲昵。

  凌妤掀开眼皮,隔空与郭若对视,少女柔柔目光里占有欲呼之欲出。

  凌妤似有若无的啧了声,笑眯眯的颔首。

  郭若见她听不出自己话里话外的讥讽,心情好了一些。

  故意操持着娇滴滴的语气恶心人:“我今天受邀过来参加CB中文网百年庆,因为听说姐姐在港大教书,所以抽空过来同您打声招呼。活动马上就要开始了。罄姐好像也过来了耶,她怎么不把你带过去呢 ?这么近的距离……好过分哦。”

  女生甜腻腻的撒着娇,明里暗里挑拨离间,凌妤卷翘的睫毛眨了眨,没搭话,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郭若噎了一下,总觉得凌妤的眼神不似恼羞成怒,更像发号施令。

  然而仔细看,又看找不出丝毫破绽。

  沉默了两秒钟,郭若优雅不失礼貌的走进办公室,她唇角上扬,热络的邀请凌妤:“会场很热闹哦,有不少知名作家名流到场,你的同事好像都在那边。姐,你是罄姐……的朋友,等于是我朋友,这样吧,我带你过去,你想要谁的签名尽管提。”

  她这么一副拍胸脯反客为主、宣誓主权的样子,简直把凌妤逗乐了。

  凌妤似笑非笑,斜睨了眼郭若:“不了,我喜欢安静。”

  原本是要来发作人的郭若,一口气梗在喉咙口,这就好比一拳砸在棉花上,郭若一时不知道凌妤是真听不懂她话里话外的挑衅,还是装的。

  她眯起眼,一错不错的打量凌妤面部表情,企图从后者脸上找出一丝气急败坏生气痕迹。

  然而并没有,凌妤手肘撑靠在教案上,单手撑住下颌。

  慢条斯理的给笔筒里的刚笔加墨水,就在郭若打量的这几秒钟内,凌妤的表情就没有变过,笑眯眯的像是个笑面虎似的,既找不到失礼的地方,可面部神态每一寸都像是无精打采敷衍至极。

  所有的状态只表达了一种信号,眼前这位上不了台面的女人听不懂上层圈子里名嫒隐晦的埋汰。

  得到这个结论后,郭若气也不是不生气也不是。

  她不得不在心里暗自叹息一声,与自己层次相差太多的人聊天,费劲儿极了。

  唇角笑容淡去,郭若清了清嗓子,换了副是人都能听得懂的口吻:“好像没事做的确挺容易犯困,我之前看见大礼堂那边人手不够,有位姓李的副主任火急火燎四处找老师过去帮忙……哎……”

  郭若叹了一口气,怜悯的看向凌妤:“都这样了,她们都不来找你,被排斥很不好受吧……罄姐工作忙,其实凭她的身份跟顾二叔打声招呼,这群老师也不会孤立你,咳咳咳……!”

  郭若胎带寒毒,中西医都看过,身体也没见好。

  大热的天,办公室开着空调,郭若站的位置正好对着风口。

  她刚才口吐芬芳的时候,凌妤将空调调低了一个度。这会儿冷风呼啦啦,郭若只穿了件小香风短裙,细胳膊细腿露在外边,手上明明搭着小外套,却为了在凌妤面前维持世家小姐的体面,强撑着没披上,几分钟的功夫,鼻头通红。

  “说完了吗?”

  凌妤将钢笔插入笔筒,慢悠悠的站起来,在郭若错愕的目光中,她打开抽屉,掏出一包纸巾。

  “听说你文学素养挺高,获得过普利策奖。”凌妤见郭若下意识仰起脸,鼻涕就不受控制,止不住的往下趟。

  凌妤嫌弃的捻着纸巾塞入郭若的手心,费解道:“那国语水平为什么还能这么差。简单的下马威,你跟马达似的说了足有十分钟,屁都没说清楚,结果把自己给演病了。”

  “瞧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把你欺负的哭出鼻涕来了!赶紧揩揩……怪恶心的。”

  郭若快气哭了,她从小被家里人宠着长大,又因为身体不好,几乎所有人都会对她宽容三分。

  从未被人埋汰过,尤其是在自己引以为傲的事业上。

  郭若出气的声音都带了喘,一副体力不支快厥过去的模样。

  恰在此时,办公室门被人推开。

  “若若,你来这儿干什么?会场那舞台导演四处找你!”

  郭林喘着粗气,推开门,第一眼看见妹妹好端端站在办公室里,先是松了口气。

  然而进入办公室,感受到空调的温度,不由皱了皱眉头。

  郭林今天是特意请假护送妹妹过来港大参加顾氏百年庆,为了卖顾罄一个面子,临走之前,他爸特意交代过,和顾罄打好关系。

  所以十分钟之前,顾罄提前到会场的时候,郭林过去打了声招呼。,

  回头便得到妹妹不见的消息。

  因为郭若身体不好,郭林担心妹妹体力不支晕倒在校园角落,这种事情以前发生过,所以刚才在会场上他近乎控制不住情绪要求学校方提供监控,结果发现郭若自己跑来教职工办公楼。

  人并未出事,郭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黝黑的脸掠了层尴尬。

  先前兴师动众找到郭若的去向,他因为担心妹妹安危率先跑过来,但因为现场过于紧张,在顾罄面前把这件事情闹大了。

  这会儿顾罄带一众高层也跟着过来,眼见着他就只比大部队快几分钟找到郭若,如今郭若没事,郭林的行为着实显得尴尬。

  郭若这会儿背对着郭林站着,挡住了他部分视线。

  没有发现办公室里有其他人,郭林语气不好的说了句重话,“你身体怎么样自己不清楚吗,无缘无故跑到这里,衣服也不穿,还站在空调口,你是要你哥回头被你妈打死是不是?”

  听见亲哥哥的声音,郭若没有立即回头,手中的纸巾已经揉捏成碎断,团成一团,被她扔在地上。

  等待眼底啐着的憎恶情绪缓缓淡去,眼波流转,熟稔的蔓起一汪泪。

  郭若错开身,把凌妤暴露在郭林视野内。

  “哥”女生楚楚可怜的喊了一声,配上她两管不体面的鼻涕,近乎将“屈辱”二字写在脸上。

  郭林脚步一顿,猛然察觉不对,三两步上前,正好看见坐在办公椅上的凌妤,他狠皱眉,慌忙将郭若肘弯外套披在她的身上:“若若,你哭了!有人欺负你?”

  郭若没吭声,用眼尾瞟向依靠在办公椅上的凌妤,语带哭腔:“我没事……呜,眼睛迷了沙子,过会儿就走,哥,我们走。”

  妹妹委屈的吸着鼻子,眼圈红彤彤的,明显是被人欺负了的,强撑着。

  郭林的怒火蹭的一下子好窜起来了,他虎着脸将把郭若拉到自己身后,居高临下的看坐在办公椅上的凌妤。

  “你欺负若若?”

  “哥,你干什么。”郭若柔柔弱弱的扯住郭林的胳膊:“顾家旗下公司周年庆,出门前,爸让我们别惹事,。”

  郭若虽然劝着,看向凌妤的目光却沾染了湿气,像是被气极了,顾全大局拦住郭林。

  眼角眉梢却都在表达,真的被欺负了。

  郭林只看一眼,肯定了自己猜测。

  郭若身体不好,从小她就被圈子老老少少的富二代富三代宠着,小姑娘长得好看,并不恃宠而骄。

  安安静静,管谁都软乎乎叫一声哥哥姐姐,讨喜得很、

  郭家上下更是护在手心里,没成想竟然在自己没看见的地方被人欺负了去,又想到之前自己关心过度的行为。

  郭林眼珠一转,几乎下意识找到了解决方法,他安抚的拍了拍郭若的手。

  往前走了一步,不动神色的将目光落在凌妤的脸上。

  女人看起来特别年轻,似乎大学出头,鼻梁驾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肤色很白,唇瓣嫣红,笑起来眼眸弯弯,比前阵子火起来的校园女神气质更盛一些。

  郭林一愣,收敛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艳。

  到底是妹控,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么一位长得比自己妹妹更好看的女人,把亲妹妹气哭了、

  仔细回忆了一下圈子中,并没有这号人物,郭林才放下心。

  肃着脸,打量凌妤的眼神逐渐便的挑剔起来,眼角眉梢透着富家子弟的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你叫什么名字,胆量很大。一个人鬼鬼祟祟在港大教授的办公室,想干什么……”

  郭林其实根本不在乎凌妤是谁,他把话说死,事先给对方按上一个鬼鬼祟祟的罪名,接下来怎么处置她都可以,最多事后用一句误会来解释。

  即便揍错了人也无所谓,顶多给点钱。

  心里打着盘算,郭林的手顺势扬了起来:“道歉。”

  他指了指郭若,颇有凌妤不道歉,就要揍女人的架势。

  看完兄妹两一唱一和的演出,凌妤总算支愣起下颌。

  她随手抽出之前教训陈隽的教棍,杵在地上站起身。

  狐狸眼没有了往常吊儿郎当的懒散。

  黑眸凝着,瞳仁极黑。

  脖颈倏然有些冷,郭林扬起的手顿了顿。

  “怎么?”凌妤半抬眸,嘴巴里咬住糖棍,目光越过郭林的肩头,瞄了眼办公室走廊外快要走进来的一群乌压压人头:“想动手?”

  办公室里此时没有其他人,仔细听很轻易听见走廊口寒暄恭维的声音,郭林的手僵在半空,心知顾罄要过来了。

  他犹豫了一瞬,随机应变刻意拔高了声音,张口便给凌妤定罪:“你把若若打成这样,再不交代你的身份我就要报警了?”

  男人扬起巴掌,胸腔起伏,看起来像是气极了。

  凌妤被他的表演逗的笑出声,后背依在办公椅上,冷不定伸出一脚,像是没用什么力气,踹上郭林的裤、裆。

  郭林捂住小腹,疼的嘴皮发紫,不自觉往身后退后几步,撞上隔壁办公桌尖锐的桌角。。

  凌妤眸内蕴着恶意,她微微张口,露出一排人畜无害的牙齿,在郭若胆寒的目光之中,似笑非笑咀嚼了两口糖棍,像是将人生吞活剥似的,嚣张又凶狠,郭林给吓愣在原地,有那么一瞬,甚至觉得眼前女人会拎着她手里的棍子给他断子绝孙。

  与男人对视了两秒,对方如此不堪一击,凌妤还有些无趣,冲这位草包富二代玩味的笑了一下,在办公室门被推开之前,游刃有余的卸去一身气势。

  “阿拉,先生你没事吧?”凌妤眨眨眼关怀完郭林,隔空对着同样吓破胆,靠在墙边的郭若,懒洋洋道:“你两演技不行的啦。还没开始就吓破了胆,怪没意思的。建议学会怎么做位彪悍的人,不发嗲不懦弱以后呢,再来找我试试胆量。”

  郭若快被气的厥过去了。

  她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办公室门被啪的一声再次推开,这一回身后的脚步声接踵而至,眼角余光瞟到为首款款走来的女人时,郭若圆润的眼睛里缓慢的浮出一团恶意。

  “我和罄姐只是普通朋友,你不要误会,我没有挑衅的意思。”郭若抬起她那双水洗过的眸子,侧脸看上去柔软却不失温婉:“姐,我知道罄姐不够体贴,你生气,但今天好歹是顾氏分公司举办百年庆,哪怕看在集团的面上,能不能不要惹事情。算我求你。”

  这一番话,至情至性,通情达理。

  顾罄还没开口,她身后的李副主任已经站出来对凌妤兴师问罪。。

  李副主任沉着脸:“凌教授,希望你好自为之,不要把家庭矛盾带到工作中。你身边站着的可是青年作家郭老师!你把港大今天特别邀请嘉宾气成这样,刚好副校长也在,这样,你先休息。学校领导班子会重新考虑对你人事聘用问题。”

  李副主任快急疯了,郭家的宝贝女儿不见了,那位郭少爷刚才信誓旦旦要找学校兴师问罪,原本这件事是CB主办方的问题,但郭小姐人在学校消失,而且进入教职工楼。万一出事情,她担待不起。

  尽管心底还有很多疑惑,但刚才听了郭若那一番话,李副主任觉得尽量息事宁人,弃车保帅,尽快表明自己态度。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走的最慢的副校长顶着大肚子扒开人群,他先是跟为首的顾罄打了声招呼。

  接着面无表情撞开李副主任,警告的瞥了后者一眼,看向凌妤的时候,脸又跟变戏法一样柔和了下来。

  他耷拉下来的眼皮神采奕奕掀开,五十岁的老男人眼睛亮晶晶的,冲凌妤招招手:“凌老师,你好,你好,我是上回跟您通电话的贾校长,您能如期到我校任教,我谨代表港大全体师生感激您……”

  贾校长理都没理郭若兄妹,大步走到凌妤面前,站在她身前理了理衣领,态度甚至有些拘谨:“您既然今天在现场,能不能赏个脸,下午代表港大参加CB中文网的作者大会,这一次的活动CB娱乐资助港大一座图书馆,顾律又是咱们学校董事,您看……”

  现场一众人被这个发展,给看傻眼了。

  副校长好歹是个院士,没道理对凌妤一位普通的大学教授礼遇有加,看神色已经不是赏识那么简单了。

  这么一折腾,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

  趁着贾副校长即将要把自己马甲脱光,凌妤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笑眯眯的握了握副院长递过来的手,有礼貌的握了一下:“可能不太行,我昨晚……”

  凌妤语气一顿,隔空与人群之中自始至终一言未发的顾老女人对视,拿眼尾勾了一下她:“……总之没睡好,现在有点困。”

  “大……大海捞鱼……捞鱼老师!”凌妤拒绝的话还没说完,人群中徒然爆发出一声尖叫。

  墨阳眼珠子撑开,睁大,快掉地上了,结结巴巴打断了现场诡异的气氛。

  接着办公室气氛更诡异了。

  察觉到自己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尤其是正前方始终一言未发女人目光灼灼看着她,凌妤揣着手,闭上了嘴巴。

  她没有搭理顾罄,只越过人群,与墨阳无声对视两秒,后者震惊的好半天才能说出完整的话,笑容像菊花一样荡开。

  他激动的又喊了一声:“大海捞鱼老师,啊啊啊啊,真的是您,啊啊啊啊啊……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我我……太激动了。”

 

109

  由于墨阳两嗓子吼出声, 他身边的同事同样震惊的话都说不出来,大海捞鱼在cb中文网是出了名低调。

  写文不为钱也不为利,这么一位与众不同的, 一本飞升神格的人爆马, 墨阳身边的同事的表情比他还夸张。

  “不会吧,活的大海捞鱼老大”

  “好家伙,虽然前不久才看见大海捞鱼证件照, 但真人……和证件照完全不同, 就没想到能这么漂亮。、”

  “墨阳, 你不厚道啊, 明明把人请过来了, 怎么着,还打算跟我们玩神秘。”

  “真, 我现在心情复杂,你是大海捞鱼的出版编辑, 我难道不是她责编?最不济,黑头也是影视编辑?前天我两一起去求了劳斯三个小时,都不见她放软话。”

  “边儿去。”墨阳笑的眼睛都没了, 看凌妤的目光像是会发光的金币似的,炫耀的堵住众人羡慕的嘴:“我和捞鱼劳斯PY关系能跟你们这群人一样吗?……”

  墨阳嘴巴恨不能翘到天上去,众目睽睽之下,周围同事窃窃私语,指着墨阳笑骂狗腿。

  墨阳也不生气, 好脾气的盯着自己的摇钱树。然而摇钱树却像是半天没反应。

  坦白说, 大海捞鱼这个身份爆马与否, 对凌妤影响不算大。

  扮猪吃老虎久了, 所有人都觉得她菜的不行, 再这么下去,遇到困难,顾罄只会潜移默化下意识保护她、

  原本凌妤披马甲是为了扮演二世祖人设,减少麻烦。

  但角色扮演太成功,连顾罄对此都深信不疑。

  凌妤其实也挺无奈,主动爆马这件事是早晚的事情。

  不过没想到,猝不及防,掉马掉的万众瞩目。

  空气在这一刻陷入死一样的寂静,几乎所有人的视线绕在自己身上打转。

  凌妤暂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索性抽回视线,暂时没表态。

  原本不出席CB中文网作者大会,是因为凌妤懒。

  而且昨天和顾罄在床上doi狠了,她原本是打算冷着顾罄,也就没道理凑过去见面。

  另外一方面,于欣那边的事情还差最后一步,装一装,最晚还有一个星期这件事就会被解决。

  这种时候,过早将自己隐藏身份完全暴露出来,当然不是好事。

  但墨阳两嗓子吼出大海捞鱼,所有人的注意力跟着放在她大海捞鱼本尊的身份上。就连副校长刚才对凌妤态度过于热络的异常行为,都顺理成章说得通了。

  暂时没有暴露lin身份的风险,凌妤其实没什么好担心。

  毕竟她原本对外就是不务正业的样子,大海捞鱼这个笔名两三年一本连载小说都没有写完,哪怕《鉴宝》名气在鉴宝界声名大噪,然而它本质上只是一本出圈的小说,于欣不会去研究小说的价值。

  马甲扒开,凌妤最多被对方试探问两句。

  都是千年的狐狸成精,这点麻烦,凌妤当然应对自如。

  唯一棘手的是,此刻人群之中鹤立鸡群的女人,她站在原地暂时没有说话,但存在感极强。

  从开门到现在,顾律的眼神都没有挪开过。

  凌妤抬眼,恰好对上女人包含复杂荒谬的目光。

  后者震惊的神色取悦了凌妤、

  她加深了唇边弧度,以眼神补刀“就这点儿马甲,不至于震惊成这个样子。”

  接受到老婆的意思,顾罄暂时没有出面,只高深莫测的站在原地,尽可能让眼神显出几分忧郁来。和着老婆的意思,露出更为不可置信的神色。

  两人这边眉来眼去。

  许久没有得到凌妤回应,墨阳这会儿已经不再吹牛皮。

  旁边的同事似乎也察觉到不对,扯了扯墨阳的袖子,小声提醒他:“墨阳……会不会认错人?证件照和本人通常都有很大区别。顾总在呢。你……要不要再确定一下?”

  墨阳心里更没底了,她之前没有见过大海捞鱼本人,除了签约时候身份证复印件外,对于大海捞鱼本人一无所知。

  万一认错人……

  墨阳脸涨得通红。

  他先是小心翼翼朝顾罄的方向看了一眼,因为逆光,看不清顾罄表情。

  但女人身上与生俱来的高贵冷艳气息,隔空都能感受到。

  墨阳掩面,忽然有种自己即将随时面临下岗的预感,他懊恼的上前一步,硬着头皮,语气不太确定的冲凌妤又问了一句:“劳斯?您是大海捞鱼劳斯吧。”

  墨阳表情可怜拘谨又尴尬。

  对方委委屈屈的,凌妤心底生出指甲壳大小的同情。

  想到刚才在电话里,墨阳尽职尽责给自己发现场直播。

  凌妤看他的目光软和了一些,温吞的向前走了两步,正要大方承认自己身份。

  与郭若擦肩而过的时候,女人像是算准了时间,弱柳扶风般站立不稳,往旁边歪。

  与此同时,侧边忽然传来惊呼。

  “若若,你怎么样?”

  郭林三两步扶住即将摔倒的郭若,后者喘了口气,不着痕迹等到众人注意力全都聚集到自己身上,这才抬起头,勉力冲郭林露出抹苍白无力的微笑,她脆弱的眨了眨眼睛,明明没有出言指责凌妤,但眼角眉梢都是受到了推搡过后隐忍。

  忍住眼泪,郭若柔柔的冲郭林说:“哥,没事。”

  少女说着话,身体摇摇欲坠,看起来纤细脆弱又惹人怜爱。

  郭林心疼的不行,赶紧将身上外套脱下来罩在郭若身上,就近拉开一把椅子,叮嘱郭若坐下来休息。

  把一切安排妥当后,转手抄起手边墨水瓶,朝人群之中的凌妤走去。

  “大海捞鱼又怎样,凭着这种上不的台面的身份害我妹!”

  郭林眼睛都快气红了,刚才一直被凌妤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压着,他原本还有些顾忌这女人背后究竟有什么人撑腰。

  可这会儿已经气极。

  郭林平时在他们圈子里,是被供着的人物。

  平时脾气暴躁,有长辈们压着倒还算体面,这会儿先是丢份,后又被凌妤蹬鼻子上脸。

  郭林已经没多少理智了,气势汹汹的上前,扬手作势将半瓶晃荡的墨水瓶往凌妤身上砸。

  人群之中发出一阵惊呼。

  “郭少。”顾罄冷不丁开口,她身后是三十六度艳阳天,女人半边轮廓埋在阴影处。

  凤眸斜射过来,冷的渗人,她轻飘飘的问:“闹够了吗?”

  郭林被顾罄瘆人的目光逼的倒退一步,她长得高,逆光,光影之下看不见多少表情。

  长长的影子压过来,像是拉出了惊人的气势。哪怕没有动,顿在原地,顾罄身上压力铺天盖地压过来。

  熟悉顾罄的人都知道她在生气,她越生气,看人的目光就越轻描淡写。

  郭林没来由打了个寒碜,所有的动作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然而令郭林没想到的是,自己顿住的那一刻,凌妤动了。

  凌妤抬头,警告的递给顾罄一个不要多管闲事的眼神,接着在女人微愕然的神色中。

  满身戾气,一只脚踹蹬翻身前的办公椅,长腿踩在办公椅背上,蓄力踢了一脚。

  椅腿根与地面摩擦,发出兹拉一声响,精准的撞上扑郭林的膝盖上,郭林正发愣,忽然膝盖吃痛,他下意识往旁边避开,脚下打了一个趔趄。

  手中的墨水瓶随之脱手而出,郭林距离郭若最近,这瓶墨水往外抛,兜头朝着郭若的方向砸去。

  郭若原本算准了亲哥哥会为自己出气,正单手撑住下颌,装柔弱,眼睁睁看见装有墨水的玻璃瓶即将朝自己砸来,头一回没能管理好失控的表情,从椅子上很有精神的跳开。

  凌妤笑弯了眼睛,戏谑道:“郭小姐腿没事吧,被我陷害都站不稳了,还能强撑着精神,你还挺厉害的。”

  此话一落,在场的众人看郭若的眼神都不对了。

  谁都没有想到这件事发展成了动手的地步,尤其是在凌妤的身份很有可能是大海捞鱼的前提下。

  郭林什么都没有问主动动手,这个行为原本就很令人无语,然而他大人借口却并不成立,郭若好好的站起来,根本没被撞残疾。

  一边装虚弱又在墨水砸过来的时候露馅,这种行为显然是自爆狼人。

  郭若张了张口,什么都说不出来,脸宛若火上炙烤一般,涨的通红。

  全程目睹这场闹剧,副校长这会儿脸色很不好看。

  自己费尽心机请来的人才,哪怕国家历史研究院那边的人都想把凌妤招过去,眼前这群富二代富三代不过家里有点钱,他们懂个屁。

  贾副院长快心疼死了,深怕凌妤一个不高兴回M国,冷着脸,上前一步:“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还是不当讲。凌妤是我去年花了大半年时间亲自聘请的教授,请来之前学校领导班子对她认真进行过评估,凌老师人品肯定没有任何问题,郭少往后说出污蔑这种话还请千万三思而后行。”

  贾副校长说话没留丝毫情面:“港大虽然上不了台面,但学校有学校的规矩,老师好不好学校自己有一套标准去衡量。……而且我们这群老家伙脾气坏的狠,全都是一群充满酸腐味的护短人类。”

  贾副校长这话几乎是向所有人表态,凌妤身后是所有港大老院士护着。

  以后再有人污蔑,他们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一个院士没什么,如果十个院士聚在一起,能量有多大,简直不敢想

  郭林瞳孔骤缩,他的心情简直了,走的时候他爸亲自交代过,因为家里有一批书号需要批下来,走的是贾副院长这边的关系。

  原本要和贾副院长打好关系的,没想到反而将人得罪了。

  郭林与郭若对视一眼,从彼此眼底都看到一份难堪。

  郭若整脸色惨白,凌妤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就在几分钟之前,后者连最基本的名嫒社交礼仪都不懂,除了运气好一些不要脸一些,她凭什么能被这么多人尊敬、崇拜。

  归根究底,郭若不愿意承认自己输的一败涂地,她将目光投向顾罄。

  思索了片刻,安抚住郭林,简单对贾院长应了两声。

  做完这些,郭若抬头看向簇拥在人群最中间的女人,她水汪汪的眼睛不知所措的垂着:“罄姐,抱歉,都怪我不好,原本想出去透气,但港大太大了,走着走着就迷路,结果哥哥以为我失踪,焦急之下,给你惹了那么多麻烦,对不起。。”

  少女头微微下垂,侧着身站着,露出半边纤细脆弱的脖颈,说话的声音细细软软,很容易惹人心疼。

  将道歉说的诚意十足,就是满嘴谎话。

  迷路?

  凌妤快听笑了,她摸了摸兜内的录音笔,凉薄的勾着唇。

  抬头的时候正好和顾罄眼睛对视上,四目相对,女人凤眼掠了层笑意。似乎再问怎么才能给你出气。

  凌妤眼睛一眯,对她比了个不要多管闲事的姿势。

  原本以为顾罄至少会说点顾全大局的话,然而下一秒她不动声色收敛起脸上多余的神色,回头淡扫郭若,丝毫没有提刚才的事情,只漫不经心的提醒她:“以后叫我顾罄。”

  顾罄语气是她一贯的疏离冷漠,但又多了点不容置喙的意思。

  被这么强硬要求,郭若眼圈打着泪花。

  但转念又一想,外界都在传。顾罄不喜欢自己的名字,罄意味着罄竹难书的罄。

  她这么左一口罄姐右一口罄姐叫着的确不合适,郭若眼神随即体贴的又亮了起来。

  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郭若冲顾罄笑的更甜蜜了:“好嘛,以后不叫你罄姐,但以你和我的情分,我肯定不能直呼其名。”

  她撒着娇,有分寸的等了一会儿,见顾罄暂时没吭声,当着凌妤的面,宣誓主权说:“那以后我叫你姐姐……行不行?”

  隔着一段距离,顾罄再看向凌妤的时候,后者已经别开视线。

  像是有些困倦,凌妤无精打采的垂着眼皮 ,刘海稍微长了些,遮住漂亮的狐狸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墨阳和港大副校长都走到她身边,她时不时点点头,漆黑的眼睛注视着别人。

  似乎凌妤的世界真的再也没有顾罄。

  就像今天遇到困难,凌妤不再主动寻求她的帮助。

  凌妤能够自己处理好别人挑衅,甚至在顾罄不曾发现的时候,身边已经有很多人都会护着她。

  这和以往任何时刻都不一样,顾罄忽然感到凌妤是真切的不再需要她。

  她要走就真的是走了。

  顾罄狭长的眸掠了层晦涩的无奈。

  耳边郭若又叫了一声:“顾姐……姐”

  就在昨晚凌妤狐狸眼弯着,同样坏心思的叫她姐……

  但她不要她了。

  顾罄眼底的温度徒然消失,收敛住多余的情绪。

  目光点在郭若两兄妹身上,荡了一圈。

  忽然低眼,话是对郭若说的:“不是很行。上一个跟我讲情分的人埋在土里。搞了这么多事情,你也想入土为安吗?。”

  顾罄心情不太好,眼神便沾了冷意,她安静的站着。

  视线轻飘飘扫过来的时候,郭若感到无所遁形的危险。

  自己玩的所有阴谋诡计都近乎儿戏一样,在顾罄眼底无所遁形。

  郭若胸口都是疼的,被一只无形大手攥紧,越收越紧。

  这回不用装,嘴唇泛白。

  片刻后,顾罄才抬眸,视线在半空与凌妤对视上,恶鬼一样的眼神瞬间消失无踪。

  她换了副语气:“我是有家室的人,未婚妻就站在那儿,你这么跟我说话,回家我很难交代的清楚。”

  顾罄这话说的声音不算小,她说着话,一边很自然的将目光投向凌妤,视线不是一贯疏离寡淡,眼神对上凌妤的眼睛瞬间雨化春风沾染了柔色。

  空气似乎有些堵。

  郭若呼吸都有些困难了,她攥紧拳头,顺着顾罄柔和的视线看向凌妤。

  后者懒懒散散站着,穿着一件碎花的红裙,金丝边眼镜滑落鼻尖,露出撩人的狐狸眼。

  身边墨阳似乎说了什么,她微微低下头,侧耳倾听,衣领下拉,露出来的风景若应若现,不知道比郭若有料多少倍。

  环绕在港大教授之间,凌妤站姿算不得标准,眼角眉梢等我从容、游刃有余交际,身上散发着与生俱来桀骜不驯的明艳。

  像是一个发光体。

  郭若眼睛被刺了下,心里头那点优越感忽然被一只无形大手轻描淡写揪出来,捏的粉碎。

  与此同时,顾罄话落,震惊的不止郭若。

  刚才聚集到凌妤身上打量的目光已经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甚至已经有人暗自做好上前攀谈的准备。

  原本郭若两兄妹来了这一出,在场一群人还以为今天这场闹剧,无非是大学老师冒犯到有权有势富二代,被对方摁头不依不饶找麻烦。

  可现在看来,哪是那么回事。人家分明是扮猪吃老虎。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顾罄这是间接承认凌妤的身份。

  要知道顾罄在业界是出了名的清心寡欲,冷若冰霜,她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前一段时间订婚那件事原本就没什么要紧。

  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把这件事当成真的。

  毕竟顾罄这种级别的女神,想要什么人,不要什么人都太容易了。

  她一言一行素来代表顾家,QY律所的利益。

  港城圈顶级白富美,当众用如此软和的语气介绍毫无存在感的未婚妻。

  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喜欢,要么有利用价值。

  可不管怎么说,凌妤在顾罄眼里这一段时间肯定是不同的。

  身后站着的几位应邀而来的合作方对视一眼,一时看向凌妤的目光都变的谨慎起来。

  抛开顾罄的关系不说,这位凌老师本身也很能耐,被港大校长护着,还是传说中深藏功与名的大海捞鱼。

  这么一闹腾,以郭若兄妹那点身份和性格,的确比不上。难怪凌妤自始至终都懒得给郭若兄妹多余眼神。

 

110

  夏天的太阳格外灼人眼睛, 顾罄踩着高跟鞋,这让她显得更高挑了一些,半身长裙包裹住两条纤直的长腿。

  脚脖露在外边, 往阳光上一晃, 冷白的肤色宛若白瓷器一样上了釉色。

  女人眼底不再是带有凉意的笑,经了风霜消融,冬阳裂开。

  好看是好看, 但这么明目张胆宠腻的姿态, 凌妤看的有些想笑。。

  坦白说, 顾罄如果不是换了个人, 凌妤绝对不相信她能无缘无故暴露出喜欢自己这件事。

  “捞鱼劳斯, 。您……原来是顾总的未婚妻……失敬失敬,我以前说话没冒犯过您吧?”

  墨阳没情商的冲凌妤忐忑的嘟囔了一句, 那样子既小心翼翼又难掩兴奋。

  他这幅表情几乎代表在场绝大部分人的神色。

  凌妤揉了揉脑门,这会儿是真的被逗笑了。

  她爱怜的瞥了眼墨阳, 只笑了下,没有表态。

  事实上,凌妤并不认为顾罄有必要在自己已经打完脸后, 多此一举将她公之于众。

  毕竟,一天前,顾女士宁愿自己被枪嘣掉脑门,都不愿意把喜欢她的事实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凌妤自然不相信只过了一晚上,顾罄就可以不管不顾, 毫无顾虑没头脑公布她的身份。

  她要么这么做有理由, 要么就是这么做利大于弊。

  凌妤这么想的, 便不着痕迹抬眸, 环视了眼四周, 企图看出点儿顾罄的目的。

  夏令营开设的这处教师办公室是大办公室,可以容纳二十几张工位。

  顾罄身后跟上来一众工作人员还有不少被在门口,粗略估计,大约有四十余人。

  为了一个郭若,几乎是兴师动众了。

  凌妤啧了一声,目之所及,这群人里除了十几位是港大老师外,剩下的全是生面孔,但脖子上都挂了工作牌,排面上面标注了CB中文网这次活动的宣传logo。

  凌妤慢悠悠的扫了一圈,忽然视线一顿。

  外边的太阳正烈,站在最外围靠着门边的有一位年轻女士,穿着长相都很普通,并没有佩戴绿色的工作证。

  奇怪的是手腕挂着一款今年巴黎时装周上名模身上的长款风衣,胳膊肘垮着去年新款dl女式定制包。

  三十六度气温,这件风衣搭在她的手腕上,令她有些热,额头上的汗水一滴滴落下来,也许是为了不弄脏衣服,她时不时就要将手腕上的风衣往旁边拿一下。

  另外一只手则忙碌的举着手机,用包包虚虚遮掩住,动作很隐晦,凌妤注意到她那款不算贵的手机摄像头对准方位恰好是自己这个方向,像是在录视频。

  凌妤盯着对面年轻女孩手里的包若有所思,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款包似乎是前几天郭若给顾罄送饭时挎着的那一款。

  面前光线忽然一暗,凌妤还没来得细想,腰被人从身后勾了一下。

  她便整个人歪在身后女人怀里。

  “想做什么?”凌妤没怎么挣扎,对着女人衬衣上裹挟着清寒气息的冷香吸了口气,狐狸眼上勾,压低声音,凑在女人耳边咬耳朵:“顾罄!你是懂我规矩的。”

  顾罄穿了高跟鞋,比凌妤要高一些,凌妤细胳膊环绕至她的脖,将头拉下来,才能凑到她耳边悄声威胁。

  说是威胁,更像是勾引。

  夏天炎热,凌妤白腻的脖颈都沁出了汗水。

  顾罄不由多看了两眼,倾低身形,她将苍白的耳廓凑至凌妤唇边。

  "什么规矩?"

  凌妤挑眉,纤指勾下发箍,入瀑的长发哗一下垂落下来,凌妤甩了甩头,借着发丝遮掩,咬上顾罄的耳垂:“少装?我以为昨晚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该有的距离,希望你把握一下。毕竟我们之间订婚关系并不是你现在表现的这种,望自重。”

  顾罄微微一愣,迎上她那双弯成花瓣的桃花眼,鼻尖是洗发水裹着牛奶的味道。

  明明对方说着拒绝的话,但……凌妤看她的眼神,眼尾宛若钩子一样……

  要命。

  顾罄抿了抿唇瓣,松开禁锢凌妤腰间的手,手臂上行,干脆利落的揭开衬衣一颗纽扣。

  没办法散去心口热,她又挑开了第二粒。

  两人站的极近,姿势近乎暧昧,原本就一堆人注视着她们,这会儿像是万众瞩目偷qing似的。

  顾罄将目光从凌妤故意折磨她的眼睛上移开,因为心脏被撩了很多下,她不得已转移了下视线。

  朝之前凌妤注意到的年轻女士抬了抬下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语气转移注意力:“那是郭若的助理。”

  凌妤挑挑眉,眨了眨眼睛,眼底掠了层笑意。

  她掐着嗓子,学郭若的语气,茶里茶气的说了一句:“阿拉,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个。”

  顾罄:……

  智商爆表的人民律师用她那双饱读诗书的凤眼对着她,凌妤勾住她的脖颈,很自然的掀开眼皮,问:“然后呢?”

  “……”顾罄下意识将手再一次扶上凌妤的腰,见人站稳,这才避开过于近的鼻尖,出乎意料之外配合解释:“郭家的天恒集团你听说过吗?它是老牌娱乐公司,经营了很多年,比CB娱乐还要早一些。和CB相比,优势在于专精娱乐圈这一块,他们最擅长的是对外公关。”

  凌妤最近两年人在在国外,但天恒的确听说过,毕竟上一回有位知名影星爆出来小三丑闻,后来因为天恒接手了这起烂摊子,强行公关,几个月后,竟逆风翻盘,影星由全网骂,到黑红。

  天恒团队的公关能力可见一般。

  见凌妤听进去了,顾罄才继续开口:“从你用办公椅揍郭林开始,这件事就被郭若的助理录下视频,郭若有先天性心脏病。”

  顾罄语气一顿忽然问:“鱼鱼,你说她会什么时候晕倒?”

  四目相对,凌妤下意识扫了眼郭若气若游丝的脸蛋。

  露出抹心领神会的笑:“我赌最多坚持一分钟。”

  耳边传来顾罄低笑:“QY律所去年接到过一件案子,当时闹的很大,你大约听说过,网上现在还有当时事件脉络,关于唱跳歌手简心。”

  剩下的话,顾罄没有多言,凌妤大致听懂了。

  顾罄口中那位唱跳歌手叫简心,才十八岁,因为在一次公开场合,与天恒旗下的一姐有过一次冲突。

  后来这件事闹得很大,一姐各种陷害简心,但舆论的声音是反的,一姐有一回被粉丝泼了矿泉水入院了。

  从此简心遭受网曝,,哪怕她的官司在她死前其实已经打赢了,但是网络太多的声讨声,将她整个人击垮,更悲惨的是,一个月后简心自杀了。

  顾罄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在告诉她,郭家有足够玩舆论的资本。

  网曝本质就是不公平,他们不需要证据,甚至真相都不重要。

  郭若一旦晕倒,弱者受害论,很容易博取同情心。

  再加上郭若的身份,天恒团队对付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大学老师不难,今天现场的情况稍微剪辑一下,再用网曝的力量,就能将凌妤这个名字推上热搜。

  因为她是港大老师,身份敏感,剪辑视频,只要放出她踩在办公椅上的行为,就能有人将污水倒在她身上,解释都解释不清楚。

  再稍微被有心人故意引导话题,很多网友年级不大,就能被带动愤怒情绪。

  “你大庭广众之下承认我是你未婚妻的身份,是为了让郭家看在顾家的面子上,不动我对吗?”

