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 祁晞临时见个客户，不能乘坐大巴车和大家一起前往景区，好在事情处理得还算顺利， 勉强赶上下午的活动。
她停好车下来，抬头就是周启笑眯眯的脸， 旁边站着太阳花似的闫子文， 后面隔了一段距离， 是安安静静的孟清让——脸色还有点白， 看着一阵风就能吹倒。好在今天穿了羽绒服， 多少能挡一点山脚下的冷风，可是……拉链不拉是几个意思？
“祁晞姐， 你们来这么好的地方玩竟然不叫我！”周启没事找事。
祁晞从孟清让身上收回视线看向周启， 笑道：“不叫你不也来了？”
周启得了便宜还卖乖，“那是秦姐姐惦记我好吧。”
说完，马上装不下去， 一胳膊勾住闫子文的脖子， 屁颠屁颠地向祁晞介绍， “祁晞姐， 这个是颜文字，你还记得不？”
祁晞点头， “记得， 闫子文。”
闫子文被叫出本名，喜极而泣，扯开嗓子就是一声情绪饱满的， “姐——”
周启鄙夷，“果然人长得越丑越有记忆点。”
闫子文冷笑一声，语气凉凉， “属狗的玩意儿。”
祁晞担心两人杠着杠着又打起来，适时打断，“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周启立刻恢复笑容，“比你早个五六分钟吧，秦姐姐让我们在这儿等等你，帮你拿行李。”
这么好的事，祁晞自然却之不恭，开了后备箱让周启去取。
“祁晞姐，你和我姐先过去，我俩把行李放好就来。”周启说。
祁晞，“知不知道房间号？”
周启得意地眨眼，“那自然是了如指掌。”
祁晞莫名觉得这眼神有点诡异。
祁晞没多想，余光一瞥扫见孟清让，静了静，朝着那个方向走过去。
走到跟前，步子停下，冷淡地说：“拉链不拉，穿着羽绒服哄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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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活动没有安排太满，其中一项是真人CS，恬恬从小胆子小，没玩过，扭捏着求小徐专门加的，这会儿摸个激光枪就给小姑娘乐脸红了。
祁晞和孟清让过来的时候，刚好赶上最后一局。
这一局玩得简单——模拟巷战，规定时间内击杀人数多的一方获胜。
孟清让本来不打算玩，她是秦莲舟叫来的‘外人’，现在的身体状态也不适合这种需要持续跑动的活动，被飞奔过来的周启一推，撞上祁晞身上，人还没站稳，激光装备已经被塞进了怀里。
“姐，等下保护好祁晞姐呦。”周启笑眯眯地说，扭头就是一脚踹在闫子文背上，嘲讽道，“要不要脸？这里是女士换衣服的地方！”
闫子文想一枪敲碎他的脑壳，“就穿个马甲的事，你他妈怎么不上天去穿？”
周启怂怂，三两下折腾好，火速挽起闫子文的胳膊找了个隐秘点蹲着，命令他，“等会儿保护我。”
闫子文不接茬，嫌弃的视线扫在他身上，活像在看智障，“让自己亲姐跟前女友相爱相杀，周启，你可真够畜生的。”
周启暴躁，“你眼瞎啊？！我明明是在给我姐制造英雄救美的机会，她正儿八经练过射击的好吗？！”
周启话刚说完，自己身上的激光设备响了。
“？？？”他被闫子文一枪毙了？自己人不是杀不‘死’自己人吗？
周启懵逼地低头看了眼自己马甲上的颜色，再抬眼看看闫子文的，一红一蓝，敌人。
他刚去取装备的时候，专门挑了两红两蓝，打算和闫子文当坏人，追着祁晞打，好给他姐制造机会的。
现在他俩穿错了，那他姐和祁晞姐岂不是也成对家了？
周启人直接裂了。
另一边，相爱相杀的剧情还没上演，孟清让就已经‘死’了。
