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晞是当天中午醒的。
医生说醒了就没什么大事, 仔细养一阵子就能重新活蹦乱跳。
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松了一口气,除过祁晞。
因为醒来的第一眼,她没有看到最想见的人——孟清让。
那个瞬间, 祁晞心里说不出的失望,但碍于祁永志在, 不好表现得太明显。
她还不知道祁永志已经见过孟清让, 担心他发现两人的关系, 硬是以班主任不能长时间请假和姜初梅更需要她照顾为由, 说服他先回去。
周启帮忙送祁永志去的高铁站。
两人一走, 病房登时空了下来。
祁晞支棱着打了石膏的手,拧巴到床边, 拿过手机给孟清让打电话。
没人接。
后来发出去的微信也如同石沉大海, 始终没有收到回复。
祁晞觉得奇怪,交往以来,除了特殊情况, 她还没有遇见过找不到孟清让的情况, 尤其是在生病的时候。
想想觉得她可能碰到了什么确实走不开的事, 心里才稍微舒服一点。
身上的伤一疼起来, 又会莫名憋闷。
情绪和过山车似的,时上时下, 一直持续到阿姨过来送饭才勉强平复。
下午, 唐嘉父母推着唐嘉来探望祁晞,顺道感谢她昨天把小孩子保护得那么好。
看到祁晞脸上大大小小的擦伤和箍起来的手,唐嘉苦笑一声, 说:“咱俩这都什么命?”
祁晞仍然担心唐嘉的情绪,不敢把找不到孟清让的失落表现出来,始终面带笑容地找轻松话题和她闲聊。
说到最后, 唐嘉握住祁晞的手,认真告诉她,“晞晞,好好养着,不要再担心我了。我已经想通了,没有谷阳之前,我照样过得好好得,现在不过是回到起点,没问题的。再说了,我还有爸妈,有你,有钱,以后只会过得更好。”
祁晞心里五味杂陈。
多年感情哪儿那么容易放下。
“你休息吧,我先回去了,护士小姐姐等下找不到我得急眼了。”唐嘉说,蓦地想起从过来就没看到孟清让,奇怪地问,“孟总呢?”
祁晞心跳乱了一拍,佯装镇定道:“她有事,晚点就来了。”
“不懂,现在还有什么事比女朋友更重要?”
“少挑事儿啊,我又不是伤得不能动了,没必要把她按这儿浪费时间。”
唐嘉‘啧’一声,无不唏嘘地说:“你就宠着吧,迟早让她把你吃得死死的。”
祁晞得意,“我女朋友,我乐意。”
久违的无聊斗嘴。
两人对视几秒,同时笑了出来。
希望她们这一笑能扫清过去所有的阴霾。
祁晞在心里虔诚地祈求。
唐嘉离开,病房里重新恢复安静,祁晞一个人待着,越发惦记孟清让,犹豫着给她又打了一个电话,依然无人接听。
晚上九点,祁晞终于收到孟清让的微信回复:【在工作室,没带手机。】
祁晞愣愣地看了这几个字半天,脑子里不受控地蹦出唐嘉那句‘什么事比女朋友重要’。
原来只是工作室里的常规事。
祁晞心里忽然生出委屈,质问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却变成:【晚上过来吗?】
孟清让就在门外。
祁晞打的电话,她眼睁睁看着它响到挂断,她发来的微信,她看了整整一个下午,也想了一个下午。
想找到一个能把伤害降到最低的分手理由。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结果——分手没有不疼的,她现在唯一能做的是让祁晞在知道这个结果之前,对自己的喜欢不要再多。
冷淡或许幼稚,但是晾着晾着,心就凉了,疼起来就不会那么明显。
孟清让看了输入框里的文字很久,用力按下发送:【不去了,加班。】
收到这条回复,祁晞以为自己看错了,忍着身上零零碎碎的痛感用力揉了好几遍眼睛。
还是没变。
祁晞平静没多久的心再次被推到了过山车的顶端,摇摇欲坠地停在那里,好像风轻轻一吹就会直接俯冲至最低点。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这是女人的第六感,单纯以为生了病,人就会变得分外娇气,那么,再敏感的心思就都可以得到合理解释。
祁晞不想让自己变得这么难伺候,强自冷静下来,不断在心里重复:不要矫情,不要矫情,她本来就忙,你又没什么大事,何必非要把她一个人掰成两半,给自己身边硬留一半,那样她得多累?