  凌妤似笑非笑想着从顾罄怀里跳开,后腰被顾罄紧紧摁住,指腹冰凉的温度在腰窝绕了一圈。

  顾律用那双饱读诗书的眼睛一本正经的看过来,蓝眸澄澈而干净,然后在凌妤挣脱之前,低垂眼,干脆利落点了个头。

  这个反应是凌妤没料到的,毕竟顾罄这女人最大的毛病是我保护你,我会默默牺牲,但我死都不说。

  凌妤愣了半天,任由女人拢住自己的腰,扫视了一眼现场目瞪口呆的众人,慢了半拍才从她温言软语的注视中清醒过来。

  凌妤反问的声音很轻:“为什么?”

  顾罄没听清楚,将耳朵凑过去:“什么?”

  “根据你处事方式,不是应该阻止我动手,或者瞒下自己做的事情,为什么非要多此一举跟我解释?”

  凌妤见顾罄苦笑,戏谑的咬住顾罄的耳朵,不依不饶:“还有萨沙怎们办,你昨天宁愿牺牲自己也要隐藏喜欢的人的事情,为什么隔天就轻易说出口,目的仅仅只是为了让我不被网曝?”

  顾罄也想这么做,但……

  她这么做老婆已经跑了……

  原本以为顾罄又会不动声色岔开话题,没想到顾罄很干脆的哦了一声:“这个理由我觉得够了,至少网曝的代价同样很大。”

  凌妤嘴角抽了抽:……

  “不太够。”凌妤强调。

  顾罄低眼,目光与凌妤视线平齐,两人视线相接,有那么一刻凌妤觉得顾罄玻璃珠似的眼珠写满了无奈,似乎眼神里都透着叹息。

  然而短暂对视后,女人终究只是微微叹了口气,撤回视线,像是认输一般说:“又不是什么都要瞒着你。”

  顾罄的唇定在凌妤鼻前一寸处,彼此的吐息交织着,裹挟着清寒的冷香的气息,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不是什么都能算计清楚,比如喜欢你这件事,又比如刚才勇敢坦诚了一下自己内心喜欢,这些不受控制的。"

  “而且你都不要我了,阻止你发脾气这种没情商的事情是我能做的吗?”

  顾罄语气一顿,盯着凌妤的眼睛:  “还没看出来?我今天一整天都在用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宽容光明正大追求你。。”

  顾罄操着她寡淡的冷嗓,面无表情压低声音说着一连串不要脸的话,纤细的手指拎出凌妤兜内的录音笔。

  然后在凌妤震惊的目光之中,女人笑了笑:“但萨沙肯定不会放过我们,所以,妤妤,需要你……稍微配合我一下,咱们换一种不动手的方式,桃代李僵,行不行啊?”

  顾罄说完话,不怀好意的分别冲走廊口的顾三叔以及不远处的郭若抬抬眼。

  目光像是在说让他们狗咬狗。。

  凌妤半天没吭声,耳朵被顾罄面不改色yun了一下,凌妤侧眸,长长的头发丝露出的间隙里,顾罄蔚蓝色的眼珠上蔓着不怀好意又有些莫名自信的笑。

  阳光在她身上晕了层薄雾般的浅光,女人清冷骨相舒展开,眼底像上了色调的稠布,抹开鲜妍夺目的色彩。

  顾罄等了片刻,见她不反对,握住凌妤的手撑在自己胸口,示意她推开她。

  凌妤啧了一声:“身为一位人民律师,没想到你这么阴险,如果我不答应配合呢?”

  顾罄唇角笑容僵了僵,并没想到她会拒绝。

  眼底掠了丝很深的无奈 ,有那么一刻凌妤以为顾罄还会再争取一下利益最大化。

  然而短暂对视后,顾罄忽然垂眼,卸去心里头盘算好的阴谋诡计,用哄人的语气说:“算了,不想和他们演就不演……”

  她语气听不出多少为难,但细眉拧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应急方式。

  “谁说不演。演是这么演的!”

  凌妤眼睛弯了弯,在顾罄错愕的目光中,伸手拽下顾罄的头,膝盖顶住她的大腿,肆无忌惮在女人冰凉的唇瓣上咬了一口。

  三秒后,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凌妤笑眯眯一巴掌将顾罄劈开。

  然后脸色说变就变,盯着顾罄手里刚才顺走的录音笔:“为什么?”

  顾罄反应速度也不慢,很快回神,眼底笑意一瞬而逝,接着侧身,轻松躲避开凌妤夺笔的手。

  下一秒,凌妤做样子往前踉跄了两步,见东西已经被拿走,眼圈涨的通红,她看了眼不远处脸色惨白的郭若。

  “为她?……”

  凌妤屈辱至极,身体跟着往后撤。

  “这就是你给我的体面……”

  “凌妤!”顾罄配合着打断她,声音透了丝警告。

  两人明显发生了争执,但顾罄的表情依旧深情款款,包容的跟看小孩一样看着凌妤。

  就好像只是凌妤无理取闹,顾总却软和着性子包容忍让。

  这么护妻的顾罄,简直和法院商场大杀四方的顾律大相庭径。

  在场所有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心想这也太宠了。

  从始至终顾罄也只是从未婚妻兜内掏出一根银色的录音笔。

  然而凌妤显然不想善罢甘休,类似情人之间撒娇生气,不管不顾甩开顾罄的手,冲了出去。

  所有人都一脸莫名其妙。

  再把视线投向顾罄,她冲众人颔首,从容的说:“各位见笑,我未婚妻脾气不好,还在为我出轨生气,都是我没有解释好的缘故。”

  郭若已经被顾罄一连串护着凌妤的行为气的脸颊涨红,就连晕倒的姿势一时都卡了壳顿住,然而下一秒她看见顾罄款款朝她走来,女人手里拿着一根莫名其妙的银色录音笔。

  擦肩而过的时候,顾罄用她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款款看她。

  郭若一愣。

  三秒后,顾罄晃了晃银色录音笔,眼角余光扫了眼窗外顾三叔,语速刻意放缓,一字一顿的说:“放心吧,到手了。”

  顾秉康懂唇语,顾罄这话压低了声线,周围人听不见,但顾秉康可以听见。

  她只要保证顾秉康看见自己嘴唇开合的频率,听懂这句话的意思就可以了。

  顾秉康是萨沙的眼线,萨沙生性多疑,顾罄和他交手过很多次,深知他没有那么好被骗。

  有些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半真半假才能算得上真。

  顾罄不需要他们完全信,正如凌妤说的一样,昨天游乐场她拿枪对准凌妤的头,今天反而深情款款,原本就不经推敲。

  萨沙肯定会怀疑,但他的怀疑可以分很多方向。

  顾罄今天的目的只是令他这份怀疑之上再加一份半真半假的理由,这个理由她不需要主动说出来,而是留下破绽让萨沙自己去猜。

  她刚才大庭广众之下公布凌妤的身份,原本没有算计那么多,她只忽然有些生气,自己隐忍了那么久偷偷喜欢的人,一个郭家的富二代都可以轻而易举埋汰算计凌妤。

  顾罄承认自己生气了,所以当着一众人面说出了真相,但她又必须解决自己冲动后留下的烂摊子。

  祸水东引就是最好的方法。

  她要萨沙主动怀疑凌妤不过是当挡箭牌,她所有举动目的是为了掩护自己真正的心上人郭若。

  这样就能完美解释游乐场为什么她可以面不改色和凌妤玩最后一场游戏。

  也可以给最近一系列反常行为找到合理理由。

  更一举三得的事情是,经过这么一闹腾,她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对挡箭牌凌妤百般温柔。

  眼角眼角余光掠过窗外中年男人震惊的脸,顾罄满意的笑了笑。

  确保后者看见了所有小动作。

  顾罄一本正经倾低身形,挡住了顾秉康的视线。

  意料之外顾罄突如其来凑近,令郭若眼睛一亮,尽管不知道顾罄要做什么,心脏开始失去频率跳动。

  ,顾罄在距离郭若三寸距离时停下来,眉眼沾染了冷霜,她面无表情冲郭若那位助理抬了抬下巴,又晃动了下手里的录音笔。

  女人的声音低而沉闷,宛若敲在郭若耳边:“这是凌妤录下的关于你们谈话的全部录音,跟你爸说,少惹点事情。”

  女人语气里轻飘飘的,明明没有太多情绪,郭若半支着身子,艳阳天忽然遍体生寒。

  见效果达到,顾罄直起身,在顾三叔视线看过来的时候,装模作样扶了一把摇摇欲坠的郭若,礼貌的问:“你没事吧?”

  然后冲一边愣在原地的郭林,疏离冷淡的吩咐:“郭少,麻烦带郭小姐去医院看看。”

  以顾秉康的视角,顾罄正极力掩饰内心担忧,面上克制压抑的远离郭若。

  不愧是顾罄,忍辱负重的能力,令人不服不行。

  顾三叔啧了一声,他隐晦的拉了下唇。

  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难怪她莫名其妙找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女人订婚,现在又在众目睽睽下,抬高未婚妻身份,秀恩爱。

  原来是为了给真爱当挡箭牌。

  想清楚各种环节,顾三叔冷冷盯了眼郭若,随后套住手机给一个国外号发了一条短信。

  【目标,郭】

 

111

  (宝子们, 上一张末尾昨天+了一千多字)

  凌妤作里作气冲出办公室,原本想着趁乱遁走。

  无奈墨阳以CB中文网官网的名义发了一条微博,把大海捞鱼的方位彻底给卖了。

  凌妤拎着手提包, 慢悠悠从楼梯间冲下来的时候, 被书粉堵了个严严实实。

  “看,那位的背影是不是像鱼大……”

  “真的耶,大海捞鱼, 不敢置信, 真假的?本人太……漂亮了, 该不会弄错了吧?。”

  “姐姐, 看这里。”

  ………

  围上来的粉丝看见凌妤走下楼梯下, 起初喊得还不太大声,大多数人并不确定她的身份, 毕竟墨阳那条微博,只拍了凌妤侧面。

  凌妤见众人并没有围上来, 刚松一口气。

  墨阳跟着追出来,他一出现,经常逛CB中文网官网的粉丝立即反应过来。

  尖叫声开始一声一声堆叠, 天气热,好些人甚至放弃遮阳伞,高举“大海捞鱼”手牌,在半空中摇晃。

  凌妤没有顾罄那么铁石心肠,不可能装作视而不见, 她索性没有继续走。

  丢给墨阳一个眼色, 示意他维持秩序。

  “大家不要激动, 捞鱼老师今天下午会参加CB中文网接下来的颁奖活动。”

  墨阳十分会来事的冲旁边保安使了个眼色。

  说着话的功夫, 还不忘回头请示凌妤:“劳斯麻烦稍等, 活动下午才正式开始,但粉丝太热情啦,您看现在要不要跟书粉们打声……招招……呼”

  凌妤用“你要倒大霉”的眼神似笑非笑扫了他一眼,墨阳后知后觉感受到一丝危险,接下来的话说不出口了,表情纠结又拧巴。

  顾总沾花惹草,劳斯生气也情有可原,但CB中文网是无辜的啊。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话他说不出口,总觉得说出来更危险。

  将到嘴的话吞入腹中,墨阳可怜兮兮的望着凌妤。

  央求:“老师,您看……”

  耳边是书粉热情的尖叫声,凌妤接过墨阳递过来的签字笔。

  往前站了一步,阳光有些烈,她垂眸,冲乌压压的粉丝们展唇露出礼貌的笑容。

  “啊啊啊,姐姐笑起来好漂亮,好温柔。”

  “姐姐,给我们签个名啊。”

  ……

  凌妤可不是墨阳想象之中的御宅女神,她社交技能满级,站在人群里一点不憷,眼底懒散褪去,唇角挂着笑。

  跟狐狸精似s的慢悠悠往前走几步,站在最前头戴着鸭舌帽女生的身边,冲女生笑了笑,接过她手里带有插画封面的书本《鉴宝第一册》,葱根捻开第一页,在扉页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笔尖很快在书本扉页落下一笔漂亮的纂花小楷,牵头的女生还没能从巨大的幸福中回过神。

  自己的签名便被凌妤写好了,她抬起头,语气自然又亲切,问 :“你们热不热?”

  女生额头冒汗,对上凌妤天然带笑的眼睛,砸吧了下嘴,中邪似的说:“不热。”

  接下来耳边忽然传来凌妤轻轻的笑声,她的声音不比顾罄的清冷沉敛,音色里天然沾染了三分妩媚七分柔。

  女生被熏的耳朵都红了。

  凌妤也不逗她,尽管原本打算是想回去的,但被认出来,这么热的天气,那么多人站在太阳下的好多人举着她的书。

  说不感动是假的,凌妤又接过第二本书,迅速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书粉还是头一回见到没有架子的大海捞鱼,以往她神秘又拽,真人却温柔体贴,几乎所有人纷纷上前将她为围住,要签名。

  凌妤站在人群内,问:“你们中午吃饭了吗?”

  “啊啊啊啊,太太不用担心,我们今天中午不吃饭。”

  凌妤冲刚才发言的男生一笑:“那不行,港大三食堂炒菜不错,去吃一点吧。”

  “太太,您对港大这么熟悉吗?”

  凌妤头也没抬,低头签字的间隙,直截了当:“我在这里工作。”

  “原来太太职业是教授。港大的学生上辈子造了多少福,我是隔壁体校的,下回老师上课的时候,我能不能过去旁听?”

  凌妤很好说话的点头:“当然可以。”

  ……

  “艹,隽哥,你掐我一把,我是不是在做梦,真的是凌老师,我们的!凌老师!”

  陈隽没答话,到是前头嗓子的喊哑的学习文员,忽然扯着嗓子回:“你没有做梦。捞鱼劳斯的确是咱们的,真老师。这代表什么,以后是不是下课时间都能顺便催更?”

  学习委员将那句"催更"说的千回百转,凌妤不注意都很难,她看过去的时候,正好对上黑着脸的陈隽。

  少年眼睛里布满荒谬之极的挫败,看上去像是被玩坏的玩具,长腿无精打采的搭在最后一层台阶上,目光与凌妤的视线交汇了一秒,狠瞪她一眼,接着又像是想到什么,不体面的缩了回去。

  表情像是一只可怜的大狗狗。

  凌妤被逗笑了,阳光下,橘色的唇瓣像是上了层荧光粉,溢出一连串清脆的笑声。

  黑长发散着,随着不算长的裙摆散开,好看的像是一朵摇摇曳曳的牡丹花。

  粉丝们被这么好看温柔的小姐姐撩的眼神亮晶晶的,不知道谁忽然就大喊了一声。

  “捞鱼劳斯,我爱你。”

  有人哄笑了一下,接着声音从人群散开,此起彼伏传来,凌妤含笑签完一本递过来的书本,身后传来一连串脚步声,想着顾罄解决问题该下来了,她下意识扭回头。

  逆着光,站在楼梯口的顾罄,不知道手里什么时候多了一只凌妤的手牌。

  她单手搭在姜黄色扶栏上,栗色的长卷发垂至腰窝,这会儿起来一阵热风。

  长发摆动,肩颈优越的线条暴露在视野里,炽阳往上一晃,衬出性感到极致的玲珑曲线。

  两人隔了一道人墙的距离,一上一下对视,五颜六色标有“大海捞鱼”的手牌在视野内挥舞。

  周围是粉丝们表白声:“劳斯,我爱你。”

  凌妤若有所思对上顾罄含情的凤眸,心口没来由莫名一动,刚准备说话。

  顾罄忽然摇晃了一下手牌,勾着唇,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随着书粉一起喊:“我爱你。”

  大庭广众之下她依在栏杆上,眼底裹挟闪亮的色彩,腔调不像上一回遮遮掩掩低喃,清冷的声线顺着暖风飘过来。

  不轻不重刮在耳廓,凌妤眉眼动了动,然后在顾罄注视下,低头,继续手里的签名。

  只是签字在书本扉页上停顿了足有三秒钟,笔迹不再是纂花小楷,反而变成了草书。

  再一次被无视,顾罄不由叹了口气,身后坠着一众高管,旁边人似乎请示什么事情,她收敛住眼底情绪,疏离的应了一声,走在人群最前面,从楼梯下来。

  因为被粉丝围着,凌妤微侧眸,只能看见顾罄一角。衬衣。

  总觉得顾罄心情有些低落,她刚准备婉拒涌上来的粉丝,过去瞧瞧。

  “凌妤”顾罄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走廊上,她站在人群外围,轻声喊她:“好了吗?一起去吃饭。”

  她语气自然,目光落在凌妤身上时自然而然卸去了凉意,裹了求和的意味儿。

  身后一众高层看的目瞪口呆,心说难怪这年头女神都和女神在一起了,像顾罄这种条件的女神都那么拼命了的撩女神,普通人还有什么机会跟她拼。。

  然而被她温柔以待的女人,难哄的扬起手中的笔签拒绝:“你先去。”

  空气安静了几秒下,

  熟悉顾罄的人都以为她会冷脸离开,至少不会继续停留。

  下一刻,容色冷艳的顾总只哦了一声,太阳直射在她冷白的鹅蛋脸上,神色与刚才无异,她望着凌妤,眼睛清澈干净,像是没听见拒绝,耐着性子改口道:“那我陪你。”

  然后冲身后的一众负责人简单交代了几句。

  凌妤垂眸,眼底笑意一闪而逝,很快又不动神色的收敛住,恍若未闻的低头继续签名,只是再次签名的迅速快了一些。

  再次被拒绝,顾罄一时百感交集,她觉得自己真的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追都追不回来,当时何必说谎。

  这一回好像无论怎么哄凌妤都哄不好。

  顾罄站在阳光下,一贯稳重的脸上露出了丝罕见的不知所措。

  她迎着光在原地顿了足足三分钟,也没想出办法忽然面前罩过一道阴影。

  “跑吗?”

  手被人拉起来,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人群里走出来。

  狐狸眼弯成了月牙的形状,她扬起眉梢,用折磨人的语调,又问:“顾!姐姐?”

  心跳漏掉一拍,反应过来,顾罄浅色的唇瓣不受控制跟着笑了笑。

  下一秒五指交握,冲出人群。

  *

  下午的签售会一直进行到七点,顾罄只在活动开始露过面,后来似乎接到一通电话,提前离开。

  凌妤作为大海捞鱼的身份,成了全场最忙的人。

  签名签到手软。

  隔天不出意料上了热搜。

  早上六点,徐老爷子的那边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妤妤,你想好了?”

  凌妤计划拿回徐浅遗产的事情,背后其实一直有徐老爷子撑腰,要不是洗黑钱的事情即将兜不住,凌氏会被连累破产。

  凌妤原本可以徐徐图之,但上回泰康医院爆出来的事情刻不容缓。

  她来港城查宋恒,徐老爷子提供的帮助相对就会低一些。

  “爷爷?”

  凌妤从床上坐起来,随手披了件浴袍,走进卫生间,往脸上拍了点冷水。

  等待头脑稍微清醒,这才后知后觉想到徐老爷子这么问的意思。

  她笑了笑: “爷爷,您看见热搜了吗?”

  徐老爷子在电话那头点了点头,语气有些严肃:“你这回莽撞了。”

  凌妤当然明白徐老爷子的意思,最多一个星期之内,萨沙那群人会委托宋助理进行第二次黑钱交易,昨天柳芙已经查到几人碰头地点。

  只要再忍一个星期。

  但……

  游乐场那件事后,凌妤改变了注意。

  萨沙不会和任何人讲法律,凌妤什么事情都求着稳当,可未来是要和顾罄跟那种刀口上过日子的女人一起携手并进。凌妤觉得自己至少得给顾罄一些安全感才行。

  避开顾罄的原因,凌妤捡着好话跟徐老爷子交代了一下曝光大海捞鱼她应付的过来,又和老人聊了几句最近生活。

  挂断电话,凌妤才抽空打开热搜。

  不出所料 “港大教授”、“大海捞鱼真实身份”、“顾罄”

  三个词条几乎被顶上热搜前三,凌妤简单浏览了一下,没有什么负面新闻,网上全是夸的,评论最多是大海捞鱼港大教授的身份。

  当然她的照片被打了马赛克。

  还有一种说法是小道消息,大海捞鱼是顾罄未婚妻,各大媒体在爆料这个新闻的时候,用词特别谨慎,甚至有媒体谨慎的在报道最后注明,小道消息,未经证实。

  总之虽然是传闻,这条报道下面的评论明显更多。

  底下一连串的“见证豪门爱情,les之光”

  “博主能不能爆照。”

  ……

  凌妤翻了翻看见一连串羡慕表情包,网上一派祥和,郭家那边拍的视屏根本没有流露出去,便把手机扔在一边,刷牙洗漱。

  上午上班的时候,还好好的,唯一困扰是来办公室问问题的同学,来自附近多个学校。

  凌妤一大早忙碌的要命,中午去食堂吃饭都晚了些。

  同事张老师坐在对面,欲言又止看凌妤很多眼:“凌老师,你和你未婚妻感情怎么样?”

  凌妤一愣:“就那样。”

  她淡淡瞥了眼张老师,取来纸巾慢条斯理擦嘴。

  脸上滴水不漏,张老师实在看不出多少情绪,没忍住将手机递给凌妤。

  这是一条小号发的微博热评,就在“顾罄”这两个字热搜评论下方。

  配了一张图片。

  “狗屁les之光,她两是假的。亲眼所见,顾罄喜欢青年作家郭若,以下配图证明,三号清晨,郭家大小姐从顾罄公寓走出。”

  这条评论点赞特别多,凌妤粗略扫了一眼,图片是前天早上,郭若给顾罄送饭的电梯监控视屏。

  照片里,郭若还拿着一根撑衣杆。

  凌妤要被笑死了,别人不清楚,凌妤知道这件事,郭若那天来小区的时候戴了兔兔帽口罩,全副伪装。

  被陌生人遇见并认出来可能低。

  通常来说,他们小区的监控照片除非提供精确的时间地点,否则很难调出来。

  因此知道郭若那天去顾罄家的人一根手指头都数得出来。

  郭家人不可能自爆郭若是小三,更不可能是凌妤自己爆料。

  最后剩下来的只有一种可能,顾罄故意这么做。

  一想到顾罄要把脏水彻底泼给郭若,凌妤就觉得她阴险的要命。

  “没事,她不是那种人。”

  凌妤随口解释了一句,把手机递还给神色讪讪的张老师,一分钟后,张老师冷不丁咦了一声:“那个评论不见了。”

  凌妤正在喝汤,隔空看了眼张老师。

  后者呐呐挠挠头:“还真是假的,这条评论被官方撤下去了,这年头,网上一堆P图骗子。”

  凌妤嘴角抽了抽,没告诉她,这张图是真的。就是消息是假的。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只要被有心人注意到就能有八分真。

  顾罄玩的一手迂回策略,原本就不是把这条信息给张老师这种普通人看的,她半真半假放料,再以顾家的手段撤回来,坐实心虚。

  阴谋诡计一套套的,不让人省心。

  凌妤嘴角翘了翘,手机忽然震动。

  顾罄:“你几点下班?晚上请你吃饭。”

  “不用谢。”凌妤意有所指:“昨天陪你演戏的事情。”

  顾罄沉默了一秒:“和昨天的事情没有关系,我只是单纯想……请你吃饭,行不行?”

  她语气顿了顿,似乎又觉得凌妤没那么轻易答应,又补充了一句:“我亲手做。”

  想起高贵冷艳的顾律穿着一身定制衬衣半身裙套装,站在琉璃灶台前,白衬扎入裙内,女式袖口窄小,卷至手肘,把冷白的肌肤勒出红痕。

  她厨艺好,会颠勺,随着动作,身段波浪起伏,勾勒出惑人曲线,十分诱人。

  凌妤回忆起上回所见的风景,手指一顿,顿时对食堂大锅饭没了兴趣。

  “呀?凌老师,你才吃了几口啊?”张老师不赞同的叨叨。

  凌妤擦着嘴,笑眯眯嗯了一声,捂住听筒敷衍解释了一句:“最近胃口不好。”

  说完搁下筷子,直起身,往外走,走到食堂门口才对冲电话线那边一直等回复的顾罄说:“我最近减肥。”

  “那你想吃什么?我让助理去米其林餐厅空运了一批食材。”顾罄根本没管她的拒绝,继续放大招:“西湖醋鱼,玉带虾仁、羊排挺新鲜,是澳洲最新进口……”

  顾罄的语速放的极缓,凌妤怔了怔。

  听她轻声问:“吃我……”

  “做的饭吗?”

  凌妤深吸一口气,眯下眼:“我考虑一下。”

 

112

  下午三点, 顾氏总部,顶楼。

  “顾律,我现在特别能理解, 类似你这种高智商的人再加上优越的出生, 是一种怎样的体验,难怪律所的事情你都打算放手了。”

  顾氏总部设在全港城最高的办公大楼内,顾罄的办公室位于顶层, 落地窗外, 一眼可以看见整个城市的全貌。

  置身在办公室内, 宛若在云端漂浮。就凭这个奢华的办公环境, 魏敏君觉得顾罄目前放手律所的事情, 绝对是明智之举。

  但道理都懂,假如律所遇到棘手的案子, 魏敏君一点也笑不出来。

  QY律所之所以在港城占有一席之地,成为海内外最强律所, 是因为有顾罄在,棘手的案子只要她出庭,就能完美解决。

  以律所未来发展角度出发, 当然不希望顾罄见异思迁。

  魏敏君双手捧着秘书刚泡好的龙井复古茶杯,一边试探的看了眼顾罄,巨大的办公桌后,顾女强人正在翻阅文件。

  见她不说话,魏敏君很有眼色的没有出声打扰, 她坐在办公室米白色定制皮革沙发, 沙发是圆形, 围了一圈。

  陈设在这间将近一百平的大办公室内, 竟不显一丝一毫拥挤。

  魏敏君看的咋舌, 摩挲了一下手中不知道价值多少的复古茶杯刻纹,抬头便见顾罄挂断电话,她从堆积如山的文件里站起来。

  稍微活动了腰身:“律所那边的事情,你和高律应付起来问题不大。”

  顾罄从一堆合同中抽出一只文件袋,扔给魏明君。

  魏敏君一愣:“这是?”

  “米童那件案子本周五开庭,你也看见了,我这边走不开。”

  顾罄说的是实话,提前进入公司总部,她需要用业绩堵住悠悠众口,更重要的是,她和萨沙之间的战争已经拉开,那边的事情要盯着。

  在这种关键时刻,律所案子,她几乎全部转手交给了手下几个人。目前压在自己手中的只有一件:米童的案子。

  “您要不要重新考虑考虑。”魏敏君表情有些犹豫,停顿三秒:“对方律这次出庭律师是汤回,他的辩护能力……”

  米童离婚案之前败诉过,她和陈锋夫妻两人分居时间没有达到法定离婚的期限。

  因此这件案子,从法律离婚案层面上,继续上诉的结果赢面不大。

  这还不是最棘手的,被告对象是陈家的长子。陈家经营律所比QY创立时间不知道早多少年。米童的案子难度系数非常高了,类似这种案件一般顾罄亲自出马才有赢面,QY律师团里不管谁上庭,都只有输的份儿。

  毕竟陈氏律师事务所有汤回,至今为止,除了在顾罄面前,他辩护历史上几乎没有败诉。

  顾罄明显对米童的案子十分重视,魏名君上回因为凌妤的关系见过米童,大家都算朋友。

  坦白说,她对自己不太信任,害怕坑害米童。

  魏敏君眼角眉梢都是担忧,顾罄将目光点在之前丢过去的那只文件袋上:“先打开看看再谈。”

  她说完往办公桌侧面等身高的落地鱼缸走去,长约一米五宽约三米的鱼缸中只喂了一条鱼。

  鱼儿通体浅蓝色,顾罄养了它两年。

  以前放在QY律所是一只椭圆形的小鱼缸,这会儿顾罄的办公室变大了,这畜生也跟着换了个更大的鱼缸。

  魏敏君啧了一声,看着顾罄跟伺候宝贝似的,百忙之中还不忘给这东西喂食物。

  她酸酸的抽回视线:“顾律,这鱼缸那么大,不考虑给你家鱼找个伴儿吗?”

  “你都说了是我家的。”顾罄取下鱼缸上的鱼食,耐着性子将奶瓶探入水中,鱼儿很快张嘴咬上了□□。

  顾罄低笑了一声:“为什么还要有伴儿?”

  魏敏君给听愣了,打开档案袋,嘀咕了一句:“你性格那么专,制,凌妤真的能好好跟你过下去吗?”

  当然不能。

  顾罄敲了敲玻璃壁,冲鱼缸内的小蓝鱼挥了挥手。

  顾罄打算对多给它喂一口鱼食,毕竟今晚之后它就要回归大海了。

  文件袋内有三分资料。

  一份是上一回米童起诉开庭全过程。

  第二份是玲玲判给陈锋后,三次验伤报告。

  魏敏君看的眼睛一亮,接着朝继续往下翻,第三份的证据就更劲爆了,这是一份关于十几年前,陈锋家暴前妻,并失手将前妻推下楼梯的整个证据。

  魏敏君心里之乎好家伙,仔细翻了翻第三份证据,简直是要多全面又多全面。

  她心想,顾罄不亏是顾罄,明明三天前,顾罄告诉她陈锋有问题,让她查查陈锋的前妻。

  魏敏君原本调查进度还处在翻档案,没想到顾罄效率这么快。

  不得不让人服气,顾罄果然是心狠手辣的女人,她想要搞死什么人,就真的往死里弄。

  三分钟后,魏敏君把手里资料拢了拢重新装入档案袋内。

  她笑嘻嘻的吹捧:“不亏是你,竟然百忙之中抽空查了这个东西。”

  “不是我。”顾罄喂完鱼,重新坐会办公椅。她手指点着桌面,原本继续处理文件的手指一顿,目光扫向左手边笔记本电脑上的邮件,浅色的唇瓣扯了扯,不知道想到什么,眼角跟着沾染了笑意。。

  由于就站在办公桌边,魏敏君顺着顾罄的视线看过去。

  电脑屏幕上是一封邮件,上面发件人是匿名,收件人QY律所顾。

  标题:陈锋前妻二三事。

  魏敏君看了半天都没看出这封邮件的笑点,她盯着发件人“匿名”头像看了半天,忽然咦了一声:“顾律,这人头像跟你鱼缸养着的那条小蓝鱼好像哦。”

  顾罄笑意未减的嗯了一声:“你手中第三份资料,是她昨天匿名发给我的。”

  “什么?”魏敏君吃惊的又看了一眼邮件,看见标题“陈锋前妻二三事”,一拍大腿,兴奋道”:“害,竟然真的有热心证人,陈锋这玩意儿肯定想不到,坏事做多了,总有翻车的时候,被人打击报复全是自找的。。”

  顾罄盯着邮件头像,很有特色的小蓝鱼,并没有纠正魏敏君脑补,转而换了个话题:“你上回是怎么做到的,重新追徐淼……”

  顾罄递给魏敏君一枚深入说说的眼神。

  魏敏君几乎秒懂,想起前几天晚上,徐淼打探来的消息。

  看顾罄的目光多了一些同情:“其实只要没有犯原则性错误,她还喜欢你,追回来就不难。因为是自己作死,只要稍微软一些,死缠难打,厚脸皮凑上去,她就总能心软。”

  魏敏君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指点江山,见顾罄像是听进去了,若有所思,她不忘提醒一句:“哦对了,顾律,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说还是不当说,下回你千万别像对你的鱼那样专、制,伴侣都是要相互扶持的,而且她是你喜欢的人,而不是我这种员工,你不要总是用一副教训人的口吻说话,很招人讨厌。”

  “……”顾罄支楞下颌,凤眼微眯了下。

  这个问题她明白,最近已经在用自己这把辈子最大的包容改变,只是凌妤拒绝她最大的原因是原则性问题。

  魏敏君看起来对追妻很有些想法,顾罄掀开眼皮,诚实求教:“你说的这些,我已经做完了。之后呢?”

  魏敏君捧着文件袋的手一颤,不由给顾罄笔了个大拇指:“……”

  “那你……”

  活该被分手。

  魏敏君当然不能把心里话说出来,她准备了下措辞,一脸为难的回视顾罄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片刻后,还是顾罄率先打破沉默:“你是怎么确定徐淼松口想继续跟你在一起?”

  这个问题把魏敏君问住了,她先是一愣:“这不需要确定吧,她喜欢我这个事儿我肯定能感觉得到。哪怕生气,她也会很有分寸的维护我的自尊,不会拒绝到底。”

  顾罄一征。

  魏敏君见她听进去了,继续:“实不相瞒,我老婆性格跳脱,生气三分钟,就会主动忘记,人很好哄。就上回咱们出差去江城的时候,她还不愿意跟我和好,后来因为朋友圈看见你出现在我相册里,她……”

  魏敏君有些羞涩的瞥了一眼顾罄,眼底都是甜蜜。

  “所以她还喜不喜欢你这件事,自己肯定能知道,她会为你吃醋,也会因为心疼你默默帮你做事情。”

  顾罄眼角余光瞟了眼电脑里的邮件,好半天,才像是反应过来,铺天盖地回忆上涌。

  十秒后,忽然赞同的点点头,她的声音有些哑,舔了舔唇瓣,近乎呢喃重复:“吃醋,还会默默帮我解决麻烦。”

  一边说,顾罄一边缓慢的翘了翘唇,阳光下眼角眉梢沾上笑意。

  旁边是一条自由自在游在鱼缸里的小鱼,趴在玻璃壁上,顾罄对上它芝麻大的小眼睛,就像是看见了凌妤那只狐狸精。

  可不就是她吗?

  买这条鱼的那天,是2022年三月一号,就在前一天,她费劲千辛万苦用Q的身份,加上凌妤社交号“鱼鱼”。

  当时凌妤社交账号用的便是这张鱼的头像。

  顾罄至今记得凌妤加她的第一句话:“姐妹,我脾气不好,你先看看我头像了解一下,确定好了可以处,再加我哦。”

  顾罄记得当时自己一脸茫然,发了一个问号。

  凌妤给她科普了一大堆这种鱼的常识。

  小蓝鱼还有一个名字叫斗鱼,习性好斗。

  就跟凌妤性格一样嚣张,所以凌妤很喜欢用它做头像,几乎每一个社交账号上都是这么一条凶神恶煞的斗鱼

  “总之。要主动,你不要什么都不说,人都有个逆反心理,别人得罪你了,你不也要把人往死里整。你老婆生气,肯定也是这么一个想法,当然她不会真把你整死。”

  旁边魏敏君正以过来人的身份苦口婆心的劝:“尤其是凌妤那种性格的,一定要哄,我听徐淼说,方佳几年前也像你这样,上来就告白玩上床,你猜怎么着,凌妤宁愿换大学都要躲着她。”

  魏敏君给顾罄下了一剂狠药:“或者你想像方佳那样,把人给逼走。”

  顾罄啪的一声摁在办公桌上,面无表情抬眸,看向正缩脖子往后撤的魏敏君。

  “玩上床?”顾罄扒拉开贴面的长卷发,站起身,随手拨了通内线:“帮我给金碧打个电话,问她行不行?自己的老婆那么大年龄了还想着出轨,说出来在圈子里也不光彩。”

  直到顾罄放下电话,魏敏君才从顾罄的骚操作中回过神儿。

  绝了,她顾罄真的绝了。

  “方佳那种不问就主动上床的行为是耍流氓”顾罄卷了卷发尾,依在办公桌前,凤眼半阖,扫了眼魏敏君:“而我主动……”两厢情愿,双向奔赴。

  魏敏君竖起耳朵:“什么?”

  顾罄语气淡淡:“你该走了。”

 

113

  大海捞鱼身份被曝光出来的隔天, 凌妤工作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了很多。

  日暮将垂,凌妤把最后一位借口问问题,实则要签名的学生送走。

  值夜班张老师左手夹着一只快递纸盒, 推门走到办公室里。

  这个点儿离下班都过去三个小时了, 见凌妤还不走。

  她找了把剪刀,边拆快递,一边与凌妤闲聊, 叹了口气, 笑她没架子:“也就你脾气好。”

  “搁李主任, 老早一嗓子把这群小兔崽子骂走了。”

  凌妤只笑笑, 斜了眼她手里的快递, 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放学的时候,我们夏令营班级群里有学生说, 今天咱们学校门口停了辆豪车,张老师, 你刚才拿快递,有没有看见是接谁的?”