刚一走进‘战场’，祁晞就毫不犹豫地给了她一枪，然后指着入口处的一个隐秘点，说：“待这儿别动，没风。”
孟清让便待着不动，有人经过了，指指自己身上已经暗下去的指示灯，表示自己的命已经给别人了，没人来了就安静地低着头数秒。
二十分钟一到，孟清让直起身体往出走。
抬头第一眼是秦莲舟曲腿靠着树，祁晞一只胳膊搭在她肩上，笑得直不起腰。
冬季，三点钟的太阳早已经开始倾斜，祁晞站的方向迎着光，一笑，眼底明亮如星。
她用那双眼睛和秦莲舟对视。
……
“人出来了，你确定还要这个姿势？”秦莲舟余光看到孟清让，好心提醒祁晞。
祁晞表情淡了一瞬，直起腰，垂下手，转身走到孟清让跟前，拿走她的枪和身上沉死沉的马甲，说：“去把羽绒服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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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人CS结束，自由活动。
工作室里大都是年轻人，没一会儿就各自组队跑得不见人影。
祁晞懒得动，和秦莲舟坐在还没开始营业的烧烤摊子旁边吹山风。
“晚上吃饭别和我坐一起。”秦莲舟说。
祁晞偏头，“有什么问题？”
秦莲舟话音里带着笑，反问：“真没看到她刚才的表情？”
“……”看见了，酸，还不敢说。
“友情提示，你再这么折腾下去，她真要哭了。”秦莲舟戏谑。
祁晞冷哼，“哭了才好，活该！”
“你就嘴硬吧。”秦莲舟笑笑，换了话题，“你俩的事，别殃及我，我和你表白过，你就不怕我对你余情未了？”
“以前可能会避讳，现在么……”祁晞挑了下眉，表情逐渐变得意味深长，“周三，我去设计院谈挂职讲师，出来的时候好像看到个小姑娘抱了你？晚上还跟你回了家？”
“那是我小妹，你见过。”秦莲舟避开祁晞的目光，解释道，“她们宿舍的暖气漏水，不能住人，临时在我哪儿凑合了一晚。”
祁晞想起什么，眉心微拧，再开口，语气低了一些，“我记得你小妹和你没有血缘。”
“只要在同一本户口，她就是永远是我小妹。”秦莲舟的语气忽然变得很重。
祁晞第一次听她用这种语气说话，看她几秒，问了一个藏在心里很久的疑问，“你是不是知道你小妹喜欢你？”
这是祁晞和秦莲舟认识没多久就无意发现的秘密。
秦莲舟的小妹跟导师出国交流，因为不敢一个人住酒店，跑去秦莲舟那儿待了几天。
期间一直相安无事。
走的那天，祁晞突然接到秦莲舟小妹的电话，让她帮忙把秦莲舟笔记本上的微博账号退出一下。
祁晞没多想，爽快地答应，打开电脑才发现那个账号根本就是秦莲舟小妹的暗恋日记。
因为太过诧异，祁晞一直没和秦莲舟正面聊过这件事。
这是一个小姑娘藏在心里的秘密，她有责任替她保密。
刚才听到秦莲舟异常的语气，祁晞断定她早就知道。
秦莲舟犹豫片刻，没有选择隐瞒，“小妹母亲十七岁就生了她，太年轻，对婚姻 子女没有责任感，甚至觉得这个孩子是她的累赘，从小打骂不断。四岁那年……”
秦莲舟停了停，吐字开始变得困难，“小妹母亲和男朋友吵架，差点把她从楼上扔下去。”
“什么？！”祁晞震惊，“这种人怎么配为人母？”
“是不配，所以没过多久小妹就被送进了孤儿院，第二年开春来了我们家。”秦莲舟说，“小妹那时候又瘦又矮，见谁都怕，尤其是大人，心理问题非常严重，我妈怕出事，让我带了她几年，小妹……”
秦莲舟难得有欲言又止的时候。
祁晞拍拍她的肩，放缓声音说：“等她再长大点，见得人多了，说不定就变心了。”
秦莲舟失笑，“我一下子竟然没听出来你这话是好是坏。”