说服完自己,祁晞重新拿过手机,动作困难地回复孟清让:【不要太辛苦,加完班马上回家睡觉。】
孟清让看到祁晞回过来的信息,淡如死水的目光剧烈震动,猛地攥紧了手机。
她都这样了,晞晞为什么还不生气?
不生气,她怎么狠得下心?
孟清让点在屏幕上的指尖在抖,试了好几次才勉强打出那个简单的字:【好。】
信息发出去,孟清让依然没有离开。
一个人靠在墙边,沉默地等着天明。
天明阿姨来了,祁晞就有人陪了。
————
走廊里很静,临近十二点,病房里细微的翻身声终于停了。
孟清让刻意放轻的呼吸随之缓下来,动了一下身体,发现双腿已经因为长时间没动有些冰凉发麻。
身体的不适感很容易扰乱人心。
孟清让忽然想去看看祁晞现在怎么样了。
就一眼。
这个念头一旦萌生,完全拽不住。
孟清让等了一会儿,确定祁晞真的睡着了,直起僵硬的身体,轻轻推门走了进来。
病房里的灯没关。
祁晞安安静静地平躺着,手放在外面,完好的那只搭在打了石膏的那只腕上。
即使已经挡住了大半,孟清让依然觉得刺眼。
她步履缓慢地走到床边坐下,抬起手,贪心地想碰一碰祁晞的脸,看一看她的伤。
指尖还没碰到,手腕忽然被紧紧抓住。
孟清让诧异地抬眼,和本该熟睡的祁晞撞上视线。
她明亮的双眼里面全是笑容,一开口,惊喜又委屈,“不是说不来了吗?”
孟清让听不了祁晞用这种声音说话,喉咙里仿佛压着千斤巨石,张着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祁晞等不急孟清让说话,抓在她手腕上的力道紧了又紧,生怕手一松她就会跑掉似的。
确定把人抓住了,祁晞借力坐起来,抱住孟清让的脖子,亲昵地蹭在她颈窝里,仗着自己在生病,声音格外娇气,“你怎么才来啊,我都想你一天了。”
轻颤尾音里克制的小情绪一瞬间撕开了孟清让的理智,她按不自己想去回抱祁晞的手,双臂压在她背上,将她抱进了怀里。
听到祁晞吃痛的轻呼,孟清让匆忙放开,满心满眼全是担心,“哪里疼了?”
祁晞光笑,“这才像你嘛。你都不知道我今天打不通你电话,微信也不回有多慌,这是惩罚,故意吓你的!下次再让我找不见你人,还敢!”
祁晞说完,乐得趴在了孟清让肩上。
清脆笑声浸在孟清让耳边,与刀割无异。
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就已经被她算计到了分手之后。
“让让。”祁晞叫她,换了这个只叫过一次的亲昵称呼。
孟清让喉头耸动,很慢地说:“嗯。”
“你晚上能不能走不走了?你不是在身边,我睡不着。”祁晞带着浓重的鼻音问孟清让。
孟清让不能答应,但是祁晞眷恋不舍的声音,她根本拒绝不了。
她就不该任性地进来……
当感情打败理智,先前的坚持渐渐化为乌有。
“不走了。”孟清让说。
祁晞喜上眉头,立刻用脚丫子踢开被子,说:“上来!”
孟清让脱了鞋子,和衣而卧。
祁晞不能侧躺,心里又欢喜得紧,遂一遍一遍偏头过来看着孟清让笑。
越笑精神越好,越看越觉得孟清让好看。
早就给了她的心竟然迟钝得萌生出了初恋的悸动,一下跳得比一下快,还重,撞在胸口,搅得祁晞耳朵开始发热,逐渐乱了呼吸。
祁晞一瞬不瞬地盯着孟清让,忽然想到距发表会那晚在休息室单方面的满足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多天了,各种琐事掺在一起,她们都没有机会亲热。
这个念头一起,原本规矩放在肚子上的手悄悄摸到孟清让那边,摸到了她腹部的衣扣。
指尖下的身体一紧,手被捉住。
“晞晞,别闹,你的身体不行。”孟清让说。
祁晞辩解,“我只是轻微脑震荡,轻微骨裂,其他全部是擦伤,哦,你嫌我手不能动对吧。”祁晞故意曲解,延伸到,“还是看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嫌难看?”