  张老师一愣,仔细回忆了一下摇摇头:“这都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出去的时候学校门口的车辆都走光了。”

  凌妤哦了一声:“那还挺可惜。”

  她说着话的功夫,包包里的电话再次震动起来。

  “凌老师,我看你电话响了很长时间,你怎么不接呀?”

  “我对象的。”

  张老师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表示理解。

  凌妤也不解释, 低下头, 从手提包中掏出手机, 下班短短三小时, 凌泰国的未接电话大约拨入一百来通了。

  见晾的差不多, 走出办公室,凌妤才划开接通键。

  “爸在你学校门口等了一个小时,你人呢?”

  凌泰国语气不太好,似乎等待的这一个小时将他的耐心彻底磨光,就连和女儿打好关系的目的都暂时性忘却。

  凌妤摁开电梯,皮笑肉不笑的说:“我在加班,爸,您还继续等着吗?我这就出来。”

  这一声落,凌泰国心口恶气被生生逼了回去,想着人孩子根本不像于欣说的故意避开他,是他自己没耐心多等等。

  凌泰国随手打翻于欣递过来的茶水,给了后者一抹警告的眼神。

  热水沁入凉鞋鞋面,直接淋在脚后背上,于欣养尊处优的脸疼的变了形。

  她还没来得及尖叫,颂颂站在楼梯口,看见这一幕,哇的一声哭出来。

  小孩子最近特别脆弱,以前恩恩爱爱的爸爸妈妈总能在上一刻和平相处,下一刻就能动手争吵。

  儿子哭的伤心,于欣看凌泰国的眼神失去了温度,她瘸着腿指挥保姆将孩子带走,接着叉腰就和凌泰国理论。

  “你闭嘴。”似乎知道于欣接下来的话,凌泰国压根没有给她开骂的机会,捂住手机听筒,撞开于欣肩膀,往书房走。

  “凌泰国!”颂颂是于欣不可碰触的痛点,孩子哭的很大声。

  于欣已经不想忍凌泰国这种满脑子都是肉的男人,撸起袖子打算像过去几天无数次争吵一样,和凌泰国对峙。

  然而下一秒,一巴掌直接甩上于欣脸。

  “你今天还来劲儿了,要不是你这贱人挑拨离间,我和鱼鱼的关系何至于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于欣,我忍耐你是有限度的,你和你儿子乖的话就给我闭嘴。”

  凌泰国回头,浑浊的眼珠内,难掩戾色。

  几年前差点儿把自己亲身女儿杀了,虎毒不食子这种事情,你都干得出来,你现在想要修复父女关系,就把过去所有行为推给我?

  简直笑话。

  于欣恨不能直接辱骂出声,但她嘴唇蠕动,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不为别的,她比凌泰国有考虑的更多,就眼前智商跟猪一样的男人,和他争这个没什么意义。

  凌泰国向来自负,他如果发起怒来,也不知道会干出什么蠢事,到时候坏掉宋衡的计划,得不偿失。

  想到宋衡给自己的保证,再忍一个星期。

  于欣咬碎了牙齿,忍气吞声垂下头,主动给凌泰国让了道。

  凌泰国哼了一声,甩手离开。

  *

  凌妤打卡下班,走出学校时候,电话线那边才再次传来声音。

  “上班辛不辛苦?”

  凌妤:“不辛苦。”

  凌泰国语气空前的和蔼:“你也是有身份的人,加班的工作实在累干脆辞职吧,爸和顾家都能养着你。”

  凌妤顿了几秒,反问:“顾家?”

  “顾罄。”提起这两个字,凌泰国语气都高昂了些:“女儿啊,嘿嘿,你知不知道自己未来的伴侣究竟有什么样的能耐啊。”

  “上回泰康医院的事情导致凌氏资金链断了,爸一头热的来港城,求救无门很多天。你知道吗?还是顾罄这孩子懂事,昨天宣布了你的身份,今天早上直接给我借贷了一笔钱款……”

  凌妤唇角弧度淡了些。

  凌泰国还在电话那边惊叹好孩子啊,你们都是好孩子。

  凌妤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应付完凌泰国,随手给顾罄发了一条短信。

  【你给凌泰国借了多少钱。】

  短信几乎秒回。

  这是一张图片,顾罄借给凌泰国资金启用金的合同。

  凌妤拉开,直接看拉开一眼,接着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忽然露出一抹无语凝噎的古怪笑意。

  顾罄手段绝了。

  起初凌妤还以为顾罄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给凌泰国拉投资,但明显不是,顾罄这张借款合同主借人是凌氏集团。

  并附有附加条件,一旦因甲方企业原因导致企业运行不下去破产,导致顾罄注资失败,甲方凌泰国与于欣将无偿用名下所有资产抵押。

  相当于一旦凌氏企业破产,凌氏企业宣布清算资金有一部分需要还给顾罄,并且凌泰国和于欣个人名下所有动产不动产,将全部归顾罄个人所有。

  凌妤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相当于打人打了七寸之后,还要把剩余油水刮干净。

  【你爸目的就是为了在港城攀关系拉投资,我不给他点甜头,他能每天烦你。与其这样,还不如我个人借贷给他。】

  也许是凌妤半天没反应,顾罄的信息接连发过来。

  她解释的很迅速,像是害怕凌妤生气:【你放心,他毕竟是你爸,我不会对他怎么样。】

  【凌氏企业目前没有你想象之中的那么风平浪静……还记不记得几个月前的泰康医院…当初我经手宗家的贸易案的时候,查到了你爸头上……有些黑钱是从凌氏集团流入流出,目前已经被相关部门盯上了,还有些证据正在追查,你爸没什么问题,但企业被于欣和助理架空,岌岌可危。目前你爸和你后妈为夫妻关系,这部分借贷未来将会由他两共同用承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鱼鱼?】

  凌妤当然明白,顾罄这个诡计多端的女人,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哄骗凌泰国和于欣共同承担了这部分借贷,直接把算盘打到了于欣的头上,要让对方倾家荡产呢。

  比凌妤还绝情,毕竟凌妤只要徐浅个人所得,倒是没想过要让于欣把吃下去的资金吐出来。

  凌妤被顾罄骚操作震惊过头:【……】

  日暮西垂,天际逐渐灰暗了下去。

  保安探出个头,看见凌妤,笑容咧开:“凌老师,下班了?”

  凌妤若有所思的颔首:“嗯。”

  “你女朋友再那边等你呢,喏,等了大约有两个小时了,还真是有耐心。”

  凌妤顺着保安大叔的手指望过去。

  旁边两排绿化带,树木葱茏,树下一人一车。

  顾罄依靠在她那辆宝蓝色的宝马车边,落日晚霞为她背影镀了层晕红的暖光,她低垂头,像是有些忙碌,搭在手机上不断发短信的修长手指一刹那间染上晚霞与脂粉。

  双眼盯着手机,像是想到什么,唇角露出个无可奈何的笑容。

  下一秒凌妤收到了一条短信:【算了,你要是不同意,合同还能作废。。】

  有那么一刻,凌妤心底没来由生出感动,前世今生,似乎都没有一个人像顾罄那样,处心积虑帮她算计。

  顾罄一向是诡计多端的,大约人设设定就没什么同理心,

  用着一贯的处事方式,却又在遇见凌妤的事情的时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妥协起来。

  凌妤将手机揣入包中,朝顾罄走去,距离女人一米的距离时停下来,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同意。”

  顾罄一怔,眼皮缓缓掀开,那双冰蓝色的眼珠对上凌妤戏谑的黑眸时,刹那间沾上了温度。

  “这个给你。”顾罄看了凌妤几秒,打开手提包,将那张合同以及一沓银行卡递给凌妤,认真又温柔的说:“为了防止我别有用心,以后我有的,都分你一半。”

  “行吗?”

  凌妤确乎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的,然而话到嘴边,她又憋了回去。

  她活了两辈子,头一回有人为她费尽心机算计别人,不让自己受一丁点委屈。

  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是这些还不够。

  缓了好半天,凌妤才重新看向顾罄。

  她没有伸手接下面前沉甸甸的一沓银行卡,反而收敛起唇边一贯懒洋洋的笑意,抬眸问:“这个东西,你让我怎么要。”

  “怎么不能要?”

  “……”凌妤别开眼,用尽量心平气和的口吻跟顾罄讲道理:“我以为,你的财产至少该留给你未来老婆,而我两逢场作戏,你把老婆本交给我真没必要。”

  “好像说的有道理。”顾罄盯着她的眼睛,好脾气的点头。

  凌妤笑容凝固在唇角,她心想顾罄在搞什么?

  平常这么说,顾罄早就落寞的知难而退了。

  ……

  “那你说我们之间什么地方是逢场作戏?”顾罄口吻未变,好脾气的追问:“我看看能不能把自己的表情调整的更生动真诚一些,解除你心里头的误会。”

  凌妤盯着顾罄的眼睛,看了三秒。

  女人眼睛里压根没有局促,似乎预料到自己会被拒绝,没有前几天,默默退让的意思,反而有点叛逆,你不让我追,我依然要追的意思。

  这就是明目账单挑衅了。

  凌妤唇角一歪,刚准备拿手提包撞顾罄。

  下一秒女人徒然抽回视线,她将合同纸折成一只千纸鹤,夹上银行卡,一股脑塞入凌妤包内,

  做完这些,顾罄才微微抬起头,她单手撑在凌妤身侧的宝马车盖上,倾低身形,唇顿在凌妤耳廓,一本正经的说:“就当是朋友,你能帮我保管吗?”

  凌妤被逗笑了,顾罄今天有些不一样,眼神里带了点儿呼之欲出的攻击性,像是回到了游乐场之前无头苍蝇似的反攻状态,但又似乎略有准备。

  凌妤低叹了一句,不动声色的问:“你见过有朋友将朋友抵在车盖强迫塞钱吗?”

  “没见过。”顾罄诚实的压在凌妤身上:“所以这些都给你,给我一次把朋友变成老婆的机会,行吗?”

  凌妤狐狸眼弯了弯,难搞的拒绝:“不行”

  就是这声拒绝没有太多威慑力,手指抵在顾罄胸口,她眼神挑、逗的将顾罄挥开。

  恰在此时耳边传来一声咳嗽声。

  顾老爷子的车停在对面人行道边。

  看见自己一向稳重的孙女,光明正大胡闹压住别人小姑娘欺负的场景,脸色都黑了。

  顾老爷子目光不善的走过来,凌妤所有的情绪僵在脸上。

  瞪了眼顾罄,后者倒是沉得住气,勾了勾凌妤的手心,从她面前慢悠悠撑起身。

  “爷爷,好巧”

  “不巧,我专门过来找你的。”

  顾罄抬睫与顾老爷子不善眼神对峙两秒,老爷子剁了剁拐杖,觑了两眼两人紧紧交握的双手。

  理都没理顾罄,反而是看向凌妤,见女孩脸上没有备受欺负的神色,这才放心的冲她招招手:“妤妤,过来爷爷这边。”

  凌妤起初还有些拘谨,唇角挂着得体的笑容,走到顾老爷子身边。

  后者收敛起了上位者的严肃,温和的问:“吃饭了吗?”

  凌妤摇摇头:“还没有呢,爷爷。”

  这句称呼落地,顾爷爷和顾罄同时满意的笑了。

  “那正好。”顾老爷子将拐杖递给凌妤:“听说小罄今天运了一批生鲜食材回家,和爷爷一起过去吃个饭吧。”

  顾罄愣了。

  好好的双人烛光晚餐氛围没了。

  凌妤也愣了。

  好好的吃人机会没了。

  顾老爷子这边倒是不清楚两只妖精在想什么,他至今还记得凌妤上回对他书法的评价,最近正好字瘾上来,看凌妤的表情就更和蔼。

  眼角余光瞥见自家孙女僵硬的神色,他冷哼一声,再看凌妤看上去似乎也有些不情愿,心里头一回嫌弃自家孙女的效率。

  都喜欢这么长时间,竟然到现在还没有将人拿下来。

  还学他老头子以前杀马特时期玩过的壁咚,强迫行为。

  顾老爷子嫌弃的要命,目光落在凌妤身上的时候,不动神色的软和了眉眼,他开口又邀请了一遍。

  盛情难却,撞上顾爷爷故意卸去气势的双眼,凌妤唇角挂着笑,自来熟的挽住顾爷爷的胳膊,点头答应:“好啊,只要爷爷不嫌我烦。”

 

114

  当晚八点, 顾罄家。

  “你杵这儿做什么。”老爷子正在为顾罄家没有自己穿的拖鞋吹胡子瞪眼,这会儿对引以为傲的孙女越看越不顺眼。

  场面一时尴尬。

  顾罄没个眼力见的给老爷子找了一双三十七码的女士桃粉拖鞋,这双还是上回她让助理在专卖店给凌妤买的备用。

  老爷子剁了剁拐杖, 眉眼间更生气。

  凌妤见顾罄这么没眼力见, 心里叹了口气,抬头挽住顾老爷子的手,打圆场:“爷爷, 您稍等, 我回家给您拿一双新的过来。”

  顾老爷子眼珠子一转, 狠瞪了顾罄一眼, 看凌妤的眼神顿时像是看亲孙女。

  顾罄我行我素的依在门边, 打破了两人温馨的对视:“那我也过去看看。”

  她这么一说,空气再次陷入沉默中。

  顾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睛:“你?”

  “饭做好了?”

  凌妤在一边看的都想笑了, 实在察觉顾罄在顾家的家庭地位挺低的,后者这么和小老头杠着, 顾老爷子不收拾她都很难。

  想到这里,凌妤的眼睛都笑弯了,难得好心的出言给顾罄解了围:“爷爷, 您去客厅看会儿电视,等等我。”

  她说着递给顾罄一枚“给我收敛”点的眼神。

  顾罄瞥了凌妤一眼,忽然就卸去了一身的拒不合作,她越过顾爷爷,问凌妤:“想吃什么?”

  凌妤瞪她一眼, 平时没见顾罄这么没情商, 眼见着顾爷爷脸色难看的不行。

  凌妤很会来事的笑了笑:“爷爷喜欢吃什么, 我就喜欢什么。”

  凌妤说话讲究艺术, 无论如何都能让人心底服帖, 顾老爷子眉开眼笑,半个小时相处,他甚至觉得自己孙女配不上凌妤这么优秀的姑娘。

  他瞪了顾罄一眼,抓住孙女的胳膊往厨房推:“还有没有点儿眼力见儿,做饭去。”

  顾罄任由老爷子推着,忽然回头与凌妤的视线对上。眼底蔓了丝笑,很自然的说:“嗯,听你的。”

  凌妤:……

  凌妤怀疑顾罄是故意表现这么混账的,因为下一秒,她语气自然的嘱咐她:“鱼鱼,帮我照看一下爷爷。”

  那眼神就像是,老婆,你帮我照顾一下客人。

  顾老爷子这会儿也反应过来,眼睁睁看亲孙女这么一副不着痕迹费劲脑汁,就连亲爷爷也要丧心病狂利用,为自己追妻增加筹码的模样。

  又好气又好笑。

  他有点嫌弃,忍不住暗骂了一句:“跟你爸一个德行。”

  *

  顾罄活的不食人间烟火,家里的装潢自然也跟她性格一样刻板简约。

  家里装修基本没有多少女孩子生活的气息,更不能拥有任何老人喜欢的象棋茶具。

  考虑到顾老爷子无聊,凌妤从自己家里拿了毛笔和宣纸过去。

  她夹着写字的宣纸过去的时候,老爷子已经没空跟顾罄磨嘴皮子,招呼凌妤,冲入顾罄的书房。

  写了会儿字,顾老爷子对凌妤的功底更加满意。

  说来也奇怪,小姑娘脾气意料之外的好,皮肤白,长得漂亮讨喜,关键是反应快,能投其所好,不管说什么凌妤都能接上两句话。

  顾老爷子心里服帖,心想着这么好的小姑娘,给别人他自己舍不得。还不如留给自己家孙女。

  搁下毛笔,顾老爷子状似无意的看了眼凌妤:“你和小罄以前认识吧?”

  凌妤点点头。

  “这孩子早熟,其实都怪我们,小时候没有把她保护好。”提起这个,顾老爷子语气里未免有些遗憾:“上回老五把你带家里来,我就看出来,那孩子很喜欢你。”

  凌妤笑了笑,给老爷子续了一杯茶。茶是她前几天托M国的朋友代购邮寄回来的,味道略微有些涩,但口感不错。

  老爷子这种有茶瘾的人自然看不过眼,但却给面子喝了一杯又一杯。

  很显然是想和自己说说话,凌妤心领神会,很有分寸的侧耳倾听、

  “你觉得她怎么样?”

  顾老爷子问的很直白。

  凌妤扶了扶茶杯,刹那间笑弯了眼睛,见老人家豁出面子也要给孙女问个准话。

  她也没有隐瞒:“顾罄人挺好,就是我和她之间还有些事情需要解决,爷爷,您看,能给我们时间磨合吗?”

  顾老爷子一听这话就明白了,笑呵呵点点头,直呼凌妤懂事。

  自己孙女是个什么性格,顾老爷子再清楚不过,她能喜欢上人就已经很惊奇了,哪怕对方家世性格都很差,顾老爷子豁出去脸面都得给顾罄争取回来。

  但偏偏顾罄喜欢的女孩子,是凌妤这么优秀的姑娘。

  顾老爷子吃过的饭比普通人用过的盐还多,自然一眼就看得出来,凌妤的谈吐和性格几乎一点不比自己孙女差,

  她看似笑眯眯温顺,其实是个桀骜不驯的性子。

  而孙女更是控制欲强。

  顾老爷子不确定人孩子嫌不嫌弃感情方面很迟钝的顾罄,毕竟那孩子经历的实在太多,她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很多时候是迫不得已,后天环境逼迫她去掌控。

  这个世界上到底,有一个人愿意在他百年老去的时候,愿意完全的接纳和爱顾罄。

  顾老爷松了一口气,人往沙发后背上靠了靠。

  正准备说话,忽然厨房门被推开。

  “凌妤,进来帮我剥些葱。”

  顾罄穿着围裙,隔空与顾老爷子对视,似乎生怕老爷子说了什么伤害她小姑娘的事情,顾老爷子给气笑了,扔出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有你这么指挥人的?”

  话是这么说,倒是没有强留凌妤,只往后靠了靠,闭上了眼。

  *

  顾罄身上套了一件米白色的围裙,她的手不比凌妤短,单手捧着一块豆腐绰绰有余,递在水龙头下反复冲洗。

  仔细看那块豆腐白白嫩嫩,跟她手指一个颜色。

  凌妤进去的时候,粗略扫了一眼,发现顾罄效率十分高

  ,厨案上摆放着切好的大白菜,银鱼,块状的五花肉……

  站在料理台边的女人,穿着她一贯的工装。,蓝色的包臀裙内扎定制白衬。

  衬衣解开两颗,漂亮的胸型若隐若现。

  顾罄低着头,豆腐洗干净放在盐水里浸泡 ,接着从透明菜盆中拿出土豆,沥干水分,搁在砧板上。

  那只养尊处优的手包握住银灰色的料理刀炳,切土豆丝的速度极快。

  厨房五级残废凌妤看顾罄做饭,眼花缭乱惊叹不已。

  实在是顾罄这种高贵冷艳类型的女人,双手是用来签署文件的,实在很难想象,她能够有这种朴实无华的技能。

  女人的胳膊纤瘦,衬衣袖口卷起来,露出漂亮的小臂线条,线条蜿蜒至葱段般漂亮的手指,沾染上油烟。

  但又不像是做饭,倒像是迷人的艺术家精雕细琢。

  “葱在哪里?”凌妤盯着顾罄的背影看了片刻,这才想起自己的使命,弯着眼睛,上前一步,身体贴着顾罄围裙包裹的丘臀,笑眯眯的开口问。

  最近凌妤都是用这种小动作撩顾罄,起初还有些放不开,但后来发现顾罄其实也挺迟钝,大约是碍于犯错误自醒,她最近都会任由凌妤为所欲为,除非被撩忍无可忍,才稍微爆发一些,这个时候凌妤只要把她往外推,顾罄就只能硬憋着,想要又得不敢。

  凌妤最近玩的不亦乐乎,她其实也不是玩,明白顾罄不容易。

  也清楚她爱她。

  但凌妤的爱情里不能掺有杂质,她要顾罄记住,她没有那么好追,生气了是真的生气了。

  顾罄即便使劲浑身解数,也追不回凌妤。

  这样在往后的岁月里,顾罄才能长记性,不会再为她去死。

  “在你脚边。”顾罄切完土豆丝,方了些姜片料酒、盐腌制洗好切片的鱼段。

  凌妤尴尬的不行,她指着塑料袋内的洋葱问:“这是葱?”

  对于厨房废物来说,她最基本的常识还是懂的,关于洋葱和大葱,一个红一个绿白,凌妤怎么可能认错,但此刻顾罄一本正经的,凌妤又有些不确定。

  她正犹豫,顾罄忽然扭过头,瞥了她一眼,接着点头:“这也是葱,剥这个就行,大葱我刚才看了一眼不太新鲜。”

  顾罄见凌妤乖巧的点了下头,狐狸眼瞪圆,像是还有些惊奇洋葱也能代替大葱调味,婴儿肥的下巴肉呼呼鼓着,一板一眼的剥洋葱,眼睛被熏的通红,有点可爱。

  想到凌妤这几天的勾引,顾罄忽然心口一动,原本撤回的视线再次落到凌妤的身上。

  凌妤一无所知的抬起头:“怎么呢?”

  她眨着眼,强撑着眼底的酸涩。

  因为不清楚剥洋葱只需要剥下最外面的死皮就行了,再继续剥下去,肯定会熏眼睛,其实用刀沾水切就可以。

  没有这种常识,凌妤手上动作飞快,三五初二,剥了几层皮,接着眼睛宛若水龙头,掉眼泪。

  凌妤抬头撞上顾罄染上笑意的眸子。

  她看见女人放下刀,手放在水龙头下洗了洗,走到她身边。

  不由分说的抽出凌妤手中的洋葱,接着用指尖捻去凌妤脸上的泪水,无奈的叹气道:“洋葱不是这么剥的。”

  顾罄说着,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副一次性手套,双手环绕至凌妤身后,给她戴上。

  她执起她的手,下颌搭在凌妤的肩头。

  狭长的凤眼掠了层笑意,语气裹着缱绻的调调,声音落在凌妤耳边:“鱼鱼。”

  凌妤:???

  “我教你。”

  女人覆过来,语调极缓,冰凉的声线沾染一丝性感的哑。

  她微微贴近了一些,凹凸有致的身体便随之贴合在凌妤后背。

  凌妤感受到贴合的肌肤升温。

  一时有些怀疑顾罄在搞黄色废料,然而下一秒,顾律一本正经分开她的手指,大拇指覆在洋葱皮上,捻住一层往下剥。

  神色自若的说:“你看,这么剥。”

 

115

  厨房的结构是L形, 看得出来顾罄装修的时候,没有打通墙面改造。

  按照普通公寓楼施工节省面积的设计理念,这间厨房不算特别大。

  夏日的夜晚, 窗门紧闭, 逼仄狭小的厨房内,就连呼吸都沾染了温度。

  凌妤沉默的了三秒,见顾罄若无其事, 我行我素环抱住自己, 绵软顺着背脊波浪般起伏, 凌妤忍住深吸一口气, 拿眼尾斜她:“方法你直接告诉我就可以, 有必要离我这么近?”

  顾罄见她声音有些喘,满眼无辜:“那我走开, 你自己小心。”

  她说这话的功夫,慢悠悠撤身离开。

  凌妤冷不丁又喘了一声。

  这一回是娇喘, 顾罄脚下一个踉跄,凌妤见女人眼底废料再也掩饰不住,不给面子的笑出声, 狐狸眼上抬,对上顾罄幽邃的蓝眸,戏谑的扬了扬眉,以眼神示意就这点小伎俩,还在我面前重复试用。

  顾罄见老婆眉眼间都是得意的神色, 故意很羞涩的返回琉璃台。

  重新握住银灰色的刀柄, 拿过盐水中浸泡的豆腐, 稍微有些漫不经心。

  她的视野范围内, 凌妤正蹲在垃圾桶边, 费力剥洋葱。

  大约是刚才的表情取悦了她,凌妤狐狸眼眯着,橘红色的唇瓣溢出两句不着调的小曲,

  天鹅颈弯折出过于优越的弧线,因为穿着吊带裙,细细两根带子,随着主人弯腰垂头,箍出不堪重负的红痕。

  顾罄在心底叹息一声,花了力气才将视线重新落在面前白嫩的豆腐上。

  豆腐滚刀,切完所有菜后,她盯着刀刃看了两秒,接着手指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在刀刃上滚了一下。

  伤口不算大,但给自己一个台阶,今晚找个借口,留下凌妤。

  顾罄眼底掠了层笑意,她这是在用自己这辈子最大的阴谋诡计,给老婆制造今晚撩她的机会。

  凌妤剥好洋葱,恰好看见顾罄背过身,女人拧眉将右手指腹放在水龙头下反复冲洗。

  她暗地里啧了一声,眼神往上荡了一圈,原本心底暗骂顾罄穷讲究做个饭都能不停洗手。

  然而当视线绕至洗出来的血水时,凌妤笑不出来了。。

  她扔掉一次性手套,走过去,拽住顾罄已经洗的一干二净的右手。

  手指根处刀口明显,但划的并没有那么深,刚才被冷水冲干净了血痕,这会儿露出个白森森的刀口。

  血珠溅出一滴,点在顾罄纯白的衬衫上,宛若雪地里一片刺眼的红。

  “医药箱呢?”凌妤眯眼,捉住顾罄的手指,头都没抬:“你这个需要处理一下。”

  等了半天,顾罄都没说话,凌妤催促的抬起头,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意外。

  顾罄侧身,后背抵靠橱柜边,像是没听清楚她说话,倾身将耳朵凑过来。

  “什么?”

  两人一个抬头一个低头,猝不及防头撞在一块,凌妤原本弯着腰,由于对撞的力道,脚跟没站稳,身体条件反射往后仰,一条手臂从身后勾住她的腰。

  凌妤下坠的姿势一顿,然后被重新勾了回来。

  也许是力道过于大的缘故,又或许凌妤看着顾罄放大的脸,有点烦她这么不珍惜自己的身体。

  借着顾罄拉人的力道,小腿用力,将顾罄整个人压在深黑色的琉璃台面上。

  顾罄深蓝色的眸子笑意一闪而逝,在凌妤看过来时,她敛住眼底多余情绪,面上没反应过来,迟钝的回视她:“凌妤,别压我。”

  顾罄用凤眸瞟了眼客厅。

  意思再明显不过。

  这个时候目中无人的顾罄总算想起来家里还有个长辈在。

  但晚了。

  凌妤冷哼了声,扣住顾罄的腰:“不是你把我拉到你怀里的吗?”

  她语气带了一丝火气,受伤了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凌妤原本以为至少最近顾罄是开窍了的,毕竟她看见顾罄一丁一点再改变,心里是开心的。

  爱情需要坦诚,如果连最基本的坦诚都没有,她们之间还谈什么爱情。

  就在刚才顾罄告白的时候,凌妤还在想,自己作也要有个分寸,要不要收手不折磨顾罄了。

  没想到这会儿手受伤这种小事暴露出了问题,顾罄又一次变成了一块冥顽不明的石头,回到了游乐场前的状态。

  凌妤心底多少有些失望,那么多天的努力像是做了无用功。

  确认顾罄的手指不再流血后,她眯下眼,伸手绕过顾罄的腰窝,另外一只手拽住女人白色定制衬衣衣领:“害怕被顾爷爷看见呀?可是明明是姐姐你忍不住啊。前几天才做过的,姐姐就不认账了?”

  顾罄碰上凌妤的眼神,怔了片刻,反应过来她在气什么,她翘了翘唇。

  反手扣住凌妤的腰窝,神色自若重复:“起来……”

  她这粉饰太平的话算是把凌妤怒火彻底挑起来,攥紧顾罄女士衬衣上的领口,加大力气,将人拉过来,橘色的唇瓣顺势碾上去。

  亲上去的时候凌妤还有些生气,想着要把这个不会说话的女人唇瓣给□□到痛。

  唇瓣贴上去的刹那,顾罄低垂的眸忽然掀开,她的皮肤很白,衬的一双蓝眸色泽刹那间透亮。

  像是看入口的猎物,忽然伸手将凌妤摁入怀里,从唇瓣溢出一缕叹息,然后放松戒备任由凌妤贴上来。

  凌妤胡乱亲了两口,就烦了,刚准备退出。

  唇瓣被顾罄细细的啄住,她轻柔的拿鼻尖蹭了蹭凌妤的。

  然后才将她松开:“鱼鱼,别亲了,我手疼。”

  她用颇为示弱的目光看她,晃了晃手指伤口。

  凌妤一愣。

  刚才紧紧隐瞒的顾罄忽然改口喊疼了?

  这个发展,令撒完气的凌妤一时没想到。

  她不明所以抬头,仔细瞧,近在眼前的人民律师顾女士脸上哪儿有示弱的意思,蓝眸沾染了不正经的戏谑。

  凌妤唇角笑意微敛::“所以?”

  “你刚才为什么不说疼?”

  顾罄垂眸,嗓音低哑:“我以为你不在乎。”

  “什么都是你以为,我有说话机会?”凌妤似笑非笑,瞥一眼手砧板上的刀,似乎眼看着就要将刀片拍她的脑门上。

  然而下一秒,顾罄掀了掀眼皮,眼底盛着如水的笑意,腔调里根本没有刚才语气里的自卑落寞,她唇角微勾,盯着凌妤的眼睛,语气纵容:“嗯,现在以后都不以为了,你在乎我的。”

  这话一时让凌妤有种被牵着鼻子走的不好预感

  她撩开眼皮,狐疑的打量了顾罄一眼,后者笑的意味不明,见凌妤看过来,意犹未尽舔了舔沾了银丝的唇瓣,促狭的笑意从她冰蓝色凤眸蔓延开来,一直延伸到嘴角

  凌妤拉下脸。

  顾罄伸手轻柔的揉了揉她的头。

  “鱼鱼,我手疼。”她声音极缓,勾出抹与平时不符的柔弱弧度。

  凌妤面无表情拍开顾罄递过来的手:“那你疼着吧。”

  这个时候再没有反应过来顾罄刚才是什么意思,凌妤就真的是彻头彻尾蠢蛋。

  感情是故意激怒她,骗吻?

  ……

  她!凌某人无话可说。

 

116

  顾罄厨艺是极好的。

  晚饭上桌, 正如她所说,食材全是根据凌妤喜好烹饪。

  白漆木餐桌上面摆放着玉带虾仁、糖醋小排,酸辣口的土豆丝再加上一道银鱼豆腐汤。

  量不多摆盘却极为精致, 荷叶瓷碟装盛着, 白白绿绿,色香味俱全。

  凌妤从洗手间洗完手出来的时候,顾罄正弯下腰给顾老爷子盛饭。

  女人身材纤细高挑, 腰线弯折, 将柔韧的身体曲线背对着凌妤。

  顾罄把手里的一碗盛好的珍珠米饭递给顾老爷子。

  冷不丁回头, 对上凌妤的目光, 凤眼裹着笑, 她神态自然像是刚才骗吻的混账事情不是她做的似的。

  若无其事走过来,展平凌妤的手心, 把另外装盛半碗的米饭到凌妤手里。

  凌妤挣了挣手指:“我不……”

  “多吃一点。”顾罄打断她,捏了捏凌妤的指腹, 好脾气的哄:“你太瘦了。”

  一整天都被顾罄带节奏,凌妤总觉得自己要是再退后两步,女朋友就要蹬鼻子上脸。

  她不动声色上前一步, 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哦。”反扣住顾罄的手指,凌妤唇角笑容一歪:“那你说说,哪个地方瘦?”

  不远处顾老爷子端着碗往餐桌走,嘴巴里正埋怨顾罄没有给他做蜂蜜南瓜。

  估摸着顾爷爷端着饭到餐桌大约还有几秒的时间,凌妤压低声音拽住顾罄的手指, 触在自己xiong前, 见女人一怔。

  狐狸眼笑的弯了下去:“这里吗?”

  顾罄神色僵在脸上。

  “还是这里。”凌妤摁住顾罄的手指, 陷了进去。

  顾罄整个眼睛唰的一下子亮的吓人, 凌妤凑在顾罄耳朵边, 啊了一声,冲女人耳朵喘气:“姐姐,怎么不说话?”

  顾老爷子快要入座了,凌妤算准了顾罄不敢动,眉眼间露出肆无忌惮的戏谑。

  她今天没有戴眼镜,眉眼本就明媚的五官,随着毫不收敛的笑,宛若坠在花枝的花瓣,伴随花枝乱颤。

  要命的撩人。

  指腹宛若落在棉花上,反应过来,顾罄垂眸牵住凌妤的手指往下带,在她腰窝下三寸顿住:“这里。”

  感受到身后冰凉的指尖擦过裙边,凌妤笑不出来了:“嗯?”

  顾罄在顾老爷子回头的前一刻,吻了吻凌妤的耳垂,哑声说:“这里应该养养,胖一些。”

  顾罄头搭在凌妤肩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脖颈。

  凌妤深吸一口气,拎起顾罄的手,拧眉,抬脚:……

  “你们站在那做什么,赶紧过来吃饭……”顾老爷子的拉开餐椅坐好,头还没抬起来,暂时没有注意到两人奇怪的姿势。

  这个时候打架不是时候,凌妤递给顾罄一个稍等的眼神,接着松开顾罄的手,将人往后一推。

  擦着女人肩头走过去:“爷爷。您是不是饿了?”

  “一起这个我就生气?”顾老爷子一脸恨铁不成钢:“我老头子好不容易等来混账孙女做顿饭给我吃,结果……”

  为了防止自己在顾老爷子面前,将他今晚不停找刺激的孙女压在餐桌上胖揍。

  凌妤特地挨着顾老爷子身边坐下,她把手里的筷子分出一双递给顾爷爷。

  很会来事的露出个翘首以盼的神色:“结果什么啊?”

  顾老爷子显然很生气,瞪着顾罄,和凌妤一吐心中不快:“没有做我爱吃的蜂蜜南瓜。”

  凌妤看着一向稳重的顾老爷子跟个老小孩一样痛心疾首,随口安慰他:“是好过分,但蜂蜜糖分太高,吃多了呢,对身体不好,爷爷,不然我们今晚委屈些,豆腐您吃不吃?”

  “您看豆腐里面吸收了鱼汤奶白色的汤汁,鱼肉融进汤里,您勉为其难尝尝好不好?”

  顾老爷子被说得心一动,又拉不下脸,咳了一声,严肃道:“我尝尝,不要太多。”

  顾罄走过来,看见凌妤给不要太多的顾老爷子盛了满满一大碗豆腐鱼汤。

  她冷不丁插嘴:“下回我再给您做。”

  顾爷爷哼了一声,低头喝汤。

  “某人对蜂蜜过敏,下回她不在的时候,我专门给您做。”

  顾罄又解释了一句,顾老爷子没听懂,不待见的冲顾罄挥挥手:“一天天的嘴巴里只会打包票,你的保证留着兑现的时候再说吧。”

  凌妤将碗递给顾老爷子的手指蜷了蜷,回头看顾罄,后者也不解释,并不为自己一出声就冷场的行为感到尴尬。

  旁若无人坐下来,夹起一筷子菜递至顾老爷子碗里。

  接着像是找到了布菜的快乐,开始往凌妤碗里叠罗汉。

  惹得顾老爷子有一阵吹胡子瞪眼睛。

  这顿饭吃的欢声笑语。

  空气是热的,风缓缓的吹。

  氛围暖的近乎贴上心窝的感觉,自凌妤自穿越后,就似乎再也没有经历过。

  甚至终于有个人知道她吃蜂蜜过敏,就连徐淼也不知道的事情,毕竟原主没有蜂蜜过敏源。

  但顾罄记得,她刚才欠欠说某个人过敏的那一刻,凌妤恍惚有了种,自己被这个世界接纳的想法。

  *

  酒足饭饱,顾老爷子把顾罄叫住,欲言又止。

  眼看是有事情谈,凌妤很有眼色开口告辞。

  “凌妤,我手还是疼。”

  顾罄伸出她那根被刀刃滚破了些皮的冷白手指,横在凌妤面前,垂眸不断重申她疼。

  凌妤:……

  她着实诧异,这点小伤真能疼那么久?明明看起来没有那么严重,但顾罄拧眉,她一贯不知冷不知热,像块石头一样不言不语。

  好不容易才会说疼,而且说了很多次,凌妤哪怕觉得她是装的,也确乎想要给顾罄包扎一下。

  凌妤有些犹豫,毕竟顾老爷子眼看着是要和顾罄谈事情。

  “你平常就这么使唤你姑娘。”顾老爷子看顾罄的眼神恨不能往脑门敲两下,拐杖不轻不重点了点地面。

  投向凌妤的目光多了很多的慈爱:“鱼鱼,别管她。陪爷爷去书房坐坐。”

  “会不会不方便?”凌妤开口。

  顾老爷子:“没……”

  顾罄依在一边墙壁上,补充:“你是我未婚伴侣,有什么不方便。”

  她这话说的不大,隔着几米的距离凌妤看不清顾罄的神色,只觉得这声算不得服软甚至带着欠欠的腔调的话,比她说了很多次的我爱你,更动人。

  空气里沉默了两秒,顾罄掀了掀眼皮,学着魏敏君发过来的偶像剧女主,打算酝酿出柔弱的神色。

  然而这个表情还没做出来,下一秒凌妤忽然扬眉,抓住顾罄受伤的手指:“药箱在哪儿?”