祁晞没解释，收回手，说：“不过，我差不多能明白你小妹为什么会喜欢你。”
秦莲舟也明白，“因为我陪了她几年。”
祁晞笑，“是啊，因为你在她需要的时候给过她好。”
就像孟清让于她。
在姜初梅突然入院时给她双倍的救命钱，让她心里踏实，然后风尘仆仆地出现她面前，跟她说一句，“电话里听你快哭了，不放心。”
就那一句，足以让她心动。
“莲舟，对我们这种有过去的人来说，喜欢可以一辈子遥不可及，也可以突然而至，只要那个人出现得刚刚好，对我们的好刚刚够。”祁晞看着前方，语速很慢，“一旦喜欢上了，就很难戒掉。”
秦莲舟顺着祁晞的视线看过去，看到孟清让形单影只地走在盘山公路上，风把她的头发吹得很乱。
“戒不掉，还要一直把她拒之门外？”秦莲舟笑道，忽又正色，“祁晞，可以了。”
祁晞张了张口，起身道，“我下去转一会儿。”
秦莲舟看着祁晞走远，又看了很久的青山，等太阳的温度开始被冷风盖过，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了今天一早收到的信息：【阿姐阿姐，宿舍的暖气不热，我今晚还能去你那儿住吗？】
秦莲舟：【阿姐有喜欢的人了，你去不方便，阿姐会让司机接你回老宅住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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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的盘山公路才养护过，宽阔平坦，山风徐徐，走得久了会让人忘记时间和烦恼。
孟清让上来了就不想下去。
下面人多，免不了要看见祁晞和秦莲舟说说笑笑。
她明知道祁晞喜欢的是谁，也知道秦莲舟是友非敌，还是会在看见那些和睦画面的时候变得善妒小气。
这才是真的不识好歹吧。
孟清让无奈地笑笑，继续往前走。
不知不觉走到了上坡路，孟清让平缓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胸口闷痛。
这是两年不运动，还疾病缠身的正常反应。
孟清让没坚持，原地停下缓了一会儿，准备往回走。
转过身体一抬头，就看到离自己不过十几米的地方，祁晞立着不动，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孟清让拨在眼前乱飞的头发，朝祁晞走过去，问她，“来找我的？”
明知故问，脑子没问题的这会儿都在景区玩，谁会跑来这个破山路上吹冷风。
祁晞慢慢吞吞地把视线从孟清让身上挪开，一开口，语气稍显刻薄，“身体差就别学人逞能跑什么山路，真搁在这儿了，鬼知道。”
孟清让笑了笑，声音很缓，“你知道。”
祁晞，“……”她是鬼？？？
祁晞张嘴就想怼回去，扭头看见孟清让因为逆风，头发被吹得满脸乱抽，眼神顿时更沉了，还凉。
盯了孟清让一会儿，祁晞抬手从自己盘起来的头发上扯了根皮筋下来，默不作声地走到她身后，两手拢着她的头发，一点一点梳高，扎起来，朝两边扯了扯。
“……”孟清让做不出反应，她这辈子除了造型师，还没谁这么认真地给她绑过头发，很陌生，指腹蹭着头皮过去的时候很暖。
确定扎稳当了，祁晞从后面走出来，盯着眼睛里有了笑意的孟清让说：“孟清让，你装的吧？”
孟清让不明所以，“装什么？”
装‘生活不能自理’，骗她心软！
这话就在祁晞喉咙里候着，她张嘴就能准确无误地扔孟清让脸上，却见她没了头发遮挡，露出来的那脸小小得，三庭均衡，线条流畅，不带妆的五官没有半点攻击性，再实实在在地瞧着你，摆出一副等你‘训话’的顺从模样，立刻就连最后那点被生活阅历磨出来的棱角都给遮住了，真就应了祁晞以前听谁说过的那句——细软好欺负，和她以前认识的孟清让简直判若两人。