说着,祁晞的情绪竟然真的低沉下来,从孟清让那儿抽回手,拉高被子不再理她。
孟清让无声看着,心里一左一右的拉扯绷到了极限。
她得承认,不管什么时候,她都舍不得祁晞生病了依然委屈。
等到已经被消磨得所剩无几的坚持彻底不见,孟清让紧紧握着手倏然无力松开,想要再听天由命最后一回。
孟清让伸手过去解祁晞的衣服,哄着她说:“手不要动,你也不要动,想要什么告诉我,我来。”
祁晞闷在被子里一言不发。
孟清让以为她生气了,静静看了一会儿,俯身亲了下去。
一刹那要命的刺激让祁晞忍不住出声,五指顺着发根插进去,抓着孟清让的头发,让她亲得再重一点。
孟清让什么都顺着祁晞,脑子里不再有一分一秒的揪扯。
她忽然开始相信遗传这种东西,骨子里,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明知不可为,偏还要带着祁晞一起沉沦。
it has been deleted.
这是在医院,一次就了。
祁晞喘息着,眼角浸出来的水渍还没干。
想起自己竟然会因为这种事哭,祁晞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威胁孟清让,“你没看到我哭对吧?”
孟清让抚摸着祁晞潮热发根的五指轻轻一按,笑道:“看到了,第一眼见你就看到了。”
“第一眼?”祁晞狐疑,想起原因,辩解道,“我那是吐得。”
孟清让轻笑,“知道。”
“知道还站在门口偷看,你就那么喜欢看我哭啊?”祁晞佯装不悦。
孟清让想说不是,是心疼她怎么和自己一样,被生活折腾成那样,话到嘴边,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现在在以什么态度和祁晞说话,身体里沸腾的热意瞬间变冷。
孟清让极力忍着极致反差带来的不适,话里夹了只有自己才懂的深意逗祁晞,“想确认你遇事是不是只会哭,真要这样,那我肯定不招你,哄起来麻烦。”
祁心才不信她,软绵绵地揭穿,“说谎都不会,我就是不哭,你都爱哄,真哭了,你肯定心疼死。”
“让让,嘉嘉说得不对,不是我被你吃得死死的,是你一遇到我就没办法思考了。我刚才只是拉上被子装一装,你的底线就没了。”祁晞眯着眼,笑得灿若星辰,“孟清让,你完蛋了。”
————
清晨六点的走廊寂静冷清。
几乎一夜未眠的孟清让靠在走廊雪白却冰凉的墙壁上沉默,旁边是急性肠胃炎,刚挂完水的连沐安。
“孟清让,一味心软,你这辈子和她都分不了。”连沐安声音很虚,犹豫着说,“要不要,我帮你演场戏?”
孟清让反应迟滞地眨了下眼,明白连沐安的意思,“不用,订婚对我来说已经是一场戏了,够了,我只想让晞晞觉得我坏,不想让她以为我乱。”
乱?
这个词太严重了。
想了想,确实是自己越界。
连沐安低低笑了声,说:“当我没说。”
孟清让没看到连沐安情绪的变化,兀自安排着在祁晞那儿已经‘完蛋了’的自己,“从今天开始,我会全面接手T&F设计部分的事务,之后是商务,运营,管理,直到整个T&F全部我说了算。有了目标,我就忍得住。”什么都忍得住,包括和祁晞有关的一切。
以下补齐删减字数。
连沐安低低笑了声,说:“当我没说。”
孟清让没看到连沐安情绪的变化,兀自安排着在祁晞那儿已经‘完蛋了’的自己,“从今天开始,我会全面接手T&F设计部分的事务,之后是商务,运营,管理,直到整个T&F全部我说了算。有了目标,我就忍得住。”什么都忍得住,包括和祁晞有关的一切。