  顾老爷子没眼看亲孙女低眉敛目得逞的笑,索性瞪她一眼,装瞎走在前边。

  老爷子走了一段距离,顾罄才凑上去,压低声音问:“不怕我又骗你。”

  “当然。”凌妤笑眯眯拍了拍她的肩膀,唇瓣擦过顾罄脸颊,呵气如兰:“我相信,你必然不敢继续用下三滥手段骗吻骗身。”

  耳廓被shun了一下,顾罄刹那间愣在原地,眼睛都被熏红了。

  再抬头看凌妤,后者狐狸眼弯了弯,没心没肺撩起火就离开。

  顾罄:……

  *

  书房内。

  直到顾罄和顾老爷子开始谈正经事后,凌妤才知道,这件事究竟有多重要。

  顾罄目前掌握到指控萨沙的直接证据,可是萨沙大本营在g国、Z国、Y国边境。这是一处三不管地带,地势险要,鱼龙混杂。

  顾罄担忧的问题是,自己手里的证据递上去后,国内缉毒警受理,但Y国和L国那边必然不会管。萨沙借着这个空子,每回都能金蝉脱壳,化险为夷。

  早在十几年前,毒窟被一锅端的那次。顾罄亲眼看见,顾宏伟许多同事白白牺牲在毒窟内。

  因为边境地带三不管,如果三个国家不同时合作,根本不能将萨沙大本营一网打尽,只要萨沙背后的大本营不倒,后者在监狱待一段时间,就能出来。或者过不了多久,再出现一个金沙银沙。

  凌妤撕开消毒棉,给顾罄伤口消毒。

  眼看着 顾老爷子和顾罄在这件事情上起了分歧,老爷子脸色很不好看。

  “你给我个理由。”

  顾罄脸上没太多表情,淡淡道:“时机不成熟,我想尝试一下,能不能运用顾家的力量,以利益去交换,让Y国、G国的缉毒警同时联手。”

  顾罄语气一顿,抬头对上老爷子浑浊的眼睛,一字一顿:“十几年前,顾……我亲眼看见他的同事死在毒贩的枪下。他们的生命不能白白牺牲。他告诉我自己是人民英雄,捉拿毒贩是国家人民赋予的责任。可毒贩在三国作祟,为什么只让他的同事后辈冲锋陷阵,这些年我们牺牲太多了。”

  顾罄眼底像是有星星在闪耀。

  有那么一刻,凌妤看的懂顾罄一潭死水的眼睛里窜起的光亮,顾罄曾经遇到过最优秀的缉毒警顾宏伟,被缉毒警察抱着走出了毒窟。

  那个男人用生命给顾罄照亮了童年,于是现在她把他的信仰点燃。

  莫名的,凌妤有些感动。

  她从未怀疑顾罄是坏人。

  哪怕她没什么同理心,利益为导向,阴谋诡计一套一套……

  她是顾罄……凌妤爱上的顾罄。

  空气里一时安静的连根针落下来都听得见。

  好半响,顾老爷子才叹了口气,松口道:“行吧,你有什么打算?”

  手指被凌妤裹着面前,一遍遍滚动,就是滚动的时间有些长了,顾罄用手指绕了绕凌妤手心,这才干脆利落的回:"徐徐图之。"

  凌妤好半天都没有动。

  顾罄的担忧无非是三国缉毒警合作需要有一个搭建合作的理由?

  顾罄打算用顾氏搭建这样一个合作的关系。

  但是这个方法需要大量的时间去布局。

  按照顾罄目前进入顾氏的进度,至少需要两年。

  凌妤眼睛一眯,脑海里隐约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刚准备继续思考一下可行性。

  顾老爷子杵着拐杖,没忍住怒道:“你既然知道这种时刻必须徐徐图之忍,为什么上赶着给人名分?你以为用郭若桃代李僵,这个方法又能瞒萨沙多久。

  顾老爷子也是气急了,见顾罄沉默不语,叹息一声:“瞒不了多久,你的小姑娘一样被认出来。小罄,爷爷以为你三思而后行过。”

  顾罄唇角露出一缕自嘲,没有为自己辩解半句。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她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她很清楚,比起凌妤遇到危险更害怕的事情是凌妤不愿意再给她未来。

  所以不能忍。

  凌妤把顾罄的手指包扎好,用尾端的纱布条,打上一个漂亮的蝴蝶,慢悠悠的抬起头。

  插嘴问:“Y国和G国的缉毒警同意配合打击毒贩,是不是就可以解决掉萨沙?”

  顾罄对上凌妤的眼睛,点头:“萨沙占据的是三不管地带,必须合作,但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驱使,很难。。”

  顾罄低睫,尽量用云淡风轻的口吻安慰:“没关系,再难肯定有办法……”

  “难就逼他们管,总会管。”

  凌妤笑意盈盈拍了拍顾罄的肩膀,语气是她一贯的嚣张。

  顾罄不忍心打击老婆,将到口的道理咽入喉咙,改口道:“你说得对。”

  凌妤见她一脸不信:“你就不好奇我怎么逼他们管?”

  顾罄绞尽脑汁想该怎么既不伤害老婆自尊,又委婉告诉她这件事不是普通事情那么容易处理。

  想了好一会才回:“这没有什么好奇的。”

  “你是各方面都很行的凌妤啊。”

  这个敷衍的宠溺语气,令凌妤有点怀疑人生。

  旁边顾老爷子也在一边用顾忌她情绪的表情委婉拒听,凌妤一时无语凝噎。

  甚至有些后悔,前几天合该一次性掉马掉干净才对。

  凌妤手里拿着《人类发展史注解》版权,自M国将其部分理论归入中学历史教材后。

  全球总计有五十多余国家陆陆续续希望跟她买下人类发展史授权,归入中学普及教材。

  凌妤前一阵子忙碌,嫌弃米童手里各种授权合同看的眼花缭乱,索性没有管。

  顾罄担忧的事情,凌妤觉着自己兴许可以用《人类发展史注解》的授权合同争取一下。

  可现在问题是她空口无凭,顾罄压根不信。

  凌妤颇有些无奈的揣手手:“我真有办法。”

 

117

  顾老爷子年龄大, 跟顾罄简单聊了几句公司情况,便抬脚离开。

  走之前,浑浊的目光在凌妤和顾罄身上荡了两圈。

  “她要是对你胡来, 你随时给爷爷打电话。”

  顾爷爷这话说的明显意味深长, 凌妤佯装一无所知的点点头应下来。

  “放心吧,爷爷,我随时跟您联系。”

  顾罄依在门口, 凤眸半阖, 不开心的说:“您这不是没事找事情吗?”

  顾老爷子杵着拐杖, 瞅一眼顾罄:“你知道就好。”

  爷孙两人对视一眼, 火、药味十足。

  凌妤地铁老爷爷看手机, 目送顾老爷子离开。

  回头冲顾罄招招手,以眼神示意, 自己该回家了。

  顾罄看着她:“……”

  半天得不到回应,凌妤还有些诧异, 按照顾罄今晚搞的小动作,不该这么轻易放她离开?

  狐狸眼微眯,凌妤脑袋里思绪还没转过弯来。

  耳边传来顾罄低笑声, 嗓音裹着丝清冷的哑:“为什么帮我?”

  凌妤条件反射的回:“能有什么为什么?”

  她看了眼顾罄被纱布包扎的蝴蝶结,以为顾罄跟她说这个。

  “你就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凌妤翘着唇:“再不能理解,你就当我是看在顾爷爷的份上,不好任由你像个小可怜一样疼的声嘶力竭。”

  凌妤正给自己今晚一系列行为找个合适的借口,忽然看见顾罄单手撑在她身后的墙壁上。

  长腿一勾, 不慌不忙的将门拍上。

  凌妤都给看笑了。

  光明正大想要跟她回家, 目的要不要这么明显。

  凌妤意味深长的看着顾罄:“怎么?这次又想跟我回家。”

  顾罄瞥了眼隔壁房门, 点头:“我有事情跟你谈”

  女人眼底莫名的情绪令凌妤一愣:“你可以在这里谈。”

  ……

  “刚才你还说,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与人为善。”顾罄膝盖弯曲,整个人顺势下倾,压在凌妤的身上。

  鼻尖碰撞在一块,一刹那间身上全是顾罄的味道。

  碰瓷技术拙劣到近乎刻意,凌妤狐狸眼弯了弯,手顺势搭在女人绸缎般的背脊上。

  挑着眉叹息一声:“那你想我怎么帮?”

  这话刚落,手指轻佻下移,抽出顾罄裙摆内扎束的衬衣。

  她落在顾罄身上的目光,刻意放的露骨。

  像极了酒吧约炮的lsp。

  搁平时见凌妤轻佻的近乎于玩弄人的眼神,顾罄早就冷下脸走开了。

  她要的不是一夜情。

  凌妤这幅神色无异于在她心口塞大石,但下午那会儿顾罄刚刚顿悟过来,凌妤不是讨厌她,不过是在故意磨她。

  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她不是个躲避问题的人,既然知道了理由,一向是主动争取。

  “你知不知道,我不太喜欢求人。”顾罄摁住凌妤的手,带到身前:“哪怕一个求字都不愿意说出口,因为这些都是人情,往后要用无尽的岁月去还。”

  凌妤睫毛动了动,嗤了一声:“不愿意你就不求,没人强迫你……”

  “我这不是认命了吗?”顾罄低眼,眼睛里一刹那间蔓了柔色。

  她揽住她的腰,气息喷洒在凌妤白腻的脖边。

  凌妤一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顾罄这是求她。

  她拿捏着腔调说:“拜托,你是否对我有什么误会,你今晚做了那么多准备工作,想要和我来一次419就坦白一点,你是知道的,成年女人有需求很正常,用不着你开口求,你躺床上我也会上,但跟我谈感情,抱歉,我只能给你快乐。”

  她渣里渣气侧过脸,se气的shun了一口女人的耳垂。

  其实心里清楚顾罄要说什么,但到底还差一点火候。

  想着把萨沙的事情办好了,再谈这件事。

  要说喜欢,这一回也不该顾罄说。

  凌妤稳着心跳,神色自若的回视顾罄。

  万万没想到,顾罄不仅没有生气,捉住她的手,摁在自己衬衣纽扣上

  “我对你没有误会。”

  凌妤呼吸声卡在喉咙口,毕竟摸xiong 这种轻佻的行为,顾律一向端着,身为人民律师她其实本质上并没有那么放肆,即便有,她也会在飞快撩完主动退后一步。

  紧身衬衣上的纽扣不太好解开,凌妤的手指被顾罄压住,顺着唯一狭小的衬缝,碰到软绵挤压的事业线。

  理论知识丰富,实践经验还在探索中的凌.狐狸精.妤这会儿有点没反应过来,任由顾罄捉住手指,脑海里恍恍惚惚,心头空荡荡。

  顾罄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一时又好气又好笑。

  “你脸红了。”

  凌妤抬眼:“我把你手摸进去,你也能红,这能说明什么,你要真想要个理由,那就是有些人长得白,皮薄,血小板多。”

  凌妤语速极快,心里有些恼火。

  要上就上,废话那么多,顾罄再说两句,气氛都被她给搞坏了。

  凌妤用狐狸眼瞪顾罄,眼尾泛红,像是钩子一样在顾罄心口饶了两下。

  “嗯,你说得对,脸红是因为脸皮薄。”顾罄凤眼弯了弯,微微倾低腰身,与凌妤的视线平齐。

  “和我上床是因为每一个成年女人都会又的正常需求,昨天帮我对付郭若是因为她惹了你。今天早上偷偷匿名替我找到米童那件案子的重要线索是因为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顾罄压低声线,喊她小名:“妤妤,你人真好。

  凌妤表情僵在脸上,实在不明白米童这件事她是怎么知道的,掉马掉的哑口无言。

  即便能为之前所有的行为找借口,但匿名给QY律所送证据这件事情,实在是想不到理由。

  事已至此,像是再辩解就是此地无影三百两。

  凌妤笑眯眯回视顾罄:“是挺好的,我这不已经在尽量改掉我圣母的状态吗?”

  “那不用改。”

  顾罄揉了揉凌妤的头,很轻柔的力量,手指顺势下移。

  “欠你太多了,介意我报恩吗?”

  凌妤诚实的点头:“挺介意,我只想和你玩玩。”

  顾罄像是早就料到凌妤会有这个反应:“所以以上所有行为都只是你想玩玩。。”

  顾罄搭在凌妤腰上的手忽然用力,将人轻抵墙上,膝盖岔开她的双腿。

  “但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不是成年女人之间玩玩的事情,也不是控制不住正常需求的行为驱使,是……很认真的求你。”

  顾罄搭在凌妤腰上的手忽然用力,将人轻抵在墙上,膝盖岔开她的双腿。

  她用克制而缱绻的腔调问:“可以吗?”

  声音很轻,裹着青玉的沙哑,眼神却格外清澈:“可以喜欢你吗?”

  凌妤的情绪僵在眼底,心脏在某一刻失去了频率。

  夏天原本就穿的单薄,隔着布料的温软的触感贴往自己身上荡了荡,顾罄像是变戏法似的变出一个钥匙,打开了身后的门。

  客厅里还有刚才菜肴香味残留,女人低垂眼,修长的脖颈微微弯曲,蓝眸一错不错与她平视。

  凌妤叹息了一声,笑弯了眼睛,将她的话还给她:“和你在一起会变得不幸。”

  顾罄挑挑眉:“那怎么办,我只能陪你一起变得不幸。”

  她说着话的功夫,叼上了凌妤的唇。

  绵密的吻砸下来,凌妤这回没有躲,反扣住她的腰。

  唇瓣见溢出一丝喘:“你还没洗澡。”

  顾罄压着情绪,又好气又好笑,沉默三秒,凌妤忽然执起她那只受伤的手指。

  妩媚的笑:“而且你看你手指也受伤了。”

  言外之意,还是算了吧。本事都没有,你撩什么撩。

  顾罄:……

  深吸一口气,一时有些后悔剁手。

  顾罄直勾勾看着凌妤,沉默片刻后,浅色的唇瓣抿了抿,单手搭在凌妤的肩膀上,低声说:“我不行,不是还有你吗?”

  凌妤眯了眯眼,还没有动作,下一秒顾罄解开手指碍眼的纱布,揽住她的腰,朝浴室走去。

  顾罄家的浴缸改良过,超大圆形,白玉瓷材质。

  浴缸壁自动注水,她探了一只手进去,调了调温度,刚准备回头让凌妤进来。

  凌妤忽然举起顾罄那只受伤的手:“你刚才说不喜欢求人。”

  顾罄一怔,纠正道:“我喜欢……求……你。”

  女人低头,一向不染尘埃,洁身自好的眼睛里似跳跃着火光。

  浴室蒸汽升温,凌妤挑开一粒顾罄的衬衣纽扣。

  静默了片刻,又解开了第二颗。

  第三颗。

  直到最后一颗完全打开,凌妤才抬眸:“该你了。”

  顾罄:“嗯?”

  “帮我脱衣服。”凌妤弯着唇:“姐姐,作为礼尚往来,我也勉为其难喜欢你一下,你看行吗?”

  有那么一刹那,顾罄的脑袋是空白的。

  女孩子眉眼间是化开的笑容,她眼底没有一贯的懒散,站在面前并不催促她,像一朵岁月静好下盛开的花骨朵静静的等顾罄反应过来,氤氲的蒸汽往她精致的五官笼了层微薄的光。

  顾罄走过去,压抑的情绪一下子近乎失控的涌上眼帘。

  双手狠狠的将人拥入怀里,良久才开口笑:“抱歉,鱼鱼。”

  “我给过放你自由的机会,但不和你在一起,我好像会变得更难捱……这一回你就当我自私。”

  凌妤冷不丁弯了弯唇,拉下顾罄的头,啄了啄她的鼻尖:“正好,你觉得我需要这份自由,我这种人向来喜欢挑战刺激。”

  这话一落,顾罄的吻再一次落了下来,这一回不再是小心翼翼的试探,温柔又裹着毫不掩饰的占有。

  ……

  灯光余韵,两人散落的长发交织在一块,铺散在花瓣水里。

  水温调上恒温,泡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皮肤便显得有些泛白。

  顾罄捞起最近坚持锻炼颇有些得意忘形挑衅的凌妤,抽来浴巾裹在她身上。

  对上她那双惑人的狐狸眼,顾罄心里还有些不踏实。

  “你不会明天起床,就不认账吧?”

  凌妤橘色唇微微肿了起来,唇瓣轻启,溢出一连串笑,她把玩着顾罄的长卷发:“姐……姐,还来吗?”

  顾罄:……

 

118

  顾罄的时间大约要用分钟来计算, 她是真的十分忙,哪怕她和凌妤前一天刚刚确定关系,第二天早上, 仍旧被一通电话给叫醒。

  六点的时候, 凌妤醒来过一次。

  “多睡会。”

  顾罄语气里沾染了愧疚,侧身半拥住凌妤,等待她再一次睡着, 才离开。

  凌妤睡觉一向不会因为别人打扰就少睡, 她每晚的美容觉必须十个小时, 昨天辛苦到十二点, 隔天十点才准时起床。

  桌边放着一瓶淡褐色玻璃瓶香薰。

  香薰是去年F国定制的新款香, 前调蔓越莓混着香柠檬。

  味道没有浓香浓郁,定制款每年只出一瓶, 凌妤对这个牌子的香薰不是特别了解。

  搞不清楚顾罄为什么要在她起床后,特意让自己试用这款香型。

  出于好奇, 凌妤朝手背喷了两下,味道比淡香多了一丝凉意,隐约从前调的花香之中闻到了一些顾罄身上的味道。

  所以?

  这个骚气的女人, 还要让自己沾染上她身上的味道,心机重到令人发指。

  凌妤弯了弯唇,坏心思的给顾罄回短信:【我对香水过敏。】

  五分钟后,顾罄的短信回过来。

  【嗯,帮我扔了。】

  凌妤从浴室出来, 原本对着昨晚被顾罄撕坏的衣带发呆, 冷不丁被短信震了一下。

  待看清短信, 凌妤眼底掠了层诧异。

  顾罄以往可没有那么好说话, 阴谋诡计层出不穷。

  这瓶香水搁在床头柜上, 刻意压上醒目的标签纸,虽然标签上的话格外含蓄。

  【天气热,这款香水还不错。】

  但香水的味道是顾罄身上的冷香。

  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顾罄精挑细选专门送给自己的特别礼物。

  对方那么快认怂,准备好的调侃暂时没了用武之地,凌妤细腿横陈,坐在纯白色kingsize大圆床边,拎起那瓶香水,朝细脖间喷了两下。

  瞥见地上撕烂的腰带,凌妤拍了张照,发给顾罄。

  【可以在你家找件衣服借给我穿吗?走廊有监控。】

  凌妤还有些不适应她和顾罄的新关系,心想反正顾罄不在,她回家换衣服理直气壮。

  考虑到衣衫不整出现在走廊到底不太好,借件衣服的事情顾罄不可能那么小气。

  谁知道顾罄的电话下一秒便打了进来。

  摁开接听键,屏幕瞬间出现顾罄一本正经的脸,凌妤震惊说不出话:……

  顾罄没道理色令智昏

  上班就上班,不是语音通话,非要视频通话模式。

  凌妤刚洗完澡,头发蓬松沾了水汽。

  开胸的睡袍内,bra都没穿,猝不及防对上镜头。

  四目相对,空气安静了一瞬。

  顾罄凤眸微眯,主动瞥开视线。

  只目光抽回去的时候,停留在她白腻的腿根处,露出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凌妤看她出气声急促了些,自己倒不尴尬了,索性大方的任由她打量,动作极缓的并拢双腿,侧身扯过薄被盖在身上。

  磨完顾罄的眼睛,这才温吞抬头:“你不用工作?”

  顾总随手拽开一粒纽扣,随着衣领敞开,昨晚被凌妤咬的青紫密布在冷白的脖颈上,乍一眼看起来格外吓人。

  确认凌妤看见了,顾罄面不改色的把长卷发往胸前扒拉了一下,稍微遮盖住身上的痕迹,冷不丁喊她:“凌妤。”

  凌妤:嗯?

  “昨晚的事情我没有忘记。”顾罄说:“老婆醒了,工作可以暂停。”

  她突然肉麻起来,让凌妤感到一丝微妙的不适中,于是开口假笑:“哈哈哈哈,那你还挺没有责任心,我觉得,还是工作要紧。”

  顾罄拉下脸,无言以对,好半天没理她,砸下一连串的嘱咐:“我给你提前准备的备用衣服放在左边衣柜,家里洗漱的的牙膏牙刷粉色的是你的……”

  顾罄细心的交代了一大堆,凌妤都听呆了。

  她干巴巴问:“这不合适吧,我怎么感觉你的语气像是以后我们要同居了似的,又不是一直住你这里,我就要件衣服,回自己家刷牙洗脸就可以了。”

  顾罄:……

  顾罄凤眸扫过来,裹了雪沫子,眼神就差说一句我很不高兴。

  凌妤只能又解释道:“太快了,你见过哪对情侣刚互相告白,就住一块的吗?我主要是担心住一块,你会觉得被打扰。”

  等凌妤将渣里渣气不想负责的话说完,顾罄才缓慢的勾了勾唇,她解开衬衣第二粒纽扣,拉开里面的风景,宛若震翅的蝴蝶锁骨暴露在空气中,其上鲜明的残留着一排整齐而秀气的齿印。

  “你说这话的时候想想昨天。”顾罄点了点她那排证据似的齿痕,慢条斯理的撩开眼皮,隔着手机屏幕,对上凌妤眼睛,学着她昨晚的样子掐着嗓喊:“姐—姐—”

  凌妤:……

  行,你牛逼!

  “下午我可能不回来吃饭。”顾罄顿了一下,见凌妤挑眉。

  指腹蹭了蹭手机屏幕上凌妤漆黑的双眸,语气自然的说:“和你报备一下,要去机场接个朋友。”

  顾罄的声音很轻,柔的宛若一道暖风,话里话外像是相处了很多年,达到了相濡以沫的妻妻状态。

  声音裹着温暖叹息吹拂过来,凌妤心口没来由一跳。

  后之后觉反应过来,顾罄从早上到现在所有的行为也许只是在担心她反悔,

  凌妤原本对两人忽然变化了的相处模式有些许不适应,但顾罄这张嘴换汤不换药,话不说明白,却总能潜移默化,令人在很舒适的环境中被她温水煮青蛙。

  就这个能耐,她的语言能力满级。

  凌妤是真被逗笑了,她冲视屏里的女人促狭的炸了眨眼:“昨晚也没见你话那么多,现在退货还来得及吗?”

  顾罄弹了弹受伤的锁骨,睨了眼凌妤。

  下一秒看见凌妤肆无忌惮的弯了弯唇,笑容随之蔓延眼底:“那你……去吧,十点以内回家,不能再晚。否则给你留门的我,很容易被坏人惦记上.万一……我害怕。”

  顾罄又好气又好笑,但好不容易才让凌妤同意和她同居。

  顾罄垂眸,附和:“嗯,我更怕。。”

  *

  凌妤上午没课,被贾副校长拉去隔壁学校做调研。

  下午回港大差不多都快到下班的点儿了,由于快下班了,张老师举着个手机正在和办公室物理老师聊花边.

  凌妤人走到办公室门口,恰好听见张老师拔高声音问:

  “真的假的?”

  “郭若是上回来咱们学校,给凌妤当小三的那位郭家大小姐。”

  隔壁物理老师端过茶:“你小声点,郭家现在动用了公关全网封口,今天上午有不少在言论评郭若小三的网友都被发律师函了。”

  张老师讪讪的点了点头,不由叹了一口气:“这年头有钱当小三都能这么硬气,可我这种普通人着实不能理解有钱人的想法。好好的青年才俊、白富美看不上,非要看上别人的老婆,怎么就那么自认下贱。”

  “幸好凌妤大度,叫我早就两巴掌甩她脸上。”

  “你错了。凌妤那不叫大度,那叫智慧。”物理老师常年战斗在八卦娱乐前线,上到港城下到海外,网络上爆出来的豪门争斗她都见过,这会儿左右没人。

  她往茶杯内丢了一颗冰糖,然后慢悠悠为张老师讲解凌妤被三这件事最终走向。

  张老师听得一愣一愣的,目瞪口呆的拍大腿捧场:“蒋老师,还是你看的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我还以为……凌妤性子软,不知道怎样反击呢?”

  说完抿了一口水总结:“总之,你要记住,豪门贵族的门槛不是那么好进,能进去的全是有能耐的人。而且家族背后都有利益牵扯,只要顾大小姐不动心,凌妤不说话才叫赢,既显得有分寸,又能不费吹灰之力将人气的病倒。毕竟郭若身体不好,被网上那么多键盘侠轮番骂。正常人都会被气病。”

  张老师似懂非懂点头,指着手里的花边新闻问:“但这份新闻报道……郭若明明是遇到歹徒抢劫现场入的院呀。”

  物理老师:“花边新闻多半是假的,我堂妹在抢劫的金店上班,店里的金子都没有少,这群歹徒大约是为了挟持吧,但郭家小姐的身份也不是吃素的,人身后跟着保镖都有数十位,面对几个歹徒,也不带怕的,郭若走出金店可没有生病,毫发无损。要我说,她只可能是被网上喷子气病。”

  凌妤站在办公室门口,推门的手又收了回来,想着办公室里好像也没什么好拿的,她这会儿进去让别人尴尬不太好。

  索性拐弯,去楼下打个卡,提前下班回家。

  然而在楼下碰到了陈隽,少年穿着女装,没有化妆。

  寸头,板鞋,不太合身的碎花裙他凸显与众不同的格调。

  这是凌妤爆马甲后,陈隽头一回出现在她面前,少年有些憔悴,下巴尖刻,青青的胡茬好多天没有清理,略微显得颓废。

  想到眼前少年二次元三次元情怀破碎。

  凌妤忍住笑,心生怜悯,主动上前两步,准备出口安慰两句。

  陈隽见她越走越近,别扭的抽回视线,赶在她说话之前,恶言恶语开口:“笑尼玛呢笑。”

  凌妤微笑脸:……

  陈隽不敢拿正眼看她,似乎担心目光对视,随时能社死,少年缩着长手,从裤兜内掏出一份娱乐花边新闻报纸,折成飞机投射入她怀中。

  “回去自己慢慢看。"

  见凌妤笑眯眯的,陈隽冷哼了一声,红着脸,语气不佳:“提前提醒你一句,郭若生病住院,罄姐……呸,顾罄今天下午偷偷去过医院,两人共处一室,至于我为什么知道,我港大隽哥知道一切。”

  ……

  凌妤看着少年拽里拽气的扯了扯唇,接着背过身,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喂,你别不信,我就是担心你绿云罩顶,受感情折磨,写不出鉴宝后续,趁机断更。”

  凌妤是一下子没忍住,笑弯了眼睛。

  陈隽瞪她:“闭嘴!有病。”

 

119

  港城, 荷里活道。

  荷里活道是条古董街,被誉为一辈子必须走一趟的寻宝地,街道两边遍地古董几乎将一条街填的满满当当。

  司机把房车停靠在后街, 回头冲顾罄请示了一句。

  “小姐, 到了。”

  顾罄停下与左手边何家大小姐的交谈,率先看向左侧座的女人。

  女人穿了身亚麻色薄款小西装,她没有顾罄高, 穿着上却比顾罄平日打扮还要正式一些。

  窗外落下斜阳, 洒在她的脸上。长相并不算出众, 每一处五官合起来平平无奇, 分开又五可圈可点之处。

  体态是当下稍微丰腴的状态, 乍一眼与扔入人堆里的普通人无异,可坐姿极为端正, 行车的十里路中,双腿笔直垂落, 几乎没用挪过腿。

  稍一侧眉,与人对视上,那股子高门子女从小言传身教端庄严谨气息扑面而来。

  女人叫何舒文, 是何家这一代九代单传的女丁,在顾罄回归港城的十年前,何舒文才是港城圈子里富二代中的头一份。

  她们那个年代的富二代里头,有后来继承家业的金碧,陈锋, 也有方佳, 只方佳那种算是圈子边缘人物。

  何舒文和他们都不同, 十年前这群富二代之中, 她的地位就是顾罄今天的地位。。

  优越的家室, 再加上无论如何也没有别人能攀比上的能力。

  可惜何舒文后来从圈子里淡去,考上了翻译官,从此她全球各地的跑。

  不过优秀的人在哪儿都优秀,如今她已然成了Z国常驻M国大使馆翻译官中的一员。

  “这两年港城变化大,楼房起来一栋栋,东区以前是垃圾场吧,现在都变成工业区,人老了,乱花渐欲迷人眼!恍惚着我对这一座城都陌生了,只有荷里活道像是停滞了时间。。”

  何舒文随口感慨说出的话,并不就是随口说说而已。

  顾罄见何舒文张口打算进一步点拨,忽然展眉笑了笑。

  圈子里有圈子求人的规矩,顾罄贸然截了何舒文飞机行程。

  后者给她面子,坐上了顾罄的车。

  但这个女人哪怕从圈子里淡去,人老不玩圈,规矩还是在的。

  她这么说话的言外之意是问,顾罄今天求上门,是以顾家的名义还是顾罄个人的名义。

  顾罄抬睫,淡淡的说:“这一回求姐,为的是双赢。”

  何舒文一愣。

  司机拉开房车门,顾罄见后者暂时没有回应,面不改色冲车内同样刻板的女人抛出邀请:“舒文姐既然都来了,地摊上的物件乱花渐欲迷人眼,不过鱼藏里的物件总有一两件老货,您帮我掌掌眼?”

  说是掌眼,大约是寻个安静的地方谈事情。

  被带了节奏,何舒文不由多看了两眼依在门边冷艳出众的顾罄,自己在圈子里淡去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与她对峙的晚辈,眼前的顾罄不输丝毫。

  就冲这份分寸得当的勇,何舒文不需要犹豫,也会卖出这份人情,未来可期,值当。

  这么想着,她便跟着也笑了笑,这一回没喊顾总。

  反而是改了称呼:“你既叫我一声姐,就是一家人。”

  顾罄颔首:“当然。”

  “小罄,提前跟你透个底,你这个忙,我不一定帮得上。去年诺贝尔文学奖,lin老师答应将人类发展史无偿授权给国内的时候,找过大使馆同事代为隐瞒其真实姓名,就连我,也没见过她真人。虽有她的联系方式,但她暴露在人前的意愿并不强。。”

  何舒文说完话,拿眼尾打量顾罄。

  后者穿着墨绿色长裙,为人处世有着与她冷艳气度不相符的圆于事故,顾罄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反应过来,展唇一笑:“您放心,必不勉强。即便没办法联络上。这件事,我也须要您掌眼。”

  何舒文没有立即点头,思索了片刻像是评估顾罄话里话外的“这件事”必要性,片刻后,迂回的挑了挑眉:“走吧。”

  顾罄等她下车,前边有个八字胡的男人弯腰冲顾罄喊了声小姐:“这边请。”

  两人走的是荷里活道的后门。

  这等心细如发的心思,竟比她当年还要稳一些。

  何舒文对顾罄那句“共赢”忽然感兴趣起来。

  她问:“我听说,你和金三角那边颇有些渊源。”

  到了何舒文这个层次,没有什么利益比效忠国家,为人民服务更有吸引力。

  顾罄提前派人了解过何舒文的生平,她们那这一辈出生的人,有种天然的忠心。

  待何舒文松口,顾罄算计好了她的反应,脸上没有丝毫诧异,干脆利落的将公文包打开,递给何舒文一份资料。

  “不知道舒文姐对萨沙这个人有没有兴趣。”顾罄指了指何舒文手中的公文袋,语调不急不缓,话落凤眸状似漫不经心的扫过何舒文脸,后者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了下去。

  十年前,何舒文未婚夫在一次缉毒行动中牺牲了,那一年萨沙被盛怒的何家大小姐送进监狱,关了整整两年。

  也是那一年,何家大小姐违背何家大家长的意愿,放弃企业,远离港城。

  短短三年不到,她成了海内外知名翻译官,长年游走在各国外交团队中,尤其是前几年主动请缨去过最混乱的金三角。

  顾罄不仅想要找到lin,她更需要何舒文的牵线搭桥。

  为了人民其实不算一个理由,曾经顾罄觉得干她何事、

  后来有了凌妤,她希望国泰民安。

  何舒文比任何人都明白她在说什么。

  有些人,因为爱人活着,所以把对方的信仰当成自己的。

  有些人,因为爱人死去,所以把对方的信仰传扬出去。

  *

  陈隽背过身掉头离开,凌妤把他苦口婆心扔过来的纸飞机放入兜内。

  隔得老远,就看见米童踩着高跟鞋朝她走来,就是在这个赶来过程中,恰好与陈隽打了个照面。

  两人显然是没有料到彼此会出现在视野中。

  “你来找我?”陈隽的语气略微有些不耐。

  “不,我找凌妤。”米童越过陈隽初具成年人的挺拔身形看向后方,目光点在凌妤身上。

  陈隽跟着回头,神色微怔:“哦,她啊。”

  米童拍拍少年的肩膀,两人关系不算太差,米童甚至有些怜爱陈隽,因为玲玲还有她保护,但陈隽什么都没有。

  他将穿女装癖这种乖张性格用来反抗家里人对杀人犯父亲的包庇,这些年无人能说动他,成长的这一路逐渐乖张暴戾。

  少年人一身红裙,不伦不类。外人不知道原因,她清楚。

  米童放轻柔了声音,语气温和的说:“你爸的事情……我这边查出了些头绪,最近别看新闻,万一……就去国外散散心。”

  陈隽没吭声,上下扫视一眼米童,而后见凌妤要走过来了,双手揣兜,扬了扬眉梢:“不需要,你若能将他干倒,我只会拍手叫好,皆大欢喜。”

  “厉害。”米童还没说话,凌妤走过来,学着顾罄平时哄她的语气说:“你可是港大隽哥。怎么也不会那么容易被打倒,加油吧,陈隽同学。。”

  陈隽看见碎影斑驳陆离的投射在身后女老师的脸上,他头一回觉得这个人笑起来不是那么虚情假意。

  于是脖子一梗,嗤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末了还不忘提醒凌妤:“看在你这么识相的份上,罄姐我大方让给你了,但别忘了,她那种高贵冷艳的人身边从不缺乏追求者……”

  米童在一边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原本以为凌妤上手就要揍这小子。

  没想到她只是上下扫了后者一眼,垂眸散漫的说了声:“谢谢啊。”

  明明懒懒散散,但嗓音里莫名有些纵容与温暖。

  陈隽背脊僵了一下,他又莫名觉得三次元女神配不上二次元女神。

  *

  离婚案的官司有了新进展,是凌妤一手促成。

  米童是来亲自感谢凌妤。

  “前几天忙团队合同,就今天得了空。”

  米童料想凌妤下班没多少事情了,约她去酒吧。

  “顺便把魏敏君、徐淼几个也叫上,”

  凌妤摇头:“算了,我怕被捉、奸。”

  “捉……捉、奸?”米童舌头打了结,一脸诧异的看过去,她抬手向往常那样挽住凌妤的胳膊,被后者干脆利落避开。

  这个动作令米童更惊讶了。

  米童看陌生人一样上下打量凌妤,颇有不解释清楚,不能离开的架势。

  凌妤不由失笑,理直气壮回视她:“怎么呢?”

  “你身边有人了。”

  这是个肯定句。

  凌妤主动避开同性手挽手的动作,太像有家室的女人了。

  米童身边有那么多对姬友,她很明白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

  凌妤歪头,用同样很震惊的语气回:“你不知道?”

  “所以我错过了什么?”

  看米童一副被雷劈中的错愕感觉,凌妤条件反射抬手,本欲亮一下无名指上的戒指,但手刚伸出来,看见光秃秃的手指。

  她又泰然自若的收回来,上回顾罄说给买个戒指,她给人怼回去了:“我和你逢场作戏的情份,有必要戴上戒指腻歪。”

  没办法装逼,凌妤索性看了眼米童,直来直去道:“我和她水到渠成,两厢情悦,倒也不算是外边的不三不四的人吧,她还挺正经。”

  听了这么一大段,米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顾罄?绝对不会是顾罄,是吗?”

  “是她。”凌妤笑眯眯瞥向米童哆嗦的唇:“上回游乐场不是你劝我对人家好点?”

  可是,您不是斩钉截铁拒绝?

  您可骄傲了,身为大海的女人,能随便便承认喜欢上什么人吗?

  米童深吸一口气,想着把凌妤拐去酒吧的后果是,顾罄比凌妤更吓人的冷艳凤眸。

  她求生欲极强的看了眼手表:“喝酒是不合适哈,不然……请你吃饭。”

  时间还早,凌妤原本想拒绝的。

  然而米童接下来一句话令她十分心动。

  “荷里活道附近有家港式餐厅小点味道特别地道。刚好你上回不是问我找唐兽首玛瑙杯资料,最近行人都说,鱼藏里的范先生在G国拍马会上,收了一件类似物件,应该是开门货。”

  凌妤眼睛一眯,拿出手机给女朋友发了条短信。

  米童活久见的问:“去不去给个准话行不,给谁发短信呢?”