想想又好像知道原因。
以前的孟清让是天上星，甫一出现就带着让人望尘莫及的光环，往后给她帮助，事事周全，让她想当然地觉得她就该是有棱有角，运筹帷幄的样子。
现在，她更像人间四季，有力所不能及的事，会生病虚弱，还要对惹不起的人处处忍让。
这种反差……
是她咎由自取。
祁晞抬手就捏住孟清让‘扎眼’的脸，下巴稍扬，表情冷淡地说：“以后少跟我装可怜，真以为我回回都会心软？”
孟清让猝不及防，反应过来之后，很快笑了起来，“还以为你要把那天的话再说一次。”
祁晞皱眉，“哪天？什么话？”
孟清让看着祁晞的眼睛，过了几秒才说：“这么漂亮的脸蛋，为什么不露出来给姐姐看呢？”
祁晞捏在孟清让脸上的手轻微抖了一下。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就是想不起来。
“这话是谁跟谁说的？”祁晞问。
孟清让没卖关子，“你被于海下药那次跟我说的。”
祁晞，“……！”那时候她们压根不熟，身份差距又大，她怎么可能说这么嚣张的话？
但看孟清让的表情不像作假，祁晞只好将信将疑地问她，“然后呢？”
孟清让抿了抿唇，说：“我把你骗回家了。”
这点分祁晞记得。
醒来后的那个早上，她问阿姨要了一条毯子，盖在了孟清让身上。
当时只以为是内疚，觉得自己喝醉酒，折腾了一晚本就休息少的她，现在想想，如果不是已经有意，哪里会看到她眼睛下面的疲惫。
以前的事真的经不住提起，稍一回忆全是曾经心动的痕迹。
结果呢？
物是人非。
祁晞忽然没了继续折腾孟清让的力气，垂下手，声音压得很低，“孟清让，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才能心无隔阂地重新和你在一起？”
一刹那的茫然无力让稀薄冷风陷入死寂，孟清让在祁晞抬头看过来的时候开了口，声音低哑，“晞晞，我再追一追你，我们再谈一谈，行吗？”
祁晞倏地笑起来，眼底微红，“我现在让你往东你不敢往西，都欺负你头上去了，你也不敢惹我，这样子怎么追？怎么谈？”
孟清让放轻声音，“那就当是情侣闹了别扭，我哄一哄你，你就不气我了？”
“孟清让！”祁晞忽又捏住了孟清让的脸，力气很大，语气恼火，“你别得寸进尺！谁家情侣闹别扭会闹两年，会插个男人进来，会把自己弄得要死不活？！”
孟清让吃疼，不敢吭声，想了想才说：“我的错，我先惹的你，也是我先负的你，我道歉。”
祁晞心里难受得厉害，这些错，哪一样不是别人逼她犯得？
祁晞松了手，“下次还会这样吗？”
孟清让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嗯。”祁晞应声，说，“回吧。”
祁晞转身往前走。
孟清让垂在身侧的手握了一下又松开，跟上去，问祁晞，“晞晞，我能牵你的手吗？”
祁晞偏头看了孟清让一会儿，换到她右边，牵起她的手，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她早已经不见伤疤的掌指关节，说：“疼么？”
孟清让张开嘴呼吸，胸口起伏，“那会儿疼，怕你只回来一下，还怕你喜欢上了别人。”三个短句，说得小心翼翼又轻飘无力。
祁晞好像忽然就透过这些话看到了孟清让过去的生活——表面风平浪静，背地里惴惴不安。
这样的日子她一个人过了两年。
祁晞停下，松开孟清让的手，转身站在她对面，两臂从腰侧穿过，慢慢抱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