  凌妤扬了扬手机:"跟女朋友报备一下,你知道的,她喜欢吃醋,晚上还给我规定了回家时间,黏人的要命。"

  米童愣了足有三秒,纳罕道:“你说的人是顾律吗?不存在抹黑她?”

  凌妤面不改色的抹黑:“当然,不信你看。”

  手机短信几乎秒回:“和谁”

  米童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用怜悯的眼神看凌妤:“难怪……不过顾律这么黏人,我以前都没察觉到。”

  “那不是挺正常。”凌妤吊着眼皮扫了她一眼:“你能察觉到就是你老婆了。”

  米童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不敢,不敢。”

  凌妤弯了弯眼睛,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听错了,米童总觉得凌妤语气里似乎同样沾了些占有欲。

  她摇摇头,再抬眼,凌妤站在阳光下,用手背顶了顶鼻梁上的镜架,笑眯眯催促她:“车停哪儿?”

  语气再正常不过,米童滑稽的笑了下,心说,凌妤这种典型的狐狸精,喜欢顾罄已经很令人震惊了,何至于吃醋。

  滑稽!

 

120

  一个小时以后, 凌妤和米童出现在鱼藏门口。

  鱼藏位于荷里活道中环和上环交叉口,门面不算大,在一众现代建筑物中, 类古代朱红色大门串着两枚金环, 显出十分的显眼。

  红墙绿瓦之下,牌匾高悬,鎏金字体“鱼藏”是当代书画家亲笔所提。

  荷里活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最不缺的是人流, 人满为患几乎不分周末。

  尤其是最近几年这块区域逐渐发展成旅游网红打卡区。

  前来淘宝的人不在少数, 可更多的却是走一趟寻宝地的旅客。

  鱼藏门口排着一条长龙般的队列, 凌妤和米童只能站在队伍最后面。

  “哎, 没想都这个点儿了还有这么多人。”

  前面两个手拿鸟笼的男人凑在一块唉声叹气。

  “我瞅,咱们今天没戏。”

  “怎么说?”

  右边的微胖的男人刚张口。

  紧闭的朱红色大门忽然打开, 出来两位书生打扮的服务生。

  两人甩着水袖,冲门外队列一鞠躬, 齐声说:“对不住,诸位,今日预约已满, 改明儿再来,”

  这话落地,免不了让大中午就来排队的人生了些火气。

  前边闹腾了一会儿,也不知服务生和他们说了什么,前边原本围堵在朱红大门前的人群竟一窝散去。

  凌妤和米童站在队列末尾, 两人对视一眼, 没听见服务生给的理由, 见人群淡去, 上前走到鱼藏门口。

  两位书生打扮的服务生兴许以为她们不肯离开。其中一位鸦青色长衫的店员走到近前, 不厌其烦的又解释了一遍:“两位小姐,今天预约已经满了,范先生明日也会来铺子里,您若是见他,不如今天去本店微信公众号内预约。”

  他是故意搬出范先生的名字做话术,来鱼藏的客人多少会给些面子。

  范先生全名叫范六,不过没人敢这么喊他,他是个手艺人,无论是先秦的物件还是近代的宝贝修复维护,经了他的手,便可以得到稳妥恢复如初。

  当然除了这个手艺活,范六还是位鉴宝师父,荷里活道往前三千米内所有店铺,林林总总不少是他徒弟。

  之前写鉴宝的时候,凌妤听说过这号人物,没想到今天竟然有机会遇见真人。

  她最新连载的文中,有一段情节。主角在一个古墓出土的倒手中遇见了一只唐朝镶金兽玛瑙杯,原本对于这只古物的了解全部停留在上一世,鱼藏里既然有这宝贝,又有范六在一边,凌妤觉得这一趟怎么说都要争取进去一趟。

  她冲服务生笑了笑,回头催促米通把预约号拿出来。

  米童干笑了两声。

  “那个……鱼鱼。”

  米童尴尬的搓了搓手。

  “没预约?”

  米童恨不能钻地洞垂着头,凌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大家都是文明人,没有入场券,又不能强行进去。

  “那算了。”

  凌妤语气里颇有些遗憾。

  闺蜜越表现的心怀大度,米童就越抹不开脸面,她犹豫了片刻。

  忽然掏出手机,冲凌妤摆摆手,表示自己找人想想办法。

  *

  鱼藏从外边看起来像是一方窄小的店铺,实则里面另有乾坤。

  仿古建造的装修风格,沿途八角亭、廊檐、假山。

  店铺在最里边,厅内分布类似工作室模式,分修复文物和售卖古董两块区域。

  两块区域中间隔着一方大尺寸百鸟朝凤屏风,屏风内此刻作者两个人。

  袅袅的熏香点燃,清茶蒸煮。

  隔着煮沸的烹茶瓷壶,何舒文落下手中最后一子,白子归入棋盘。

  她眼睛里还有些笑意,可惜这份笑意只维持了三秒。对弈的女人,捻了颗黑子,后一步轻落星罗棋盘中间。

  胜负已分。

  顾罄凤眸半扬:“承让。”

  赢得的不算体面,自毁三千,损人一万的法子。

  可她确实赢了,何舒文喟叹一声,上下打量了眼顾罄,见后者神色淡淡,宠辱不惊。

  这份心性比自己还要稳一些,何舒文收回目光里似有若无的压力,无奈的笑了一声:“我既技不如人,自然愿赌服输。”

  何舒文冷不丁将话题带到正事上,顾罄放下收捡棋子的动作,慢条斯理抬起头。

  何舒文注意到,自始至终这位顾家的大小姐,都没有多少外露的情绪,既不急切也不过于崭露头角,耐心的等待她提出条件。

  这个分寸感拿捏的极好,何舒文忍不住放下刁难,松口道:“萨沙那件事,如果lin老师同意,我这边没有问题。”

  意料之中的答案,听起来是答应了,可何舒文是圈子里的老前辈,没有一口将这事完全应下来。

  还有一关要闯,不过结果是好的。

  顾罄长长舒了一口气,不动声色站起身,拎起小茶壶,为何舒文续满茶水。

  然后隔了屏风,叫来范六。嘱他装了今日饮用的茶叶,递给何舒文的助理。

  “你这是打算贿赂我。”何舒文逗她,语气里显见的沾了些朋友之间的打趣。

  顾罄跟着笑:“这些茶是爷爷参与烹饪的,不值几个钱。”

  顾老爷子年前去茶厂散心,的确参与剪了两根毛尖。

  但也就那么两根而已,何舒文看破不说破,何家和顾家本就是世家,这点茶叶在她们眼里还真不算什么贵重物品。

  不过顾罄做事的确滴水不漏,自己不过是多续了两杯水,对方就能一眼看出自己好这一口。

  何舒文越看顾罄越觉得妥帖,从兜内掏出的女士香烟,点上烟蒂,抬眸总算看见顾罄诧异的神色。

  她从烟盒复又抽出一根递给顾罄:“今天是徐洲的忌日,平时我不抽它,就今儿,每年的今天!”

  何舒文夹着烟棍,弹掉烟灰:“就一根。”

  何舒文递给顾罄一个介意吗的眼神,顾罄瞥一眼面前的烟棍,接过来,挂在耳廓上,栗色的长卷发随着烟棍一起别在耳朵后,竟一时为她那张清冷的脸衬出一份玩世不恭:“我以前也抽。”

  “后来呢?”

  “后来……不能抽了。”

  隔着袅袅的烟雾,对上何舒文惆怅的眼神,顾罄识趣的换了话题,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满脑子随着那一截烟渲染出凌妤似笑非笑的眼睛。

  她忽然有些想她,才十二个小时没见。

  竟恍惚度日如年。

  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话题到最后,何舒文索性没有跟顾罄绕弯子,随口提点了两句:“lin这两年钻研古董珠宝,前些日子环球娱乐的老总明里暗里向我们同事打听唐朝镶金兽玛瑙杯的资料,你若真想打动她……不妨从这个入手。”

  顾罄敛住思绪,招来范老六耳语一番。

  三分钟后,桌面上赫然多了一件玉器。

  兽双耳为杯柄,镶嵌玛瑙、金帽。玉器置放在透明保护罩中,何舒文掐灭烟蒂,上下扫了眼桌面上的物件,片刻后赞了一句:“没想到你这边还真有开门货。”

  “全赖舒文姐提点。”

  顾罄这话刚说完,屏风外,忽然传来说话声。

  考虑到何舒文的身份,顾罄提前让范六阻了手头所有的预约,让店里安静一些。

  按道理这个点儿不会再有客人来访,顾罄瞥了眼范六。

  后者显然也是不知哪里出了纰漏,连连告罪退了出去。

  大徒弟恒久已亲自过去接待,厅外复古的小圆桌上布了茶水。

  距离远,范六隐约看见两位靓丽的女士正与恒久谈话。

  范六见恒久陪着一张笑脸,料想那两位客人进来必是走的恒久的关系。

  忍不住暗骂一句,混账东西,他一刻不盯着,徒弟就给他惹了这么大的纰漏。

  这一回大小姐带贵客来店谈事行程隐蔽,不好向外透露。他便也没有提前把闭店的理由告诉徒弟们。

  谁知道稍一溜神……

  一时没辙,见徒弟拿出了前些时日防唐朝镶金兽玛瑙杯做的赝品,此刻正在为那两位娇娇的小姐介绍。

  范六便也走了过去,打着尽快赶人的盘算,没有摆出好脸色。

  *

  米童托了环球影视老总的关系,联系上范六的徒弟恒久。

  仅仅进店便花了足足半个小时,残阳挂在天边,露出个红彤彤的圆盘,不一会儿,就往云层里散。

  对面号称范六大徒弟的恒久,操着地道的港城语介绍唐朝镶金兽玛瑙杯的来历。

  凌妤双手托腮,本地话她听不太懂,尤其是这种本地话还夹杂了乡音,她就更加听不懂了,白腻的脸蛋沐浴在夕阳中,光芒一时晃的人昏昏欲睡。

  为了防止自己真的睡着,凌妤转过头问米童:“他说什么?”

  米童对古董界的行话一句都听不懂,什么成色、雕刻、一窍不通。

  于是掠过了恒久冗长的古物介绍,简单总结了一下:“她说你长得漂亮。”

  凌妤摆摆手,操着不太正宗的港城话:“我唔中意你,你唔噻想咁多。”

  她这话一出口,空气里染了尴尬,恒久神色僵在脸上,抬眸看见他师父铁青的脸色。

  神色更僵硬了。

  一旁米童就没那么端的住,哪怕隐忍了片刻,笑声免不了溢出几缕,她忍住抽搐的唇角:“不是啦,他说你长得好看,美人配玉器,刚刚好。”

  凌妤笑眯眯的点头:“那你跟他说,美人是货真价实的美人,玉器不定是真玉器。”

  屏风内,何舒文一口茶水梗了一下,拿眼尾扫了眼从刚才就没有说话的顾罄,眼底掠了层诧异,何舒文故意打趣她:“那小员工宰肥羊的行为看来进行不下去。”

  顾罄微征,隔着百鸟朝凤的屏风看不清外边的客人,但她自己女朋友的声音,以及那嚣张到为所欲为的语言艺术,她能不认不出来?

  拿在手里的小银壶微微不稳,溅出一滴水,这个不太稳重的行为令一直观察她的何舒文心里有了隐约猜测,她问:“认识?”

  顾罄诚实的点点头,作势准备起身。

  范六撵走恒久,自己坐在了徒弟的位置上。

  他穿了清朝短褂,黑圆的帽子落在头顶,身后甩上一条发辫,乍一眼便是一位雅致的古代老先生。

  “小姐看来懂行,刚才是我那徒弟不懂事,二位若不嫌弃,这件小物件就当给您赔罪。”范六说着话,示意身后店员将恒久防的赝品给凌妤礼盒包好。

  原本这件赝品成色不错,防的极真,市场价格至少五万保底。

  搁平时万万不会随便送人,但这会儿老板和老板的贵客都在店里。

  闹出这种丢人的事情来,范六只想破财消灾顺便将眼前二位小姐礼貌的送走。

  “先生误会,我二人只打算看一眼贵店一眼货。”

  一眼货是行话里的真货,凌妤其实对古董没兴趣,只对这件古董的人文价值以及鉴定方法,细节描述有兴趣。

  这会儿见范六来了,她当然是要问的。

  可惜对面的老先生不太友好,他简单和凌妤介绍了一下这只价值不菲的玉器材质酒杯的来历。

  凌妤问了两个专业内的问题后,便听出了范六语气越来越不耐。

  最后一个问题问完,范六不太好相与的□□脸:“唐镶金兽玛瑙杯目前为止Z国只有鱼藏一家拥有,年前老板在S国慈善晚会上拍下来,花了足足十亿。因此店内通常是不对外展示。”

  “不然我买下来呢?”

  范六万万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要,但这件藏品顾罄要用来送人,范六肯定不能答应凌妤,于是冲身后服务生耳语一番。

  过不多一会儿,桌面上重新出现了一只新的唐朝镶金兽玛瑙杯。

  这是范六自己防的赝品,一般他出手防的赝品,大约就是九分真了。

  本着将人打发走的心思,范六张口要三十亿。

  米童都快被他狮子大开口的行为气笑了,见凌妤压住自己的手,只好回头:“这东西这么贵,算了吧。鱼鱼,我实话告诉你,你今年那点收益买不起这个。”

  凌妤瞅着桌面上的玉器,以眼神询问范六自己能不能凑近瞧一瞧,后者给了个随意的眼神。

  见凌妤执意要买,米童只好改口:“但呢,你老婆有钱 ,你问她要,三十亿也不是不可能。”

  凌妤俯身细致的看了一眼玉杯,抽回视线,歪在沙发里。

  范六问:“小姐,您是需要家里人亲自过来代付吗?”

  凌妤抿唇笑:“你真要她过来,指不定会把您这摊子掀翻去。”

  “先生这只小玉杯,我瞧着像是近现代手工防的,做工精细,比刚才那件赝品高出几个档次,但赝品总归是赝品。”

  凌妤一语道破这是件防品,范六脸色都挂不住了。

  一般人很难看出来这件物件真假,他是用真玉雕刻,除了杯体稀有的缠丝玛瑙找不到替代品,这件玉杯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凌妤见他愣在原地,语气极尽和蔼:“朋友介绍鱼藏的东西全是好东西。只没想到来了才知道名不副实,这种东西连我都看不过眼,更何况我老婆那种……金尊玉贵的人物。”

  凌妤语气一顿,想到顾律那张嘴,她又说:“您口下积德,指不定她把您这破店告到工商局,文物局。”

  米童在一边听的笑出声。

  凌妤将范六骂的狗血喷头,连带了警告,小老头正没脸,眯下眼。

  他身后的徒弟倒是有颜色的开了口:"小姐,您若入不了眼,还请这边请。"

  意思是没得谈,滚!

  米童止住笑,这回豁的站起身,作势要和这卖假货的范先生理论。

  凌妤扣住米童的手腕,止住了米童的行为,她之前进来的时候观察过,刚才门口几个闹事的男人都被店员轻描淡写几句话挡回去了。

  这证明这件古董店来历不一般,她虽然不怕,但带着一个米童,不至于在搞不清楚敌人底细的情况下,跟人硬碰硬。

  与顾罄相处久了,凌妤确乎觉得自己学会了有点儿伺机而动的城府。

  这么想着,她懒洋洋侧眸,原本准备拉着米童离开。

  忽然一道凉薄的冷嗓从最里面的屏风内传出来。

  “老范,你这不是丢份。”

  此话一落,凌妤瞳孔骤缩,搭在米童手腕上的手指僵硬了片刻。

  下一秒,穿墨绿色长裙的女人绕过凤鸟归巢的屏风,婀娜多姿的走过来。

  她耳边夹着一根未抽的烟棍,这让她看起来多了点儿坏女人的气息。

  走得近了,顾罄半阖的凤眸睇向凌妤拽米童的手指,女人皱眉。

  心里警钟大作,凌妤张嘴打算解释两句,下一秒。小臂被人一扯,凌妤毫无抗力的扑入顾罄的怀中。

  耳边扫过顾罄温热的吐息,两人面对面。距离近鼻尖都快碰一块去了。

  众目睽睽之下,凌妤不喜欢这么亲密接触,手挣了挣,这个动作挑起了女朋友逆反心理,顾罄勾住她的腰,往自己怀里又带了带。

  若无其事贴上她的xiong,脸上倒是一本正经,凤眸扫过桌面上的的玉器,声音低了些,问:“喜欢?”

  凌妤:……

  你如果不动来动去,我还能自我麻痹说一声喜欢。

  周围人的视线齐刷刷扫过来,,凌妤递给顾罄一个适可而止的眼神,这表示她此刻还要点脸。

  两人视线对上。电光火石之间,气氛有些紧张。

  顾罄垂眸,见凌妤眼底笑都淡了几分,勾了勾唇,在她推开自己之前,遗憾的拉开两人的距离,眼底蔓了笑,转而揉了揉凌妤的头。

  范六在一边看傻了,语气结巴:“大小姐,这这位,您认识?

  顾罄睨他一眼,那一眼轻飘飘的,滚了冰雪寒爽。

  瑟瑟凉意爬满后背,范六抹了把额头汗水,转动手腕佛珠,心底念了两句“阿弥陀佛。”

  顾罄没有严厉批评,拉住凌妤的手,语气淡淡:“认识。你也该认识认识,凌妤,我未婚妻。”

  范六转动手腕珠子的手倏然用力,串珠断裂,砸在地面,脸上的表情转瞬如丧考妣。

  又在下一瞬,露出圆于事故的赔笑:“都怪我这嘴巴没把门,有眼不识金镶玉。顾夫人看……今天这事我该如何赔罪为好?”

  凌妤斜了他一眼,倒也没为难老人,只挑着细眉,戏谑的一指顾罄,说:“你叫她一声凌夫人这件事就算善了。”

 

121

  凌妤这话无异于重磅炸弹往范六身上砸, 他怎么敢随便叫顾罄“凌夫人”,哪怕舔着祖上的老脸,叫出这个不合适的称呼, 顾老爷子都会指着他爷爷的脊梁骨骂他不知礼数。

  范六为难呆在原地, 双眼看看这个,又看看哪个。

  最后只能将求救的目光递给顾罄,骑虎难下, 眼神颇有些求饶的意味。

  “她让你叫就叫吧。”顾罄侧了身, 一双凤眼似蒙上霜雾:“即便是我, 在家里也需听她的。”

  女人话落, 低头, 凤眸里疏离冷淡在对上凌妤眼睛的那一刻,眨眼间春风化开。

  她今天上了些口红, 两片薄唇随着笑纹荡开,倒没有多少秀恩爱的痕迹, 只语调慢悠悠,烦恼中又莫名让人觉得甘之如饴。

  那张冷艳的脸微微侧低,唇角推开浅淡笑痕, 沾染上眉梢,乍现在凌妤眼前,雍容之下又透着些成熟女人内敛的性感。

  感受到腰窝的手指胡乱刮划,凌妤才从顾罄肆无忌惮护食的注视中,回过神儿来。

  脸颊微热,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顾罄那双凤眼里有令她烧起来的热度。

  凌妤一时禁不住, 主动撇开视线, 乱瞟间, 再一次对上顾罄耳边的烟棍上。

  心底那点儿被女朋友沾了热气的注视扰乱的心跳刹那间褪去。

  为了转移注意力,凌妤打算率先开口。

  “凌夫人。”范六不合时宜的开口,畏首畏尾,小心翼翼冲顾罄低声喊了一声。

  凌妤被这句称呼逗乐了。

  她转眼看顾罄,见后者神色自若嗯了一声,这事就算就此打住,不再继续为难范六。

  凌妤指了指顾罄耳边烟棍问:“凌夫人,你怎么还抽烟?”

  顾罄翘着唇,任由老婆在身前像小狗一样嗅烟寻迹。

  “顾夫人,不防检查一下。闻到烟味了吗?”

  顾罄不着痕迹垂头,一缕发丝搔刮在凌妤脖颈边。

  冷香熏在鼻尖,她又凑近了些。

  占她一句口头称呼,对方似乎想找补回来。

  凌妤一挑眉眼,无视一众人目瞪口呆的神色。

  拉下顾罄凑过来的头,细指捻住后者耳廓见的女士香烟:“不用了。”

  凌妤往后退一步,若无其事碾碎烟蒂,当着顾罄的面将残渣扔进垃圾桶。

  因侧着身,范六等人看不见顾罄的表情,这会儿吓得心惊胆战,心说乖乖啊,哪儿来的刁蛮任性的未婚妻。

  敢这么对待顾大小姐,这不是找死吗?

  米童在旁边一个劲儿冲凌妤使眼色。

  然而凌妤似笑非笑看着顾罄,指着百鸟朝凤屏风兴师问罪:“姐姐在和人谈事情?”

  “嗯,一位朋友。”顾罄唇瓣缓慢在凌妤细指上摩挲了一下,趁凌妤露出尴尬神色之前,,分寸得当的松开,她垂眸,若无其事带了话题:“要进去认识一下吗?”

  凌妤:……

  虽然觉得才确认关系,就这么被女朋友动手动脚,不太习惯。

  但女朋友一张脸堪称神颜,低眉敛目却无阻雍容。

  见她蓝眸蔓了偷腥的愉悦,凌妤原本想怼回去的话默默吞入腹中。

  伸手替女朋友理了理凌乱发丝,大方道:“不合适,你也赶紧进去,别让客人等久,努力工作赚钱,争取为老婆买古董。”

  顾罄叹息,不努力赚钱,这整座的鱼藏都是你的。

  她话还没说出口,凌妤的唇凑过来,碰了碰她的唇瓣:“早去早归。”

  *

  屏风内剩一截熏香。

  袅袅的烟雾拢在顾罄眼底,何舒文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发现去而复返的顾罄眼中有了人气。

  何舒文不由咋舌:“看来是真爱。”

  顾罄拎起小银壶,姿态优雅的给何舒文又续了杯茶水。

  她心情看上去不错,蓝眸内透着一丝飨足。

  两人又闲聊了两句,顾罄耐心十足,甚至主动提起了未婚妻。

  无非是追人那点艰涩辛苦,以及老婆的乖巧可人。

  大概所有的挫折都是为苦尽甘来的甜做准备,顾罄的语气不急不缓,熟知她危机四伏处境的何舒文,却听出了惊涛骇浪。

  谈话到了这个可以互诉衷肠的地步,又觉得顾罄和自己年轻时候多少有一些相像。

  何舒文放软了语气说:“行了,萨沙这件事,我尽力而为。”

  “还有一件事。”顾罄话锋一转,视线点在桌面包好的古董上。“姐,您看,这东西我还能收回来吗?”

  这么不要脸的话一说出口,顾罄的脸色依旧保持平淡。

  何舒文确实快气笑了,她组织了一下语言:“你和我谈了这么大半天的艰辛苦涩,原来是为了这个?”

  顾罄自知理亏,冲身后范六点了个头,不一会儿十几位服务生捧着数件先秦古董鱼贯而入。

  那场面颇有些震惊。

  顾罄瞥了何舒文一眼,见后者脸上没多少生气的迹象。

  这才进行下一步赔罪,她语气颇有些无奈:“没办法的事情,我家那位性子硬,从来不像我开口要什么,唯今天要了这么个玩意儿,还嘱我努力挣钱。”

  她说这话的功夫,那眼睛里像是一下子有星光划过,语调泛着甜蜜的轻惆。

  何舒文冷不丁被喂了这么一口腐朽的酸粮,她决定收回刚才的话,她和顾罄本质不同。

  “郭若最近被萨沙记恨的事情,是你做的?”即便现在恨不能将手里的茶杯砸过去,但亲疏远近自然分得清,何舒文打断顾罄那点话里话外的炫耀,换了副话题问。

  顾罄点点头,看着何舒文不再提古董的事情,便知这事算是揭过。

  “联系lin 老师的事情看来不能拖。”何舒文意有所指的敲了敲桌面,与顾罄对视一眼。,神色凝重道:“郭家的人昨天问我要金三角那边的联系方式。”

  金三角意味着什么,顾罄最清楚不过,那是萨沙的大本营。

  郭若的智商不算什么,可郭家的大家长并不是傻子,他不会任由顾罄算计。

  对方一旦和萨沙联系上,再一对口供,凌妤便瞒不住了。

  顾罄对此一清二楚,要不是事情紧迫,她不会打乱原本计划,另辟蹊径,找到何舒文,跟后者争取lin合同的事情。

  “您肯定没有同意。”顾罄用的是肯定句。

  何舒文一挑眉,低眸抿了口茶水,语调中沾上冷意:“当然不会同意,他们求的是宫维……”

  宫维是何舒文后妈,当年阻止何舒文和家境一般男朋友结婚阻力之一。

  何舒文显然不想多提宫维这个人:“我虽没有同意,却不是你侥幸的理由。郭家的人搭上萨沙,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何舒文站起身,走到不远处一排的古董面前,长眸一扫:“小罄,你需明白,说服lin老师这件事刻不容缓,你把唐朝镶金兽玛瑙杯拿走,换这些物件不定投其所好。事情办不办得成两说。”

  顾罄:“我明白。”

  见她执意要收回去,何舒文倒没有继续劝,又问:“你打算什么时候约?”

  顾罄:“有劳,明天。”

  何舒文:“这种事不是你我说了算,我得看能不能请得动lin老师。”

 

122

  米童今晚请吃饭的地点是港城有名的高档餐厅, 厨师擅长粤菜。

  餐厅生意很好,上过电视节目。

  所以慕名而去的旅客特别多,尤其是荷里活道每天人流量大, 这里的生意比大型商场还要更好一些。

  两人到达目的地的时候, 餐厅外再一次排了长龙的队伍,需要排队预约。

  米童尴尬的去前台取号,说是请人吃饭, 到头来像是请人等位的。

  米童不好意思, 跑到一边奶茶店买了两杯杨枝甘露, 递给凌妤一杯。

  好在多年的闺蜜, 凌妤虽然桀骜不驯了些, 但对自己人相当宽容。

  两人坐在外边的长椅上嗦奶茶的功夫,米童的手机响了起来。

  三分钟后。

  米童从拐角走过来, 她捂住听筒,冲凌妤扬了扬手机。

  “大使馆何女士找你。”

  凌妤微微错愕:“谁?”

  何舒文的电话先是打到环球杂志社老总私人手机号里, 再转接到米童手中。

  对于凌妤的私人号码,环球杂志内部保护的极其严实,如果不是何舒文身份实在过于尊贵了一些, 这通电话不会直接打到米童这里。

  米童简单覆在凌妤耳边交代了事情始末,因为何舒文动用的是总裁的面子找凌妤,米童不方便多说,只提醒道:“应该有事情相求,你不想接话茬, 推到我这里。”

  “没事。”凌妤嘬了口西米露, 将电话接过来, 笑的像个妖精, 米童一愣, 下一秒听见凌妤捂住听筒:“我刚好也有些事情找她谈。”

  *

  电话里谈事情,自然不如见面来的方便利索。

  凌妤前几天还在想找何舒文帮忙的事情,没想到对方主动找上门。

  她要对方帮的是大忙,不确定这位翻译官能不能答应。

  不过看在女朋友每天那么迫不及待宣誓主权的份上,凌妤觉得就是自己豁出脸面,也要把何舒文这回的请求先给应下。

  接着让她去帮女朋友铲除敌人。

  这么想的,何舒文在电话里打太极,说是想请她去吃个饭,凌妤满口答应。

  甚至很好说话的答应见一见何舒文口中的“小朋友”。

  “既然是您的小妹妹,那也就是我的。”凌妤自来熟的回复对方。

  这件事算是就此敲定。

  鱼藏内,何舒文收了电话线的功夫,眼底掠了层诧异。

  顾罄问:“怎么说?”

  “答应了。”何舒文语气迟疑:“出乎预料之外容易。”

  顾罄收起茶盏,对上何舒文半疑惑的眸子,替她解惑:“有两种可能,一她对你有意。二大约反过来有求于你。”

  何舒文一愣,拿起藤椅后抱枕砸向顾罄:“还不赶紧回去,晚了你小女朋友生气,你又该找我倒苦水,”

  顾罄接住抱枕,哂笑:“舒文姐,见笑。”

  何舒文晚上要去一趟何家老宅,简单把约好的地址告诉顾罄,招来助理,手捧鱼藏捞到的茶叶,矮身从后门走出鱼藏。

  *

  翻译官何女士的一通电话,令凌妤暂时没了吃饭的心思。

  她托腮思考了好半天,把女朋友带过去的可能性有多大,由于萨沙那件事,凌妤不清楚具体运作,她既然要找何舒文帮忙,必定是要把顾罄合作的要求说清楚。

  想到这里,凌妤歪头问米童:“你说,lin的身份该不该跟顾罄坦白一下。”

  “她不知道?”米童手一抖,尾音都变得颤抖起来。

  心里直呼好家伙,都跟人在一起了,还披着马甲过日子。

  凌妤懵逼点头,懒散的打了声哈切:“才好上,而且我不太喜欢暴露自己的二次元身份。”

  “可她不是别人。”米童揪住等位号长方形的小纸条,冲一脸无知的凌妤摇头叹气:“她是你老婆啊,鱼鱼,你这种行为跟背着老婆在外边藏私房钱,吃喝拉撒全靠着老婆的软饭女有什么区别?”

  凌妤撩开眼皮,似乎是有些过分,她曾经对分手的假男友都能一掷千金的阔绰。

  但对顾罄,好像的确是,一直在吃人软饭。

  而且兜里还揣着顾罄数不清字数的巨额银行卡。

  作为等价交换,凌妤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确是什么都没给顾罄买过,吃软饭的帽子被顾罄悄然戴在头上。

  她竟然没察觉到,想到这里,凌妤受教的点点头:“你放心,我今晚必定向她坦诚。”

  *

  时间逼近十点。

  回来的有些晚,凌妤轻手轻脚换好鞋,站在顾罄家玄关处,客厅内,无光,乌压压一片。

  这个点儿了,以为顾罄还没有回来。

  凌妤将千格鸟方块包放在挂在衣帽架上,打算回头去隔壁自己家里拿点备用物品。

  刚一转身,身后传来响动,顾罄从浴室走出来,长长的湿发滑至腰间,头发蓬松算乱,水珠顺着发尾没入宽松的睡袍里。

  “凌妤。”顾罄喊住她:“帮我开下灯。”

  壁灯就在顾罄右手边,微侧身就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凌妤一时没搞清楚她忽然这么娇气的逻辑,但好不容易被顾罄依靠着,作为各方面都很行的凌妤翘了翘唇,索性将背后的门拍上。

  转头走到客厅壁灯旁边,摁开了头顶悬挂的水晶灯。

  强光带来短暂的迷蒙后,凌妤视线条件反射扫了扫客厅。

  下一秒,愣在原地。

  烤瓷白漆茶几上,摆放一件俏色玉雕。

  这份杯体的玉雕跟下午范六拿出的两件仿品形状相似,但灯光下,缠丝玛瑙的色泽透出红白相见的玛瑙细纹

  杯尾雕刻羊形兽首,依色而制,纹理色泽透亮,当年的工匠也只是因为这两罕见的玉料雕刻,近现代缠丝玛瑙镶嵌玉中的玉料已经很难再见。

  因此即便范六手艺出色,做出来的这件仿品也没办法达到开门货的震撼。

  凌妤记得整个港城甚至全球就这么一件真迹,它的价值早就高于收藏。

  就连鱼藏得到这么一件宝贝,也是因为其背后不知名老板在某次慈善晚会中,捐入了大笔扶贫资金。

  凌妤愣了下,凑上前去,认真的看了一眼,记下来几处细节上的雕刻纹路后,也不太确定顾罄买这个东西有什么用。

  她迟疑了几秒:“要我帮你把防护罩盖上吗?”

  唐镶金玛瑙玉杯价值贵重,就这样大喇喇摆放在客厅,显而易见的落灰……

  凌妤自己倒是没什么,她替范六心疼。

  顾罄绕过组合沙发走过来,圈住凌妤盈盈一握的细腰,定定看她:“不是喜欢吗?”

  凌妤啊了一声,看见顾罄长睫半垂,托起那枚小玉杯递至凌妤怀里。

  两人之间隔着一只易碎的价值三十亿的古董。

  凌妤疼的心肝颤,正担心这玩意儿从中间的缝隙中坠地。

  她心惊胆战抬手欲将小玉杯接住,顾罄的唇忽然覆了上来。

  柔光之中,顾罄的心跳声和凌妤心惊胆战的跳动评率合在一起。两人胸口之间托着这么金贵的个玩意儿。

  凌妤睁大眼睛一动不敢动,下一秒看见顾罄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妤妤,你再这么紧张。玉杯掉下去就碎了。”

  凌妤眯着眼算是看懂了女人眼底的戏谑,她故意顶开顾罄的唇,以眼神示意,这好歹是你的东西,你既然不担心,那就毁掉……吧?

  顾罄凤眼掠了丝笑意,以手垫住凌妤的头,就着亲吻的姿势将,满眼挑衅的凌妤放倒在沙发上。

  “别担心,不会碎。头一回你找我要东西。”顾罄笑:“你既说出口了,我总要帮你达成心愿。。”

  “所以……”

  凌妤被女人身上逼近的气息,熏的心跳声加速,狐狸眼逐渐染上了意乱情迷的绯色,她揪住顾罄腰间长长的系带。

  “你送我这玩意是想泡我?”

  “我以为早就泡成功了。”

  盯着凌妤水色的眸子,顾罄舔了舔牙齿,因为老婆实在是不能认清自己,顾罄也没有犹豫,身上衣带散开,手托小玉杯扔入茶几上,倾身压了上去。

  窗外一轮圆月高悬,顾罄的发丝坠着水珠,不算暗的光线里,凌妤看见她眼底荡着自己染满桃花的面容。

  她也便索性笑了,与眼前的女人面对面拥抱。

  以前她以为她只是一座攻克不下的城市,直到今天她进入她的城堡,看见了满城池的花香,卸去了茎叶上的细刺,览尽了整座城池的美好。

  *

  一个小时后,凌妤主动叫停,她爬在顾罄身上,弹了弹女人长长的睫毛。

  “顾罄。”

  “嗯?”第一次事后听凌妤摆出那么正经的神色,顾罄低眼,诧异的看过来。

  “有件事情,一直想问你。”凌妤将下巴搭在顾罄锁骨上,抬眼与她对视。

  “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挑一副对戒呢?”

  顾罄微微挑眉,眼睛里一划而过暗色,事实上对戒她早就准备好了。

  钻戒的造型设计是一只鱼与一滴水。泪珠是宝蓝色的,近乎与她的眼睛,鱼是凌妤喜欢的那只鱼。

  意为鱼儿离不开水,水因为有了鱼才能有它快乐的价值。

  这个造型是顾罄亲自的设计的,顾家经营珠宝生意,手下拥有最好的珠宝设计师,她的手稿前几天刚递过去,会由知名珠宝师莫大师亲手雕刻。

  不打算让这份惊喜提前曝光,顾罄掀了掀眼皮,为难的说:“嗯,再过一段时间。”

  凌妤以为她这是囊中羞涩的表现,事实上,三十亿的古董,已经算是败家级别的行为。

  凌妤不需要这个东西,看看就可以了,但女朋友自尊心强,她让她把物件退回去,肯定脸上无光。

  哪怕顾罄现在入主顾家,顾爷爷才是大股东,她并不是。

  退一万步说,顾罄有QY律所,这几年也会投资,但银行卡全在凌妤那儿,她分文没有。

  想到顾罄每天那么辛苦是为了养家糊口,凌妤揪住顾罄头发,心一横,打算将自己这几年家底交代一下。

  其实她没具体算过有多少,但数额应该是惊人的。

  “我跟你说件事。”

  凌妤两双狐狸眼直勾勾盯她,顾罄眯下眼,手下意识摸了摸兜,又抽了回去。

  "很重要的事情?"

  凌妤想着米童的口气,点头又摇头,不太确定的说:“好像也不那么重要,但我总觉得瞒着你不是好事,毕竟你目前处境不太好,每天起早贪黑的工作,是机器都能累垮。我想着你刚入顾氏企业,领导会不会刁难?背后还有萨沙那种敌人,万一哪一天,你累倒了,我这点秘密也没办法告诉你……”

  好好的气氛被凌妤勾着眼尾,诚挚关心的语气打散。

  顾罄盯着她喋喋不休的唇,片刻后,极尽温柔的笑了笑:"要不先别说了。不管怎么样,你对我都这样……姐姐相信你必然不会嫌弃我……无能。"

  顾罄把最后两个字咬的很重,一字一缓,凌妤还没有反应过来。

  脚指头被对方摁在沙发垫下。

  凌妤箍住顾罄修直的脖颈,眼底掠了丝挑衅:“不要闹,我真的有话要说。唔……”

  *

  昨晚被顾罄人面兽心打岔,想要交代的事情没有说出口。

  因为心里藏着事,凌妤醒的比顾罄还早。

  这还是她头一回看见顾罄的睡颜。

  纯白的软床凹陷,面前裸呈的背脊似一扇质地上好的绸缎。

  似乎睡着有些热,薄被掀开一角,顾罄长腿蜷曲露在外边,凌妤直起身,越过顾罄后背,打算看看她睡觉流口水的样子。

  躺下去的时候 ,猝不及防撞上一张神颜。

  顾罄的肤色是雪花坠落的冷白,眉骨、鼻梁、唇瓣,无一处不显出骨相的琉丽,掀开眼睛凤眼疏离冷淡,此刻长睫乖顺的搭在眼睑,少了些睁眼的棱角,清秀隽永,岁月静好。

  大约察觉到一丝一毫的动静,顾罄下意识的伸出手臂往前探了探,调整睡姿,半揽住凌妤的腰,两人由背对背眨眼间变成了面对面相拥。

  顾罄伸手盖住凌妤的眼睛,像是以往做过无数次似的哄:“再睡一会儿。”

  她说着话,眼睛并没有睁开,手抚上凌妤后背,有节奏的轻拍。

  凌妤侧卧床沿,愣在原地。

  三分钟后,顾罄眼皮都没掀开,似还在梦中,却已经是把哄她睡觉自然而然带入了记忆里。

  平常凌妤睡的沉,似有所觉里,有个人轻拍她的后背,一直以为仅仅是做梦。

  此刻太阳刚刚从云层探出个头,天光昏暗。

  凌妤看向满室昏暗,与身边睡的暖烘烘的女人挤在一块。

  原本想推开顾罄的手搭在了她的腰窝,看着近在眼前的女人,以一种从未说出口的行为,习惯的哄自己睡觉。

  凌妤放松紧绷的背脊,窝在后者怀里,睡了过去。

  绵长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一刹那春暖花开,岁月静好……

  *

  凌妤起床的时候,女朋友已经出门养家糊口了。

  八点一刻,顾罄打电话提醒凌妤,厨房煨有她早上做的早餐。

  凌妤去厨房拔掉蒸锅插头,忽然开口:“你今天下午有没有空?”

  顾罄一愣:“嗯?”

  “陪我见个人?我有事要跟你说。”

  顾罄迟疑了一下:“什么人?”

  “你还记得上回爷爷提起的萨沙那件事吗?我这边找了些关系,不然你陪我见一下。万一……”

  凌妤不确定何舒文能不能成功将这件事解决,她没有把话说死,想着这点关系,老婆总归是有用的。

  毕竟她那么聪明一个人。

  顾罄:“……”

  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想起昨天凌妤对她处境的各种担忧,顾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心想,凌妤的关系她还能不知道吗?

  往 浅一些猜想是凌泰国的关系,再往后副院长的关系,徐老爷子的关系。

  可这些关系凌妤有的,顾罄也有,甚至比她更多。

  顾罄又感动又好笑,考虑到不能落了老婆的脸面,她委婉的说:“我今天下午正好有很重要的约会,明天可以吗?”

  凌妤挖出一勺顾罄亲手做的虾仁鸡蛋,浇淋的汤汁把舌头都汤掉了。

  被美食吸引住了注意力,凌妤很好说话的答应道:“行,下次吧。反正也不一定今天见,我这回过去是帮对方那边认识的一位小朋友办事,具体什么事情还要见面谈。你放心,这份人情我尽量帮你争取到,改明儿你有空咱们再找她还。”

  凌妤算盘打的叮当响,有帮有还,再帮不难。

  顾.小朋友.罄见老婆那么精明,又听说约会有多人在场,便没有继续多问,嘱咐了两句家里有酒柜内放着八二年拉菲,礼盒包装好,拿去送人午餐都行。

  凌妤噗嗤笑出声:“可以了啊,你每天养家糊口已经那么穷了,至于纵着我败家吗?而且也不过是八二年拉菲……人看不上。”

  不想吃软饭的凌妤开始吹牛逼,顾罄嘴角抽了抽,戴上蓝牙耳机。将手机搁在桌面上,一本正经开始办公。

  旁边的助理见顾罄眼底溢出来的温柔,活久见的捂住近乎脱口而出的尖叫声。

 

123

  凌妤与何舒文约会的地点定在港城最大的赛马俱乐部。

  赛马场位于西郊, 背靠吞云山,山下的那一块精贵的草原据说早年何舒文亲自指挥人开辟出来的。

  凌妤到的时候,时间尚早。

  好在这间马场是何舒文早年亲手经营起来的, 回国的第二天, 她大早上就待在俱乐部处理事情。

  接到凌妤提前抵达消息后,何舒文亲自在门口接到了凌妤。

  即便提前知道lin的年龄,初见的第一面, 何舒文处变不惊的脸上, 险些没能维持住本该有的从容。

  “您是……”

  凌妤掀眸, 面前中年女人尽管长相不算特别出众, 气质却格外雍容, 简单评估一番,她递给对方一只手, 礼貌的回:“lin 。”

  “何翻译官,您好, 初次见面。”

  凌妤的脸蛋充满了胶原蛋白,远不是何舒文以往见到活的诺贝尔文学奖的老师们该有的岁月沧桑。

  何舒文站在原地,礼貌的打量凌妤, 投射过去的目光把握的恰到好处,既不显得露骨,又稍微的带着些探究。

  凌妤笑了笑,没有被对方初次见面流露出来的礼貌质疑感到尴尬。

  何舒文这份迟疑不是不能理解。

  如果凌妤没有经历过比这个位面文明稍微先进的上一世,反而是身为这个位面年仅二十四岁阅历的土著, 是没有能耐写出《人类发展史注解》这样的学术文章。

  看出何舒文心中困惑, 凌妤笑了笑, 主动转移话题。

  目光往何舒文身边挪了挪, 没有看到昨天电话里, 对方口中的小朋友。

  只能将手里乐高玩具礼盒,递给何舒文,顺便巧妙的证明了自己的身份:“抱歉,来的匆忙,不知道小朋友喜不喜欢。这是给何老师昨天电话里提到的那位小朋友的见面礼。”

  在凌妤的理解中,何舒文四十出头的年龄,她口中的小朋友大约是十岁不到的孩子。

  初次见面,她给孩子带份乐高,既不贵重,也算周全。

  只没想到,刚才还雍容雅致的女人忽然噗嗤笑出声。

  何舒文笑够了,才冲身旁助理示意,后者心领神会接过凌妤手中的礼盒。

  凌妤:?

  两人之间尴尬紧张的气氛被凌妤这声小朋友给彻底驱散,何舒文掏出手绢,揩了揩眼角泪水。

  语气全没了刚才生分:“lin老师破费,我那小朋友必定喜欢。”

  中年女人目光中诡异的慈爱,令凌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没想明白这其中有什么猫腻,凌妤应对自如的跟着笑,有意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

  握手,介绍 ,闲聊,一系列流程走下来。

  十分钟不到的时间,何舒文对凌妤的好感已经提升三个档次。

  甚至主动提出邀请凌妤赛马,凌妤上一世的爱好挺宽泛,什么都刚好会一点点,犹豫了一下,答应下来。

  *

  何舒文专属私人马场内。

  凌妤穿白色防护具骑白马,何舒文则一身黑色,坐下是这几年放在心尖尖上的纯黑哈尼克马。

  两匹马跨越阻碍,何舒文的骑术显然高出一筹。

  五分钟后,胜负已分。

  “凌老师,再来一场。”何舒文摘下防护头盔:“外边的马场大,这一回我们去外边。”

  凌妤见何舒文呼吸声紊乱了些,体贴的摇摇头,她一副懒骨头的模样,除下身上厚重的防护具。

  直呼累了,体力不支。

  何舒文在圈子里混久了,遇见的多是一些极有分寸的聪明人。像顾罄这种说的上话的在少数,更多的是阿谀奉承,自作聪明的聪明人。

  与这些人说话往往得端着面子,但与凌妤谈话完全没有类似的感觉,相处下来,处处透着妥帖和舒适。

  何舒文难得那么高兴,特意带凌妤去了俱乐部顶层包厢。

  两人闲聊了几乎,一盏茶喝到三分之一。

  凌妤打算直接进入主题:“何老师的小朋友还没有到?”

  何舒文看一眼腕表:语气无奈:“她守时的令人发指。”

  “这是好事。”

  小孩子从小有时间观念未必不是好事。

  凌妤见何舒文疑惑的看过来,神色自若:“我女朋友也是这种性格的人,她能将时间精确到秒。不浪费每一分既定的工作时间。”

  何舒文心里震惊又好奇,这么多年,她唯二遇见的两个有趣的女人,没想到都有女朋友。

  这让异性恋直女何舒文一时有些感慨,国内女女原来已经在人群中那么普及了,是不是婚姻合法化也该提上日程。

  心里这么想的,何舒文面上却不显。

  见凌妤坐起身,一副打算谈正事的神色。、

  何舒文在心里粗略估算了下时间,顾罄大约再有十分钟就该到了,打着探探凌妤的口风的算盘,不由干脆利落进入主题。

  于是刚才的松散的气氛开始凝重起来。

  何舒文简明扼要的提出了小朋友的诉求。

  “冒昧的问一句,不知道您能否将《人类发展史注解》面向国外的版权卖给我那位小朋友。”

  这话无异于重磅炸弹在凌妤耳边炸开,她上下打量了一眼何舒文,确定对方没有“痴心妄想”后,心里遗憾叹息一声。

  好不容易做足了姿态和眼前人搞好关系,为了女朋友,甚至早上姨妈来了,凌妤也强行忍耐下去,在马驹上,翻涌了一把。

  牺牲如此惨烈,到头来,她竟然没办法令何舒文欠下人情,给女朋友的事情铺路。

  眼见着何舒文已经再谈版权费好商量的事情后。

  凌妤委婉的拒绝:“实不相瞒,这份版权合同对我也有十分重要的作用。”

  话说到这个份上,搁平时何舒文不会继续厚着脸皮强人所难,但顾罄那边的事,的确如她自己所说,不是单单为了顾罄而是以人名的名义缉拿毒贩,

  考虑到这一层面的重要性,何舒文没有任由凌妤把话说死。

  迂回的笑了笑,装作没有听见一般,转移话题。

  想着顾罄过来,再继续谈。

  凌妤大姨妈是今早到的暴风雨,昨晚经历那么一场胡搅蛮缠,半个小时前又逞强策马奔腾,身体疼痛延迟到现在,终于感觉到大姨妈汩汩外流,小腹疼痛。

  但好不容易遇见何舒文,又不想错失何舒文攀交情的机会,凌妤勉强维持着状态,跟着笑了笑:“何老师,卫生间在哪里?我去洗个手。”

  *

  顾罄到的时候。

  何舒文已经连喝了三杯茶,她冲好友指了指凌妤送她的礼物:“你姨姨送你的。”

  顾罄见了乐高的包装盒,表情僵了僵:“人呢?”

  何舒文见顾罄微微崩掉的神色,毫不掩饰的嘲笑出声。

  凌妤正在厕所里解决私人问题,丝毫不知道包厢内两个老谋深算的女人针对如何拿下她切入话题。

  何舒文简单同顾罄描述了一下凌妤的为人以及对帮忙这件事的拒绝态度。

  顾罄脑袋里一闪而过今早凌妤吞吐的脸,忽然问:“lin本人只有二十四岁?”

  何舒文点头:“不可思议对吧?”

  顾罄不置可否,沉吟片刻:“对方既然没有直接拒绝……就证明还有转机。”

  何舒文示意她继续说。

  “我以为她应是有求于你。”顾罄手指点了点那份小朋友的乐高。

  很少有人帮别人办事,手拿礼物上门,虽然这份礼物是乐高这种小朋友玩的玩具,无伤大雅,却也足够表明对方想要与何舒文拉近关系

  何舒文递给顾罄一个认可的眼神。

  顾罄径直说出自己的打算:“分开谈判,先由我单独跟她谈,试探出这位lin老师诉求,再由舒文姐从中周旋……”

  顾罄做出决策一向是考虑到各方情绪,何舒文刚刚问过lin,后者拒绝,继续追问颇有些逼迫的架势。

  在言语上构成了胁迫感,这种时候换个人来谈判效果肯定不一样,而且顾罄最擅长的就是谈判。

  何舒文拍了拍顾罄肩膀,示意她加油,自己则是去了马厩暂时回避。

  *

  凌妤上完厕所,收到了何舒文发来的短信。

  【lin老师,我现在有一点急事需要走开,我那位小朋友在包厢,我让她亲自跟您先聊聊行吗?】

  她们那个圈子的人,哪里有那么多急事。只有礼貌的离开借口而已。

  凌妤盯着屏幕看了两秒,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回了个句:【嗯。】

  心里猜想她和何舒文这份关系算是到头了,裙子后面隐隐被染了点血,凌妤转手将电话号码拨给了顾罄。

  她一边走,一边语气里沾染了遗憾:“顾罄。”

  顾罄很快接通电话,操着她一贯的冷嗓,仔细听裹了些微风撩过的温柔:“嗯?”

  “我把大姨妈沾裙子上了。”

  顾罄:“你人在哪儿?”

  “在马场,港城最大的马场。早上不是对你说了吗?想带你认识一个人,港城何家的大小姐,目前M国驻华大使馆的翻译官,我手上有些东西,想让她从中帮忙斡旋,跟着解决萨沙那件事。”

  电话那头顾罄呼吸一顿。

  凌妤坐在楼梯间内,大约受身体激素影响,她声音里未免多了几分堪称娇弱的无可奈何:“为了疏通这份关系,我今天陪人在马上颠簸了好久。”

  令凌妤情绪崩溃的地方不是骑马,她白天对着顾罄大放厥词帮得上忙,眼看着人情轻而易举拿到手,可到头来又竹篮打水一场空。

  凌妤心里失望,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的,其实不清楚自己想找顾罄表达什么情绪,但她又似乎觉得此时此刻情绪低落的时刻,向对面女人发泄力不从心的脆弱,并没有想象之中的丢人。

  凌妤双手抱住膝盖,将最后那点不太好的情绪发泄完毕,总结道:“总之……虽然这份人情有可能落空,但我尽量帮你争取。”

  “心疼的抱抱我自己。”

  凌妤话落,电话那头半响没吭声的顾罄忽然问:“lin老师?”

  声音冷不丁出现在楼梯间,空旷的空间内还声波荡开,回响在耳边。

  凌妤手指倏然僵了僵,正准备侧头,身后猝不及防贴上一具玲珑有致的身体。

  顾罄单手拥住凌妤,另外一只展平浅蓝色长款衬衣搭在凌妤肩头,成功的盖住她裙子后的血渍。

  “那抱一抱,给你加一份心疼。”

  顾罄手撑在凌妤肩头,微微用力,将她僵硬的身体转过来。

  凌妤下意识抬眸,对上女朋友惊艳了时光的温柔眉眼。

  她眉眼带笑:“积木是你送的。”

  “……”凌妤眨了眨眼睛,近在咫尺的温暖里,她迟疑的反问:“小朋友?”

  顾罄凤眼一刹那间星子闪烁,她没有立即说话,只倾低身形,手指轻柔的落在凌妤眼尾,揉了揉。

  声音轻缓,刺了一下凌妤的耳朵,呢喃的问:“还疼吗?”

 

124

  凌妤本来是想说, 其实也不太疼。

  话到嘴边,对上顾罄浮于眼底的担忧,竟莫名其妙咽了回去。

  掉马掉了那么多回, 就这一次, 凌妤看着顾罄紧张的模样,心动过速。

  女朋友温柔的近乎不像她,眉眼间盛着凌妤看不懂的动容。

  这让凌妤有些心虚。

  lin的身份不是她不愿意说, 她和顾罄冰释前嫌没几天。等到想起这件事的时候, 已经失去了先机, 而且女朋友似乎也不太相信她有那个能耐。

  凌妤原本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心虚的地方, 但气氛来了。顾罄表现的这么体贴, 再加上之前米童提醒过她,妻妻之间不该是这样的。

  她们已经结婚住在一块, 凌妤一直要求顾罄对自己讲真话,可到后来她对顾罄反而隐瞒的更多。

  头一回凌妤心中生出指甲壳大小的担心, 万一女朋友认为自己是个骗子怎么办。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顾罄凑近,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疼不疼。”

  凌妤从杂七杂八的思绪中回过神儿, 她摇摇头,仔细打量顾罄。

  女人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唯一区别是收敛起一身的冷与艳,阳光斜射,替她抹去了岁月镌刻其上的棱角。

  没来由的, 让人觉得她本该温柔。

  一个冷艳流丽的女人, 忽然温柔似水。

  她一百八十度转变, 让凌妤更担忧了。。

  她女朋友是不是气极反笑?

  似乎看出凌妤的心不在焉, 顾罄叹了口气:“姨妈期要到了, 昨晚怎么不和我说?”

  扣住凌妤的腰窝,顾罄低头轻柔的吻上她的唇。

  女孩子的唇是软的,但顾罄不是,她的唇形像是皎洁夜晚的一轮弯月,单薄又冰凉。

  以往无数次亲吻,顾罄表现绝不像她表面上那么冷淡,她会用这轮弯月般冰凉的唇瓣撬开她的,又趁机将她宽松的雪纺衫被抽出来。

  但这一次顾罄没有做多余的青玉战胜机智,狭小的楼道中,女人半垂眸,两人双腿岔开站着。

  衣料间温度灼人,凌妤能够感到顾罄的压抑,她那双深蓝色的眸子内,盛着明目张胆的占有。

  却没有进一步动作,啄了啄凌妤的唇瓣,片刻后推开。她把下巴搭在凌妤的肩膀上,深深的chuan息。

  "姐,你这模样也太犯规了。"

  凌妤的紧张被这一吻驱散,盯着顾罄眼角眉梢渲染的暗色。

  熟悉的顾罄回来了,只是为了她的大姨妈,后者选择压抑了自己。

  凌妤低笑了声,用额头碰了碰顾罄鼻尖,戏谑的对上后者沾染了青玉的眸子。

  顾罄反而是勾了勾唇,喘xi自然而然吹撩在凌妤耳边。

  耳廓被那点逐渐升高的温度喷上一层红晕。

  顾罄忽然勾住凌妤的腰,将人往怀里带了带:“妤妤。”

  凌妤呐呐的应:“嗯?”

  顾罄盯着她的眼睛,慢吞吞说:“谢谢喜欢。”

  她的语气不急不缓,复杂的情绪在眼眸内闪动,片刻后又一股脑用力的砸下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没有察觉到你有这样的一面,是不是很生气?”

  凌妤正面红耳赤,听见顾罄提起Lin的事情,微微一征,心虚道:“倒也没有。”

  楼梯间下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脚步声,零零碎碎,谈话声和着高跟鞋笃笃笃环绕而上。

  脚步声越来越近,凌妤拍了拍顾罄肩膀,示意她可以松开了。

  顾罄却没有动,反而收拢手臂,轻轻的点了点凌妤的额头:“还没看出来啊?之所以喜欢你是因为你只是你……”

  “不论你是什么样的身份?有多少副面孔。”

  顾罄语气很稳,慢悠悠的,像是说今天天气一般自然。

  不知道为什么,凌妤鼻头忽然微酸。

  她听顾罄说过三次喜欢,就这一次,凌妤心口像是被烫了一下。。

  “姐。”凌妤张了张嘴:“我没有对你说过吧,我也喜欢你。”

  顾罄愣在原地,脑海内有一刹那空白。

  女孩子狐狸眼弯着,主动挽住她的胳膊,白皙的脸,笑弯的唇。

  似觉得不好意思,插科打诨岔开话题:““所以,要不要牵手?”

  面前递过来一只手,顾罄慢半拍顺着凌妤的视线看去。

  楼梯口几个路人即将爬上两人所在的位置。

  十指相扣,顾罄顺势拿过凌妤的手臂,另外一只手搭在她的腰上,将凌妤身体大半重量搭在肩头,半搂着她,走出楼梯间。

  直到身后脚步声消失,她侧眸含笑回视凌妤的眼睛:“要……”

  “等你姨妈好了……”顾罄理了理她的发梢:“再要。”

  凌妤:……

  *

  何舒文喂完马,等待了足足有半个小时,才复又返回私人包厢。

  听见门口响动,凌妤下意识往旁边挪动了一下距离,顾罄剥糖纸的动作一顿,不着痕迹挨着她跟着轻置玉臀。

  凌妤不得不提醒女朋友注意一点言行,冲走进来的何舒文客气一笑,一边小声对女朋友说:“咱们是要求人办事情,咱俩这个事儿尽量不要给她太大冲击性。”

  顾罄漂亮纤细的手指三下五除二将糖纸拨开,哦了一声:“怕她?”

  她的声音刚好凑在凌妤耳边,凌妤摇摇头,眼见着前头何舒文已经端庄的走过来,凌妤这会儿不好再开口,只能以眼神再三示意顾罄,低调!

  顾罄没吭声,低眼瞟了下凌妤手中喝的只剩下小半碗的红糖姜茶,慢悠悠的说:“趁热喝。”

  凌妤垮下脸,其实是想反驳,大姨妈来了喝这玩意能有什么用,但抬眸的那一瞬间,见顾律一脸不容置喙……

  凌妤别开视线,心想还是算了,女朋友专门打电话令助理飙车送来的心意,不喝对不起闯红灯开具的罚单。

  “你两坐那么近合适吗?”

  走得近了,何舒文才发现顾罄和凌妤坐的极近,两人手臂贴着手臂,大腿贴着大腿根。

  都是女同,这个坐姿绝对不像话!

  何舒文没忘记两人都是有女朋友的人,自己才离开半个小时,她们由陌生人变成闺蜜的可能性不大。

  这个坐姿未免过于暧昧,何舒文眉梢皱起,递给顾罄一枚询问的眼神。

  顾罄神色如常将手里的糖扔入开水里,化开。

  往凌妤手边递了递,以眼神示意喝完红糖姜茶,用这个漱口。

  做完这些,她才抬起头:“听闻舒文姐骑术不错,要不要和我玩一场赛马?”

  凌妤心里一个咯噔,直觉顾罄这句轻飘飘的邀请有主动搞事情的嫌疑。

  凌妤手臂悄悄绕至沙发后,拿过顾罄右手,不轻不重点了点后者手心。

  下一秒女人反扣住她的手指,侧眸,露出抹堪称慈爱的笑容。

  她一副笑不露齿的表情露出来,通常意味着有人要遭殃了。

  感受到这份危险,凌妤开口就要说话。

  偏偏何舒文那双堪称清正的眸子此刻关注点在于两人紧紧靠在一起的距离上,急于驱散两人之间暧昧。

  根本没有给凌妤插科打诨机会。

  “lin老师骑术也很不错。”何舒文将话题抛给凌妤:“要不要再比一次?”

  凌妤当然不可能答应,她的裙子一会儿只能依仗顾罄衬衣维持必要体面,如果再往马上颠簸一阵,大约会被染成红旗。

  想到这里,凌妤委婉的摇摇头,张嘴正欲说话。

  顾罄替她开了口:“她不玩。”

  女人腔调里是毫不掩饰的拒绝。

  直觉气氛不对,凌妤正要往旁边挪开,下一秒双手被顾罄摁住,顾罄端起桌面那杯化开的糖水递至凌妤手心。

  “大姨妈来了就该好好休息,多喝水。我们马上就要领证了,你这种行为很难让我生出安全感,”

  凌妤:……

  另外一边何舒文的视线像是胶水一样黏在她两身上,上下打量。

  “小罄,lin老师,认识啊?”

  何舒文端庄的神没崩住,盯着顾罄的眼睛,不算优雅的扯了下唇。

  气氛安静的吓人。

  顾罄慢悠悠掀开眼皮,冲何舒文笑了笑,语气无奈:“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多谢舒文姐牵线搭桥,不然我还蒙在鼓里。”

  顾罄这一番话说的妥帖,慢悠悠带回话题:“她身体不适,刚才肯定没有赔姐玩的尽兴,舒文姐,您看……这事儿是我做的不周全,我亲自陪你比一场?”

  顾罄笑的柔情蜜意,何舒文暂时没看出来自己这位世家出生的小朋友眼底的睚眦必报。

  但凌妤看出来了,顾罄话里话外明显是要为何舒文安排凌妤骑马的行为付出点儿代价,来个女人之间的交代而已。

  顾罄算计人一向不着痕迹,说出的话只令人心生妥帖。

  正直的何翻译官注意力还在两人闹出的乌龙中,暂时没有发现顾罄这份邀请里隐晦出气的心思。

  她端庄的坐直身体,戏谑的开顾罄玩笑:“那是你做的不妥帖,lin老师还给你买了玩具,小罄,你们对老师平时不关心啊?……”

  顾罄笑不露齿:“是说,让舒文姐见笑。”

  凌妤坐在一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看见两人你来我往,往马场走。

  默默的跟了出去。

  十分钟后,何翻译官垂头丧气从马场下来,凌妤看见女朋友脱下护具,微勾着唇朝自己走来。

  阳光明媚,清丽的眉眼舒展开,冷漠疏离的眼眸对上凌妤的眼睛时,狡黠一闪而逝。

  凌妤微愣,跟着笑开。

  以前她从未想过,顾罄不着痕迹算计人的时候,在她眼底不是糟糕,却是喜欢。

  *

  一个星期后,米童的案子有了结果。

  陈锋因为涉嫌婚后家暴,且有误杀前妻的嫌疑,被提交刑事法庭。

  两人当庭执行离婚,玲玲判给米童抚养。

  当晚,米童兴奋在群里嚎了一嗓子。

  【@所有人,明天请吃饭,聚福楼,不见不散。】

  徐淼:【我老婆[email protected]魏敏君。】

  魏明君:【谢谢老婆,主要还是顾律的功劳。】

  QY律所顾:【我老婆[email protected]鱼鱼】

  凌妤:【】

  群里安静了一瞬。

  徐淼:【你两换头了?】

  徐淼:【顾罄,你手机被你老婆拿来乱发短信,赶紧出来管管。】

  米童:【@QY律所顾,鱼鱼,把手机还给你老婆。我单方面承认你666666】

  魏明君:【+10086】

  被家人们质疑自己自吹自擂。凌妤恨不能把顾罄掀了。

  她笑眯眯掐了一把顾罄的腰。

  下一秒群里信息再次刷屏。

  顾罄发过去一条语音:【是本人。】

  魏明君:【……】

  【家人们,同意顾律迫于淫威替鱼鱼背锅的请举手?】

  徐淼:【举手】

  魏明君:【举手】

  米童:【举手】

  徐淼在群里起哄:【@柳芙】

  【@柳芙】

  ……

  重复的@,柳芙那边自始至终一言未发。

  徐淼有些不甘心:【你姐呢,鱼鱼,最近私聊她,她都不在,说!你是不是把她藏起来了?】

  凌妤洗完澡看见徐淼不忿的质疑,忽然手指一顿。

  顾罄正在书房处理文件,距离睡觉时间还早。凌妤顺手给柳芙拨了通电话,然而拨过去很久对方都没有接听。

  柳芙做的事情危险性有多大,凌妤不太清楚,但她知道宋助理背后的势力是萨沙。

  连顾罄都忌惮的萨沙。

  这一晚凌妤多少有些担心,睡觉前顾罄简单与凌妤提了几句何舒文那边的进度。

  凌妤听的心不在焉,顾罄从身后搂住她的腰问:“怎么呢?”

  凌妤心绪不宁的摇摇头:“大家都会好好的。”

  顾罄笑了笑,安抚的吻住她的唇:“会的。”

  ……

  凌晨三点柳芙在群里发了消息:【我睡了。】

  【童童请客,明天当然要去。】

  凌妤看见柳芙的信息,才合眼,但心里依然有些心绪不宁。

  她把它归咎于,顾罄动萨沙前,自己本能的担忧与紧张。

 

125

  港大保研夏令营即将进入尾声, 凌妤最近工作量显见增加。

  上午在教研中心开会,下午赶在明天上班之前加班加点,将班上学生考核成绩进行了汇总。

  临到七点, 她才做完手头上的事情。

  走到学校门口, 顾罄的车停在不远处的绿化道上。

  “你不是晚上有宴会要参加吗?”

  “顺路,我先送你过去。”

  顾罄双手搭着方向盘,那双修长漂亮的手此刻戴着定制的白手套。

  她今天穿了一件露背纯黑长裙, 质地丝滑脖颈佩戴一条满天星蓝钻。

  蓝钻坠在锁骨间, 与她那双迷人的蓝眸交相辉映。

  凌妤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忽然猫腰, 越过汽车中控台, 笑眯眯亲了亲顾罄侧脸。

  她懒懒散散的朝顾罄耳朵吹了口气:“知道了,姐姐你是专门从晚会上跑出来, 送我去吃饭。”

  凌妤语气戏谑又坏蛋,白嫩的小手描绘顾罄振翅的肩胛骨。

  指腹带了热度, 不紧不慢往上点。

  顾罄眉梢微挑,反手把凌妤拽过来,一上一下的姿势。

  女孩子撩开眼皮, 狐狸眼促狭的笑:“你不是说姨妈期不能亲亲抱抱举高高,对身体不好。”

  凌妤把几天前顾罄一本正经可持续发展的理念抛给她,话落媚眼如丝的越过顾罄肩头,咬了一口后者露在空气里的锁骨。

  以行动表示她对老婆这身衣服的不满意。

  随着身体下倾,两团软绵自然坠落, 在人身上不礼貌的来回蠕动。

  顾罄眉心不由跳了跳, 目光掠了层晦涩, 反手扣住凌妤的腰, 将人抱过来, 坐在在身前。

  “正常成年女性月经期为三至七天,你自己算算多久了。姐姐以为你如今必然生龙活虎,精神十足。”顾罄挑开凌妤额头上的一缕发丝。

  车窗半敞,外边的热风徐徐吹来,港大大门口偶尔有一两位眼熟的学生出入,轻声笑语朝绿化道这边走。

  凌老师跨坐在顾老婆腿上,那点羞耻感没来由的升了起来。

  本就是为了开玩笑,再这么撩下去,撩出火车震像什么话?

  凌妤笑眯眯的支起顾罄的下颌,无可奈何装模作样。低低叹息:“真,我有点不好意思,你好像对这件事格外上心,话里话外似开心极了。”

  顾罄拿眼尾睨她,倒是没有出言反驳。

  任由凌妤翘着唇,一脸得意的撤回身体,软绵撤离,身体跟着发出遗憾的叹息。

  顾罄垂下眼,眼角余光瞟见身后越走越近的学生,到底没有对凌老师怎么样。

  见她系好安全带,重新坐直身体,踩下油门。

  车子发动起来,顾罄冷不丁扯了扯唇:

  “自信点儿。”

  冷不丁听见顾罄声音,凌妤坏笑戛然而止,狐狸眼飘红:“嗯?”

  顾罄打了半圈方向盘,把车倒回机动车道,坦然道:“去掉好像,我开心……极—了。”

  凌妤神色一凝:……

  “但相比这个……”顾罄侧过头,冲凌妤露出抹慈爱的笑,一字一顿道:“更多的是兴—奋—”

  凌妤:……

  *

  凌妤到聚福楼的时候,有点晚,包厢内,米童三人正拿着手机低头玩游戏。

  见凌妤进来,米童朝她身后看了一眼:“顾律呢?”

  凌妤张口想解释两句。

  米童却挥挥手:“她去参加今天慈善晚会了吧?”

  凌妤:“你竟然知道。”

  柳芙没有多问,拍了拍凌妤肩膀:“姐妹,对你老婆自信点儿,成吗?”

  顾罄这么一个大忙人,并不是每天都有时间,整个港城请她吃饭的人里里外外可以排到二环外。

  米童扔给凌妤一枚怜爱的目光,叹气道:“辛苦你了,和她那样的女人结婚,需要按捺住寂寞,毕竟你老婆不像那两人似的地位……普通。”

  魏敏君正在和徐淼亲亲我我,听了这话扭回头,嗤了声:“童儿,你这话说的我就不乐意听了,顾律被爱情腐朽的酸臭味儿你没有闻过,不如你问问鱼鱼,她今天怎么来的。我和淼淼相比之下,都是小儿科虐狗!”

  凌妤:……

  几人闹了一会儿,凌妤转移话题:“芙姐还没来啊?”

  “柳芙会晚点过来,说是晚上有饭局。”

  米童嘀咕了两句,出门叫服务员上菜。

  凌妤不着痕迹打听了下柳芙的消息。

  魏敏君摇头:“最近没见着人,上回听她说手里接了大单子。”

  另外一边徐淼一局被杀的丢盔弃甲,忍无可忍掀开魏敏君,大约嫌弃她的菜鸡技术,徐淼将手机搁一边:“不玩了。”

  “不过柳芙最近是有些行踪不定。”徐淼接了话茬:“上回爷爷找芙姐办事,电话都没有打通,如果不是还能在微信上跟咱聊天,我都要怀疑她失踪了。”

  凌妤打听了一圈,关于柳芙的近况,得出的结论是,大家最近都没有遇见过柳芙。

  她眯了眯眼。

  佯装若无其事补了句:“芙姐待会过来。到时候当面问问她,最近在哪儿发财。”

  *

  用完晚餐,几人掉头去了附近夜色酒吧。

  米童这一回吸取了上回教训,提前一个星期开始预约。

  她们几人刚到酒吧就被服务生领进预留的包厢内。

  柳芙是最后一个到场的。

  她看上去和平时没多大两样,短发有些长,搭在眼睛上。

  隔着一个茶几的距离,徐淼就在嚷嚷:“来的正好,五缺一,柳芙。快过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啊。。”

  徐淼手里拿着只骰子盒,上下摇滚了两下,由于之前喝了些啤酒,脆弱的细脖泛着不健康的红晕。

  魏敏君捉住她老婆搭在桌面上的腿,将人抱坐在自己身上。

  “大家,不好意思。我老婆大约又醉了。”魏敏君给徐淼递去一杯红酒。

  低头说话的功夫,柳芙已经走了过来。

  凌妤给柳芙让了个位置,冲她招手:“芙姐坐这里。”

  “啧。”米童插嘴道:“顾罄知道你还有另外一个姐吗?”

  凌妤:“当然,上回扔色子的事情,你又不是不在场。”

  魏敏君在一边听的乐呵,哈哈哈笑:“那顾律这回真是绿了,鱼鱼,你可以的。”

  凌妤长腿一伸,踹了脚魏敏君,视线却停留在柳芙脸上。

  也许是光线问题,这会儿距离近,凌妤发现柳芙颧骨突出,比半个月前遇见的时候瘦了不少。

  她在打量柳芙的同时,米童也发现了端倪。

  见柳芙坐下去后,米童凑过来问:“小柳,你怎么看上去瘦了那么多?”

  柳芙本来就不胖,短发下一张脸巴掌大小,这会儿瘦下来只剩下下巴和眼睛。

  灯光打在她身上,显的有几分枯瘦颓靡。

  柳芙若无其事笑了笑:“正好减肥了。我最近跟了一件大案子,大约有些辛苦。”

  在座的人都知道柳芙职业的特殊性,她这会儿主动提到案子,米童也就不方便多问。

  索性笑了笑,岔开话题:“童儿来的刚好,姐妹们,大家这么久没聚,来。咱们走一个。”

  柳芙盯着手中酒液看了片刻,盛情难却,轻抿了下杯沿。

  凌妤之前姨妈期,虽然过了但顾罄对这方面挺重视的,十天内跟人打了招呼不能让她喝酒。

  所以从来到现在凌妤面前放着的是一小壶热茶。

  她瞥了眼柳芙,不动声色的拿过一只玻璃杯,帮后者倒了一杯温水。

  大家举杯走了过场后,徐淼闹着继续玩真心话大冒险。

  之前因为人少,魏敏君存心包庇她老婆,玩的没什么意思,这会儿柳芙加进来,气氛才稍微活跃了一些。

  凌妤将温水杯递给柳芙。

  包厢里音乐不断,声音嘈杂,凌妤借着众人注意力都放在米童手中的筛子盒里,压低声音,盯着柳芙的小腹,问:“受伤了?”

  暗色的灯光闪烁,隔着五颜六色的光,柳芙坚持了一下,在凌妤笃定的神色中,卸去伪装,她虚弱的扯了扯唇,展开衣边一角,露出小腹上的绷带:“受了点小伤。”

  凌妤仔细检查了一遍,绷带干净整洁,上面没有血渍,很明显伤口经过细心处理。

  如果真与萨沙交锋上,柳芙不可能还能负伤过来,这至少证明后者暂时没有暴露。

  “是查宋衡那件案子受的伤吗?”

  柳芙摇摇头,她从兜内掏出一个黑色的U盘递给凌妤:“妤妤,宋衡的证据出来了。”

  凌妤一愣,竟然比预料中的早两天。

  这代表宋衡那批货提前交易了。

  凌妤掀开眼皮,递过去一枚询问的眼神。

  柳芙没吭声,反而是换了个话题:“我受伤这件事跟宋衡没关系,之前提过,我最近在查另外一件事情。”

  她指了指小腹伤口:“干我们这一行,有这种风险是必然,你放心。”

  凌妤总觉得柳芙话里有话,但碍于私家侦探对客户绝对保密原则,凌妤不可能询问出柳芙关于另外一件案子的具体情况。

  只好说:“那你注意安全,有事情给我打电话。”

  柳芙不置可否,视线点在凌妤手心U盘上,像是随口提了一句:“妤妤,拿到证据尽快和宋衡谈判,以免节外生枝。”

  灯光昏暗,凌妤没看到柳芙眼底暗色,将U盘揣入包内,随口应:“晓得了。”

  另外一边,米童把筛子盒置放在茶几上,安排大家猜大小。

  凌妤敷衍猜小。

  米童又侧身问柳芙:“童儿呢?大还是小?”

  柳芙喝了口温水,拨开遮眼的碎发:“稍等。”

  她从兜内掏出塔罗牌。

  徐淼见此,嘁了一声,打岔道:“不公平啊!姐妹们,你们难道不清楚柳芙会玩塔罗吗?你让她跟你摇色子,明显是把我们推出去送菜,她玩这玩意能输吗?”

  “那你跟在她后面猜不就行了。”魏敏君给老婆支招。

  徐淼二愣子似的点点头,一拍大腿,嘴巴都喝大了,笑嘻嘻歪在魏敏君身上:“是哦,还是我老婆聪明。”

  两人黏黏糊糊没眼看,米童又问了一遍柳芙。

  柳芙从兜内抽出一张国王牌,看了眼牌面,随口说:“大。”

  “哈哈哈哈。”徐淼不怀好意的冲凌妤努努嘴:“鱼鱼,你等着被我们几个人轮流灌酒吧。”

  “我也猜大!”

  凌妤哭笑不得,看着一屋子人都跟着柳芙猜大,胜负一定,凌妤笑眯眯瞪了众人一眼。

  她女朋友今晚有事,否则这群人没一个有好下场。

  原本做好了认输的准备,谁知道一分钟后,米童揭开筛子盒。

  123,点数加起来是小。

  风水轮流转,徐淼哀嚎柳芙故意的。

  “我不信,再来一把。”

  凌妤将茶杯往茶几上一剁:“那不行,先把这一轮玩好了再说。”

  顾罄过来接凌妤的时候正好是这一幕,凌妤狐狸眼弯着。

  笑眯眯问米童:“你现在到底有没有男人。”

  米童表情僵硬:“有”

  她哦了一声,又问徐淼:“你和你对象第一次什么感觉?”

  徐淼一口酒喷出来,饶是平时八面玲珑犯傻,这会儿也是臊的说不出话来,魏敏君代她老婆和自己连续喝了两杯酒,才逃过凌妤魔爪。

  轮到柳芙,凌妤才稍微收敛了点坏心思,随口问:“当你得到炸弹,你会不会丢到人群。”

  凌妤这明显放水的问题,引起了在座一众人强烈不满。

  米童:“凌妤,人在做天再看,望你知。”

  徐淼呵呵,掏出手机往凌妤面前晃了晃,威胁道:“你这么明目张胆护着你干姐姐,顾罄好像应该知道这件事哦。”

  魏敏君在一边拱火:“顾律顾绿,哈哈哈哈哈哈。”

  凌妤梗着脖子,扔掉水杯凶横道:“怎么着了,我想问什么问……”

  她话还没说完,抬头恰好看见依靠在门口的女人。她手里夹着根未点燃的烟,裹挟着凉意的霜眸慵懒的斜过来,凌妤心里一个咯噔,剩下的话呑进腹中。

  她强行扯了扯唇,求生欲极强的改口:“行行行,既然你们都说过分,那我换一个问题。”

  凌妤随口问柳芙:“银行密码是多少?”

  柳芙像是也很满意这个问题,答案脱口而出:“98203,所有密码都是这个。”

  隔着嘈杂的声音,凌妤这会儿根本没心思听这个,灯光投射在顾罄身上,她看见女人毛骨悚然的勾了勾唇,深黑色长裙垂坠感极好的贴着后背,侧着身,露出性感的背脊,她摇摇曳曳的朝她走来,眼神柔情蜜意,似含着蜜:“妤妤,过来。”

  这一晚上喝酒后半段,凌妤的心情坐立难安。

  直到晚上才深刻体会到顾罄含了蜜的笑容意味着什么,一整个后半夜,凌妤都无暇欣赏落地窗外的小清河,河里倒影的一弯凉月。

  顾罄慵懒的躺在床上,操着沙哑的嗓音,催促她:“鱼鱼。”

  “鱼鱼!”

  “鱼—鱼”

  “你体力怎么这么不行啊?”

  女人眼波流转,秋眸潋滟。凌妤哭着想承认我就是不行,然而下一刻,顾罄又露出了那摇摇曳曳的旖旎背脊。

  “鱼——鱼”

  “你说,你还有几个姐姐?”

  凌妤眼泪沾染眼角,将额头上的薄汗擦在顾罄风光霁月的脸上:“我没有姐姐……”

  顾罄眯下眼,又开始下一轮: “鱼……”

  一整晚,鱼的没完没了!

  既不生气,也不怼人。

  只慵懒的躺着,让她动,自己偶尔动动唇。

  好事都让她占尽了!顾罄还不想劳动。

  凌妤掐住顾罄的腰:"你闭嘴,不行就不行吧,我就是各方面都不行,这样回答你满意吗?"

  话落,凌妤不动了,她看见顾罄勾了勾唇。翻身而起,两人调整了姿势,女人眼底郁气散开,抬手揉了揉凌妤的头,她的声音荡在凌妤耳边,低声说:“嗯,那你担待点儿,正好我也不太行。”

  凌妤:……

  不必谦虚!你可太行了!

 

126

  三伏天, 倾盆大雨突兀而至。

  凌妤白天出门前,绝对没想到这场暴雨把通往市区的桥给淹了。

  “我这边八点左右就能下班,要么等我开车过来接你?”

  隔着电话线的距离, 凌妤隐约听见顾罄身边有人在做业绩做汇总, 偶尔飘出两个专业名词。

  像是在开会。

  凌妤笑眯了眼,以近乎调侃的语气问:“老婆,你是不是想我了。”

  顾罄正忙着一心二用, 像是没听见:“嗯?”

  凌妤不觉莞尔, 改口说:“我又不是孩子, 没有你想的那么娇气。”

  “谁说不是。”顾罄的语气自然的近乎沾染了缱绻的意味, 像是不经世的露水, 无需经过思考脱口而出。

  顾罄说完先是一愣,隔着电话线, 凌妤能听见女人迟疑的吐息声。

  大约是担忧她恼羞成怒,顾罄好半天没有言语, 就在凌妤以为她要挂电话了的时候。

  听筒内慢半拍的传来顾罄委曲求全的低语:“行,你自己做主。于欣不是省油的灯,早去早回。”

  放下□□的顾罄, 温柔的一塌糊涂。

  凌妤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两辈子为人,外表看起来心思活泛,与谁都能交上朋友。

  其实她也并不完美,为人处世有着自己致命的缺点:嚣张不驯, 自尊固执。

  从前, 凌妤挺烦别人将她当稚童一般宠着, 她会说一句, 腻不腻歪呐?您呐!这世界少了谁还不能转悠。

  可当下, 当顾罄劈头盖脸将收敛好的□□换成委曲求全的温柔砸过来的时候,凌妤像是踩在棉花糖上,一着不慎,自甘堕落跌了进去。

  心里发出一声喟叹,凌妤站在走廊上吹了片刻的凉风。

  “姐。”凌妤压着嗓子低喊了句:“晚上我想吃……糖醋排骨。”

  凌妤通常很少说软话,她向来趾高气扬,要么就懒懒散散。

  这会儿压低声线用御姐音喊了声姐,声线宛若钩子一样刺了下顾罄耳朵,像是昨晚do狠后,喘息的引诱。

  顾罄翻阅文件的葱白手指腹摩挲了一下纸张边缘,抬头时,栗色的长卷发从脸颊划开,眼角眉梢如沐春风将寒霜淡去。

  长条会议桌下,三分钟之前正在挨骂的一众高层面面相觑,被顾罄这枚堪称温柔的笑容吓得噤若寒蝉。

  顾罄:……

  *

  凌妤给自己提前预约了一辆的士。

  司机打电话确认行程的时候,新来的实习体育老师老师大壮正好从旁边经过。

  他往这边探头:“凌老师,高架听说正堵车。您现过去的话,很大可能会被堵在高架路口。”

  凌妤歪头打量了一眼面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这位是今早空降的实习老师。

  由于不太熟悉,凌妤礼貌点了个头。

  操着越来越沙哑的嗓音回道:“嗯,我这会儿先不过去,等下班再看看。”

  她声音刚落,隔壁桌正刷热搜的张老师冷不丁抬头:“哎哟,小凌,你嗓子怎么回事?是不是感冒了?”

  昨晚折腾了大半夜,白天又连轴转上了三节大课,自己这幅破锣嗓不过是听起来凄厉了些,其实与感冒并没有多大联系。

  凌妤当即想要否认。

  话到嘴巴里绕了一圈,刚才那位异常热情的实习男老师给凌妤递过来一只温度计。

  他身材壮硕,黑T外露出的腱子肉鼓鼓囊囊,就那么站在凌妤面前,像是一座小山似的挡住了大片光线。

  凌妤注意到他的指腹上有厚重的茧子,像是长年干苦力劳动。

  可身上的衣服却是当下新款男士品牌。

  男人脸上倒不显得局促,那眼神既不算是热切,反而多了点儿催促的意味:“生病不能耽误,小凌老师实在发烧,我送你去医务室吧。”

  初次见面,他们交情没达到这个份上。

  凌妤心底奇怪,面上却是不显,委婉的拒绝掉大壮手里的温度计,拿出顾罄前几天强行塞过来的简易医药箱,一通体温量下来,无灾无病。

  大壮张了张嘴,一时梗的无言,似乎还想继续劝说两句,带她去医院看看。

  旁边张老师实在看不过去,以为大壮对凌妤有意思。

  索性聪明的插了一句嘴:“鱼鱼,我记得上个月你抽屉内可没有医药箱,订婚的女人就是不一样,这又是你们家顾总准备的?”

  凌妤点点头,张老师随口打趣小年轻就是浪漫后,借口将大壮支走。

  凌妤冲后者眨眨眼,笑眯眯道了声谢,拉开抽屉,准备摸出里面备用的金嗓子喉片。

  然而手搭在扶手上,忽然不动了。

  她长年不上锁的抽屉竟然上锁,拉不开。

  凌妤垂眸,眼底暗色一闪而逝。

  港大老师办公桌都是同一材质,抽屉柜门统统带锁。

  凌妤由于不习惯用抽屉,贵重物品通常放在兜内或者手拎包中,人去上课,包包便搁讲台下面。

  除非考试后会用上柜门,其余时候统统不上锁。

  凌妤不动神色的从手提包内拿出钥匙,开锁打开抽屉,

  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少任何东西,但柜子确有被人碰过的痕迹,凌妤摸出一排阿莫西林咀嚼片,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周围环境。

  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办公室此刻除了刚才见到的张老师,大壮外,还有窗口工位上看新闻的体育老师潘强。大壮是潘强的实习生,这会儿凑在带教老师身前低声说着话,张老师则是批改完最后一张试卷,抽出手机刷热搜。

  外边大雨没有丝毫的停歇的意思,一时半会大家暂时走不了,办公室内几个老师各自低头看手机,一时静悄悄的。

  这让凌妤心底油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脑海里高速运转,她尽量冷静思考自己最近是否得罪过什么人?

  又或者是否萨沙发现了郭若只是顾罄故意推出来的替代品,打算对自己动手,以此要写顾罄。

  如果上面的猜想成立,对方为什么不直接对她动手,反而是翻她的抽屉。

  凌妤脑海里一时掠过上百种可能,却被依次推翻,。

  她拿出手机,将遇到偷窃事情以短信的形式发送给顾罄,然而信息后面大写的红色感叹号,提示凌妤信息发送失败。

  天空一声闷雷,学校的信号断了。

  张老师骂骂咧咧摔掉手机,转头去了趟洗手间,潘强则是扯着大壮的手往外走,说是去找保安问问。

  凌妤坐在办公室内,朝喉咙里猛灌了两口热水。

  恰在此时,她的电话响了,校园里断网后,她的电话竟然有了信号,诡异的铃声来来回回飘着。

  凌妤深吸一口气,竭尽全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尽可能平静后。

  这才拿起话筒。

  电话那头是柳芙。

  凌妤不动声色问她为什么换号,柳芙没有正面回答,声音有些喘,像是在做极限运动,上气不接下气。

  凌妤试探的又问:“芙姐,你在干什么呢?喘成这样。”

  柳芙忽然笑了:“干人,阿勇,来,跟我阿妹打声招呼。”

  电话里传来一个粗粝的男声,他“害羞”的咳嗽两声后,凌妤没来得及多问,电话就被那位□□的男人挂断了,隔了三分钟,柳芙才又把电话打过来。

  “让你见笑,他身体不中用,就这么快完事了。”柳芙笑的开心,语带调侃,听不出丝毫勉强的情绪。

  凌妤心下却是一个咯噔,正常情况下柳芙不可能将情人不中用这种话拿到台面讲。

  毕竟她曾经作为一位人民警察,绝对不是张口闭口黄段子的人。

  凌妤换了个手那电话,她随着柳芙的话,装若无知的跟着笑:“回头去徐淼家,让魏敏君给补补。”

  “好主意。”柳芙笑:“啊对了,鱼鱼,昨晚我让你交给顾罄的U盘还在你手上吗?”

  凌妤掀了掀眼皮,办公桌上玫红色的包包内安静的躺着一枚黑色的U盘。

  但这枚U盘里的内容分明是关于宋衡的证据,柳芙昨天再三叮嘱尽快拿着它解决掉于欣。

  所以是什么原因令柳芙忽然改口,让自己把它交给顾罄呢?

  凌妤不动声色的眯了眯眼,回忆起这枚黑色U盘内储存的内容。

  里面有两份新建文件夹,凌妤昨晚只查阅了其中之一。

  一方面是因为另外一份文件夹需要密码输入,再加上昨晚折腾的太晚,女朋友明显吃柳芙的醋,三更半夜凌妤不可能电话询问柳芙这件多出来压缩文件的事情。

  最后考虑到柳芙职业特殊性,这份加密文件极有可能误存,凌妤便没有当回事。

  这会儿串联到一块,凌妤心头不好的预感被无限放大,她后知后觉发现柳芙的处境大约不妙

  尽管心里头满是雾水,凌妤强行冷静下来,留了个心眼,回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稍等,我看看。”

  电话线那头安静了一秒,柳芙再次开口:“没给就别给了,我有个朋友一会儿过来取,你帮我交给他。”

  “什么朋友?”

  “是你们新来的实习生吧,叫大壮。”

  凌妤笑弯了眼睛,抬头正好看见门口身材壮硕的男人,她侧了侧身,眼疾手快从包内抽出那枚U盘,装作整理肩带,扔入bra内。

  “但是我已经给了。”凌妤打断柳芙,电话里忽然陷入死一样的沉默。

  三秒后,电话线占线。

  身后男人凑近,并用一块占了药粉的湿毛巾堵上凌妤嘴唇的时候,凌妤表情还算正常。

  即便她武力值不错,但面对正中腰腹的瑞士军刀,凌妤并没有多做挣扎,这个时候暴露武力值绝对不是聪明做法。

  凌妤识趣的接受了这个药粉,鼻尖男性作呕的气息传来,于是大壮的手臂突遭横祸。

  来之前大壮绝对没有想到绑个人竟然能有这么多波折,他大概率做梦都没想到,晕倒的凌妤可以一边人事不省,一边无差别对他吐出令人作呕的黄绿胃内容物。

  这导致这位可怜的歹徒,到后来只能找来女性同伙过来托运凌妤软趴趴的身体。

  “妈的,她究竟是不是装晕?”

  “看起来不像装。”女人叫琳达,黑人,操着一口不算正宗的普通话埋怨道:“奎老板没有让咱们把她搞来,捉她有什么用?”

  “据说U盘已经落入顾罄手中。”男人恶心的擦掉身上的呕吐物:“喏。,你身边这位……是顾罄现在的未婚妻”

  “这算哪门子未婚妻。”linda:“我以为不过是拉出来给真爱挡枪的替身。”

  男人一脸烦躁:“我也不清楚,这是萨老板的意思。”

  坚持听到这里,确定不是郭若那边的事情兴许没有被察觉后。凌妤稍微松了口气,任由药效麻痹神经,闭上眼。。

  *

  这是一条停泊在岸边的船舱,大约是位于底层,随着浪潮,颠簸的特别严重。

  远处有海鸥鸣叫,四周空气里挤占了海水咸涩的味道。

  凌妤清醒过来的时候,花了一分钟确定了自己身周的环境。她的眼睛被蒙了层黑布,四肢捆绑,被人放倒在地面上。

  船舱外有脚步声越走越近,几道粗糙的视线落在凌妤身上。

  “两个小妞模样长得不错,奎老大要是看上。我叫Linda给两人洗洗,送到您房里去。”

  开口说话的人是大壮,他原声粗粝,压着嗓子语气里自带了点猥亵的气息。

  这话落地,嘴巴忽然挨了一耳刮子。

  奎大举着蒲扇大的巴掌把大壮掀翻倒地:“谁叫你他妈抓她的?我让你们过去找U盘,你把人直接搞来也就算了,现在U盘落入顾罄手中,万一她像条疯狗似的弄死咱们……”

  奎大骂骂咧咧将大壮等人骂了一顿后,冲出船舱。

  周围再次恢复安静。

  黑暗里容易滋生恐惧,凌妤深吸一口气,扭身做起来,也许是这个响动惊醒了船舱另外一个人。

  “妤妤。”

  凌妤的眼睛被蒙着,只能听声辨方位,她扭动脚踝往声音发出的方向挪。

  “芙姐。”

  “妤妤……”柳芙张了张口,她小腹伤口未痊愈,今天又被折腾了一整天,滴水未入,声音像是破风箱拉出来的破碎音。

  虚弱的歪在角落里,直到凌妤靠近,眼泪从眼眶夺眶而出。

  “抱歉。”柳芙艰涩的挪动了下唇。

  凌妤与她背靠背靠着,能感受到柳芙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眼前黑压压的船舱内,外面那群人像是去吃饭了。

  凌妤压住心底情绪,冷静的问:“我说对了吗?”

  柳芙抬头:“什么?”

  “我之前跟外边那群人说”凌妤解释:“U盘在顾罄那儿,这句话有没有说对。”

  柳芙明显一愣,接着重重点了点头:“对不起,妤妤,是我……害了你们。”

  凌妤长长的舒了口气,待柳芙情绪稳定后,头脑清醒的开口问:“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柳芙的声音有些哽咽,但她到底是警察出生,远比普通人坚强。

  简单整理了下情绪。柳芙开口解释:“宋衡在一个星期前悄悄抵达港城,他的到来将我原本的计划打乱。”

  原本一个星期后,洗黑钱交易提前了,这让及时得到消息的柳芙震惊之余,连夜混进萨沙的大本营。

  也就是在这次交易之中,她无意中发现萨沙背后庞大的关系网,原来宋衡这一次到来根本不是单纯洗黑钱,他们这群人将制毒运毒、贩毒、洗黑钱,每一块体系都分的清清楚楚,这一回萨沙在东南亚种植的罂粟大丰收,打算用这批罂粟花制造毒品,进行大规模内销。

  宋衡提前过来,其实是来参与这次大规模行动提前动员会议。

  柳芙将手指扣入手心,才能克制住心底仇恨:“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群人将毒品运进来,所以趁他们不注意,我录制了整场会议的全过程。”

  只是柳芙没有算到会场布置了警报干扰系统,那天她带着设备录制的时候,触发了预警警报。

  萨沙生性多疑,几乎是在当晚,便对所有进入的人进行了全方位监视。

  两天前,柳芙被揪出来,受到了萨沙手底下人连夜追杀。

  她其实毫无抵抗力,萨沙要她三更死,她根本活不到五更。

  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可是那份证据却一定要上交出去。

  而全港城有能耐将萨沙送入地狱的人,只有顾罄,所以柳芙才冒险将这份证据塞给凌妤。

  并且拷贝了另外一枚U盘,交给萨沙。

  只是没想到,当初被萨沙逮到的同事,后来经受不住严刑逼供,出卖了柳芙。

  结果就是,萨沙以侦探事务所曾经跟柳芙出生入死同事的性命要挟她,交出备份。

  “你为什么要在U盘内加密。”凌妤忍不住踹了她一脚,这一脚没有丝毫看在原主情面上卸力。如果她早点看见加密的文件,事情不会到这个地步。

  “我我……我以为你知道。”

  凌妤一口气堵在胸口:“我能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说,全靠我猜,而且距离我被供出来中间只距离十二小时不到,你让我怎么猜出你的目的。”

  两行泪水从眼眶安静滚落,柳芙虚弱的歪在墙边,嘴巴里只剩下道歉:“妤妤,是我对不起你,来生芙姐为你做牛做马……”

  “来生你是人是狗我都不知道,你不如现在给我做牛做马。”凌妤也不好继续骂,没好气的将头伸到她面前。

  之前发现不对劲儿的时候,她朝头发内埋了一块刮眉刀,别在发卡内。

  “帮我拿出来。”

  柳芙干巴巴张了张嘴:“什么?”

  “刀片。”

  柳芙乱糟糟的短发原本软趴趴搭在眼睑上,她倏然抬头,短发顺势分开。

  下一刻看见眼前丸子头里银光一闪的刀片时,死气沉沉的眸子刹那间死灰复燃。

  “你怎么会?”

  “别高兴太早。”凌妤又扔出一个重磅炸弹:“U盘不在顾罄那儿,一旦萨沙要求顾罄交东西,她拿不出来,你和我同样被撕票。”

  凌妤没有告诉柳芙,顾罄手里的证据比柳芙所说的视频更足以搞垮萨沙,但拿出来也没用,因为萨沙不会放过她了。,

  从她被抓到的那一刻,就注定了顾罄必然察觉到蹊跷,且会不惜一切代价救她。

  与此同时,萨沙也必然清晰的意识到,凌妤才是顾罄的软肋。

  这就好比自爆狼人,萨沙不会让她活着出去,甚至会拿自己作为筹码,同顾罄继续玩一次上回游乐场里的死亡游戏。

  二选一的活命方式,凌妤不想让顾罄再一次面对两难的决定。

  所以在预知到避无可避的危险的时候,当下晕倒的那一刻,命运劈头盖脸砸过来,凌妤用了此生最冷静的方式,让她在晕倒之前获得足够与命运抗衡的自救能力。

  谁的老婆谁心疼?

  肉眼看见的所有的事情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可命运忽然拐了个弯,再一次重归恶劣。

  凌妤不清楚这一次是否又是身为女主,命运对顾罄千锤百炼的磨砺。

  但她忽然看不下去了。

  她不想顾罄猩红着双眼,握住枪支时,手心里纵横交织的伤口。

  那是她凌妤的老婆,并不是这个世界百般磨砺的无cp女主。

  柳芙含住刀片,还没能在凌妤手腕粗绳上割两刀,船舱外再次传来声音,这一回奎大亲自过来的。

  他将门踹开,长刀抵上凌妤的脖颈,眼睛上布条被拿开,奎大一把将凌妤拽起来。

  “说!”奎大这回语气比刚才焦躁很多,他疾言厉色逼问凌妤:“U盘在哪里?”

  凌妤的脖颈滑了一连串血珠,她感到有点疼,垂眸,眼泪说来就来。

  “好疼……呜呜呜呜……你不要杀人家,我全招。U盘在顾罄那儿。”

  她那点泪水像是不要钱一样,眨眼间将整张芙蓉面淋湿,看起来娇娇弱弱,比那郭若还脆弱两分。

  奎大烦躁的揉了下头,耳边哭哭啼啼,他手下意识松下力道。

  想着女人留着还有用,忍住怒火:“闭嘴。”

  凌妤挑眉,看着刀片远离自己,刚准备说话,奎大从兜内掏出凌妤被没收的手机,示意大壮把枪对上柳芙的脑门。

  警告溢于言表。

  “你知道该怎么做。”奎大低声说,。

  凌妤故作害怕的缩了缩脖颈,电话在十秒后接通。

  “你在哪儿?”

  凌妤嘲讽:“不在人前的,你装什么柔情蜜意呢?即便我今天扎了和你真爱同款的丸子头,并且别了一只发卡,但你放心,我并没有取而代之的意思。”

  脖颈上刀片再次贴近,凌妤看见奎大凶狠警告的眼神。

  撇了撇嘴,以眼神表示自己知道好歹。

  顾罄那边停顿三秒,诡异的没吭声。

  凌妤直接进入正题:“你还记得昨晚我交给你的U盘吗?我这边要去S市开个会,你把U盘寄给我。”

  “和谁一起去?”顾罄忽然问。

  凌妤想了想说:“我干姐姐啊,昨晚你见过的,毕竟以后你把我踹了,我好找个下家。”

  她希望顾罄能听得懂自己提示。

  发卡内别刀片的本领是前几天她两坐在一起看悬疑电影的时候,顾罄交给她的逃生手段。

  提起干姐姐,代表萨沙抓她的原因是因为柳芙。

  昨晚顾罄为这声干姐姐恶意惩罚她干了一夜姐姐。

  当然之后脱力,被秒什么刻骨铭心的事情,凌妤相信顾罄作为女人资本一定会记住很长一段时间。

  在外人面前承认她是顾罄替身,是因为有萨沙的人在身边。

  这么明显的提示,凌妤相信顾罄肯定听得懂,电话那头女人深吸一口气,用她凉薄的冷嗓低笑了一声,笑声里裹了丝缱绻的意味:“嗯,干……姐姐。”

  凌妤尴尬的动了动耳尖,下一秒奎大递给她一个结束通话的眼神。

  她乖巧的按着指示,一步三顿的挂断电话,被奎大粗鲁的扔在地上,只是不可避免的手指即将碰上凌妤手背时,后者忽然哇的一声,再一次突出了黄绿色的胃内容物。

  大壮在一边看的嘴巴一抽,奎大厌恶至极的盯着凌妤。

  片刻后,他看见这个女人嘴角一歪:“阿拉,先生您没事吧,真是对不起,我有恐男综合征。”、

  奎大:……

  大壮:……

  *

  半个小时后,船舱甲板上。

  萨沙戴着墨镜爬上在黑衣人拥簇下,沿着扶梯下船舱。

  “人在船舱内?”他带着毡帽,身上着一身朴素和服。

  身材比身旁的奎大矮小不少,手指缠绕佛珠串,此刻手指转动,一双眼睛瞟向奎大,眼神犀利里透着丝带血的威压。

  奎大弓腰,将人请入船舱,别看他在小弟身前趾高气昂,在萨沙这里,乖顺的宛若一只缠绵病榻的老虎。

  “按照老大吩咐,两人都在。”

  两人正说着话,身后左手边黑衣小弟举着电话递至萨沙面前。

  “老大,是顾罄。”

  萨沙眯眼笑了,给奎大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顾律,好久不见。”萨沙悠闲的转动佛珠,仔细看佛珠有一颗碎开,挂着七零八落的碎片。

  “我最近常常有种走到尽头的不好预感。”

  顾罄搭了话:“是吗?”

  “就在一个小时之前,我坐私人飞机入境后,不知道撞入哪位神佛的眼睛,正经守法公民惨遭警察追捕,无奈之下,司机将车速飚到一百迈,一不小心呢,佛珠碎了。”

  萨沙珍惜的吹了吹自己相依为命的老家伙,可惜道:“此乃不祥之兆,今日必有血光之灾”

  顾罄哦了一声:“萨老板什么时候连算命行当也开始插足了,不若您给我算算。”

  萨沙笑了:“我当年求这串佛珠的时候,连带你那一份也一并跟着求了求。 ”

  言外之意,同归于尽。

  顾罄看上去并不生气预兆,状似平常的跟他闲聊了两句。

  “顾律,有生意跟我谈?”

  “聪明,我这里有一份关于您的犯罪证据。”顾罄笑:“您是知道的,原本打算过一段时间找人送您一份大礼,您看,现在与您换份人情如何……”

  萨沙嘴角笑容淡去:“你想怎样?”

  “很简单,放了凌妤。”

  萨沙眼底精光一闪:“这回是真爱?”

  顾罄用无比坦诚的语气说:“顾罄爱凌妤,我以为全世界都知道。”

  言外之意,蠢货才被骗。

  萨沙唇角牵起一抹残忍的笑:“行啊,成交。”

  *

  晚上有人送来馒稀饭头,凌妤简单吃了几口,手脚再次被绑住,奎大来过一次,说是他们和顾罄的交易时间定在明早九点。

  “顾罄不会真来吧?”柳芙眼底愧疚几乎溢出来,她心里同样很清楚,顾罄单枪匹马过来,同样不会有好下场。、

  凌妤摇摇头:“不会,她会跟着缉毒警一起过来。芙姐,我没有跟你说过吧,就在你被绑架的前一天,顾罄带着我的版权委托书,与金三角相邻国附近缉毒警签订了合作协议,明天是联手剿匪的日期。”

  凌妤看见柳芙整个人的脊柱倏然僵住,她叹了一口气:“没关系,都会好好活下去的”

  凌妤笑弯了眼睛安慰道:“你看,她给我们争取了一晚上的逃生时间。”

  奎大没有动手立即杀她们,反而是将谈判时间推迟到明天。

  很明显顾罄听懂了她的暗示,凌妤知道时间宝贵,于是夜晚九点后,外边船舱悄无声息之时,迅速斩断手脚上困覆的绳锁。

  *

  那天的风格外的冷,凌妤用手刀将linda放倒的时候。

  走出船舱才发现,这里并不是海岸。

  这是一岛,三面环山,他们所在的这一面正对着海。

  远处平地长满了罂粟花,月华顷落,宛若轮回路上的曼陀沙华。

  这里还有一个名字,叫毒窟,萨沙的大本营。

  有那么一瞬间,凌妤近乎又感受到了宿命的逼迫。

  然而哪怕知道前路未知,凌妤没有停下脚步,她只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

  她不要顾罄为了自己停下所有的步伐,再次被命运扼住咽喉。

  柳芙虽然受伤,但她身为一个警察,耐力很强,凌妤和柳芙几乎没有停歇的穿梭在月色中。

  清晨露出第一缕太阳的时候,她们这一路有惊无险,竟然出奇的安全。

  柳芙做了个简易的指南针,辨别方位后,回头看见凌妤冲天空中日出傻笑。

  忍不住打破了凌妤幻想,削她:“妤妤,你不要天真。”

  凌妤舔了舔干涩的唇:“什么?”

  “我们虽然跑出来,但你有没有想过这里是萨沙的老巢,当我们翻过这座山的时候,他们的狙击手便守在这座山出口的位置。”

  凌妤语气平淡的哦了一声,并不觉得奇怪,只问柳芙:“顾罄知道吗?”她知道出口的位置有狙击手吗?

  柳芙点点头。

  凌妤忽然不说话了,过了好半响,她又扭头问柳芙:“曼谷毒窟入口处狙击手一般都会在哪个方位?芙姐你知道吗?”

  柳芙凝视凌妤,她不确定的问:“妤妤,你想干什么?”

  凌妤笑弯了眼:“我想……顾罄。”

  凌妤一直以为她和顾罄之间有无数条路可以走,没想到到九九百十一难之后,竟然还是一条死路

  凌妤不喜欢被顾罄保护,但她明白这座山出口处,一定会站着一个叫做顾罄的女人。

  如果二选一活命的方式顾罄选择让她活下去,凌妤要先把危险解决掉。

  她回视柳芙,浅浅的笑:“搏一搏呢?”

  *

  顾罄雷厉风行的报警了,三国的缉毒警很迅速的占领了萨沙的大本营,这一天依旧不再是倾盆大雨,天空小鱼淅淅沥沥,打在人的脸上,温柔的宛若情人抚摸。

  顾罄去过船舱,没有找到凌妤,于是掉头前往鬼门关,鬼门关是毒窟的入口,但普通人要想进入难上加难。

  旁边缉毒大队队长提醒顾罄:“您最好别站在这里,还有一个狙击手,你毕竟没有穿防弹衣。”

  顾罄看着山林里遮天的大树,幽深的森林,她像是一块木头一样定在原地。

  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一刻笃定过,女朋友一定会出来。

  顾罄想,凌妤要了她的信任,怎么能变成小坏蛋,转眼得到信任就丢掉她呢?

  绝无可能的事情。

  顾罄是这么告诉自己的,铅灰色的云越来越多,雨点逐渐大起来。

  闷雷、闪电骤然狂闪,灰白相见的光芒似要将天空劈成两半。

  伴随着闷雷震响,山谷忽然拉出一道凄厉的枪声。

  大队长冲身后士兵打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刚准备向里面探入。

  距离远,入口处,忽然出现两道人影。

  红白裙子的女人走在最前面,她脸上脏的像是小花猫一般,大队长看见顾罄在女孩子出现的那一刻,如一只海燕往那人方向跑。

  大队长在身后喊:“顾罄,回来!危险。”

  顾罄的脚步却越走越快,她紧紧的抱住红白裙子的小姑娘。

  用身体全方位的将她整个人包裹住,确定了没有任何枪,弹能穿破凌妤的肉,体时,顾罄才放下心。

  身后柳芙看见这一幕,泪水像是决堤的河流,蜿蜒而落。

  凌妤将下颌搭在顾罄的肩头,她冲顾罄撒娇:“姐,我走不动了。”

  声音细细弱弱,宛若江南女子的柔美。

  顾罄一下子心疼极了,她揉了揉凌妤的头,抬起手时,看见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心,顾罄愣了愣,攥紧手指,思维像是工具人般迟钝。

  好半天,才低头望去,刚才摸到的温热液体不是大雨。

  顾罄缩着瞳,大片鲜血染红了双眸,有那么一刻她脸上出现了岁月拉朽后的空白。

  像是不知所措孩子,紧紧抱住自己易碎的娃娃,空洞洞的回:“那我……背一下。”

  说着话的功夫,葱白的手小心翼翼的挪到凌妤小腹上,而后紧紧堵住胸口骷髅大的血洞。

  原来这一身的红白裙,不是红色点缀,是鲜血!凌妤的鲜血!

  顾罄张了张嘴,艰涩而迟缓的发出一声气音。

  凌妤累极了,她把身上所有重量压在顾罄身上,费力抬手摸了摸顾罄的眼角,手指沾上霜寒的濡湿泪水。

  见女朋友难过的四目茫然,凌妤只好牵出笑,气若游丝的冲她挤出最后一丝笑:“那……要……背很多下。”

  她还没来得及多撒一会儿娇,眼睛不受控制下坠。

  凌妤内心无限遗憾,她还有好多话想跟顾罄说,却像是走到生命尽头,再也说不出口。

  彻底阖眼时,脑海里冷不丁传来久违的机械音:“恭喜宿主,主线任务完成。任务奖励:寿终正寝。”

 

127

  人心脏中枪后, 活下来的概率有多大?

  十分钟前,爬上瞭望台,与歹徒对峙的当下, 凌妤没想过自己能否活下去的问题。

  当命运再一次将生与死的选择摊开在顾罄面前的时候。

  凌妤只是揣着满腔怒火, 妄想踹翻顾罄所谓的宿命。

  结果就是,她放下歹徒的时候,枪支对上自己的心脏, 不给人留丝毫余地的破膛而出。

  凌妤竭力将最后一丝歉意留给顾罄, 活着的人一定比死去更难受,

  这个道理她懂, 她不知道自己死去, 顾罄会变成什么样子,但至少当下的这一刻, 她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当意识往虚无飘走的那一刻,凌妤在认命的归西中, 忽然被一种不知名的东西强行扯了回来。

  嘈杂喧嚣的雷雨声音淡去,她站在一片荒芜之中。人没有落地的踏实,黑洞洞的漫无边际的空间里, 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

  【宿主,恭喜,恭喜,你自由了。】

  凌妤一愣:【统子】

  008喜气洋洋的跟凌妤打招呼,末了感叹道:【优秀, 任务您完成的太优秀了。您是我统身遇到过最优秀的宿主。】

  凌妤眯下眼:【是吗?我这么优秀能令你升官发财?】

  【哈哈哈, 你怎么知道。】008拿出从系统商店兑换的瓜子, 财大气粗的嗑起来。

  凌妤啧了一声:【说说, 你怎么会在我这里。几年前我的任务完成, 任务奖励寿终正寝,不是已经和你解绑了吗?】

  008嗑瓜子的动作一顿,听出凌妤语气里的不愉。

  它陪着笑,尴尬道:【这事说来话长。】

  【什么意思?】凌妤审视的看着它:【你们算计我。】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们呢?】

  【绝对不是。】

  【哎哟,这都是什么事。主系统一旦违反公平公正原则,会遭到世界规则销毁。所以请你一定放心,我们绝不会坑害拯救位面的任务者。】

  008要急哭了,它抬手擦了把冷汗。

  见凌妤依然不相信,忽然打出一道白光。

  凌妤只觉得灵魂轻飘飘的从身体里飘出来,又在下一秒被巨力吸走。

  耳边传来008叹息声:【还是你自己看吧。】

  *

  2068年,海湾市,西山墓地。

  凌妤坐在上辈子自己的墓碑前,一时有点时空错乱的荒谬感。

  这是她死去一年后忌日。

  今海朝女士撑着黑伞,拎了一大袋子的金元宝,瓜果用品。

  四十五岁的女人看上去的保养的很好,她的身边跟这位中年男人,凌妤仔细看了一眼,是熟人。

  自凌妤爸死后,这位儒雅的医生一直守候在今海朝女士身边,从未因为今女士中年丧女,歇斯底里悲痛而离开。中年人的暗恋诚恳而有分寸。、

  他们走到一块,凌妤从未觉得意外,只松了一口气。

  “今落。”

  凌妤被叫了好多年的凌妤,忽然听见自己的本名时,忽然发现有些陌生。

  一刹那间摇晃的双腿,笔直的垂落在墓碑上。

  “妈。”

  凌妤冲金海朝喊了一声,她妈并没有听见,这一年今女士老了,眼角攀爬出几丝细纹,与凌妤相似的五官堆叠出岁月划过的痕迹。

  凌妤走不出墓地,她也不能帮抱抱今女士,只能坐在墓碑上,干巴巴看她。

  今海朝往墓碑前拜访了一束百合花,跟着上前两步,擦拭墓碑正中央的黑白照片,她慈爱的冲照片里的女儿笑了笑:“妈怀孕了。要两三年没办法看你。”

  今女士愧疚的将一本书搁在凌妤的墓碑前。

  直起身的时候,身后的男人脱下外套搭在今海朝的肩头。

  今海朝回头,不习惯的说:“我又不是小孩。。”

  “谁说不是?”男人儒雅的站在她身后一米的位置,留出母女聊天的空间,又补充了一句:“在我面前,你可以永远当孩子。”

  凌妤支棱着下颌,忽然愣住。

  她脑海里一刹那被顾罄裹着缱绻的声音占满,恍然大悟,哦,昨天通话中,顾罄那句谁说不是,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凌妤在顾罄面前永远做孩子?

  凌妤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怎么连一句“我愿意。”都吝于给她呢?

  被偏爱的有恃无恐,以至于连最重要的我愿意,都能继续回馈。

  那边今海朝嗔怪了几句,再次转过头,她在凌妤墓碑前摆满瓜果,手指碰触到一封信,开口道:“你自小就喜欢读书,妈妈不知道你喜欢看什么,这是你读者亲手为你写的小说,名字叫《鲸落》,还有一封信,你无聊的时候就看看吧。”

  凌妤顺着今女士的目光,瞄了眼那本枯朽色的书本。

  上面什么也没有,只一行小字、

  “鲸落于海,而万物生”致今落。

  【宿主,你先看小说。】008在凌妤脑海里嗑瓜子:【看完了,我会跟你解释。】

  *

  《鲸落》结局篇

  那天的风穿堂而过,天空拉出凄厉的闷雷。

  所有人都以为毒窟被炸毁,只有暗色天空下,女人悄悄牵起嘲讽的弧度。

  她朝瞭望台上一杆黑洞洞的枪看了一眼,又将目光点在陈队长脚下那片裹有青绿色的军用包。

  就在三分钟之前,萨沙咽气的前一刻,他爬在顾罄的脚边,问:“顾律,你以为你会赢吗?”

  顾罄面无表情,她刻薄的回眸,长腿轻轻一蹬,往日有名的毒枭被死死的掀翻砸在地上,女人高跟鞋碾上萨沙的胸口,冷不丁笑了,笑容里裹着寒霜般的残忍:“但你会死。”

  “顾罄,你疯了!炸弹,哈哈哈哈哈……你要用这一群人陪葬吗?”

  ……

  远方瞭望台的狙击手,将子弹穿破顾罄胸口,大队长只看见一片血花在眼前炸开。

  顾罄胸口汩汩鲜血往外冒,大队长要给她叫医生,女人只是神色漠然的拎起那只军用的包裹,在指尖绕了绕,似乎正衡量要不要面前的人类救下来似的,下一秒她的眸子落在大队长身后无数缉毒警胜利的喜悦面庞上。。

  人类的情绪无法感同身受,尽管她不能理解这群人为什么要笑。

  索然无味的世界,有什么值得露出一枚珍贵的笑容。

  但顾罄忽然发现,好像她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认同感。

  她做什么都很轻易,于是连带着呼吸都觉得无聊透顶,随着萨沙轻而易举的死去,她活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任务也跟着完成了。

  无聊……往后的生活只有无聊。

  想到这里,顾罄叹息了一声,她冲那群士兵挥挥手,然后慢条斯理的朝大海走。

  大队长叫住她:“顾罄,你干什么去。,”

  顾罄笑了笑:“送死吧。”

  当她沉入海底,炸弹在海底爆炸,层层浪花之中,大队长看见,鲜红的血液染红这一天的海平面。映衬着壮丽的脂粉与玫红。

  美丽的不可方物

  顾罄死了。

  全文完。

  *

  《鲸落》后记

  一鲸落于海,万物俱生。

  我是作者桃妖妖,首先对所有追读《鲸落》读者说声抱歉,我将这本文写成了be。

  之所以会be,是用顾罄的死亡诠释对鲸落的喜爱。

  当鲸在海洋中死去,它的尸体最终沉入海底,生物学家富赋予这个过程以鲸落的名字,

  一座鲸的尸体可以供养海洋循环系统长达百年的长盛不衰。(注:节选自百度百科)

  我用了最华丽的文字,将我的女主献给“今落”。

  感谢多年前,您对我的点拨。

  *

  凌妤将书本翻看到最后一夜的时候,隔壁墓地那位优雅穿旗袍的女鬼飘过来。

  “小姐,你看《鲸落》吗?”旗袍女人优雅的举着一根冰淇淋递过来:“来一根?”

  凌妤摇头。

  对方却不以为意,女鬼长长的黑发拖曳在地面上,比顾罄仪态还要更好看一些,摇摇曳曳的走过来:“咱两都是鬼,交个朋友吧,我叫梅韵,你呢?”

  凌妤掀开眼皮:“我叫好运。”

  “……有没有人说你……杠的令人恼火!”旗袍女人似乎准备了下措辞,然而又在下一秒想要怼回来的时候,低眼,瞄了下自己体面穿着,将到口的不体面吞了回去。

  片刻后,她那双杏仁眼扫过来:“你手中那本小说的作者是个神经病,写于她病愈之前,《鲸落》有另外一个名字叫今落。”

  梅韵像是很久没跟人说话了,不管凌妤有没有搭理,她横陈着细腿坐在自己的墓碑前,叹了口气:“青年作家编剧今落这个名字,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桃妖妖呢,写《鲸落》初衷是为了想她心目中的女神致敬,据说后者曾用文字治愈桃妖妖的抑郁症。但一年前今落去世,桃夭夭发V博缅怀,想把世界鲸落最美的画面致敬死去的太太。”

  凌妤荒诞的扯了扯唇:“于是便有了这本be文?”

  梅韵兀自笑了:“嗯呐,文字挺优美的,不过剧情逻辑不通,打发时间可以看看。”

  凌妤哦了一声,低头撕开桃妖妖给她的信。

  这封信写在《鲸落》完结一年后。

  今落太太:

  我叫桃妖妖。

  我要对您说一声对不起。

  我将《鲸落》完结了,但没有创造美好,我被网络喷子进行了长达一年疯狂谩骂。

  因为故事结尾,女主顾罄的突兀的死亡,以及她疯批的人物设定将人们的底线挑拨的支离破碎。

  我想过尽余力挽救这本文的结局与逻辑,可是已经没有余力更改。

  更不清楚如何才能平息读者对《鲸落》的震怒与怨恨。

  您如果看见这封信,能不能帮帮我?

  —一位爱您的读者。

  *

  【所以?顾罄是对我的献礼?】

  再次回到黑暗密不透风的环境中的时候,凌妤荒诞不羁的笑了。

  从来没想到,她曾经无数次嘲讽自己是不是上辈子欠了顾罄。这辈子她要死死的捉住她,画地为牢。

  原来还真的欠了!

  008大气都不敢出,整理了下措辞,谨慎道歉:【抱歉,宿主,几年前主系统检测到读者怨气影响到小说位面世界后,我们颁布给你的任务,是真实有效的。后来您任务结束,我们之间其实已经没有任何联系。】

  【但由于您参与剧情并对剧情人物进行了深远的影响,导致女主自我意识的觉醒,这本小说其实已经衍生了自己的规则,经过两年的发展,我们惊讶的发现它升级成为与您位面同等级平行世界,也就是这个时候,这本文作者桃妖妖擅自改变了大纲,将文章变成了Be.】

  008停顿了片刻,见凌妤没多大反感,才继续说:【为稳住位面稳定,我们必然不能让您刚才看见的小说结局变成真的结局,于是放任了您对无cp女主的攻略。与此同时根据世界规则,这一回我们不能干涉您任何行为,这才是我在您最后死亡的这一刻出现的原因。】

  凌妤大约花了三分钟,消化掉008 给出的信息。

  在虚无空间里待了这么久,凌妤记得她闭上眼时,顾罄近乎空白的脸颊。

  凌妤没有继续废话,只问:“我究竟有没有死?”

  你老婆发起疯来是会灭世的,怎么敢让你死。

  008心底吐槽,当然话不能这么说。

  它给凌妤一个放心的眼神:“宿主这回帮助女主完成主线任务,并改变了be结局,奖励是:寿终正寝。”

  008 迟疑了一下:“目前宿主有两项选择,在本位面寿终正寝,二回到原来世界,换壳子重生。但您如果选择本位面重生,并不会再见到顾罄哦。”

  凌妤见008紧张的表情,心里啧了一声,原来这么多戏,是在这里。

  她眯下眼:“走吧。”

  008:“走什么?”

  “送我回家。”凌妤歪头,笑眯眯对黑暗中的机器说:“有顾罄的家。”

  鲸落于海,美丽不可方物。

  但鲸死了。

  神明救赎人间,她不过想救赎顾罄。把世间所有温柔塞进她荒芜的眼底。

  从此,这个世界再没有今落。

 

128

  凌妤现在是一只阿飘, 008告诉她,由于灵魂离体时间过长,她醒来需要至少一周的时间, 好让灵魂与身体重新磨合。

  不清楚008具体是怎么将她送回去的, 凌妤按照它的嘱咐,闭上双眼。放松身体。

  一道白光托起她的灵魂,将她完全包裹住, 轻轻的往外推, 推拉的感觉很强烈, 直到意识回笼的那一刻, 天旋地转, 然后下一秒凌妤发现自己站在手术台前。

  探照灯明晃晃的光刺了下她的眼睛,凌妤低头看见“她”躺在手术台前, 身上铺盖无菌隔离衣。

  脸色浮肿苍白,闭眼人事不清。

  五位医生围着她, 站在手术台前,刀片、止血钳、镊子,在眼前迅速翻转。

  她的脂肪组织被层层拨开, 凌妤看见了自己的心脏。

  主刀医生疲惫的皱着眉,那双救死扶伤的手握着仪器,来回在心脏周围探查。

  忽然眼睛一亮,从心脏一角夹出一枚银色的子弹。”

  “滴滴滴滴”心电监护仪随着他夹子弹的动作,开始拉出凄厉的警报音。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过后。

  “老师, 您看!”

  监护仪上原本高低起伏入丘壑的波段开始于平缓, 凌妤飘在身体上方看见手术室内所有人惊喜的眼神。

  有人在旁边惊叹:“她真是……医学的奇迹、。”

  “八号缝合线。”主刀医生平稳了呼吸, 打断激动的助手, 尽管他的声音听起来带了颤音, 手却是极稳的。

  凌妤又看见化开的伤口被美容线一点点缝合。

  【任务结束,我即将离开。宿主你要好好生活,女主麻烦你照看,祝你们未来白头偕老,幸福美满。。】

  008语气里颇有些惆怅。

  “□□与灵魂磨合需要几天时间,宿主你最近不要飘远了。”

  凌妤朝它挥挥手道别,她心说,她能飘哪儿去呢?

  最多就是到手术室外边看看自己女朋友,即便她当下的形态是一只阿飘。

  *

  通往手术室的那条走廊,地面铺陈了黑色的大理石,长长一条,放眼望去看不见拐角与尽头。。

  顾罄起身打开走廊上的白炽灯开关。

  灯光大亮,一刹那间为这片阴暗的区域营造出一片朦胧的薄膜亮色。。

  四周安静极了,坐在外边等候的家属,没谁有那个心情高谈阔论。

  正头顶,手术灯灯牌鲜红色的“手术中”宛若头顶悬挂的一滴血,在每个人头顶来回闪烁。

  片刻后,灯光骤然暗淡,手术室门被人从里边打开。

  顾罄端坐在长椅上,缓缓的抬头,她的脸色平淡极了,找不出一丁点多余情绪。

  她这个模样让人想到了陷于沙漠里的旅人,所见全是荒芜,只当手术门打开的瞬间,才像是撞见绿洲,缓慢的亮起来,又在平车彻底被人推出来的那一刻,悄然沉寂。

  “崔浩然家属!”护士喊。

  守在手术室另外一侧的家属,蜂拥扑上前。

  柳芙被上前的家属撞的踉跄两步,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是凌妤,身体骤然僵在原地,好半响后,才重重舒出一口气,脱力跌坐回身后长椅上。

  平车上的病人脸上蒙了一层白布,这是去世的意思。

  家属围上去撕心裂肺的哭嚎,一整兵荒马乱过后,阴暗的长廊再次恢复安静。

  在这种诡异的安静气息里,终于还是有人爆发了。

  徐淼甩开魏敏君的手,大步堵在手术室门口,她冲即将关门的护士问:“凌妤怎么样了,我妹妹,凌妤”

  护士的手臂被徐淼紧紧攥住。

  她只好扭头,大约遇到这种情况多了,耐着性子安抚徐淼:“病人正在抢救,小姐您稍安勿躁,我们一定竭尽全力救治您的家人,请耐心等待。,”

  “等待……”徐淼泪流满面的嘲讽出声。

  她们所有人守在手术室门外,等待了整整三天三夜,为了让凌妤接受最好的治疗,全球最好的外科医生在两天前连夜坐飞机赶到了救治现场。

  中途这扇手术室门无数次开合,可是推出来的病人,不管是治好的还是去世的,没有一个是她们等待的人。

  时间宛若蚂蚁钻心一样漫长难熬,当下,徐淼只感到未知的恐惧漫上胸口,她冲护士嚷:“三天!我们等待整整三天!能不能跟我们说说究竟是什么情况。”

  护士轻而缓的摇摇头,职业道德,她不能说。

  这几天港城的天气都不算好,乌云密布,直让人心情也染上了同样的灰色。

  徐淼抓住护士不松手,魏敏君疾步走到她身边,冲护士连连道歉,又忙着转头,拦在徐淼面前,好声好气的劝 。

  凌妤飘出来的时候撞见的就是徐淼失控的这一幕,她视线越过徐淼的肩头,几乎是第一眼,就看见了廊椅上的女人。

  她身上穿着三天前登山服,外套上的鲜血早就凝成块状,血渍没入衣里,距离近才能看见斑斑血渍。

  女人端坐在走廊外,细直的长腿并拢,腿上隔着一台笔电。

  仔细看,笔电上是各种凌妤看不懂的法律条文。

  都这个时候了,她竟然还在工作。

  凌妤穿过徐淼的身体,飘过去,蹲身爬在顾罄细直的腿根处。

  可惜顾罄根本感觉不到她,女人苍白的手指搭在键盘上,随着对话框浮动,像是正和人开视频会议。

  何舒文:【萨沙的案子涉及多国走私毒品,经过多方面综合考虑,我们决定把国际毒枭萨沙暂时关押,之后由国际法庭判决。我知道你现在不方便离开凌妤身边,提前问你一声,需不需要我这边提前另找律师。】

  顾罄垂眸,玻璃珠似的眼珠被电脑荧光屏投射上一层浮冷之色。

  她面容沉静,重而缓敲击键盘,漠然的说:【不需要。】

  【如果凌妤死了,他现在就要死。】

  顾罄的表情看上去云淡风轻,岁月静好,即便说着让人死的话,脸上却没有多余的残忍与血腥。

  像是所有的情绪都被时间消磨殆尽,落下朽叶色的空白。

  凌妤用手指拨了拨顾罄消瘦的下颌:“你还想去出差?那过两天我醒了,谁来照顾我?”

  顾罄当然不会给她回应,但她给了何舒文解决方法:【国际法庭,视频辩护。】

  何舒文:【……】

  *

  手术室门口,徐淼还在不依不饶的跟护士闹。

  魏敏君没能力拦住歇斯底里的老婆,她只好将求救目光投向顾罄,咳嗽了一声,以此示意自己的无可奈何。

  顾罄慢条斯理的从堆叠的法律文书中抬起头,凌妤注意到女人电脑里,还有另外一个打开窗口,那是顾氏集团整合合同。

  已经被她翻了很多页。

  也就是说,自己做手术的这三天内,顾罄几乎没有休息过,没日没夜沉迷工作。

  凌妤看的又心疼,又生气:“我都快死了。你就没有一点不开心的情绪吗?好歹像徐淼那样哭一场,再不济类似柳芙那样失魂落魄表现一下,也叫我感受被老婆重视的滋味。”

  “你倒好,工作工作全是工作……”

  凌妤揉平顾罄眉骨未展的眉心,勾着她的长卷发,不开心的爬在她身上。

  这边顾罄一无所知,瞥了眼徐淼,指着手术室,声音宛若破风箱拉出来的嘶哑:“她还没死。”

  她的声音很轻,神色出奇的平静。

  抬眸,像是说:“凌妤没有死,为什么哭?”

  徐淼直愣愣的看向顾罄,女人背着光,身前的光线暗淡,脸上看不出多少情绪。

  三天前,自从将凌妤抱上救护车的那一刻起,顾罄脸上的表情便永远定格在那个雨天。

  她身上穿的衣服三天没有换洗,边边角角全是褶皱,一身颓唐,偏偏站起身的时候,纤细的腰,笔直的腿,窈窕冷漠的站在原地,冷眼旁观所有人的悲欢离合。

  这是顾罄惯有的姿态。

  她正常的令所有人都以为她不伤心,可当徐淼的视线落在顾罄手腕挂着的那只粉色饭盒时,鼻尖发酸,歪头将脸颊埋入魏敏君的胸口。

  哽咽的冲护士道了声歉。

  凌妤还没有死呢?她不能哭,因为顾罄都没有哭。

  凌妤爬在顾罄肩头,路过徐淼的时候,跟表姐打了声招呼:“哎哟,傻淼,丢不丢人,我老婆看上去冷了点儿,她又没打你,干嘛委屈成这样。”

  *

  顾罄好似压根不关心凌妤的手术,她手拎一只饭盒径直乘坐楼梯,去了这家医院顶楼VIP病房。

  凌妤以为她要去热饭,心里感叹,顾罄挺会照顾自己,比徐淼那几个爱哭鬼过的悠闲自在得多。

  顶楼高级VIP病房是家庭式的,三室一厅,护士站设在外边,除非查房需要,病人摁铃等情况,一般无人进入。

  顾罄捧着那枚粉红色的饭盒,走入厨房。

  细指掀开粉红色的盖子,里面是切成断的精品中排,生的……没有经过烹饪,整整齐齐码在饭盒内。

  顾罄卷起沾血的袖口,打开打火灶,热油熬糖,糖汁融化,中排下裹……

  兹拉一声,油飞溅出锅。

  凌妤看的啧啧称奇,顾罄不是热饭,她是做饭。

  凌妤揪住顾罄长长的头发,撒气:“别人老婆快死的时候,都是哭天抢地,你倒好,还有心情给自己做好吃的糖……糖……”

  凌妤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瞳孔缩了缩,再次抬起头,走到顾罄面前,朝锅里看,声音逐渐低下来:“糖醋排骨……”

  顾罄不爱吃糖,谬论吃糖多了容易患糖尿病,后来连带着凌妤每天都得跟着控糖。

  如果不是因为凌妤爱极了糖醋排骨,顾罄家里甚至不会有冰糖这种调料。

  凌妤像是慢半拍的想到什么,她抬眸对上顾罄蒙上了层灰白色的眸子。

  女人唇角没有笑,油烟熏在她清冷冷的眉骨间,有种茫然四顾的彷徨。

  排骨在锅里上了色,调料炸的喷香,她去给你饮水机用量杯接热水。

  到这里,凌妤都觉得顾罄情绪稳定,没有被多余的悲伤情绪压垮。

  直到量杯内热水溢出来,她那双手被彻底烫出了水泡。

  凌妤拽起她的手,无奈手指穿行而过,她气急败坏的揪顾罄的头发:“快避开,手都烫破皮了……”

  顾罄根本听不见,热水源源不断的溢出来,将她指腹那块皮都烫下来,像是一只干瘪的橘子,拨开一层皮肉。连着筋丝。

  凌妤光看着都觉疼,别说真正被烫的人了。

  然而顾罄似千锤百炼,早已经经历过这个世界最大的疼痛,面对手指的烫伤宛若失去痛觉,早就百毒不侵,刀枪不入。

  一分钟后才慢悠悠挪开手指,森白的皮肉暴露在空气里。

  凌妤盯着她的伤口,像是泄气的乌鸦,弹了弹顾罄的睫毛。

  “别这样……姐,我错了。”凌妤苦笑:“下回我不死在你前面,你看行不行?”

  *

  锅里糖醋排骨终于上了色,揭开锅的刹那,蕉香四溢。

  成菜的色泽红亮油润,暗红色……

  顾罄目光触碰到锅里根根漂亮的红排骨,挺直的背脊骤然弯曲下去,她朝厕所里踉跄走去。

  凌妤跟在她身后,看见满目仓皇的女人蹲在马桶边上,干呕出声。

  她应该提前就把胃里的东西吐出来过,这会儿爬在马桶,只能吐出少许酸水。

  吐完后,顾罄朝脸颊拍了拍冷水,站起身,重新回到厨房,再一次装盛排骨,而后复又折回卫生间。

  来回往复了很多次,锅里的糖醋排骨才被顾罄艰难的一根根装盛在全新的饭盒中。

  顾罄捧着饭盒,低声自语:“姐姐把排骨做好了,鱼鱼,什么时候回家。”

  这种温和的近乎哄人的语气,又透着一丝茫然四顾的无措。

  泪水不受控自凌妤眼眶滚过,她摸了摸脸颊。

  突然想起来,那天最后一通电话里,她跟顾罄撒骄说:“姐,我今晚想吃糖醋排骨。。”

  所以她做了排骨叫她回家。

 

129

  手术室门口灯光暗下去是在当天夜里。

  当凌妤被推出来的那一刻, 率先冲上来的不是顾罄。

  徐淼冲在最前头,她比所有人都更沉不住气一些,大步扒到平车前, 眼睛首先往凌妤脸上瞟。

  三天的等待中, 徐淼很能知道点事情,手术室推出来的病人,分两种, 一种脸上蒙上白布。这意味着死亡。另外一众插满了奇形怪状的管道。

  凌妤属于第二种。

  她安静的躺在平车上, 嘴巴、鼻子被插上各种管子, 脸蛋苍白浮肿、。

  徐淼一时觉得管道看起来竟没那么狰狞, 她颤颤巍巍掏出手机, 给当下凌妤虚弱浮肿的脸蛋来了张近照特写,末了吸着发红的鼻头缺心眼的感叹道:“鱼鱼耶, 你现在……噗……好丑,快好起来, 要是一直这么丑下去,你老婆就要跟别人好了。”

  旁边魏敏君识相的捂住老婆喋喋不休的嘴巴,为其他人让开距离。

  紧跟其后的是柳芙, 她手臂打着石膏,米童搀扶着才能走这么长一段距离。

  柳芙神色愧疚,她至始至终身体紧绷,走到平车边,对凌妤忏悔的自嘲:“你不醒, 我后半生对谁做牛做马去。”

  所以该醒来了。

  ……

  几人轮流上前, 跟凌妤缅怀青春, 像是她要死了一般, 要么喜极而泣, 要么悲伤怅惘……

  这个气氛实在是凌妤没有料想到的,她扭回头,朝门口唯一一位尚算冷静的女士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顾罄已经从长椅上站起来了。

  她没有走过来,只站在人群外,不近不远的注视着凌妤。

  凌妤飘过去,拉住顾罄的袖子,问她:“怎么不过去看看我?别听徐淼瞎说,我就是插着一根鼻胃管,没有毁容,挺好看的……你过去看一眼。”

  她其实也没有非要顾罄过去,只是顾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旁人都以为她心理素质强大,之所以没有徐淼她们那么闹腾,不过是内敛沉稳性格的一种表达方式,

  只有凌妤发现,顾罄呼吸放的很轻,不正常的吐息,似乎担心过重的呼吸声将眼下所见画面击碎。

  凌妤看她这样,本就难过的心口上升至极点。

  她为顾罄吹了吹森然露骨的手指,仰头干巴巴的说:“你别这样。”

  冥冥中,顾罄低眼,她玻璃珠似的眼睛空空洞洞的,其实什么也没看见。

  然而当下,四目相对,凌妤感到一种逼仄无力的恐慌感。

  好半响,顾罄才头脑空白的狼狈中回过神儿,她朝平车一步一缓走去。

  徐淼几人不约而同闭上嘴,为顾罄让开一条道。

  顾罄没有碰凌妤,她伸出手,悬空,似乎要捏捏凌妤的脸颊,然而又在下一秒看见自己指腹布满的血渍,缩回了手指

  主刀医生站在一边交代病情:“病人生命体征稳定下来,手术基本成功。以后能不能醒来,要看命,最坏打算成为植物人,也可能下一秒她就能睁开眼睛。”

  顾罄掀了掀眼皮。

  医生停顿了片刻,他眉宇间有些疲态,但眼睛尚有些色彩。

  手术用尽了他毕生所学,结果显然在他这里是满意的。

  多年从业生涯中,凌妤是主刀医生第一例从死神手里拉回来的病危病人。

  他看顾罄容色孤寂,不自觉安慰了一句:“我觉得她一定能醒,您的未婚妻求生欲极强,手术能成功全靠她强大的意志力。”

  “求生欲?

  黑暗中,顾罄沉寂的眸子闪了闪,她盯着凌妤惨白的脸,眼底缓缓有了颜色,唇角微微扯动了一下,像是笑了,她屈膝,弯腰,凑到凌妤耳朵边,轻声说:“那亲一下……”

  顾罄亲柔的吻了吻凌妤耳垂,她垂眸,凝着凌妤紧闭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给你加一份求生欲,把姐姐的命也一起给你……”、

  凌妤站在一边某名的看到顾罄眼底闪动的偏执,那句“把姐姐的命也给你”分明是“你死我死,你生我生”

  凌妤潸然泪下,她飘到顾罄身旁,一把将窈窕的身体拥住。

  “谁要你的命,求婚不是你这么求的。”

  *

  凌妤生命体征稳定下来后,顾罄做了两件大事情。

  她把萨沙给送上了最高法院,一场唇枪舌战的庭审直播,为全球人民普及了萨沙犯下的累累罪行。

  当然这不是重点,在扯出萨沙关系网的同时,顾罄像是倒豆子一样,把相关一系列人等,包括参与到制毒贩毒的企业、大佬连根拔起。

  涉事企业总共三万五千三百五十家,参与洗黑钱数量达到令人意想不到惊人数字。

  顾罄在全球法庭上,稳如老狗的将这这群人全部揪出来,并稳如老狗的与他们辩护律师周旋了三天三夜。

  这场庭审结束,所有人都清楚,顾罄弄死的不仅仅是萨沙,她把整个金三角的毒贩都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业界人私下小声议论,不要惹顾罄,这女人发起疯来,六情不认。

  在这场席卷海内外的官司中,顾罄连根拔起的这一连串涉事企业明白里,有顾三叔的名字,也有顾罄未来岳父凌泰国的企业。

  据说未婚妻为了救她,躺在床上尚且神志不清,她却不留余地的将未婚妻的家族产业搞到破产。。

  圈子里所有人私下里心照不宣,顾罄是这么多年来,顾家最狠的一代掌权人,凡事做绝、六亲不认。

  但就是这么个不讲情面的女人,每天亲力亲为自己家族企业破产的未婚妻翻身、洗漱、拉伸肌肉。

  身为一只阿飘,凌妤每天跟在顾罄后面打脸,那个爽度比她自己出手,更刺激一些。

  比如前几天凌泰国两口子突闻噩耗,跑到凌妤病房门口,指责顾罄忘恩负义,不允许老父亲见亲生女儿。

  顾罄当下那一刻,正给凌妤翻身,她淡定的门都没有为两人打开。

  给凌妤翻完身,手背焐了个暖宝宝。

  做完这些后,轻飘飘的打了通电话。

  结果就是,凌泰国两口子闹腾了半个小时候后被警察带走。

  网曝在那天中午就开始了,无数键盘侠开骂,细数顾罄不讲情面,恩将仇报,未婚妻为救她至今未醒,她却转手将未婚妻父母搞到破产,并拒绝他们探视女儿,其行为已经上升到道德的层面的谴责。

  网上发酵了一晚上,凌妤起初好奇,按照顾氏企业的公关能力,只要顾大小姐说一句话,媒体谁敢将热搜顶上来。

  结果隔天,这件事就出现了大反转。

  几年前于欣故意指使货车司机陷害原主的证据递交当地司法机关,江城当地公安部门官方微博发布出警方立案调查申明。

  紧接着,凌泰国花钱瞒下于欣害人的证据也跟着陆续调查出来。

  网上由一窝蜂可怜凌泰国夫妻,到后来凌泰国虎毒食女,于欣杀人买凶公之于众,舆论开始疯狂反噬。

  凌泰国于欣两人很快被立案调查,与此同时凌氏宣布破产,但破产之际,凌氏集团对顾罄以及最初公司成立借贷方徐浅女士的贷款,将会在公司清算后,优先偿还。

  当然这不是最绝的,凌氏破产后,顾罄以低价将崩盘的凌氏企业重新买了下来,其上最大的股东一栏注明:凌妤。

  凌妤昏迷的这段时间,亲眼看见商场、律界独树一帜的顾罄。

  直到这个时候,凌妤才有种自觉,她的女朋友不是普通人。,

  她办事的方式和自己无限相反,但结果又是凌妤期待看见的结果。

  即便她还躺在医院,也不得不为顾罄这么速度清算方式感到爽快。

  原本以为还要跟于欣周旋一番,拿到她手里的欠条合同,没想到顾罄直接利用当年杀人买凶的事情,将两人推上法律高台。

  在击溃两人心里防线后,顾罄按着柳芙的证据,没有找于欣,反而是与凌泰国进行谈判,承诺以后后者出狱,保他衣食无忧,轻而易举得到了凌泰国手中的欠条,一通事情处理下来,只用了三天。

  *

  夏天的尾巴在顾罄紧锣密鼓的报复仇人中,进入尾声。

  凌妤醒来的那天,顾罄正在给她念书。

  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

  “人不是该死的时候死的,而是能死的时候死的。”

  “死人不会出现你的世界,只不过我们自己受不了良心上的负担。”

  "身未百年,死不孤独。"

  ……

  死死死死!

  老娘没有死,但是要被你气死了。

  凌妤快被气笑了,身为一只阿飘,她用尽全力企图堵住顾罄那张不吉利的嘴,忽然一股洗力拉扯,凌妤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身体内。

  床头监护仪拉出磨人的滴答响声,凌妤艰难的掀开眼睛,正好与顾罄的目光撞上。

  女人正躬身给自己换盐水,隔着一根透明输液管,一上一下的距离,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顾罄愣在原地,她沉默的没有出声,也没有电视剧上演的泪流满面,喜极而泣。

  片刻后,主动瞥开视线,有条不紊的将左手的输液器针头插入右手盐水袋内,手指顺着输液管下滑,给凌妤调节输液速度。

  做完这些,顾罄将头伸过来,双手撑在凌妤的病床前。

  蔚蓝色的眼睛上下打量她,盯的凌妤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好侧眸子,盯着顾罄座椅上那本《百年孤独》,打破沉默:“你都把我吵醒了?

  顾罄眼底的情绪一刹那淡下去,她问:“那……还睡吗?”

  她唇角下拉,莫名奇妙的凌妤感到顾罄心情不愉。

  凌妤心疼的抬起没有留置针的左手,抚上顾罄微凉的脸颊。

  “不敢了。”

  凌妤企图直起身,吻吻女朋友的眼睛。

  下一秒,单人床往下压,顾罄避开凌妤身上管道,揭开床单,钻进狭小的单人床内,过于逼仄的空间内,两人挤在一块。

  凌妤能听见顾罄心脏剧烈的起伏声。

  直到这里,她才看见顾罄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放松紧绷的背脊,将下颌搭在她肩头。

  她没有再做多余的动作,用目光认真的描绘凌妤脸上每一寸鲜活的表情。

  长久的对视后,凌妤率先遭不住,她抬眸瞥了眼搁在椅子上的《百年孤独》:“你怎么突然看小说了。”

  顾罄顺着凌妤目光看过去:“我在你书房找的,以为你喜欢。”

  凌妤点头,又摇头。

  她喜欢马尔克斯的文字,拜读《百年孤独》。

  但马尔克斯的文字从顾罄嘴巴念出来时,凌妤不喜欢。

  顾罄帮凌妤捻了捻薄被:“书里说,比起有人左右情绪的日子,我更喜欢无人问津的时光,不周旋于别人的情绪,也不用刻意判断他人的心思。因为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所有喧嚣,都将用寂寞来偿还。”

  顾罄低眸,对上凌妤的眼睛,问她:“你说他写的是不是我?”

  凌妤哦了一声,眼底的笑降落不落:“好像是,但是跟你有什么关系?……”

  顾罄接触凌妤烫人的询问目光,不动声色的反问:“怎么没有关系。”

  “你前半生享受过屁的喧嚣。”

  寂寞的宛若一位修女,即便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也不该是继续寂寞。

  凌妤大约是气狠,忍不住爆了句粗口,狐狸眼沁出泪水瞪着沉浸在自己世界的顾女士,刚准备当头喝棒,劝女朋友打消出家遁世的想法。

  顾罄忽然熨帖的笑了一下,手掌绕至凌妤后脑,将她头轻柔的拖起来,人跟着俯身,细碎的吻封住了凌妤的唇瓣。

  女孩子病了很多天,唇瓣枯糙,不见血色。

  一秒钟之前还很有活力的爆粗口,下一秒被堵上唇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沾染了绯色。

  顾罄盯着老婆泛红的眼睛,直到这一刻,凌妤活下来的真实感才铺面而来。

  唇齿间溢出顾罄的叹息,她卷着她的唇瓣,对凌妤说:“我这辈子所有的喧嚣全是你带来的,欢乐、喜悦、开心、痛苦、难过还有……很深的挫败感。”

  顾罄语气很缓,注视着凌妤,一字一顿的说:“有时候我觉得你是故意报复我,夺走了我的喧嚣。为了那次游乐场的事情,凌妤,你真记仇。。”

  凌妤被问的心虚,她压根没想过故意报复,但……

  明知道二选一的活命结果,顾罄死性不改,肯定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凌妤又忽然不太确定,问:“我如果不先你一步,你能眼睁睁看我去死吗?”

  顾罄摇头,回答的斩钉截铁:“不会。”

  “那我就是故意的。”凌妤碰了碰顾罄鼻尖,话落想起女朋友连续一周令人心疼的举动,又有些后悔。

  顾罄低眸,将凌妤满脸纠结的情绪收入眼底,忽然咬住她的唇瓣,牙齿小幅度用了些力道。

  感觉到女朋友不开心,沉默不语。

  凌妤只好跟她好声好气的商量:"上回你骗我一次,这次我为你死,咱两等于扯平了,以后大家都不要死……你说好不好?”

  顾罄的吻雨点般砸下来,凌妤还没有反应过来,感觉到唇瓣的冰凉柔软,先是朝凌妤唇瓣上润了一圈,才将细细碎碎的吻探入唇中。

  分开的时候,两人的气息都有些不稳。

  凌妤有些别扭,心里还在思考怎么解决顾罄刚才暴露出来的成熟女人的小悲欢。

  然而下一秒,女朋友已经像是自我消化了悲伤,将下颌搭在她肩头。

  “空口无凭。”

  凌妤没反应过来,条件反射问道:“什么?”

  “等你病好,我们结婚吧……”

  顾罄的唇贴在凌妤的唇边,胳膊圈住她的细腰,以一个占有欲极强的姿态,叹息:“凌妤,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凌妤被顾罄的气息熏的心跳都漏掉半拍。

  尽管知道她在求婚,但将求婚说的这么强势,也就这么一个人了。

  女恶霸欺负小娇妻既视感满满。

  凌妤揪了揪顾罄头发:“姐,你凑近一点,我告诉你。”

  凌妤狐狸眼弯着,女孩子即便生病,眼睛也十分明亮,像是天空中晃人的星星。

  灼的顾罄眯了眯眼,迟疑的将耳朵递过去,她看见女孩子舒展着眉眼,肆无忌惮的咬住她的耳垂,低语:“是我喜欢的人。”

  顾罄怔了怔,和凌妤戏谑眸子对上,唇角跟着不自觉的牵起来。

  “你也是我……”顾罄揉了揉凌妤的头:“这辈子唯一的喧嚣与欢、愉。”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